第三章進入角色

周時好帶著方齡回到刑偵支隊,召集在崗警員在一樓大辦公間裏,搞了個簡短的歡迎儀式,隨後安排人手抓緊時間把前支隊長葉德海的辦公室收拾出來,供方齡使用。

周時好的辦公室與葉德海的是挨著的,他便請方齡先到自己辦公室坐坐,然後把張川和鄭翔招呼進來詢問“爛尾樓拋屍案”的偵破進展。

周時好坐在辦公桌後的高背椅上,張川和鄭翔坐在對麵,方齡坐在側邊的會客沙發上。鄭翔把裝著案情報告的卷宗夾放到周時好身前,周時好拿起來翻了翻,便又還回到鄭翔手上,然後衝方齡指了指,意思是人家現在是支隊長,有案子得人家先過目。

鄭翔按指示把卷宗夾交給方齡,坐回到椅子上,側側身子,既照顧到周時好,也照顧到方齡的麵子,開口說道:“被害人叫劉媛媛,今年29歲,身高1.55米,本市莊江市人(金海市所管轄的縣級市,與金海市區相隔約170千米),住在西城區泡山街道玉林路278號1單元201室。距離她住的這地兒不遠有一個綜合商品城叫明豐商城,她在裏麵二樓租了個攤位賣男女內衣和襪子,業餘時間在一個叫‘火雞直播’的網絡直播平台做兼職主播,網名叫‘絕色小女仆’。

“劉媛媛在直播中自稱20歲,一直標榜自己是‘顏值主播’,標誌性出鏡裝扮就是屍體被發現時的模樣,一身低胸性感的女仆裝,在直播時頗受歡迎,有三四萬粉絲,也收獲了價值數萬元的禮物打賞。然而在本月初的時候,她在直播時鬧出了烏龍事件,直播軟件的美顏和濾鏡功能因網絡原因突然失效,劉媛媛素顏的模樣便被曝光,可以說和先前經過美顏的出鏡形象簡直天壤之別,反差特別大。粉絲們有點接受不了,都覺得受到了愚弄和欺詐,便紛紛在網絡上對她進行謾罵和人身攻擊,甚至還有自稱黑客的網友把她的家庭住址曝光到網上,我們就是根據這條信息找到了她的住處,發現那裏是第一作案現場。”

張川接下話說:“我們在被害人住處的衛生間裏發現大量血跡殘留,經檢測比對均屬於劉媛媛,可以確定住所是第一作案現場。劉媛媛家的房門沒有撬壓和暴力闖入跡象,屋內也沒有被大肆翻動過,我們在衣櫃裏找到了她的背包,裏麵裝著的身份證、信用卡,以及少量現金都在,她有兩部手機,一部用於直播,一部為日常使用,兩部手機均被凶手用硬物砸爛,並扔進蓄滿水的洗手池中。現場包括門把手、沙發、茶幾、衛生間水龍頭等位置,均未采集到指紋,連死者的指紋也未采集到,應該是凶手作案後對現場做過全麵細致的清理工作。不過在門口玄關位置,勘查員采集到了一枚39碼的運動鞋腳印,同樣在拋屍現場外的草地上也采集到了一模一樣的運動鞋腳印,基本可以確定為凶手所留,通過技術分析判斷為男性腳印,身高在1.72米左右,體態偏胖。

“劉媛媛住的小區比較老舊,周圍沒有安防監控,樓內的住戶要麽是老人,要麽是外來務工的租戶,平時大家都不怎麽接觸,也都不太清楚劉媛媛平時和什麽人來往。與劉媛媛同樓層的另外兩戶人家,一戶因沒找到租客已空置半年,另一戶則租給了一個電腦程序員,案發當天他在公司加班到淩晨2點,後來就睡在了公司。不過據住在劉媛媛家樓下的一對老夫妻反映:5月21日下午,他們倆都聽到樓上在吵架,可以肯定其中有男人的聲音,然後大約在傍晚的時候,老兩口又聽到樓上響了一陣刺耳的類似電鋸鋸東西的聲音,他們以為樓上誰家在使用榨汁機,便沒怎麽在意。另外,老兩口還反映劉媛媛家裏曾多次有男人留宿,有幾次半夜他們清楚地聽到樓上有男女親熱的響聲。

“劉媛媛賣內衣的攤位我們也去了,和旁邊的一位叫王瑛的女攤主聊了聊。據王瑛說:劉媛媛經營這個攤位有六七年了,生意馬馬虎虎,但自打她玩上網絡主播,對攤位生意就不怎麽上心了,經常晚來早走,人也無精打采的。法醫給出的劉媛媛的死亡時間是5月21日,王瑛說那天下午3點多劉媛媛就閉攤回家了。劉媛媛為人比較內向,在商城內除了跟王瑛走得比較近,沒有其他關係特別好的朋友。不過據王瑛觀察,劉媛媛應該有一個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她經常看到劉媛媛捧著手機聊微信,一聊就是大半天,樣子很甜蜜,偶爾還悄悄發幾句語音向對方撒嬌,但當她向劉媛媛求證時,劉媛媛卻矢口否認。王瑛懷疑劉媛媛可能交往了一個有婦之夫,因為兩人的關係見不得光,劉媛媛才不敢承認。

“對了,劉媛媛的父親和姐姐一大早已經趕來認屍了,據兩人說:劉媛媛常年在咱們金海市內做買賣,隻有過年期間才回老家住一陣子,加之個性方麵一直都比較孤僻,平日和家人的交流非常少,所以除了手機號碼和微信號,他們提供不出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至於拋屍現場,在西城區雙陽村的一棟爛尾樓裏。報案人是村裏的一位村民,早起遛狗,狗走到爛尾樓旁開始狂叫,村民閑著沒事就帶狗進去溜達,一直溜達到五樓平台發現了屍體。我們對該村民進行了調查,案發當時他有多位不在場的人證,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張川匯報完習慣性地看向周時好等待指示,周時好微微偏了下腦袋,衝張川使了個眼色。張川心領神會,側側身子,對方齡說:“方隊,目前掌握的情況就是這些,接下來的工作您有什麽指示?”

“我剛來,還不是特別熟悉情況,就暫時不說了吧。”方齡抿嘴笑笑道。

“別啊,您現在是支隊的一把手,您得給我們一個方向,我們才好展開工作。”周時好陰陽怪氣地說。

“行,那我就說幾句。”方齡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明擺著這是周時好有意要試試她的斤兩,她稍微思索了一下,斟酌著說道,“案發當天,劉媛媛在家中與一個男人發生爭執,隨後遇害,凶手不圖錢、不圖色,很像是衝動犯罪,動機可能與個人矛盾或恩怨有關。聯係直播網站,調取與劉媛媛相關的所有電子數據證據,很明顯那些觀看了劉媛媛的網絡直播,遭受她愚弄和欺詐而耗費大量精力、錢財的粉絲,是首要的嫌疑群體。尤其劉媛媛的家庭住址遭到曝光,某些偏執憤怒的粉絲想找到她本人進行對質的可能性很大。”

“已經給網站發過協查令了。”鄭翔插話道,“‘火雞直播’在本市有辦事處,負責人說會向總部申請,盡快將相關信息交給咱們。”

“嗯,好,手續要全,要合理合法調閱證據。”方齡叮囑一句,繼續說道,“凶手殺死劉媛媛,隨後對屍體進行肢解,並連夜拋屍於雙陽村。如果這並非事先計劃好的,那麽整個過程在時間上是相當緊張的,包括分屍工具、裝屍袋、清潔劑、手套等物品很可能係就近購買,追查這些物品的源頭,試著尋找到潛在目擊到凶手相貌和身體特征的人。凶手能夠順利轉移屍體,並無聲無息拋屍於郊區地帶,想必是有自己的私家車,調閱案發當天傍晚至次日早間,從市區到雙陽村相關路線沿途的安防和交通監控,尋找可疑車輛。

“線索交叉顯示劉媛媛確實有關係密切的男性朋友,至於是一個還是多個還不好判斷,劉媛媛性格內向,現實社會關係簡單,所謂的男朋友大概率是她從網絡上認識的。咱們一方麵還是要舉一反三,細致詢問其居住的單元樓內的所有住戶,或許有人曾撞見過男人從她家進出,或者她曾跟某個男人一起在樓裏出入過;另一方麵,著手從劉媛媛近期的財務支出賬單、手機通話記錄、微信交友信息中去尋找線索。還有,讓技術隊試試通過發帖的IP地址,把那個曝光劉媛媛家庭住址的網友找出來,查查其是否有作案動機和時間。

“再有,劉媛媛直播時和遇害時穿的這身女仆裝扮,應該是所謂‘COSPLAY(角色扮演)’遊戲的專用服飾,據說時下很多年輕人都有這種喜好,咱們也不妨接觸接觸這個圈子裏的人,或許劉媛媛的死與COSPLAY有關也說不定。好,我就說這麽多,幾位還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方齡頓住話頭,掃視三人一圈,見無人應聲,便把視線落到周時好身上,用命令似的口吻道,“我剛來隊裏,人員情況還不是很熟悉,具體的警力調配,由周隊來負責。”說完便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邁步衝向門口走去。

“你著什麽急?”周時好在她背後嚷道,“辦公室沒那麽快收拾好。”

“我去法醫科,看一下被害人屍體。”方齡沒回頭,拉開門,走了出去。

“你等等,你知道法醫科怎麽走嗎?”周時好從高背椅上彈起身子,衝張川和鄭翔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趕緊幹活去,然後快步追出門去,“我跟你一起去!”

周時好這麽急當然是有原因的,法醫沈春華那個姑奶奶向來是口無遮攔,她應該還不知道方齡方支隊長的存在,周時好生怕再鬧出什麽誤會和笑話來。

技術隊在刑偵支隊大院西側的附屬樓裏,法醫科辦公室在二樓,解剖室在地下一層,周時好估摸著這會兒沈春華應該在解剖室裏,便引著方齡直接坐電梯下到地下一層。

二人走進解剖室,果然見沈春華在裏麵,隻是還多了一個人——駱辛。當然,此時方齡並不清楚駱辛是何許人也,隻是覺得站在解剖台前的這個年輕人特別瘦,臉色異常蒼白,尤其眉宇間隱含著一抹淡淡的憂鬱,不免讓方齡覺得這個年輕人過於孱弱。

駱辛對二人的到來置若罔聞,身子一動未動,視線仍專注在解剖台上。倒是沈春華一臉興奮,隻是剛要張口,就見周時好衝她使勁眨眼,似乎在暗示什麽。沈春華一愣神,周時好搶著說道:“那什麽,沈法醫,這是支隊新上任的方支隊長。”周時好之所以一上來就亮明方齡身份,是真怕沈春華又把“男朋友”三個字掛在嘴邊,那在方齡麵前,自己就太尷尬了。

“您好,沈春華。”

“方齡。”

方齡伸出手與沈春華握手致意,然後瞅了瞅駱辛,又用問詢的眼光看向周時好,周時好卻並不接茬,默默走到駱辛身旁,將視線也投在解剖台上,裝模作樣打量起屍骨來,顯然並不想在當下的場合介紹駱辛的身份。

沈春華應該看懂了周時好的姿態,趕忙出聲來打圓場,介紹屍檢結果說:“死者係遭扼頸致死,死亡時間為5月21日傍晚5點到6點之間。死者左側臉頰有挫傷,應該被掌摑過,背部有明顯的瘀痕,說明被扼時曾奮力掙紮,不過下體未見暴力侵犯痕跡,毒化物和酒精檢測也未見異常。還有,如你們現在所看到的,死者屍體被肢解成六個部分……勘查員在死者住處找到一把可充電手持式小電鋸,鋸條是細齒形的,長15厘米,寬1.9厘米,厚度為0.9厘米,通過對鋸條上殘留的血跡和肉屑進行DNA檢測比對,結果證實肢解死者的工具正是這把電鋸,電鋸的手柄部位被凶手細致擦拭過,故未采集到任何指紋。”

“我看這些屍塊切口有重複和偏移的痕跡,估摸著凶手使用電鋸並不算熟練。”周時好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屍體,一副內行模樣說道,“而且各個部分的屍塊表麵,都沒有大麵積血濺跡象,說明劉媛媛被肢解時穿著衣物。”

“您分析得很對,不僅如此,你們幾位過來看看……”沈春華衝對麵的三人招招手,然後轉身走到自己的大工作台前,工作台上擺著被害人的衣物,包括一個白色蝴蝶結頭飾、一件白色圍裙加黑色低胸超短裙套裝、一條紅色**、一雙白色長手套、一雙白色高筒絲襪、一雙黑色高跟鞋。

沈春華用戴著乳膠手套的手將衣物背麵逐一展示一番,然後說道:“你們看,這些衣物背麵都有很明顯的撕裂、褶皺和掙紮形態的汙跡,說明施害當時被害人已經穿著這身女仆裝了,這也是我們在其體表上未發現任何劃痕的原因。”

“或許是被凶手逼迫穿上的,”周時好插話道,“看來凶手對這套衣服情有獨鍾。”

“有這種可能。”沈春華接話道,“以往的案例中,帶著衣物肢解屍體的並不多見,而且從衣物上殘留的血跡來看基本都是飛濺形態的,並沒有過多沾染形態的,說明凶手肢解屍體後每一個部分都是單獨裝在一個袋子裏,從而最大限度保持了衣物的美觀和完整性。”

“‘個性化’!”站在解剖台邊的駱辛,沉聲吐出三個字。

眾人轉頭,齊刷刷看向駱辛,駱辛依然微垂著頭,並未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方齡則順著他的話題展開說道:“‘個性化’是指凶手通過特定裝扮讓被害人的形象更加立體,說明凶手的目標很明確,劉媛媛就是他想要加害的對象,同時也表明他與劉媛媛有可能很熟悉,不止一次看到過劉媛媛穿這套女仆裝。”

被方齡的話音吸引,駱辛終於抬起頭,雙眼直勾勾地盯在方齡臉上。方齡並未回避,而是迎著駱辛的視線與其對視起來。這顯然是一場相互試探和審視的眼神對峙。過往,無論作為一名風姿綽約的女性,還是一名研究犯罪和罪犯的警察,方齡從未在任何一場眼神的交鋒中敗下過陣來,但是這一次她驀然間有一種力不從心想要逃離的感覺。因為在駱辛那雙一眨不眨的大眼睛中,她看到的是一潭死水,無波無瀾,無欲無求,而又深不可測,漫出一股莫名絕望的氣息,逐漸罩住方齡的全身,讓她有一種行將窒息的感覺。

一瞬間的凝滯,令現場氣氛有些尷尬,周時好趕忙站出來轉移焦點,有點沒話找話地朝沈春華說道:“這些衣物還是要再仔細地查查,我就不信凶手會清理得那麽幹淨,一點物證也不留。”

“放心,我在做。”沈春華點下頭道。

沈春華話音剛落,就見駱辛繞過解剖床走到她身前,還未來得及多做反應,駱辛的一隻手已經猛地扼住她的脖頸。沈春華本能地做出掙紮,一隻手拚命去拉扯駱辛扼在自己喉頭上的手,另一隻手胡亂地在半空中推搡著,指尖劃過駱辛的臉頰,甚至戳進駱辛的嘴裏。

站在一旁的周時好和方齡都看蒙了,愣了幾秒鍾,周時好回過神來,趕緊嗬斥駱辛放手,不想卻被沈春華揮手阻止住。沈春華拍拍駱辛的手,憋著嗓子道:“行了,行了,放手吧,臭小子,我懂你的意思了。”待駱辛把手放開,沈春華使勁咳了幾聲,喘著粗氣道,“你是想告訴我,手套的指尖部位有可能沾上凶手的DNA物證對吧?”

駱辛點點頭,轉頭看向周時好,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我想看看案情報告。”

“好,好,行。”周時好長出一口氣,“那,那走吧,去我辦公室。”

駱辛不再言語,徑自向解剖室門外走去,周時好衝方齡和沈春華微微點下頭,跟了過去。站在電梯口等電梯,駱辛斜眼瞅著周時好,周時好梗著腦袋裝作沒感覺,直到進了電梯關上門,才悄聲說道:“剛剛你也聽到了,那女的是新來的支隊長,以後隊裏的工作由她主持。”

駱辛哼了下鼻子,不鹹不淡道:“你好像很怕她。”

“胡說,我怕她?怎麽可能?”周時好瞪起眼睛,“你還不了解你叔嗎,我啥時候在領導麵前低聲下氣過?”

電梯到了地上一層,駱辛先走出電梯,走出不遠,回頭皺著眉道:“弓背、頷首、低眉,是弱勢心態的表現,你剛剛站在那女的身邊就是這種姿態,如果不是因為趨炎附勢,那意味著你之前就認識她,並且在她麵前有一種自卑或者慚愧感。”

不容周時好爭辯,駱辛扭回頭邁步走開。周時好愣在原地,一臉慍怒,小聲嘟囔道:“我慚愧?憑什麽啊?是她對不起我的好嗎?”

這邊還在解剖室的方齡,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莫名其妙地問沈春華:“剛剛那孩子是誰啊?怎麽古古怪怪的?”

沈春華笑笑,並不作答,裝作忙碌,想要遮掩過去。方齡看在眼裏,對駱辛的身份便更加好奇了。

出了技術隊,駱辛和周時好並肩走入支隊辦公樓。徑直來到周時好的辦公室,周時好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讓駱辛坐下,然後從桌上拿起一份卷宗夾,輕輕扔到駱辛身前。

駱辛擁有超凡的記憶和閱讀能力,通常一本20多萬字的書,對他來說隻需要兩三個小時便可通篇讀完,並且對書中的內容過目不忘。不過對待手中的案情報告,他會有意識地放慢翻閱節奏,因為很多時候他大腦中迸發出的靈感和邏輯,便是與報告中字裏行間透露出的信息碰撞而來的,所以他總是看得格外細致。

駱辛安靜地看著案宗。周時好身子靠在對麵的高背椅上,也是默不作聲。視線反複在駱辛臉上掠過,一絲愁緒隱隱現在眉間。其實周時好是特別願意能和駱辛一起合力辦案,過往的實踐證明,駱辛確實在辦案方麵特別有天賦,並且也可以借此分散一些他的注意力,以免他總是沉浸在寧雪去世的悲痛中。再有,算是周時好的一點私心:他更願意看到全身心投入到案件偵破工作中的駱辛,因為隻有在這個時候,駱辛才願意接觸更多的人,說更多的話,更接近於一個正常人。隻是眼下決定權實質上在方齡手上,周時好是真摸不透如今的方齡,就衝她一直端著那副盛氣淩人絲毫不念舊情的架勢,結果怎麽樣還真不好說。另外,周時好還琢磨著是不是該囑咐駱辛兩句,讓他適當收斂點小脾氣,對方齡客氣一些,畢竟人家不熟悉他的個性,容易發生誤會。不過想來想去,知道自己說了也沒用,駱辛我行我素的勁兒,恐怕隻有寧雪和崔教授能治了他。

良久之後,周時好抬頭看看對麵牆上的掛表,已經到了中午飯點,便抬手敲敲桌子,吸引駱辛把頭抬起來,然後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走吧,送你回局裏去,我們這食堂也沒有素菜給你吃(駱辛在檔案科上班的時候,通常程莉科長都會和食堂大師傅打好招呼,專門用植物油給駱辛炒個素菜)。”

周時好話音剛落,便聽門口響起幾聲敲門聲,緊接著看到一個年輕女孩推門走進來。女孩體態輕盈,留著一頭清爽幹練的半短發,鵝蛋臉,大眼睛,高鼻梁,四方唇,身著米色半身紗裙,搭配牛仔短外套,腳上穿著一雙小白鞋,落落大方、青春逼人,令人如沐春風。

周時好一臉喜出望外:“小秋,你怎麽來了?好長時間沒見了,又漂亮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已故前支隊長葉德海的女兒葉小秋。“哈哈,謝周叔誇獎。”葉小秋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顯得格外喜氣。

“來,來,坐。”周時好當然清楚葉小秋的來意,熱情地把她拉到會客沙發上坐下,故意裝傻充愣道,“派出所那邊工作挺好的吧?”

“您,您還不知道我調到市局檔案科了嗎?”葉小秋一臉疑惑道,說話間眼睛餘光瞥見坐在椅子上的駱辛,整個人頓時呆住。

“是嗎?我這外調剛回來,今天是第一天正式到隊裏上班,還真不知道你去了檔案科。”周時好繼續裝傻,“那你不好好上班,跑我這兒幹啥?”

“那個,叔……”葉小秋把視線從駱辛身上挪開,咬了咬嘴唇,支支吾吾,看似有些猶豫不決,須臾又用警惕的眼神瞅了駱辛幾眼,壓低聲音衝周時好央求說道,“叔,我想像老爸一樣當刑警,想辦大案子,不想整天窩在檔案室裏浪費青春,馬爺爺都同意了,您就把我調過來吧!”

“行啊,我太歡迎了。”周時好使勁拍了下大腿,轉瞬便咂了一下嘴,做出一臉為難的樣子,“不過隊裏現在來了新的支隊長,你調動這個事得人家拍板,這人剛來,也不知道是啥脾氣,你容我點時間,我找個機會請示一下,好不好?”

“行吧。”葉小秋噘著嘴,表情失落,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那叔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好,哎,對了……”周時好拍拍腦袋,又指指身邊的駱辛,“這是駱辛,你們現在是一個科的同事,見過吧?”

葉小秋遲疑著點點頭:“早上剛見過。”

“你開車了嗎?”周時好問。

“開了。”葉小秋愣愣地答。

“那好,幫我一個忙,順道把他拉回你們科裏。”周時好說著話,抬手輕輕拍了下駱辛的肩膀,駱辛梗著腦袋站起身,麵無表情地瞅著葉小秋。

“行。”葉小秋撓撓頭,不知所以,糊裏糊塗地應承道。

“對了,以後出去別亂說話,檔案科的工作也同樣重要。”葉小秋剛要轉身,周時好叮囑道,末了又不要臉地磨嘰一句,“還有,別總叔啊叔地叫著,都把我叫老了,從師承關係上論,我叫你爸師叔,你叫我一聲哥也一點問題都沒有,你叫(張)川和(鄭)翔子不也叫哥嗎?”

“好的,叔。”葉小秋吐了下舌頭,俏皮笑笑,“他倆單論,您我可叫不出口,嘻嘻。”

方齡從技術隊回來時,辦公室已經給她收拾妥當,整個屋子擦拭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連電腦都換了新的。方齡坐在大班椅上,四下打量,聽到門外響起幾下敲門聲。她應了一聲“進”,便見一個年輕女警推門走進來。年輕女警個頭不高,長相甜美,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臉上含著笑,聲音輕柔地說道:“您好方隊,我叫苗苗,是隊裏的行政內勤,辦公室您還滿意嗎?周哥吩咐我們的時間太倉促了,隻能盡力整理,不知道您還需不需要再添置點什麽物件?”

“不需要了,已經很好了,效率蠻高的。”方齡微笑一下,緊接著板起麵孔,“周哥是誰?”

“周,周隊啊。”苗苗看出方齡臉色不對,支支吾吾地說。

“哦,以後工作時間最好不要哥啊姐啊地稱呼。”方齡語氣生硬地說。

“明白了。”苗苗使勁點點頭,“對了,電腦室的人讓我通知您,您電腦的開機密碼和內部係統查詢的初始密碼都是‘123456’,您可以自行修改您想要的密碼。還有,周隊的辦公室就在您隔壁,他的內線電話是‘02’,我的工位在您辦公室的對麵,內線電話是‘06’,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召喚我。”

“嗯。”方齡應了一聲,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稍微提高音量說,“剛剛和周隊一起回來的那個年輕人你認識嗎?他是咱支隊的探員嗎?”

“您是說駱辛吧?”苗苗不假思索道,“他是市局檔案科的,也是咱們支隊的顧問。”

“顧問,這麽年輕?”方齡表情詫異,有些難以置信。

“他真的很厲害,是個天才,協助隊裏破過好幾宗大案呢!”苗苗一臉崇敬地說。

方齡蹙起雙眉,眯下眼睛,說道:“我看他和你們周隊的關係很不一般,他們倆……”

“哦,他們倆屬於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關係,周隊特別寵他。”苗苗接話道,“不過具體的前因後果我也不太清楚,您還是親自問周隊吧。”

“知道了,你去忙吧。”方齡道,“對了,‘駱辛’是哪個駱,哪個辛?”

“駱駝的駱,辛苦的辛。”苗苗說。

苗苗出去之後,方齡打開電腦,進入內部查詢係統,輸入駱辛的名字,很快屏幕上顯示出駱辛的身份資料:駱辛,金海市人,出生於1997年,本科學曆,畢業於北寧師範大學檔案學專業,2016年通過公務員考試,入職北寧省金海市公安局檔案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