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再見了,大腦門兒

晚上放學後,吳凡像平時一樣來到2路公交車站等車。片刻之後,有一個人吹著口哨來到她的身旁,吳凡側頭一看是程棟。程棟輕浮地衝吳凡笑了笑,吳凡沒理會,把臉轉了回去,同時向旁邊挪了幾步。正好一輛2路車駛進站台,車門一開,程棟跳上了車,吳凡在後麵也上了車。車子緩緩啟動,車上的人不多,有很多空座位,吳凡選了靠近後車門的一個單人座位坐下。程棟上車後沒選擇座位,直接倚靠在後車門前的欄杆站著,見吳凡坐下來了,朝吳凡這邊走了過來。

程棟歪著嘴道:“你叫吳凡吧?”

吳凡抬頭斜瞟了一眼,沒搭理他。

程棟繼續搭訕:“都是一個班的,別這麽牛嘛!”

吳凡從書包裏掏出MP3,把耳機插進耳朵裏,完全程棟無視的存在。

程棟討了個沒趣,訕訕地走開了。到了秀月街站,吳凡拿著書包起身,不料卻一轉身撞到了也準備下車的程棟。

吳凡惱怒道:“怎麽哪兒都有你!”

程棟嬉皮笑臉地說了一句:“看來咱倆挺有緣啊,大腦門兒。”然後就跳下了車。

吳凡一聽程棟竟然直戳自己最介意的相貌痛處,不覺得怒氣上湧,下了車後正想發作,卻被來接她的吳爸爸喊住了。吳凡家住在一個剛建成的小區,很多房子都沒賣出去,人煙稀少,連主道的路燈都沒按上。從車站下車到家,還有一段不長也不算短的路需要走,每天晚上放學後吳爸爸都到車站接吳凡。

吳爸爸問:“凡凡,是你們班同學嗎?怎麽以前沒見過。”

吳凡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我不認識他。”上前挽過老爸的胳膊就走。

走著走著,吳凡感覺程棟好像跟在身後,於是回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程棟也看到了吳凡,朝吳凡吐了一下舌頭。吳凡瞪了程棟一眼,轉身拉上老爸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行至一個轉彎處,吳凡用餘光掃了一眼,發現身後已經沒有程棟的身影,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早上吳凡一進教室,就看到程棟坐在課桌上熱火朝天地和劉成、魏宇鵬等幾個男生聊著天。

“暈,這麽快就打成一片了,臉皮可真夠厚的。”吳凡低聲沉吟道。

吳凡把書包放到座位後來到程棟麵前:“馬臉,出來一下。”

程棟笑嗬嗬地跟吳凡來到走廊裏。

吳凡板著臉問道:“昨天晚上為什麽要跟著我?”

程棟嘴角歪了歪:“大腦門兒,誰跟著你啦,就許你家住在那裏呀?”

吳凡火了:“你叫誰大腦門兒?”

程棟笑著說道:“叫你呀,喊你的名字你不回應,那隻好叫大腦門兒啦。再說啦,你不是也叫我馬臉嘛。”他攤開雙手,一臉無辜的表情。

程棟看著吳凡的臉,突然有了新發現:“喲,我才發現,今天腦門兒上梳了個留海啊,可留海後麵還是大腦門兒啊。哈哈哈。”

吳凡氣急道:“無賴。”

程棟輕佻道:“這個‘職稱’可不能隨便給別人安哈,不怕我真是混混找你麻煩啊?”

吳凡冷笑道:“別嚇唬我,這裏就不是混混來的地方。”

程棟:“我就是來開先河的。”

“沒工夫搭理你。”吳凡轉身走了,把程棟晾在了一邊。

晚上放學後,程棟仍舊和吳凡坐上了同一輛2路車,車上的情形和先前差不多,吳凡對他還是視而不見。

到秀月街站,程棟搶在吳凡前麵下了車,徑直走到吳爸爸跟前,主動伸出了右手。

程棟:“叔叔您好,我叫程棟,和吳凡是一個班的。”

程棟說話時的語氣、神態非常輕鬆,沒有一點拘束。

“還真是個自來熟。”吳凡脫口而出。

吳爸爸露出意外的表情,打量程棟的同時,伸出右手和程棟握在了一起。

吳爸爸微笑著說道:“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呀?”

程棟:“我是這個學期才轉過來的借讀生。”

吳爸爸點了點頭:“哦,我說嘛,你家住在哪個小區?”

程棟:“就在秀月小學對麵那棟樓裏,是租的房子,剛搬來沒多久。”

“原來是租的房子,還是個借讀生,說得那麽自然,也不嫌丟臉。”吳凡輕蔑地看著程棟。

吳爸爸和程棟在前麵邊走邊聊,很是投緣,吳凡氣鼓鼓地跟在後麵。走到一個路口,程棟向吳爸爸道別。

程棟:“叔叔,以後放學我和吳凡一起走,您晚上就不用過來接她啦。”

吳爸爸:“好啊,這樣我倒是省事兒了。”

吳凡急忙上前衝程棟喊道:“誰同意的,我們很熟嗎?”

吳爸爸責怪吳凡:“你這孩子,對同學怎麽是這種態度。”

程棟:“沒事兒的,叔叔,以後會好的。那叔叔我先走了。”

吳爸爸點頭客氣道:“好,慢點。”

程棟又對吳凡揮手告別:“明天見啦。”

從那以後,吳爸爸就很自覺地下了崗,盡管吳凡心裏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無奈程棟每天晚上放學後都會跟在她身後,不管吳凡的態度多麽的惡劣,程棟始終都是死皮賴臉的樣子。吳凡不知該說他臉皮厚,還是沒心沒肺。

不過,吳凡確實挺害怕一個人走夜路的,隻好任由程棟跟著。不僅如此,程棟還慢慢摸清了吳凡早上出門的時間。每天早上隻要吳凡一出門,準會看到他雙手插在褲兜裏,懶散地站在那裏。一看到吳凡,程棟那雙小眼睛立刻會放大無數倍,熱情地衝吳凡揮手。吳凡對程棟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關係隨著時間的推移緩和了不少,程棟除了油嘴滑舌之外,好像也並不是那麽令人討厭。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一天晚上,吳凡下了2路車,一回頭卻不見程棟的蹤影。吳凡有些納悶,明明記得程棟和她一起上的車。

“難道程棟在車上睡著啦?很可能是,唉!要是和他坐在一起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吳凡在車站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見到程棟,隻好硬著頭皮一個人往家的方向走。

“這個該死的程棟,先前不論我怎麽攆他,他都不走,還信誓旦旦地說:‘我答應過叔叔要保護好你,就一定要做到。’這才過去幾天啊,就出現這樣的失誤。”

吳凡在心裏咒罵著程棟,馬路上黑漆漆的,吳凡的心也一直懸著。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程棟在旁邊嘰嘰喳喳的,吳凡反倒有些不適應。

“我這是怎麽了?”吳凡暗暗罵自己沒出息。

過一個轉彎處,來到了小道上,吳凡加快了步伐。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別動,把錢包拿出來。”同時一個硬硬的東西頂在吳凡的腰上。

吳凡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一下子傻在了那裏。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敢貿然轉身。過了好半天,身後那個人並沒有再說話,但那個硬硬的東西仍舊頂著吳凡。就在吳凡渾身開始劇烈地發抖時,身後那個人卻放聲大笑起來,仔細一聽聲音竟然是程棟,吳凡回頭一看,那個硬硬的東西居然是一根香蕉。

接下來迎接程棟的是吳凡的玉指秀拳,程棟沒有閃躲,任憑吳凡敲打,同時笑岔了氣。吳凡又氣又惱,打了程棟好一陣,直到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程棟一臉得意地問道:“我不在身邊,是不是很想我呀?”

吳凡:“滾一邊去,你以為你是誰呀?”

程棟唱了起來:“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為何不幹脆滅絕我對愛情的憧憬……”

吳凡不再理睬他,轉身往家的方向走,程棟很快追了上來,吳凡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上麵顯示已是晚上九點了。

程棟驚奇道:“喲,換手機啦,不錯嘛。”

吳凡不屑地:“切,這算什麽,前兩天四班的趙穎過生日,他們班於洪亮還送給她一個諾基亞N73呢。”

程棟滿不在乎地:“花爹媽的錢算什麽本事,有能耐自己掙。”

吳凡:“別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啦。”

程棟一本正經道:“本來就是,看著吧,以後進入社會於洪亮未必比我強。”

吳凡:“切,我就奇了怪了,你一個借讀生整天哪來的那麽些自信,還想和於洪亮比,於洪亮他爸是什麽人,你爸又是……”

吳凡突然有些後悔扯到這個話題上來,她知道程棟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一直是媽媽一個人帶著程棟生活。程棟的媽媽是一個下崗工人,身體還不好,日子過得很清苦。

吳凡歉意地望著程棟,程棟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程棟:“借讀生怎麽了?借讀生看的教材聽的課和你們看到的聽到的有什麽不一樣嗎?你是正式生,每次考試還考不過我這個借讀生呢。”

吳凡惱怒地說道:“借讀生,借讀生,借讀生光榮啊,整天掛在嘴邊上。”

程棟吹起了口哨,一臉輕鬆愜意的表情。

吳凡無奈地搖了搖頭,程棟總是這樣,對什麽事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不過,程棟的成績倒還算能拿得出手,每次考試在班裏的排名要比他的外形好看得多。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吳凡突然開口問道:“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程棟豪爽地回應:“說。”

吳凡:“你第一天到班裏來的時候,是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的?”

程棟咧著歪嘴道:“這還不簡單,問的唄。”

吳凡好奇地:“問的誰?怎麽問的?”

程棟故作嚴肅:“問的誰我不能告訴你,反正當時我就問:‘那個大腦門兒叫什麽名字?’他們就告訴我啦。”

“你還敢說大腦門兒。”吳凡氣惱地再次敲打程棟,這次程棟躲閃了,在夜晚寂靜的街道上留下兩個人追逐的身影。

日子過得飛快,半個學期很快就過去了,程棟也終於暫時消失在吳凡的視線裏。吳凡不知道程棟暑假都在做什麽,程棟沒有手機,當然了,即使有吳凡也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的。

臨近開學時,吳凡和同班的好姐妹周丹、李悅然一起去勝利廣場地下一層的湯姆熊遊戲廳玩兒。在玩兒之前,吳凡三人先來到遊戲廳斜對麵的一個小超市裏買飲料,卻意外遇到了正在超市收銀台做小時工的程棟。

程棟興奮地說道:“三位公主,需要什麽,隨便拿,我請客。”

周丹:“真的嗎?那我可真拿了哈。”

程棟拍著胸脯:“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吳凡隨手從貨架上拿過三瓶可樂遞給程棟。

程棟:“就這些?”

吳凡:“是的,麻煩你快點,我們趕時間。”

周丹在旁邊輕推了吳凡一下,吳凡不為所動。

程棟並沒有動手掃碼:“別介啊,再來點吧。”

吳凡用充滿敵意的語氣對程棟說:“你能不能別在我麵前裝大爺。”

話一說完,吳凡從包裏掏出一張十塊錢拍到程棟麵前,接著扭頭就走。

那天吳凡在湯姆熊玩遊戲的狀態很不好,換的一包遊戲幣很快就沒了,卻沒得到幾張獎品兌換券。吳凡覺得非常掃興,漫不經心地抬頭掃了一眼,發現不遠處的一個布偶機裏有一個大熊特別可愛。登時來了熱情,又去換了20個遊戲幣,可惜她的運氣依然不好,總也夾不上來那個大熊,遊戲幣很快又用完了,吳凡特別沮喪。

“不行,今天一定要把它給拿下。”吳凡的強迫症又上來了,又去換了20個遊戲幣,正準備再往布偶機裏投幣時,卻發現穿著工作服的程棟站在不遠處看著她,一臉的壞笑。吳凡一下子沒了繼續玩的興致,把遊戲幣送給周丹後,一個人先走了。

高三新學期一開學,吳凡發現程棟有些反常。以前中午吃過飯後,程棟總會去操場上踢球,可如今的他草草吃過午飯後就不見了蹤影。吳凡問過他幾次,程棟總找別的話題搪塞過去。這讓吳凡更好奇了,一天中午,程棟又匆匆出去了,吳凡悄悄地跟在程棟的身後。不一會就跟著程棟來到了他暑假打工的那家小超市門口。

“原來是又來做小時工了。”

正當吳凡以為程棟會進去的時候,程棟卻一閃身走進了湯姆熊遊戲廳。

“不會吧,居然來玩遊戲。”

吳凡不覺有幾分生氣,緊跟了進去。隻見程棟並沒有去前台買遊戲幣,而是在各個遊戲設備間轉悠了起來,時不時還彎下腰在地上踅摸著什麽,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他這是在幹嘛?”吳凡疑惑不解地注視著程棟的一舉一動。

終於,程棟在地上撿起了兩張小紙片。他用嘴吹了吹落在紙片上麵的灰塵後,認認真真地疊好放到褲兜裏,然後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吳凡看清了那兩張小紙片是什麽,它們對吳凡來說太熟悉了,是湯姆熊的獎品兌換券,有很多玩遊戲得券太少的人,離開時都會習慣性地把兌換券隨手一扔。

吳凡本想上前直接問程棟在幹什麽,又覺得有些不妥,隻好一個人默默地走開了。

在後來的日子裏,程棟每天中午都會去湯姆熊撿兌換券,吳凡一直沒問他那麽做的原因,這個疑惑困擾了吳凡很長時間。

2007年12月17日,是吳凡的十八歲生日。那天早上六點半剛過,吳凡走出樓外,卻沒見到程棟,心裏感到一絲悵然,然而自尊心不允許吳凡等程棟,她也沒有等程棟的習慣。吳凡一個人來到2路車站,還是沒有程棟的影子。

“難道他生病了嗎?”此時吳凡的心思全在程棟身上。

陸續有幾輛2路車停下,又開走,吳凡都沒有上車,依然站在原地。又一輛2路車在站台停了下來,一個車窗被打開了,探出一個長長的腦袋來。

程棟有些激動地向吳凡招手:“快上來。”

吳凡滿腹狐疑地上了車,車上的人很多,吳凡好不容易擠到程棟麵前,剛要問程棟怎麽在車上,程棟就把食指放在嘴中間“噓”了一聲,示意吳凡不要說話。

程棟:“看車窗。”

吳凡放眼望去,封閉的車窗上被乘客們呼出的哈氣蒙上了一個層薄霧。薄霧上好像被人用手寫了字,再定睛仔細一看,發現車內所有的窗戶上都寫上了“吳凡,生日快樂”幾個字。

天冷之後,車窗總是會被蒙上薄霧,程棟喜歡用手在上麵亂寫亂畫,他還是有點小鬼才的,不管畫什麽都很像。有時候吳凡不理他,程棟就在車窗上寫下要對吳凡說的話。沒想到在這個特別的日子,程棟會用這種方式來祝福吳凡。

吳凡繃著臉冷笑道:“幼稚。”

嘴上雖然這麽說,可吳凡心裏卻美滋滋的,也第一次在內心深處對程棟產生了一點好感。

程棟歪著嘴笑道:“大腦門兒,給點鼓勵好不好,為了弄這個我可是早上五點半就起床了。”

吳凡眉頭一皺:“再叫我大腦門兒,跟你絕交。”

程棟調皮道:“這沒辦法,你一打擊我,我就想叫你大腦門兒。”

吳凡嗔怪道:“你還叫。”

吳凡使勁地扭著程棟的耳朵,程棟疼得直“唉喲”。

程棟不住地哀求著:“我立功贖罪還不行嗎?”

吳凡鬆了手:“怎麽個贖罪法?”

程棟咧嘴一笑:“一會兒下車你就知道了。”

到站下車後程棟很費勁地從書包裏掏出一個東西來,吳凡一看正是之前那次在湯姆熊夾了很多次卻沒夾到的大熊。也立刻明白了程棟一直去湯姆熊撿兌換券的原因,原來是為了換大熊。

程棟用雙手把大熊遞給吳凡:“送給你,生日快樂。”

吳凡並沒有接,而是冷冷地說道:“你的禮物,也太廉價了吧!”

程棟有些不解:“禮物非得用價值來衡量嗎?”

吳凡:“有時候是這樣的,你不是一直都瞧不起那些花父母錢的富家子弟嗎?那為什麽不用你自己掙來的錢為朋友買生日禮物呢?”

吳凡轉身走了,再次把程棟晾在一邊。

其實吳凡的心情是有些複雜的,也許她的做法有點不解風情,但程棟送禮物這個過程,的確是讓吳凡的虛榮心很受打擊。

高三的生活是緊張而又忙碌的,時間慢慢地向吳凡人生中的那次重要的大考走近。吳凡已經徹底習慣了程棟的存在,程棟一如既往地對吳凡熱情似火,吳凡一如既往地對他愛搭不理。但是,他們的關係卻越走越近。對於這種關係,吳凡不知道該怎樣去界定,很模糊,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打算去界定這種關係。吳凡隻知道,當得知程棟要和自己一起報考遼寧師範大學時,她心裏很高興。

高考之前的一個晚上,又一次告別了程棟,吳凡剛一走進樓洞就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

“凡凡,剛才媽媽忘和你說了,咱們樓這幾天停水,我和你爸爸到姥姥家來住了,你也打車過來吧。”

吳凡埋怨道:“怎麽不早說啊,我都到家了。”

放下電話後吳凡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趕緊回去嚇唬一下程棟,以報複他的那次偷襲。”

程棟家租的房子離車站更近一些,每次程棟都是送完吳凡之後,再往回走。

吳凡快步走出樓洞,眼見程棟已經走遠。吳凡趕緊加快腳步,一點點向程棟靠近。很奇怪,程棟本應該在一個岔道口轉彎的,可眼前的程棟卻直接朝前走,並且腳步很快。

“他這是要去哪兒?”

吳凡一直悄悄地跟在程棟後麵,程棟對此渾然不覺。這一跟竟然走了很遠,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來到了三站地之外的老虎灘。眼看程棟拐進了一個小胡同,這一次吳凡沒有選擇默默走開,而是加快步伐追到程棟的麵前。她要馬上搞清楚,程棟究竟要幹什麽?

程棟一臉驚愕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吳凡,片刻之後,才慢慢恢複平靜。

吳凡麵色凝重地問道:“你在做什麽?”

程棟隻是笑嘻嘻地望著吳凡,沒吭聲。

吳凡又急了:“快說,你在做什麽?”

程棟的尷尬溢於言表:“看來是瞞不住你了,我家搬到這兒了。”

吳凡:“為什麽?”

程棟:“秀月街那邊房租漲價了,我們家租不起。”

吳凡:“多長時間了。”

程棟:“兩個多月了。”

吳凡怒目圓睜,高喊了一聲:“為什麽一直都不告訴我。”

程棟支支吾吾地:“因為,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多待一會。”

吳凡有些動情:“所以,你把一天僅有的兩塊錢車費都用在早晚接送我是嗎?每天早晚自己卻要走那麽長時間的路是嗎?”

程棟做了一個鬼臉:“哈哈,沒錯,看來腦門兒大就是聰明哈。”

不知不覺中,有兩串淚珠淌在吳凡的臉頰上。

程棟見狀惶恐地問道:“怎麽哭了啊?”

吳凡哭著嚷道:“我討厭你,離我遠點。”

這一次程棟沒有笑,而是一臉嚴肅地說道:“吳凡,我喜歡你。”

那一刻,吳凡有一種想要撲進程棟懷裏的衝動,不過,她還是忍住了。

旋即,程棟又故態複萌了,嘻嘻哈哈地說道:“不要被我感動喲,不要現在就說你也喜歡我喲,我希望你能在心平氣和的狀態下說喜歡我。”

吳凡破涕為笑:“切,想的美,別自作多情了,誰要說喜歡你啦。”

其實吳凡那個時候在心裏已經接受程棟了。從那天以後,雖然在吳凡的強製命令下,程棟每天早晚不再接送吳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少了很多。可是,兩人關係卻又近了一大步。吳凡甚至已經開始憧憬未來和程棟在一起的大學生活。

離高考的日子沒幾天了,學校早已不再上課,在學校基本上都是自習。這天,程棟沒來上學。這讓吳凡很意外,雖說程棟的性格有點**不羈,可從來沒曠過課。即使是發40度的高燒,程棟也一樣會來上學。

“今天他這是怎麽了?”

吳凡在各種胡思亂想中捱了快一個上午。程棟突然出現了,他沒有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而是直接來到吳凡的座位前。

吳凡又驚又喜,卻又故作平靜地望著程棟。

程棟把他的右手伸到吳凡麵前,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大聲對吳凡說:“跟我走。”程棟像是沒休息好,嗓音有些吵啞。

話音剛落,教室裏所有同學的目光都射向他倆這邊。吳凡害羞地低下了頭,有些不知所措,低聲嘟囔著:“你幹什麽呀?”

程棟沒有回答,吳凡抬頭望了一眼程棟。程棟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是之前吳凡從未見過的,完全沒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凝重,似乎還有一點點悲壯,讓吳凡感覺怪怪的。

這時已經有同學在旁邊起哄了,看著程棟堅定的目光,吳凡慢慢在心裏泛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我要跟他走。”

吳凡勇敢地把自己的小手放到程棟的大手裏,兩個人在同學們的一片歡呼聲中跑出了教室。

那是幸福而又難忘的一天,吳凡和程棟一起去看電影、去湯姆熊玩遊戲、去星海廣場騎雙人自行車、去巴味德吃大餐。有幾次吳凡問程棟為什麽突然這樣,程棟都笑而不答。

吃過晚飯後已經快九點了,吳凡本來不想讓程棟送她回家。可還沒等她把話說出口,程棟就搶白道:“今天都聽我的。”依然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於是,他們倆又並肩走上了那段熟悉的小路,彼此都沒有說話,兩人走得很慢很慢,到最後還是走到了吳凡家的門洞前。

吳凡扭過身來說道:“快回去吧。”

程棟深情地:“等你進去,我再走。”

吳凡默然點了點頭,轉身朝門洞走去。

“吳凡。”

程棟叫住了吳凡,吳凡迅速回身。

程棟緩緩說道:“這幾天你可能見不到我了。”

吳凡一臉疑惑地追問道:“為什麽?”

程棟:“我的學區不在這裏,要回原來的學校準備高考。”

吳凡:“那後天的畢業合影,你不來嗎?”

程棟搖頭道:“不照了,我本來就是借讀生嘛。”

吳凡佯裝生氣地說:“你又來了。”

程棟淡然一笑:“等9月份開學的時候,我們遼師見吧。”

吳凡不解地問道:“暑假的時候不能見嗎?”

程棟:“你忘啦,我可是要去打工賺學費的。”

吳凡有些失落:“那好吧,報到的時候,你可要幫我拿行李。”

程棟輕輕點了點頭:“嗯,快進去吧。”

他們就這樣告別了,隨後吳凡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高考上,然後靜靜地等待著和程棟在遼師的見麵。

然而,在開學報到的那一天,吳凡卻沒有見到程棟的身影。那天晚上,有一封信被輾轉交到吳凡手上。三個月前有一個男生把信送到遼寧師範大學門衛處。那個男生告訴門衛師傅,新學期開學的時候,會有一個叫吳凡的女生來到遼師。吳凡用顫抖的手打開了信。

吳凡:

你好!我知道當你打開這封信時,已經身在遼師的校園裏,成為是一名大學生了。首先,我要恭喜你。很抱歉,我失約了。吳凡,對不起,我沒向你說實話。我並沒有參加高考,因為我已經失去了參加的資格。

我7歲的時候,爸爸死於一場車禍,那本來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故。那個肇事司機是一個高中生,他沒有駕駛證,卻有著非常過硬的家庭背景,以至於一審結束時出現了一個人神共憤的判決結果。從那時開始,我媽媽砸鍋賣鐵踏上了漫長的申訴之路,最終的結果卻也隻是讓那個肇事者坐了區區三年牢。

盡管我是一個樂天派的人,但並不代表我的內心深處沒有仇恨的存在,我也有無法釋懷的事情。前幾天我偶然遇到了那個肇事者,雖然事隔多年,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在悠閑地喝著酒,講著笑話。而我爸爸呢?那個瞬間,鬱結在心中多年的憤懣終於暴發,我不僅殺了他,還殺了他的家人。我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本來我是沒有機會再見到你的,可是,老天爺卻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完成了和你做一天情侶的心願。吳凡,謝謝你。

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們將不再有彼此。再見了,大腦門!

程棟

2008年5月29日

小高的故事總是有一個傷感的結尾,看來這是他的風格。如果換作我來講的話,一定要再加上一個帶有反轉性質的結局。

鍾浩權:“這個故事讓我想起了我在2008年辦過的一個案子。”

我:“說來聽聽。”

鍾浩權:“從表麵上看,那個案子隻是一個普通的機動車肇事案。但是從一開始,我就感覺到案子裏有許多不尋常的地方,所以我遲遲沒給案件定性。後來,我找到了死者的女兒,她當時是這麽對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