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客戶
“沈博士，你真的要把這些書看完？”匡無為問道。
沈躍點頭道：“是的。這才符合一個知識分子初入商場的心態。而且我相信，如果剛才有人跟蹤我的話，那麽這個人也隻是跟蹤到那家書店為止了。”
匡無為有些不大明白：“為什麽？”
沈躍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個問題我剛才不是已經回答了嗎？”
“我真笨。”匡無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問道：“像那樣的公司，不是希望前來投資的人越多越好嗎？為什麽會派人跟蹤你？”
沈躍回答道：“像歐奇術那樣的人往往很多疑，他要控製住自己手下的骨幹，最好就是采取互相監視的方式。如今我忽然出現在郭動的麵前，他不搞清楚我的真實來意肯定是不可能的。畢竟他一直是在鋌而走險，最害怕的就是警方的人滲透進他的組織，所以必要的安全防範也就成為必需。”
接下來沈躍將剛才與郭動見麵後的情況大致講了一下，匡無為聽了後很高興：“太好了，想不到你這麽快就說服了郭動。沈博士，我們能不能讓他想辦法盡快找到朱老師？”
沈躍卻搖頭道：“郭動的動搖隻不過是暫時性的，那是因為他未泯的良心在起根本性的作用。所以，我們現在還不能給他施加太大的壓力，有些事情得慢慢來。而且這個時候如果他出現太多異動的話，就很可能會引起歐奇術的警覺，歐奇術也就會非常容易地將我的突然出現與之聯係起來。”
匡無為點頭，苦笑著問道：“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做？”
沈躍想了想，道：“你暫時離開這裏吧。你是做過警察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還存在著一些當警察時的習慣，很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如今我已經初步做通了郭動的工作，加入他們的組織應該不難，接下來我需要了解的是歐奇術的組織結構以及運作方式，在這個基礎上再去尋找朱馴的下落。”
匡無為急忙道：“那怎麽行？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這是我們倆來之前就已經說好的。”
沈躍道：“無論是傳銷還是龐氏騙局，其目的就是騙取民眾的錢財，主謀者利用的是人們的貪欲，甚至可以這樣講：上當受騙者大多數是自願陷入其中的，所以罪犯根本用不著殺人越貨，即使暴露了也就是馬上轉移地點，然後從頭開始。因此，我的安全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反而你在這裏很容易暴露我的真實身份。我的想法是這樣的：你暫時離開這個地方去昆明或者雲南別的什麽地方，就當是旅遊好了，不過你一定要保持好通信，一旦我這邊有了比較大的進展能夠馬上聯係到你。”
匡無為依然猶豫：“那也必須取得龍大隊的同意才行。”
沈躍笑道：“他肯定會同意的。其實在我周圍本來就有不少警方的人在暗中保護，我早感覺到了。”
匡無為給龍華閩打了電話，龍華閩在電話裏隻說了一句：“就按照他說的辦吧。”
其實此刻沈躍最擔心的還是郭動。沈躍知道，能夠那麽快做通郭動的工作完全是緣於自己對此人心理狀態的判斷——從小接受的仁與孝的教育使得他的內心深處保存著最起碼的良知和底線。正因為如此，才使得他在一直忠心耿耿追隨歐奇術的同時隱隱感覺到了某些不安。然而，要徹底顛覆一個人的認知是困難的，絕不可能一蹴而就。也就是說，今天與郭動的談話隻不過是讓他變得更加清醒了，卻不一定能讓他完全相信自己一直以來努力和奮鬥的一切真的是錯誤的。
所以，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要讓郭動更加堅定和清醒地認識到歐奇術欺騙民眾的本來麵目，讓他徹底從歐奇術的洗腦中逃離出來。這個過程很容易被歐奇術互相牽製、相互監督的管理模式破壞，而匡無為的存在也就可能會成為其中最大的隱患，畢竟到目前為止他還並沒有成長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心理專家，在歐奇術龐大的犯罪集團麵前還顯得過於弱小。
下午4點的時候，沈躍給郭動打去了一個電話：“有什麽情況發生沒有？”
郭動回答道：“暫時還沒有。”
沈躍道：“也許他還在觀察。不過從情理上講，作為你的老師，如今我到了你的地盤上，你這個當學生的是不是應該請我吃頓飯才顯得比較正常？”說到這裏，他忽然笑了，“當然，吃飯的錢今後我可以找個機會給你。”
郭動猶豫著回答道：“可是，晚上我要去見一位非常重要的客戶啊。”
沈躍道：“你應該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並不是真的要投資你們的項目，而是希望能夠盡快加入你們，並盡可能地成為其中的核心人員。”
郭動更加猶豫了：“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這並不容易，而且如果你太過性急很容易引起懷疑的。”
沈躍道：“應該不會。我來找你的理由很充分，那就是因為我很窮。作為窮人，我想要投資是非常困難的，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請求加入你們的組織才顯得更加合理。如果今天晚上在你見那位重要客戶的時候我發揮出很大的作用，或許這就是我最大的一次機會。”
郭動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就不想投入一分錢？”
沈躍差點笑出來：“那樣的傻事我會幹？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可是最不可能被你們洗腦的人。郭動，事情到了現在的狀況，你千萬不要再有任何猶豫，也不應該心存絲毫的僥幸。你應該知道，警方已經對你的情況非常了解，戴罪立功才是你目前唯一的出路。”
郭動的心裏忽然變得緊張起來，同時還閃過一絲後悔，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確實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說道：“那好吧，一個小時後你直接到我辦公室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出發去酒店見那位重要的客戶。”
沈躍提前半個小時到了公司。在他清澈的目光下，前台小姐告訴他郭總正在見一位重要客戶，他笑了笑說：“沒事，我等他一會兒就是……你們公司的待遇如何？”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幹嗎問我這個？”
沈躍道：“在高校當教師太窮了，我正在考慮是否應該換一份工作。”
前台小姐很驚訝的樣子：“大學老師很窮？”
沈躍很認真地朝她點頭：“拿手術刀的不如殺豬的，當教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這句話你沒聽說過？不說別的，就拿教師這個職業來講，大學教授不如中學老師，中學老師不如小學老師，這就是現狀啊。我們學校好多年輕教師都辭職下海了，就是因為窮啊。”
前台小姐笑了笑，說道：“我不相信。”
沈躍苦笑著說道：“很多人都不相信。我這樣告訴你吧，幾年前我們學校集資建房，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隻要十幾萬塊，但是很多教師都拿不出來，到處找人借錢。”
前台小姐一下子就被他的這個話題吸引住了：“真的？”
沈躍歎息了一聲，道：“說起來慚愧啊，我都30多歲的人了，還要找父母借錢要錢買房。”
前台小姐道：“不管怎麽說，大學教師這份工作還是很不錯的，社會地位很高不是？你是不是再好好考慮一下？”
沈躍點頭道：“是啊，這次我來這裏的想法就是先試試，如果收入真的不錯的話，我就留下了。”
前台小姐問道：“你不回去上班的話不會有問題？”
沈躍朝她笑了笑，低聲說道：“我在醫院開了個假證明——肝炎。肝炎可以休息三個月。”
前台小姐驚訝地問道：“那樣的證明可以隨便開？”
沈躍滿臉的狡黠：“我花錢找了個真正患肝炎的人，然後讓他去幫我抽血。”
前台小姐一下子笑了起來：“你真聰明……郭總的那位客戶出來了，你可以去找他了。”
這時候沈躍也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正朝著前台的方向走過來，沈躍感覺得到，郭動已經拿下了這個人。
郭動見到沈躍後馬上就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沈躍朝他做了個手勢：“等會兒，不用著急。我先給你說一件事情，你們公司的那位前台小姐想必是歐奇術的人。”
郭動驚訝地看著他：“你是怎麽知道的？”
沈躍解釋道：“剛才我在外邊的時候和她聊了一會兒，我發現她有一種和她年齡不相符的成熟，雖然她在刻意收斂，但她的目光和表情瞞不了我。想來也是，像你們這樣的公司，前台小姐絕不應該隻是一種裝飾，她的職責更多的應該是對來訪的客戶進行初步篩選。”
郭動不大相信：“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沈躍搖頭：“你可以暗地裏去調查一下她在上班時間以外的情況，比如她住在什麽地方，真實的消費情況，等等。”說到這裏，他忽然變得緊張了起來，“你這裏不會被人安裝了竊聽器吧？”
郭動張大了嘴巴：“絕不可能。”
沈躍看著他：“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郭動的嘴唇動了動，說道：“歐奇術一直非常信任我。”
沈躍依然看著他：“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是不是？”
郭動的臉一下子紅了：“我和公司裏好幾個女的在這裏……歐奇術最痛恨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沈躍頓時明白了。公司內部的人發生那樣的關係很可能造成管理上的失控，但是郭動在這方麵比較放縱自己。由此可見，歐奇術對組織的掌控還是存在著不少漏洞的。對此沈躍感到有些不解，問道：“難道歐奇術就一直沒有發現你有這方麵的問題？”
郭動道：“這是我的私事，而且每一次我都處理得比較好，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問題。”
沈躍依然不解：“為什麽非得在這裏？你住的地方不是更安全嗎？”
郭動的羞恥心很快就過去了，咧嘴笑道：“我是覺得在這樣的地方更刺激。”
歐奇術不允許，他卻偏偏要這樣做，由此說明在他的內心深處早就有了反叛心理，隻不過他的顯意識並不知道罷了。可是，難道歐奇術就真的一點不知道自己管理上的漏洞嗎？不，或許他是知道的，隻不過實在是無能為力罷了。
這一刻，沈躍發現自己有些懂得歐奇術的苦衷了：當一個人一旦走上了這條不歸路之後就再也難以回頭，因此歐奇術必定將自身的安全放在了首位，所以才不得不將自己置身海外，而這樣一來也就使得他對公司的掌控力大大減弱，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的下屬相互鉗製。也許他確實想過使用竊聽的辦法，但他更害怕那樣的方式一旦被識破會讓人心涼。要知道，從人類文明產生的時候起，人與人之間的博弈從來沒有停止過，因此，下屬之間的相互鉗製往往是可以被人接受的，因為所有身處職場的人都在經曆那樣的過程。此外，也許在歐奇術看來，至少一直以來公司從來沒有失去過他的掌控。這是他的自信，也許這也是他內心深處最感到自豪的地方。
郭動的話讓沈躍覺得很有道理。是的，由此也就基本上證明歐奇術並沒有采取那樣的方式去監控下屬。沈躍暗暗鬆了一口氣，看著郭動問道：“從上午到現在，你是否動搖過？”
郭動知道瞞不過他，點頭道：“是的，我害怕失去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畢竟這麽多年來我都在幹這一行，這份工作讓我有了豐厚的收入，還有……”
“還有你在家鄉父老鄉親眼中的地位，是吧？”沈躍替他說出了這句話。
郭動點頭。沈躍問道：“那麽，現在呢？”
郭動歎息了一聲，然後沉默。沈躍再一次看著他，說道：“有時候有的東西失去了並不是什麽壞事情，比如我們身上的腫瘤，如果讓它繼續存在於我們的身體裏，今後可是會致命的。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郭動瞬間動容。沈躍繼續說道：“所以，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找到歐奇術，並且徹底摧毀這個組織。這不僅僅是你戴罪立功的機會，更是為了你的自我救贖，否則的話今後你會一輩子都感到不安的。”
郭動的內心不再動搖了，卻疑惑地問道：“那，今天晚上的事情怎麽辦？”
沈躍道：“這隻不過是暫時性的，隻要我們動作快，就能夠讓更多的人挽回他們的損失。你應該相信，警方也不會再讓你們公司的資金隨便流到國外去的。”
郭動一下子就感覺輕鬆了許多，點頭道：“我明白了。”
沈躍提醒道：“歐奇術狡詐多疑，現在我們並不清楚他在你身邊還安排了哪些人，而且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要掌握他的所有罪證並將他繩之以法，所以，接下來你我都必須小心翼翼，在他落網之前都不能露出絲毫的破綻。”
郭動苦笑著說道：“想要在短時間內抓住他，可能有些困難。”
沈躍點頭道：“我知道，不過我相信一定會找到辦法的。從現在開始，希望你能夠提供給我有關他更多的資料，我得好好分析一下這個人的心理。對了，今天晚上的這個客戶是以前就預約好了的還是臨時安排的？”
郭動回答道：“公司規定，意向投資額百萬以上的客戶都必須由我親自接洽。這個客戶是今天中午一位客戶經理向我匯報的。”
沈躍又問道：“像這樣的情況以前有過嗎？”
郭動道：“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怎麽，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沈躍搖頭：“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情似乎有些太巧了。”
郭動看著他：“其實你也很多疑。”
沈躍淡淡一笑，道：“也許吧。”
其實郭動並不知道此時沈躍的內心充滿著無奈。最開始沈躍本以為在尋找到了夏可欣的線索後這起案件就可以一蹴而就，誰知道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想法過於簡單了。夏可欣說得很對，如果她沒有一個得到歐奇術聯係方式的合理理由，就根本無法協助警方解決這起案子。一直以來夏可欣在歐奇術的心中都是高不可攀的，她的主動本來就是一個最大的漏洞，而歐奇術是非常多疑的，所以試圖通過那樣的方式讓他自投羅網幾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事情發展到了現在，沈躍不得不改變自己最開始的想法和策略。與此同時，他也發現了自己內心中的浮躁。是的，是浮躁，而且這樣的浮躁讓他差點犯下大錯——當他第一次與郭動見麵的時候，他完全忽略掉了郭動辦公室裏裝有竊聽器的可能。雖然後來分析到那樣的可能或許並不存在，但沈躍認為自己確實不應該犯下那樣的錯誤。
必須小心謹慎，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沈躍不斷在心裏告誡自己。
想到這裏，沈躍問道：“對於這樣的客戶，你們都是在這樣的地方請他們吃飯嗎？”
郭動點頭：“大多數時候都是，這也是公司實力的象征。”
沈躍想到了歐奇術曾經和他那些同學在一起時的場景，微微一笑：“還包括你們公司的那輛車。”
郭動並沒有露出尷尬的表情，說道：“這都是歐奇術教給我們的。他說，要讓客戶把錢掏出來到我們公司投資，公司的形象非常重要，我們所做的一切都要讓客戶感覺到公司強大的盈利能力，這樣才可以讓客戶對自己的投資充滿信心。他還說，這一點是他從我們國家的地方政府學來的。地方政府修路、修豪華的辦公大樓，說到底就是為了成功地招商引資。”
沈躍禁不住點頭：“有道理。看來歐奇術是一個對心理學有一定研究的人，說到底他利用的就是人們內心的貪婪。”
郭動沉默不語。沈躍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你可以算得上歐奇術最信任的人了吧？就連你都不知道那些所謂的項目的真實情況，這就足以說明一切。”
郭動忍不住說道：“不，那些項目是真實的，我親自去看過。”
很顯然，在郭動的內心依然存在著一絲僥幸，這是多年來被洗腦的結果。沈躍嘿嘿冷笑，說道：“有時候我們親眼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花少量的錢去買下一座別人挖掘過的礦山，在一堆石頭裏混入一些品相不錯的翡翠原石，找幾個托兒來當著客戶的麵打開，對大多數沒有專業鑒別能力的人來講，他們絕不會去探尋其背後的真相，因為那樣的表演已經足以激發人們內心的貪婪。”說到這裏，他緊盯著郭動繼續道，“以歐奇術現在的財力，獨自買下那樣的礦山應該沒問題吧？難道他真的是要帶領大家一起發家致富？笑話！既然如此，他詐騙自己大學同學的事情又如何解釋？”
郭動啞口無言，訕訕地道：“這個……”
沈躍歎息了一聲，說道：“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徹底消除對歐奇術的一切幻想，否則的話……最終的後果你應該是知道的。”
郭動默然了一小會兒，問道：“一會兒我應該如何介紹你？”
沈躍回答道：“你就說我是你大學時候的老師，其他的話我自己去講。”
郭動點頭，從辦公室出來後叫上了那位客戶經理小黃，順便將沈躍介紹給他：“這是我大學時候的老師，他想加入我們。”
客戶經理小黃倒是沒有多說什麽，還朝著沈躍說了幾句客氣的話。
與那位客戶見麵的地方安排在當地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郭動的車是一輛價值300多萬的賓利，駕駛員是一個年輕人，對郭動非常恭敬。沈躍上車後禁不住感歎道：“我一個學生的父親是房地產公司的老板，他家的車好像就是這種。郭動啊，由此看來你是我學生中最有出息的了。”
從沈躍的話中，郭動意識到他是在防範那位客戶經理和駕駛員。郭動笑了笑，說道：“張老師，您千萬別這樣說。這輛車是公司的財產，可不是屬於我個人。”
沈躍道：“我們學校的校長坐的是奧迪，那是他的專車，至於那輛車究竟是屬於學校還是屬於他個人，這有多大的區別嗎？郭動，如果我要來你公司上班的話，你準備一個月給我多少工資？”
郭動想了想，道：“這個……張老師，如果你是客戶經理的話，一個月也就隻有幾千塊的基本工資，不過我們公司的提成很高，一個月下來上萬是很容易的事情。你說是吧，小黃？”
小黃笑了笑：“是的。”
沈躍問道：“如果我想級別更高一些呢？我畢竟是你的老師，跑到這裏來當一個客戶經理會被人笑話的。”
郭動笑道：“那也得先從客戶經理做起，這是公司的規定。”
這次郭動要見的客戶姓耿，30多歲的年紀，西裝革履，舉止文雅。郭動和小黃與他握手後耿姓客戶看著沈躍問道：“這位是？”
郭動介紹道：“我大學時候的老師，張老師。”
沈躍朝對方伸出手去：“我叫張超，在大學裏麵混日子，聽說郭動發了財，於是就投靠他來了。”
耿姓客戶詫異地問道：“當大學老師不是很好嗎？”
沈躍笑著反問他道：“你已經很有錢了，為什麽還準備來投資這裏的項目呢？”
耿姓客戶愣了一下，笑道：“大學老師果然與眾不同。”
隨即，四個人就一起朝酒店的餐廳走去。郭動早已訂好了一處靠窗的座位，服務員過來後郭動很快就點好了菜，在詢問了耿姓客戶後又要了一瓶進口紅酒。
讓沈躍感到有些驚訝的是，郭動雖然很年輕，但是在商場上卻表現出與眾不同的沉穩。當三個人坐下後，他根本就沒有急於去談投資的事情，而是隨意地問及對方的基本情況：“耿先生，你是做什麽生意的？”
耿姓客戶回答道：“做了幾年建材生意賺了些錢，後來做股票、期貨，虧得一塌糊塗。唉！現在的生意實在是太難做了。”
郭動微微一笑，說道：“生意嘛，總是有的人會賺，有的人會賠，關鍵是項目選擇。耿先生，我不大明白，既然你以前做建材很賺錢，為什麽非得要轉行去做股票和期貨呢？”
耿姓客戶苦笑著說道：“還不是因為上了我同學的當？他最開始在一家證券公司做經理，告訴我說股票行情不錯，勸我盡快入市，後來在他的操作下確實賺了不少錢。再後來，我那同學自己開了一家期貨公司，又勸我把資金投到那個上麵，結果不到半年就虧了好幾百萬，要不是我抽身得快，早就變成窮光蛋了。”
郭動道：“股票和期貨我不大懂，不過我聽說那樣的投資其實就相當於賭博。既然是賭博，散戶肯定是玩不過莊家的。”
耿姓客戶點頭道：“是啊。莊家在裏麵有幾千萬上億的資金，他們在那裏麵可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像我們這樣的散戶想要賺錢幾乎不大可能。可惜的是我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而且我也終於搞明白了，我那同學真正在乎的並不是我能不能賺錢，而是他的那份傭金。”
這個人說的都是真話。沈躍好奇地問道：“那麽，你恨你的那個同學嗎？”
耿姓客戶淡淡地道：“世態炎涼，人情如紙，這個世界大多數人都是在為金錢活著。我倒是理解他，所以也就從此和他絕交罷了。恨他幹嗎？當初的決定是我自己做的，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從此後盡量避免和熟人朋友做生意就是了。所謂朋友，其實就是用來坑害的。難道不是嗎？”說到這裏，他舉杯對郭動說道，“郭總，請給我一個讓我放心投資你們項目的理由。”
郭動看了一眼沈躍：“那就請張老師替我回答這個問題吧。耿先生，可以嗎？”
小黃的臉上帶著詫異。耿姓客戶的目光和手上的酒杯都朝向了沈躍，問道：“張老師是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
沈躍回答道：“今天上午。”
耿姓客戶一下子就笑了，問郭動道：“郭總，你覺得張老師能夠替你回答這個問題嗎？”
沈躍道：“我當然能夠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放不放心投資這個問題並不需要公司的人來回答，而是在於你自己的判斷。你剛才說你曾經被同學欺騙了，其實說到底就是因為你的判斷出了問題。郭總的公司就擺在那裏，每天有那麽多的人前來洽談業務，你完全可以親自去公司一趟了解具體的情況，而不是在這個地方聽我們的一麵之詞嘛。耿先生，你說是不是這樣呢？”
耿姓客戶愣了一下，笑道：“有道理。不過我還是要聽你們先說說情況，下一步我肯定是會去你們公司了解具體情況的。”
沈躍看了小黃一眼，說道：“情況黃經理已經對你講過了，你也一定事先從側麵了解過一些，多說無益。今天晚上郭總在這樣的地方請你吃飯，這就已經說明了公司的誠意。耿先生，你說是不是？”
耿姓客戶點頭道：“有道理。不過我還是非常疑惑這樣兩個問題：這個世界上有那麽高利潤的項目嗎？既然你們的項目利潤那麽高，為什麽非得要拉那麽多人去投資呢？”
這是一個非常清醒的人，至少還沒有完全被貪婪蒙住心智，也許這與他曾經被欺騙與失敗的經曆有著很大的關係。沈躍看著小黃，笑問道：“黃經理，你們平時是如何回答客戶這樣的問題的？”
小黃道：“我們的資料上有可行性研究報告，上麵的數據都是真實的。”
耿姓客戶不以為然地道：“國家的統計數據都有水分呢，你們如何讓我相信可行性研究報告上麵的數據一定就是真實的呢？”
郭動再次看向沈躍：“我還是想讓張老師來回答這個問題。”
也許他們以前遇到過這樣的客戶，隻不過很少像這樣較真的，這一點從先前在郭動辦公室裏的交談就可以證明。沈躍在心裏苦笑了一下，說道：“據我所知，我們國家的房地產行業就有這麽高的利潤，不然怎麽會出現那麽多炒房的人？此外，賭石也是如此，隻不過風險極大而已。”
耿姓客戶道：“是啊，按照你這樣的說法，我還不如去炒房和賭石呢。”
沈躍笑了笑，說道：“當然，決定權在你手上。但是你想過其中的風險沒有？”
耿姓客戶問道：“難道你們公司的項目就沒有風險？”
沈躍回答道：“任何方式的投資都是存在風險的，這一點不需要我多做說明。然而有一點你必須明白，那就是其中的風險究竟有多大。就拿賭石來講吧，其中的風險起碼高達95%以上。為什麽這樣講呢？因為我到了這裏後就去玩過幾次，反正就沒有一次賭到裏麵含有翡翠的。畢竟我不是這方麵的專業人士，耿先生你也不是。還有房地產行業，誰也不知道裏麵巨大的泡沫究竟會在哪一天被擠破。而他們這家公司的項目完全不一樣，除了前期有多個專家介入分析以及實地考察，還有他們已經投入進去的大量資金，所以就風險而言，他們所承擔的可是要比投資者大得多。至於公司為什麽需要那麽多的投資人，這其中的道理與股市差不多，不過就是項目需要的資金量太大，公司還需要去投入更多更好的項目，說到底就是一種融資的渠道罷了，畢竟現在從銀行貸款並不是那麽容易，想要上市的話當然也就更加困難。”
耿姓客戶問郭動道：“是這樣的嗎？”
郭動點頭：“是的。”
歐奇術的公司裏其實根本就沒有真正懂得金融的專業人士，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欺騙了許多人並攫取了巨大的財富，這其中的原因說到底就是人類的貪欲在作祟。沈躍暗暗在心裏歎息著。
耿姓客戶想了想，說道：“你好像基本上說服了我。那好吧，明天我就去你們公司看看。”
小黃大喜：“太好了！明天還是我們郭總親自接待你。”
郭動卻並沒有喜形於色，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因為成功說服客戶而產生的喜悅，他朝耿姓客戶舉了舉杯：“耿先生，我隨時恭候你的到來。”
想不到他越是這樣淡然，耿姓客戶的內心反倒更加熱切：“不是說好了嗎？就明天，明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