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峰回路轉

夏晴與梁霜蹤影全無,出租房內留下一攤血跡,顯然事件複雜化了,事件走向也脫離了原先的計劃,張鳳英一時情緒失控,當眾捶胸頓足,號啕大哭起來。

警方這邊眼下首先要確認地上的血跡是誰留下的,是夏晴?是梁霜?還是其他什麽人的?在出租房的衛生間中,法醫沈春華收集了梳子上的毛發,並帶走梁霜和她丈夫的牙刷,對比地上的血跡檢材,申請加快DNA鑒定,估計兩三個小時後便會出結果。

而如果說先前夏晴是假失蹤,那麽眼下她應該是真真切切被擄走了,並且梁霜和她的吉祥轎車也一同消失,那麽梁霜在這其中會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呢?先前掌握的信息表明梁霜的丈夫欠有巨額外債,兩口子非常缺錢,有沒有可能一開始她是真心幫助張鳳英收留孩子,但當她看到張鳳英與夏建民發的重金懸賞微信後,見錢起意,改主意想把這筆錢訛下來呢?尤其夏建民在懸賞微信中明確表示,任何人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把孩子帶走,隻要把孩子還回來,便可以領取30萬現金賞金,並保證不追究任何責任。這等於暗示說:即使是有人綁架了孩子,隻要把孩子還回來,他不僅會付一筆錢,而且絕不會報警。從某種程度上看,這應該會對缺錢的梁霜形成一種推動力,慫恿她背信棄義。對了,還有她丈夫,目前也去向不明,他有沒有參與其中呢?又或者是二人合謀而為?

如果真是這樣,梁霜夫婦或許會通過某種方式聯係夏建民。說起夏建民,眾人才發覺好像這大半天有些忽略他了,周時好讓張川趕緊打電話探探口風。結果電話撥通後,夏建民在電話那頭表示他還在醫院,並沒有任何人和他聯係過。張川擔心他受刺激加重病情,便沒有將案件進展情況如實相告,隻是說還在盡力尋找孩子,並囑咐他如果有人聯係他,要第一時間聯係警方。

接下來,便是圍繞梁霜夫婦,全力展開調查:包括背景信息調查、社會關係排查、調閱車輛交通監控信息,以及對二人住所附近鄰居的走訪詢問。

據張鳳英介紹說:梁霜從老家來金海打拚有10多年了,她男朋友叫黃凱,兩人在一起7年,不過男方的家庭嫌棄梁霜是外地的,死活不同意兩人的婚事,他們便一直沒領證。梁霜目前在東風快遞西城區分部做快遞員。至於黃凱,張鳳英隻聞其名沒見過本人,梁霜當著張鳳英的麵也很少提他,隻知道他是金海本地人,先前做生意賠了很多錢,公司解散了,目前沒有正當職業,其餘的便不大清楚。

通過調閱戶籍信息,獲取到黃凱的手機號碼,但是撥打之後,也顯示關機。同時通過戶籍信息,又聯係到黃凱的母親和姐姐,二人均表示很長時間沒見過黃凱,不知道他有可能去哪兒,也不清楚他平時都和什麽人來往。

梁霜夫婦住的出租房樓下,住著一對外來務工的小夫妻,女的在市場裏賣煎餅餜子,男的在一家物業公司當保安。今天男的輪休,正好待在家裏。

“樓上住的那對男女你今天見過嗎?”負責外圍走訪的張川,敲開樓下鄰居家的門問道。

“噢,你是說梁霜和黃凱?倒是確實見過黃凱。”男鄰居不假思索地說,“今早大概6點,我送媳婦出攤,在樓棟口正好碰到他從外麵回來,一張臉喪裏喪氣的,估計又是打了一宿麻將打輸了。”

“你和他們很熟?”張川接著問。

“也不是,偶爾在樓下閑坐著聊了幾回天。”男鄰居說。

“他經常參與賭博?”站在張川旁邊的鄭翔問。

“是啊,也沒個正經工作,整天遊手好閑,要麽喝酒,要麽打麻將,喝醉了、賭輸了回家就打老婆,來了沒幾個月,在我們這樓裏就出名了。”男鄰居撇下嘴,語帶不屑地說,“據說他打麻將輸多贏少,在麻將館欠了好多人的錢,還有他以前做生意也欠了不少外債,時不時有債主找上門要債,我要是女的一天也跟他過不下去。”

“昨天你見過梁霜嗎?”鄭翔問,“看沒看到她領一個小女孩回家?”

“沒見過,怎麽,她出事了嗎?”男鄰居反問一句,緊跟著一臉憤憤不平地說,“要是梁霜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一定是黃凱幹的,先前她就因為受不住男人的打偷偷逃回過老家一次,結果黃凱硬是追到老家把她給抓了回來,據說把那邊的嶽父嶽母都給打了。”

“黃凱都跟什麽人在一起打麻將?”張川問。

“具體和誰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他平時在哪裏打。”男鄰居介紹方位說,“出了我這樓您二位往北走,走過兩棟樓臨街有個江華茶樓,我見過好多次他在那裏麵玩。”

黃凱目前去向不明,有沒有可能又去了江華茶樓呢?即使他不在那兒,會不會有人知道他有可能的去向?在關掉財務公司之後,很多親戚以及原來的朋友都和他斷絕了關係,他唯一的社交圈,應該就是那些賭友了,所以按照男鄰居指點的方位,張川和鄭翔很快趕到江華茶樓。

黃凱確實不在茶樓,但茶樓老板表示和黃凱很熟絡,證實黃凱昨晚的確在茶樓打了一宿麻將,早上離開之後便沒再回來。

“你仔細想想,黃凱除了家裏和你這裏,他還有沒有別處可棲身的地方?”張川說話並不客氣,雖然老板一再強調在他茶樓裏的麻將局輸贏都很小,隻是客人隨便玩玩,但張川心裏明白不是這麽回事,不過眼下也懶得跟他計較。

“好,好。”茶樓老板殷勤地點頭,凝神想了想,忙不迭地說道,“想起來了,黃凱風光的時候,在郊區鑫業村買過一塊地蓋了一處廠房,因為沒有正式手續一直賣不出去,頂賬給債主人家也不要。他知道我認識人多就托我幫忙問問有沒有人想要租的,我帶了幾個朋友去看過,不過最終都沒租成。”

“就是說你知道具體方位?”鄭翔緊追著問。

“對,對。”茶樓老板使勁點頭。

“行,那你跟我們走一趟。”張川說。

…………

與此同時,交警指揮中心也傳回消息,車牌號為“寧BL2498”的吉祥轎車,在上午10點05分出了西城區市區,於10點28分從距離市區20千米左右的永城鎮永城東路拐進鑫業村,隨後消失。

傍晚5點08分,方齡和周時好帶領一眾警員奔赴鑫業村,從現有線索看夏晴很有可能被困在鑫業村黃凱所持有的房產中。途中周時好接到技術隊的消息,DNA鑒定結果表明留在出租房地麵上的血跡是屬於梁霜的,這就意味著梁霜很可能也遭受脅迫,至於綁匪應該就是極度缺錢的黃凱。

早幾年前房地產火熱的時期,市區土地可謂寸土寸金,一些大資本和小老板紛紛把視線轉向郊區。大資本搞拆遷開發商業地產,小老板則圈地蓋房出租,能不能租出去倒是其次,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土地升值。不過大資本有政策加持,有統一的規劃,往往都會得到村委會的大力支持,而對於這些小老板,村裏可不敢輕易出售土地,尤其是耕地,所以鑫業村西部地界有一大片幾乎寸草不生的鹽堿地便成為一個灰色地帶,有人願意買,村裏就敢賣。一些小老板被當時“爆炒”土地升值的神話衝昏了頭腦,也不管以後能不能辦土地手續,一窩蜂都擁向那片鹽堿地,黃凱的這處廠房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建成的。而隨著國際局勢動**和國內政策的變化,那批建立在鹽堿地上的房子,實質上鮮有人能夠租出去,沒有土地手續自然也無法出售,現如今便幾乎都是荒廢狀態。

傍晚5點半,一眾警員在茶樓老板的指路下,找到黃凱在鑫業村的房產。周時好大概打量一下,整個院落占地至少1000平方米,四邊有水泥牆圍著,兩扇紅色漆的大鐵門敞開了一扇,一輛灰色吉祥轎車停在院中,看情形梁霜和夏晴果然被黃凱綁架至此。周時好將人員分成兩組:一組由方齡指揮,任務是把整個廠房包圍住,以防出現意外狀況導致綁匪逃竄;另一組則在他和張川的帶領下進院解救人質。

進到院內,眾人迅速向坐落在院子東側的鋼結構廠房靠近。推測人質應該在廠房裏,但是當他們剛剛越過停在廠房邊的吉祥車尾部時,卻赫然發現一個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手邊還躺著一把壁紙刀。周時好衝張川打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停,繼續進廠房裏查看。而此時廠房的推拉門也是打開的,張川帶著幾名探員輕手輕腳走到門邊,沒聽到裏麵有任何動靜,隨即幾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去。結果一看,裏麵空空如也,並無人影,隻是在門邊的地上,看到幾截透明膠帶。

茶樓老板指認,躺在血泊之中的男人是黃凱,此時已經停止呼吸。周時好粗略觀察一下,胸部、腹部至少有七八處刺創。他蹲下身子,衝屍體的下巴和頸部輕戳幾下,強直反應明顯,雖然沒有法醫判斷那麽精準,但憑著多年出現場的經驗,他估摸著黃凱死亡時間已超過3小時。如果是梁霜磨斷捆綁自己的膠帶,刺死黃凱後帶著夏晴逃走,她是不是早就應該和警方取得聯係了?顯然現在不是這麽個情況,那究竟是誰殺死黃凱帶走梁霜和夏晴的呢?

案情急轉直下,先前認為是綁匪的黃凱竟被刺死,梁霜和夏晴依然不知所終,在吉祥轎車裏找到兩部手機,估計可能是梁霜和黃凱的,但均已關機,重新開機需要密碼,一時半會兒還破解不了。為謹慎起見,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周時好和方齡商議一番,隨後吩咐張川、鄭翔等人將人手分成幾個小組,趁著天還沒黑,在廠房周邊進行細致搜索,試著尋找梁霜和夏晴有可能留下的足跡和線索。不過眼前的疑惑並沒有維持太久,隨著駱辛給周時好打來一通電話,轉瞬間案件脈絡又重新清晰起來。

駱辛在電話裏告訴周時好,他和葉小秋去中心醫院找夏建民問話,卻被告知夏建民早在中午12點左右便離開醫院。緊接著他和葉小秋又去了夏建民開在鬆江路燈具批發市場中的燈具店,結果店員說夏建民中午來過,取走了放在保險櫃中的30萬現金,還拿走店裏的水果刀,並且還借用了店員的豐田轎車,車號為“寧B428E4”。

夏建民悄無聲息地離開醫院,去店裏拿了現金、借了車,估計很有可能是黃凱通過微信與他接上了頭,表示夏晴在他手上,讓夏建民拿30萬賞金到鑫業村贖人。至於他們碰頭之後發生了什麽,則讓人有些難以捉摸。黃凱的死與夏建民有沒有關係也不好說,如果真是夏建民刺死的黃凱那也應該是出於自衛,可他幹嗎要躲起來,還關了手機?而梁霜和夏晴是被他帶走了,還是被別的什麽人帶走了,更是個很大的疑問。總之,接下來要開始全力追查夏建民的下落。

傍晚7點一刻,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周時好和方齡回到支隊,其餘的探員則按照兩人的布置,全力追查夏建民的下落,重點線索是夏建民所駕駛的豐田轎車。

由於在梁霜家撲了個空,張鳳英整個人已陷入崩潰,也拒絕回住處,哭哭啼啼堅持要留在支隊等女兒的消息。方齡把眼下麵臨的情況如實向她進行了說明,希望她能提供一些夏建民有可能藏身的地點,可她想來想去也給不出一條有用的線索。

駱辛這會兒也在支隊,他和周時好通完電話本想去鑫業村會合,不過周時好說他去了也沒用,讓他先回支隊等著。其實周時好當時很納悶,駱辛到底在夏晴家發現了什麽,怎麽會突然想要找夏建民問話?一見麵,他便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駱辛讓葉小秋打開筆記本電腦,把裏麵的東西調出來給周時好看,當然這個電腦是從夏晴家拿回來的,平時是夏建民在用。

周時好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表情逐漸凝重,繼而怫然作色,緊咬著牙關,臉上暴起一道道青筋,很顯然他被電腦屏幕上的畫麵激怒了,而且是怒不可遏……

通過移動公司提供的基站定位,表明下午夏建民接聽張川電話時,所處的方位就是在他家住的小區附近。調看小區大門口的監控,的確看到那輛豐田轎車,不過車停在大門口的路邊,並沒有人走下來,不久之後又開走了。

調取交警指揮中心的道路監控,發現多個目標車輛動向。感覺夏建民有點像無頭的蒼蠅,駕駛著車輛在市區裏亂竄。而監控攝像頭最後捕捉到目標車輛的時間是晚上8點10分,當時車輛正從海濱路東段,往黑石島北部方向行駛。

黑石島是以山、海、島、灘組成的自然保護區,島內南部有開闊的海洋和細軟的沙灘,北部則山崖密布、絕壁如削,除本地一些熟悉地形的釣魚愛好者外,遊客甚少踏入。這夏建民大晚上駕車去那裏做什麽,想想便讓人覺得不寒而栗。接到張川從交警指揮中心打來的電話,周時好心裏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命令各路人馬全員立刻趕往黑石島,進行地毯式搜索。

晚上9點45分,張川和鄭翔巡視到一段山路邊,終於發現目標車輛。但車裏空無一人,隻有一個皮箱子放在後排座位上,不出意外裏麵裝的便是那30萬賞金。兩人用手電筒衝四周掃射,看到山路邊不遠處有一處山崖,而隱約地從崖頭方向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兩人趕緊翻越護欄衝崖頭疾走,很快手電筒的光束下現出兩個人影,這兩人躺在崖頭邊,雙手雙腳被寬膠帶緊緊纏住,不是別人,正是夏晴和梁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