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誰在說謊

恢複意識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陳副支隊和李警官都不在這兒,代替他們繼續與我交談的人是葉隊。

我猜到蘇晟已經出現過了,但一時間還是搞不清眼前的狀況。我困惑地問葉隊,“你是什麽時候來的?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你現在是蘇茗吧?”葉隊向我確認道。他是頭一次在得知我擁有第二人格的情況下跟蘇晟麵對麵地接觸,心裏應該會覺得這件事很不可思議吧。

“我是蘇茗。”我迫不及待地說道,“快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麽事。蘇晟跟你們說什麽了?他承認唐醫生是他殺的嗎?”

“看錄像吧。”葉隊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看到他麵色凝重,眉頭緊鎖的樣子,我立刻意識到事情的發展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順利。

葉隊用筆記本電腦給我播放的視頻是剛才在陸教授的辦公室裏拍攝的。視頻剛一開始就是我用槍挾持李警官的畫麵。那個時候,我正在心裏默默倒數,祈禱蘇晟能趕快現身。

果然,視頻播放到一分鍾左右的時候,我的行為開始發生了變化。原本神情緊張,用槍抵著李警官後腦勺的我忽然把槍拿開了,臉上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我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已經不是我了。

蘇晟非常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麵對這樣的狀況。他一隻手拿著槍,另外一隻手下意識地做了個投降的動作,疑惑地問道:“你們是誰?我現在在什麽地方?”

陳副支隊和李警官從未見過真正的人格分裂患者,更別說有人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人格轉換。若不是有專業醫生的確診,他們一定會以為“我”是在裝瘋賣傻。

盡管蘇晟已經把槍拿開並舉手投降,陳副支隊仍然不敢有半點鬆懈。他用槍指著蘇晟,用警告的口吻說道:“你把槍放在地上,用腳踢過來。敢有多餘的動作,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蘇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經曆什麽,當然沒有反抗的必要。他聽話地把槍放在地上,一腳踢得遠遠的。擺脫控製的李警官立刻上前製服了蘇晟,把他的雙手反銬在身後。

就在這時,半晌沒有說話的陸教授終於上線了。他剛從驚嚇中緩過神來,說話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是蘇晟嗎?”他用試探的語氣問道,他應該沒有想到我會用這樣的方式逼迫我的第二人格現身吧。

“我是蘇晟,你們是誰?”

陸教授依次介紹了房間裏每一個人的身份,隨後對蘇晟解釋道:“8月19號晚上,蘇茗的心理醫生唐芯在家中被人殺害。警方根據在案發現場找到的證據,合理懷疑你和蘇茗之中的其中一人是殺害唐醫生的凶手。然而,蘇茗不承認自己在案發當晚去過唐醫生家裏,也不記得整個晚上發生的事情。他認為那天晚上是你奪取了身體的控製權,去唐醫生家裏將其殺害。對此,你有什麽想要解釋的嗎?”

“我不知道這件事。”蘇晟緩緩地搖搖頭說,“我沒有去過唐醫生家,也不可能去找那個女人。”

“可是電梯監控清楚地拍到你於案發期間出入唐醫生家所在的樓層,而且案發現場有你的指紋和足跡,凶器上有你的指紋,你的衣櫃裏有你穿過的帶有血跡的T恤。經過DNA鑒定,T恤上的血跡屬於受害者唐芯,這些事你又怎麽解釋呢?”

“我無法解釋,因為這跟我沒有關係。”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入室殺人這件事不是你做的,而是蘇茗做的。他是故意把罪行嫁禍到你的頭上嘍?”

“嫁禍?”蘇晟詫異地看了陸教授一眼,問道,“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我也不知道。”陸教授遺憾地搖搖頭說,“根據警方目前掌握的證據判斷,你們兩個人當中有一個人沒說實話。蘇茗對案發當晚的事情沒有記憶,他認為唐醫生是被你殺害的,而你又不承認自己去過唐醫生家。所以到底是誰有事找唐醫生商量呢?”

“反正我沒說謊。”蘇晟的眼神異常堅定,給人的感覺好像這件事真的跟他沒關係一樣。可是我們都不了解蘇晟這個人,覺得他深不可測,完全看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所以無論他表現出什麽樣的態度,我們都不能被表麵現象所迷惑。

停頓了幾秒鍾,蘇晟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問陸教授,“難道殺害唐醫生的犯罪嫌疑人隻有我跟蘇茗兩個人嗎?案發當晚就沒有別人去過唐醫生家裏嗎?”

陸教授沒有回答蘇晟的問題,而是轉頭看著陳副支隊說:“具體情況還是由你們警方的人向他說明吧,我隻是負責協助你們的工作而已。”

陳副支隊會意地點點頭,示意李警官把蘇晟的手跟沙發椅的扶手銬在一起。隨後,他自己也搬了把椅子坐在蘇晟對麵,攤開手裏的文件,一五一十地對蘇晟說道:“8月19號案發那天晚上,除了你以外,還有一個人去過唐醫生家裏,那個人就是S市刑警支隊隊長,唐醫生的前男友葉青誠。葉青誠於晚上19點左右到達唐醫生家中,於21點左右離開,21點30分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而唐醫生的死亡時間是22點到23點之間,葉青誠根本就沒有作案時間。另外,唐醫生遇害的書房裏,也就是第一案發現場並沒有葉青誠的指紋和足跡。

“相比之下,你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了。第一,唐醫生遇害的時間段,你剛好在她家裏。第二,第一案發現場有你的指紋和足跡。第三,殺害唐醫生的凶器上麵有你的指紋。第四,你的身體上有與人發生肢體衝突留下的痕跡。第五,你的衣櫃裏藏有帶血跡的衣服。第六,你有殺害唐醫生的犯罪動機。所以,不管有沒有別人去過唐醫生的家裏,你的犯罪嫌疑無疑是最大的。”

“你說的我,指的是我或者蘇茗吧?畢竟案情還沒搞清楚,你們一口咬定我就是殺害唐醫生的凶手,這樣不合適吧?”蘇晟覺得陳副支隊的表達不夠謹慎,應該加以糾正。

陳副支隊露出怪異的表情,似乎心裏上還是難以接受一個人擁有兩個人格的事實。也許他心裏的潛台詞是: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同樣的指紋和足跡,分得那麽清楚有什麽意義。

“怎麽沒意義?”蘇晟像是看透了陳副支隊的內心,冷冷地笑了一聲說,“殺人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是誰犯的錯就應該由誰來承擔責任,不是嗎?”

“當然,我們會竭盡一切努力查明案件的真相。你跟蘇茗肯定有一個人在說謊,畢竟證據是明擺著的,你們想賴也賴不掉。不過跟他比起來,你的犯罪動機倒是比較明顯。”

“我有犯罪動機嗎?”蘇晟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你一直很抗拒蘇茗看心理醫生,並且對唐醫生懷有敵意,這件事可是有視頻作為證據的。”

“唐醫生用蘇茗的手機錄的視頻嗎?”蘇晟不屑地笑了笑,“那能說明什麽問題,離殺人還差了十萬八千裏呢。”

“至少說明你不喜歡唐醫生,不希望蘇茗跟她接觸。”

“對,我不喜歡唐醫生。”蘇晟大方承認道,“她很煩,想幹擾我和蘇茗的生活。”

“為什麽是幹擾?”陳副支隊不解地問道,“她是心理醫生,對你完全沒有惡意。她隻是想幫助你們更好地生活。”

“我認為沒必要。沒有她,我們活得好好的。反倒是現在……”

“所以你殺掉她,就是為了阻止唐醫生幹擾你們的生活?”

“誰那麽變態,因為這麽荒唐的理由殺人。”蘇晟有些生氣,感覺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我是對那個女人做了一些過分的事,但是殺人,不至於。”

“過分的事,是指8月17號那天晚上的事嗎?”

“心血**,想戲弄她一下。”

“戲弄?”陳副支隊詫異地張了張嘴,臉色鐵青地說道,“你管強暴這種事叫戲弄?你做人的底線呢?”

“誰強暴她了?”蘇晟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問陳副支隊,“你們怎麽會認為我強暴了她?是唐醫生告訴你們的?”

“不,唐醫生什麽都沒說,是蘇茗告訴我們的。他給我們描述了那天晚上的情形,認為你和唐醫生之間一定發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其實沒那麽嚴重,我隻是想嚇唬嚇唬她而已,沒有真的把她怎麽樣。”

“沒有怎麽樣,唐醫生為什麽會那麽害怕?”

“可能是我的行為太粗暴了,把她的衣服撕破了。”

“你還對她做了什麽?”

“就是那些事,我不說你們也知道。但是我沒有跟她發生那種關係,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了讓她討厭我,遠離我,逃避我。為了讓她跟蘇茗之間的關係變得尷尬。”

“這樣對你有什麽好處?”

“好處就是,蘇茗沒有臉麵再找她做心理治療了。”

“確實,蘇茗對那天晚上的事感到非常愧疚,害怕讓唐醫生再次接觸到你,你的目的應該是達到了。既然如此……”陳副支隊頓了一下,重新回到正題,“為什麽8月19號晚上你還要去唐醫生家裏找她,你發信息說有急事要找她商量,到底是什麽事?”

“我沒發過信息,也沒去家裏找她。”蘇晟依然堅持之前的回答,這讓陳副支隊感到非常不滿。他“啪”地一聲合上手裏的文件,怒視著蘇晟說:“你別以為你什麽都不說,我們就沒辦法對付你。”

“你們有什麽辦法?”蘇晟淡定地問道。

陳副支隊當然不會回答這種問題。他從文件中抽出一張照片給蘇晟看,同時說道:“這是案發當晚電梯監控拍下的畫麵,這個人不是你就是蘇茗,這是確定無疑的事。就算你們兩個人都不認罪,像你們這種情況也不太可能逃脫法律的製裁,最後總得有一個人要為殺人的罪行付法律責任。如果人是蘇茗殺的,他受到的刑罰可能會很嚴重。你們倆共用一副身體,他受罰就等於你受罰,他若是死了,你也活不成了。如果人是你殺的,你主動認罪,或許法院會結合你們的病情,酌情減輕對你們的懲罰。”

“你是想勸我把罪行攬下來嗎?”

“我可沒有這麽說,隻是跟你分析當前的情況而已。”

“我明白了……”蘇晟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片刻過後,他用挑釁的眼神看著陳副支隊說,“沒犯過的罪我為什麽要認?”

“你……”陳副支隊憤怒地捏了下拳頭,似乎真的有點兒拿蘇晟沒轍了。

就在這時,蘇晟疲倦地打了個哈欠說:“我累了,需要休息了。”

“等等!”陳副支隊知道蘇晟所說的“休息”是什麽意思,連忙阻止道,“你先別走,我們的審訊還沒結束呢。”

“下次見麵再說吧。”蘇晟不耐煩地說道,“或者……”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們把葉青誠叫來,我想單獨跟他聊聊。”

“你見他做什麽?”陳副支隊對蘇晟的要求有些不理解。

“他不願意見我嗎?”蘇晟盯著辦公室的房門,臉上浮現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仿佛知道他要見的人此時就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