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7月15日上午,趙鐵柱再次來到柏樹灣花園,因為他昨晚得悉,死者的丈夫齊貴彥得知妻子噩耗,已經由廣西趕了回來,必須找他聊一聊,或許能夠發現什麽新的線索。此外,他也打算對案發現場周圍的環境再次進行全麵觀察,希望能夠從中發現某些蛛絲馬跡。

趙鐵柱走進二號樓的大門,門衛室裏的兩個保安正在吃早餐,隻見一名保安一手拿著一塊燒餅,一手抓著一根大蔥,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著。趙鐵柱不由得止住了腳步,走上前問道:

“你大概是山東人吧?喜歡吃大蔥?”

“俺正是山東人,每頓飯都要吃大蔥呢!”那漢子連忙將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憨憨地笑著答道。

趙鐵柱看他似乎有點兒麵熟,他猛然想起,這漢子不就是前天晚上至昨天早上值班的那名保安嗎?根據至今為止所掌握的證據,當晚值班的兩名保安仍未能完全擺脫嫌疑。他略略思考了一下,繼而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俺叫張全福。”那漢子答道,他仍然傻乎乎地笑著。

“叫他大蔥頭就行了,他每天都吃大蔥,弄得嘴裏臭烘烘的,我們都喊他大蔥頭。”旁邊的另一名保安插嘴說道。

“大蔥頭?”趙鐵柱心中暗自吃了一驚,那大蔥頭的‘蔥’字豈不是與那殺人現場的血字有所關聯嗎?難道就是這個看上去憨厚的山東漢子幹出了那搶劫殺人的罪惡勾當?趙鐵柱定睛朝張全福看了看,可是,從他的眼睛裏卻看不出任何的陰險與邪惡。但是,人不可貌相,趙鐵柱決定要將張全福一查到底。

趙鐵柱命手下的刑警們對二號樓的方方麵麵重新進行詳細觀察,並且分別走訪樓內的一些住戶及幾名保安,試圖盡可能多地了解一些與案情有關的情況。而他自己則按了701號公寓的門鈴。

保姆小葑搖著輪椅為他開了門,小葑的麵色看上去不大好,麵色蒼白,頭發蓬亂,眸子中透著一些兒悲哀。

這時,齊貴彥在樓上聽到開門聲,估計是警察來訪,便趕忙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因為趙鐵柱昨晚曾與他電話聯係過。他中等身材,雖然看上去稍微瘦了點,但身體卻十分勻稱;他的麵孔清臒修長,呈灰白色,迷惘失神的雙眼顯出他內心極度的悲痛。趙鐵柱迎上前去與他握了握手,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語。齊貴彥用手示意了一下,兩人便在沙發上落座。小葑送來了兩杯茶,便搖著輪椅回到廚房去了。

趙鐵柱簡要地向齊貴彥介紹了至今為止警方關於案情的一些調查情況,最後說道:

“根據我們的調查結果,凶犯的作案目的大概是為了盜竊那個明代雕漆圓盒,但在盜竊過程中驚醒了您妻子,又由於您妻子認識他,所以他就動了殺心,盜竊案也就變成了殺人案。至於凶犯的身份,我們至今尚一無所知,但是有幾點已經可以基本確定:第一,您夫人認識他,否則她在臨死前不會寫出那半個血字。第二,那凶犯的名字必定與那血字有聯係。第三,他應當知道那雕漆圓盒當時存放在您家裏。第四,那凶犯的體格理應比較強壯,很可能是個壯年男子,否則很難借助於那繩索爬上8樓。希望您認真地考慮一下,根據您了解的情況,能否給我們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呢?”

齊貴彥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遲疑地說道:

“內人之被害,實屬意外,我方寸已亂,一時也想不出什麽頭緒。不過,那抵押雕漆圓盒的劉老板會不會與此案有關呢?”

齊貴彥的話引起了趙鐵柱的高度關注,他立刻問道:

“您為什麽首先懷疑他呢?”

齊貴彥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

“情況是這樣的:那劉老板是本市《大富》木材行的老板,與我們素來有一些生意往來。大約三個月前,劉老板找到我們,說是他手頭有點兒緊,希望從我們公司借40萬元臨時周轉一下。由於他平時為人還不錯,信用也還可以,內人與我商量後,決定借給他。因為數目比較大,所以我們提出來要求他提供抵押品,所以他就拿來那件明代雕漆圓盒作為抵押,借期三個月。我與內人都是學美術的,對於明代雕漆當然知之甚詳。我國古代的雕漆工藝,是把各種不同顏色的天然漆料在胎上塗抹出一定厚度,再用刀在堆起的平麵漆胎上雕刻花紋的技法,也就是所謂的以刀代筆。雕漆的胎可以由不同的物質製成,而明代雕漆製品的胎則主要由極薄的木片製成。由於各層漆的顏色都是依據設計者的要求而有計劃地逐層塗抹的,因此,在某件藝術品上,不同部位雕刻深度的差異可以展示為顏色的差異。生漆是逐層塗抹的,每塗一層之後,都必須慢慢晾幹後才能夠再塗第二層,而每層漆的顏色則根據設計者的計劃而各不相同。據說,最名貴的雕漆精品要塗五百層以上,然後按照設計畫稿,由雕漆技師分別雕刻出山水、童戲、龍鳳等各種紋樣。由於流傳至今的雕漆作品為數極少,所以價格非常昂貴。劉老板的那個雕漆圓盒,按照我的估計,至少應值百萬元以上。可是,就在前不久,三個月即將到期之際,劉老板卻說他目前根本無法還款,要求延期。然而,我們公司的資金也是有規劃的,說好的事情又豈能輕易改變?因此,按照當初的抵押借款協議,內人提出來要將那雕漆圓盒出售還賬。7月12號下午,內人陪同劉老板將那雕漆圓盒拿到本市古玩市場的《怡心齋》去出售,但是,《怡心齋》的老板可能看出來貨主的迫切心情,所以有意將價格壓得很低,隻肯付85萬元。劉老板當然不肯,於是將那盒子又拿了回來。可是,內人隻給他一周的期限,倘若一周後他仍無法還錢,便要將那盒子強行賣出。或許,那劉老板在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派人來盜取雕漆圓盒的吧?但是,誰知道竟然發生了命案呢?”

趙鐵柱又了解了一些其他情況,這才告別齊貴彥。臨走時,他又轉過身子問道:

“樓下大門口的那個山東籍的保安,你認識嗎?”

“啊,你是說那個肚子大大的胖子嗎?我當然認識。”

“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齊貴彥撓了撓頭皮,回答道:

“名字我倒是不知道,別人都喊他‘大蔥頭’,所以我平時也這樣叫他。怎麽,難道他有什麽問題嗎?”

“也不是,隻是隨便問問而已。”說畢,趙鐵柱離開了701號公寓。

趙鐵柱與刑警們回到南郊公安分局時,已經將近中午12點了。趙鐵柱吩咐手下,對《大富》木材行的劉老板的基本情況以及前幾日的活動進行調查。然後,他一邊吃著盒飯,一邊想著叫張全福的那名保安。既然他的綽號叫大蔥頭,樓內的居民未必知道他的正名,或許就稱之為大蔥頭吧。那‘蔥’字與死者臨死前在床單上寫的那半個血字有關!難道他就是凶手?

根據樓內居民及其他保安的反映,張全福似乎對701號公寓的保姆小葑情有獨鍾。平時隻要是看到小葑進出,他總要上前搭訕幾句。如果是小葑買菜回來,他也總是跑上前為她拿東西、開電梯,忙得不亦樂乎。然而,小葑對他卻好像是一點兒意思也沒有,隻是出於禮貌地點點頭,或是打個招呼,從來不曾有過任何過分親昵的言談舉止。鄰居們都說,小葑如此端莊純潔,怎麽會嫁與他?隻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已。

如果張全福真的打算作案,他完全具有條件。那麽,他究竟是單獨作案呢?還是與小葑串通起來聯合作案呢?根據鄰居們及其他幾名保安的反映,小葑對他一貫是采取一種敬而遠之的冷淡態度,因此,聯合作案的可能性極小,因為,像這種搶劫殺人的重大案件,若非極其密切的關係,一般是不可能合謀的。張全福很可能是偶爾從小葑處得知701號公寓家裏有一件值錢的古董,於是就打算竊為己有,從而達到一夜暴富的目的。在作案前,他可能進行了細致的觀察和周密的設計。他可以在另一名保安睡著以後悄悄離開門衛室,乘電梯來到樓頂平台,拴好繩索,沿著繩索攀援而下,到8樓的書房窗戶外麵,用玻璃刀劃開玻璃,伸手進去打開窗戶,順利進入室內。他估計那古董被藏在主臥室裏,於是便躡手躡腳地進入主臥室,尋找那寶貝。可是,在他尋找寶貝之時,卻不小心弄出了聲響,驚醒了遊若雲。很可能遊若雲及時打開電燈,認出了他。情急之下,他才狠下殺手,結果了遊若雲的性命。既然遊若雲知道凶手是誰,即使自己死了,也必定試圖為警方留下線索,可是,她並不知道那保安的姓名,隻知道別人都喊他大蔥頭。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應當在床單上寫什麽字呢?如果要寫‘大蔥頭’三個字,她知道自己已是生命垂危,恐怕寫不完就會死去,因此隻能寫一個關鍵的字,那就是‘蔥’字。

張全福殺死遊若雲之後,在櫃子裏找到了那件雕漆圓盒,於是仍舊由書房的窗戶出去,沿著那繩索攀援而上樓頂平台,匆匆下樓回到門衛室裏上床睡覺。至於那件雕漆圓盒,他可能臨時藏在什麽秘密地方,待時機恰當,再設法取走。

為什麽他在完成盜竊殺人行為之後不曾將那根繩索取走,而是仍舊留在那兒掛著呢?或許這正是他的陰險之處!由於那根繩索足夠長,由樓頂一直垂到地麵,因此就可以使得警方認為,那行凶之人可能是由樓外的地麵順著那繩索攀援而上,進入701號公寓作案的。因此,那凶犯作完案後仍舊沿著那繩索下來,就沒有機會將那繩索取走了。否則,凶犯又為什麽會留下作案工具呢?警方可能認為,為凶犯拴上那繩子的人也許是樓內的居民,也許是保安,也許是那兩個送外賣的人,況且,像拴繩子這種簡單的事情,男女老少都可以完成,未必就是身強力壯的男人,因此,懷疑範圍就擴大了許多。

如此看來,大蔥頭可謂是老謀深算呀!

趙鐵柱決定,有必要對張全福進行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