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7月21日下午,趙鐵柱來到了警察學院子明老師的宿舍,子明老師與李毅然正在等著他。他是今天中午接到子明老師的電話,說是讓他下午來警院一趟,有要事相商。他見子明老師的麵孔上容光煥發,心中想道,難道此案的案情老師真的已經了然於胸?

落座之後,子明老師笑嘻嘻地說道:

“關於柏樹灣花園二號樓搶劫殺人案的案情,我已經有了大致的推測。然而至今為止,尚缺乏某些關鍵證據。

當我閱讀完該案的案卷之後,再聯係到芮文清對於齊貴彥婚外情的描述,我已經大體上猜測到凶手的可能身份了。倘若我猜測不錯的話,遊若雲在臨死前寫的血字大概是‘菲’,也就是芮文清所說的菲兒。

當我在案卷中看到遊若雲家裏的保姆叫江葑時,我的直覺就告訴我,她大概還有一個姐妹叫江菲,也就是齊貴彥的秘密情人菲兒。而且,葑、菲兩人聯合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葑’這個字是一個非常冷僻的字,在現今很少被人們使用,甚至於是幾乎沒什麽人使用的。其實,‘葑’是一種植物的名稱,屬於蔓芹類,它的根是很苦的,但莖和葉卻可以食用。一般而言,人們是不大會用這個字來作為人名的,至今為止,我也是首次見到以這個字起名的人。而‘菲’也是一種植物,屬於蕪芹類,它的特性與‘葑’相似,其根味苦,但莖葉卻甜美可食。

當我在案卷中一看到這個‘葑’字時,幾乎立即就聯想起以前讀過的兩句有名的詩句:‘采葑采菲,無以下體’。這詩句出自《詩經,鄴風,穀風》,意思是說,‘葑’與‘菲’這兩種植物的根都是很苦的,但它們的莖葉卻是甜美的,是可以食用的,我們不可以因為其根苦而拋棄它們。因此,我初步認為,為她們倆起名的長輩必定是很有學問的人,他曾經讀過詩經,並且她們家裏當初的境遇也很不好,很窮、很苦,所以才希望她們能夠有甜美的未來。

我甚而猜測她們倆不但是姐妹,而且還是孿生姐妹。因為,倘若為她們起名的人的確是參照了上述的詩句,‘葑’、‘菲’這兩個字隻有連在一起才有意義。如果其母隻生下了一個女兒,如果起名為‘葑’,倘若其母下一次生的是男孩,怎麽辦呢?按照一般的習慣,男孩是很少起名為‘菲’的。正因為其母一下子生了雙胞胎姐妹,這才令她們的某個長輩聯想起了詩經裏的那句詩,以‘葑’、‘菲’為她們起名。當然,這僅僅是猜測。

倘若齊貴彥的情人‘菲兒’就是江葑的孿生妹妹,所有案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釋。江葑的腿部骨折理應是真實的,但卻並非是被摩托車撞傷的,而是齊貴彥與江氏姐妹他們自己所刻意造成的。而那位將她送往醫院的也不是什麽好心的過路人,而可能就是齊貴彥自己。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完成整個案件而特意如此布局的。

當我昨日上午在南郊公安分局查看二號樓樓下7月13號晚上的監控錄像時,我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從那錄像中發現,7月13號晚上8點50分當江葑離開大樓時,她的麵容溫和而自然。而當9點25分她返回大樓時,其麵容上卻出現了一絲兒緊張,其形同而神異。更為關鍵的是,她朝著那攝像頭的方向悄悄地瞥了一眼,這理應是她下意識的動作,表明了她當時的緊張與擔心。因此,我推測,離開大樓的是江葑,而坐在輪椅上回來的,卻是江菲!她們倆在外麵的某個秘密地方進行了互換。既然她們倆的長相一樣,誰又能夠分辨出那姊妹倆呢?

按照我的推測,齊貴彥與江菲的婚外情被遊若雲得知後,他便逐漸萌生了殺妻之意。他在半年前首先將江葑安排到自己家裏當保姆,然後在作案前一段時間人為地使江葑小腿骨折。在7月13號晚上,江葑借口為遊若雲的女兒小雲買食物及礦泉水為名,乘電梯下樓而去,在小區外的某個秘密地方,江菲正在等著她。因此,當二號樓的保安張全福看到江葑回來時,其實那根本就不是江葑,而是江葑的妹妹江菲,隻不過她也在腿上綁了石膏,並且穿著與姐姐相同的衣服,別人無法認出罷了。

在7月14日淩晨,江菲悄悄地走出701號公寓,來到樓頂平台,將一根預先準備好的繩子拴在樓頂的一根鐵杠上,那繩索的長度已經事先測量好,正好垂到地麵,這樣就可以使警方誤以為是樓外某人沿著那繩索攀援而上、入室作案。完成這一切後,江菲重新回到701號公寓,她上樓進入書房,用玻璃刀將窗玻璃劃開,讓警方認為那凶犯是由該玻璃窗而入。然後她便進入主臥室行凶了。至於遊若雲在臨死前究竟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的,我則不得而知了。

江菲在實施這一切的過程中始終是戴著手套。但是,當她殺了遊若雲而準備下樓之際,她必須要脫下手套。因為倘若那手套上沾染了遊若雲的血跡,然後再沾染到樓下的某處,她的行跡將會敗露。

然而,倘若警方將此案當作謀殺案處理,勢必追究殺人動機。作為遊若雲死亡後經濟上的最大受益者,齊貴彥必然會受到警方的特別注意。因此,江菲必須將此案偽裝成因盜竊貴重物品、不慎被主人發現而形成的殺人案,這樣就保護了齊貴彥。當時正好遊若雲家裏有一件明代雕漆圓盒,價值非常貴重。於是她在殺死遊若雲後,將那寶貝取走並拿到樓下。請注意,當江菲回到樓下時,她已經脫下了手套。

下一步,她必須處理那雕漆圓盒。從7月14號早晨二號樓樓下的監控錄像中可以斷定,當江菲第二天早晨6點20分乘著輪椅離開大樓時,她並沒有帶著那圓盒。因為那圓盒尺寸較大,倘若她帶出去,必定會被人注意。她既然不曾將那寶貝帶出去,那麽那寶貝應該在哪兒呢?

她可能將那雕漆圓盒藏在某個秘密之處,等一切安定之後再去取回。但是,如果這樣做,將會承擔極大的風險。一旦那圓盒被警方找到,他們的殺人計劃就可能被破解。因此,倘若他們思慮周密,就很可能將那雕漆圓盒毀滅掉!

遊若雲的家產超過千萬,雖然那雕漆圓盒價值百萬之上,但為了確保她們的計劃萬無一失,將那雕漆圓盒毀掉又何足惜呢?正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但是,采用何種方法將那雕漆圓盒毀滅掉才能夠不露痕跡呢?

用火燒?不行!火燒不但有煙,而且會釋放出難聞的氣味。

用刀砍?不行!那樣會發出很響的聲音,說不定會引起鄰居們的注意。

用某種化學溶劑?也不行!那雕漆是由生漆製作的,一般溶劑對生漆是毫無作用的,齊貴彥應該懂得這一點。

那麽,江菲會采取什麽具體辦法呢?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剪刀剪!我查閱了有關文獻,明代雕漆製品的胎質是由極薄的木片製成,剪刀理應是能夠剪得動的。因此,江菲所使用的應該是一把較大的剪刀。

昨日我在701號公寓的樓上樓下到處尋找的就是那剪刀。我發現廚房裏的那把剪刀太小,理應剪不動那雕漆圓盒。後來在7樓的工作室裏發現了一把強力剪刀。我觀察了一下,刀口上有一些紅色的痕跡。我又聞了一下,依稀有一些漆味。當時我就估計到,江菲就是用這剪刀處理了那雕漆圓盒!

今日上午,我已經收到市公安局刑偵實驗室的電話,他們已經對那刀口上的殘留物進行了化學檢測,那正是生漆。繼而他們又用放射性同位素碳14對該生漆的存續年代進行了大致檢測,那生漆是大約600多年前的,而600多年前正是明朝的永樂年間。果然是那雕漆殘留物!”

說到這兒,趙鐵柱大吃一驚,他連做夢也不曾想到在案情背後竟會有如此曲折而離奇的內幕!然而,子明老師的推理是完全合乎邏輯的。可是趙鐵柱又想道,至今為止的所有證據也還停留在推理的層麵上,尚缺乏直接證據來證明那對雙胞胎在7月13號晚上確實進行了掉包。

子明老師微笑著啜了一口茶,他看了一眼趙鐵柱,仿佛已經洞察了他的心思。子明老師輕聲咳嗽了兩聲,繼而以不緊不慢的聲調繼續說道:

“可是,我們用什麽證據來證明那孿生姐妹二人確實掉了包呢?非常幸運,刑偵實驗室已經給我們提供了可靠的證據。對那把強力剪刀把手上的檢測表明,在把手上發現了一個人的指紋。與其他相關指紋的比對結果表明,該指紋不屬於遊若雲、齊貴彥、小雲、芮文清、芮文強,可是卻與江葑的指紋具有部分類似。進一步的細微比對結果表明,那指紋雖然與江葑的指紋有某種程度的類似,但在某些方麵也還存在著明顯的差異。最後的結論是,那並非江葑的指紋。

那麽,那剪刀上的指紋究屬何人呢?

醫學告訴我們,人類的皮膚包括表皮、真皮以及這兩層之間的基質層。每個人的皮膚表麵都具有不同的細微結構,這就形成了各自不同的脊紋或皺褶,而手指上的這種特異結構就是我們終生不變的指紋。孿生子的DNA雖然相同,然而他們的指紋一方麵取決於他們的共同遺傳基因,另一方麵還取決於他們各自的生長環境。世界各國的生物學家們對大量孿生子指紋進行了大量研究,結果發現,雙胞胎的指紋雖在紋型上有相似性,但具體形態卻互不相同。

現在,既然在那把剪刀上發現的指紋與江葑的指紋類似,而又並非她的指紋,我們似可推測那指紋可能屬於江菲。當然,至今為止還僅僅是推測,最後結論仍有待於進一步的調查取證。

既然我們已經推測凶手可能是江菲,而江菲又是江葑的孿生妹妹,那麽,我們隻要派人前往江葑的原籍進行調查,立刻就可以查明有關江菲的真相。根據江葑的臨時居住登記資料,她的原籍是安徽南部S縣,現在可立即派人前往查證。

可是,江菲現在究竟在何處仍是個謎。通過她原籍的警方,也許可以查明她在福建的工作單位。可是我估計,她目前很可能就在臨渝,她正在密切關注著警方對此案的調查。

因此,江菲現在可能住在本市的某個旅館裏。但是,她每天必定要與齊貴彥見麵或者是通訊聯係,如果我們對齊貴彥進行嚴密監視,並且對齊貴彥與江葑的通訊工具進行監測,理應能夠查明江菲現在的行蹤。找到江菲以後,隻要核對她的指紋是否與那強力剪刀上的指紋相同,便可鎖定本案的犯罪嫌疑人。

至於那珍貴的明代雕漆圓盒,大概已經被江菲剪成碎片,丟進抽水馬桶裏衝掉了。如果將柏樹灣花園二號樓下的化糞池打開檢查,理應能夠找到那雕漆圓盒的殘片。但是,這一工作必須要等到我們抓住江菲之後才能夠著手進行,否則可能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