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警方對齊貴彥與江葑的通訊情況進行了及時的監控,當天就發現,他們二人分別與某個手機號碼之間發生頻繁聯係。通過跟蹤定位,很快就查出該手機的具體位置,那是本市第一人民醫院的住院部。難道江菲正在該院住院?趙鐵柱立即帶領幾名警員趕赴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在住院登記處並未查到江菲的名字。趙鐵柱拿出江葑的照片讓住院部的幾個工作人員仔細辨認,終於有一個出納員一眼就認出了她。那出納員回憶道,那姑娘是為她的兒子繳費的,據說那孩子患有先天性心髒畸形,要做大手術進行矯正,交納的費用也很高,竟高達30萬,所以當時給那出納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快就查明,在心血管科病區54號病床有一個兒童將要作心血管畸形矯正手術,那病兒果然姓齊,叫齊揚揚。

趙鐵柱立即來到心血管科病區,54號病床位於病區最東頭的一間單人病房,趙鐵柱輕輕推開那病房的房門,隻見病**躺著一個很小的孩子,床邊坐著一個姑娘,她正俯身給那孩子喂橘子。那姑娘聽到門口的動靜,立即轉過身子。趙鐵柱驚訝地發現,正如子明老師所料,她的相貌與江葑一模一樣!若非子明老師事先說明,他必定以為此人就是江葑!

江菲見到警察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麵孔上掠過一絲驚慌的神色,但她很快就恢複了鎮定。當一副冰冷的手銬戴在她的手腕上時,她並未顯示出任何的恐懼,她並沒有說話,她的上牙緊咬著下唇,直咬得下唇變成了青白色。趙鐵柱看到,淚水順著她的雙頰像湧泉般地滾落下來,她那一對絕望的眸子一動不動,緊緊地盯著**的病兒。

就在刑警給江菲戴上手銬的那一刹那,趙鐵柱發現江菲的左手腕上戴著一圈串珠手鏈,似乎是木製的。趙鐵柱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倘若正如子明老師所料,的確是江菲殺死了遊若雲,倘若她在行凶時也戴著這個手鏈,倘若她在殺死遊若雲時是雙手同時握著那匕首,那麽,死者的血液就有可能濺到那手鏈上。如果有那麽一、兩滴血液果真濺了上去,即使事後用水衝洗,但也未必能夠洗得非常幹淨。趙鐵柱清楚地知道,現在的DNA增擴技術,也就是所謂的PCR(聚合酶鏈反應)技術已經臻於成熟,在數小時之內可以將需要擴增的DNA材料擴增100萬倍以上,這也稱為第二代DNA分型技術。因此,隻要能夠在那串珠上發現極其微量的血痕,也能夠進行DNA的同一性認證。於是他連忙走上前去,將那串手鏈取了下來。趙鐵柱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那手鏈的串珠似乎是檀木製成的,在每一個串珠上都刻有非常精細的雕刻花紋。趙鐵柱立即將那手鏈放入物證袋中。

江菲既已抓獲,警方立即將齊貴彥及江葑抓捕歸案,而芮文強也被宣布無罪釋放。

警方對柏樹灣花園二號樓附近的化糞池進行了清理,果然找到了許多小塊的漆片,那正是7月14號淩晨被江菲剪碎的雕漆圓盒碎片。

翌日上午,刑偵實驗室送來檢測報告,主要有兩點。其一,在柏樹灣花園二號樓701號公寓的工作室內發現的那把強力剪刀把手上的指紋正是江菲的指紋;其二,對江菲那串手鏈也進行了仔細檢查,在其中兩個串珠刻痕中發現了極微量的血痕,經DNA檢測,該血痕屬於遊若雲,那應該是7月14日淩晨江菲殺死遊若雲時所留下的證據。當時,江菲雖然戴著手套,然而,仍然有些微的血漬沾染了她戴在手腕上的串珠。真可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派往安徽南部S縣的警員也查明了江葑兩姊妹的有關情況。正如子明老師所料,她們少年時代的生活非常艱苦。

江葑與江菲的外公徐觀海原是H市某大學的一位教師,在1958年因政治問題而被取消教師資格,此後就被安排到安徽南部S縣附近的某農場接受監督勞動。她的妻子江玉敏為了與他劃清界線,竟然落井下石,提出離婚。徐觀海想道,自己已經落到如此悲慘下場,何必再讓妻子跟著自己受罪呢?於是當即同意離婚,很快就辦理了離婚手續。當時,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小曼,剛剛1歲。徐觀海今後將在農場裏被監督勞動,自顧不暇,如何還能夠照顧1歲的幼女?小曼隻能跟著母親,自此也就改姓為江。不久後,江玉敏改嫁,小曼便開始了她作為拖油瓶的艱難生活。繼父是一位離過婚的長途貨車司機,他已有兩個兒女,那小曼當然就成為多餘的累贅。平時繼父對小曼就看不順眼,非打即罵。每當繼父酗酒之後,小曼總要飽受他的拳腳。

畸形的環境造成了畸形的性格,小曼逐漸變得冷漠、孤僻、麻木不仁。對於她而言,這個世界就如同荒漠一樣地冷酷無情。在她17歲時,繼父竟然覬覦於她那蓓蕾初放的青春肉體。江小曼清楚地知道,在這個齷齪的家庭裏,母親根本無法為她提供任何保護,因此,她索性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那個令她痛心的家庭,而混跡於社會上的不良青少年群體之中。發展到後來,小曼竟與當地的某個流氓長期同居。幾年之後,那流氓因為涉嫌販毒而被捕入獄,而當時小曼卻已懷孕6個多月了。

小曼經過冷靜而痛苦的思考,決定將胎兒生下來。她仇恨自己的母親,母親為了一己之私,竟背棄丈夫另嫁他人,置自己的女兒於萬劫不複之地!小曼決定,此生自己將不再嫁人,今後要自食其力,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將孩子撫養成人!

徐觀海在農場呆了21年,由於他表現良好,終於被恢複了教師資格,並且被就近安排在S縣的某中學擔任語文教師。

離開農場後,徐觀海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尋找自己那失散多年的女兒。他專程來到H市,費了不少周折,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女兒小曼。他久久地擁抱著女兒,老淚縱橫,多少年的酸楚湧上心頭,一時間竟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從此以後,他便將女兒接到S縣,與自己共同生活。

兩個多月後,女兒臨盆,竟生出一對可愛的女嬰。徐觀海凝視著自己的外孫女,一連串混濁的老淚奪眶而出。

他仰頭望著窗外的天空,感慨萬千地思量道,自己年輕時由於行事魯莽、誤入歧途,終至妻離子散,自己也流落鄉野,蹉跎半生。他望著飽受創傷的女兒小曼,心中感到無限痛惜。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的兩個外孫女再也不要重蹈自己與女兒的覆轍。他並不指望她們倆能夠大富大貴,他隻希望她們倆能夠過上樸素而平和的生活,這樣就可以心滿意足了。

他忽然想起了詩經裏的兩句詩:“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希望她們倆就像那葑與菲一樣,雖然出身於苦難,但隻要好好做人,必能得到幸福。

徐觀海在農場時就落下了胃病,三年後胃病日益嚴重,最後診斷是晚期胃癌。他躺在醫院裏又拖了半年,便與世長辭了。父親去世了,小曼必須承擔起養家的重任,她在某個街道工廠裏找到了一個運貨的工作,收入雖然微薄,但也能夠勉強維持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然而,在小葑、小菲高中即將畢業之際,苦難再次降臨這個飽受瘡痍的家庭:有一天,小曼在市郊騎著三輪車運貨途中不幸與一輛迎麵而來的農用車相撞,當場血灑遍地。而那農用車司機自知闖了大禍,非但不曾停車救助,反而加大馬力,須臾便沒有了蹤影。及至被其他過路人發現,小曼早已氣絕身亡。

可憐小葑與小菲倆姊妹從此便成為孤兒,生活已經沒了著落。S縣所留給她們的,隻有傷感,她們決定永久性地離開這兒。她們聽說一位鄰居的女兒在福建的F市打工,收入還不錯,便收拾好行裝,一起前往福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