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87根頭發

掛鍾上的時間指向九點,要關店門了,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傑還是沒有來。回到宿舍洗漱完畢後,小霞攀爬上屬於自己的那個小上鋪,牆上掛著一本掛曆,翻開的那頁上19到26的數字都被畫上了問號,小霞拿筆在27上又畫了一個問號。

“我閉燈了。”床下的孫小美關完燈之後迅速鑽進對麵床的下鋪裏。很快,小屋裏響起了鼾聲,可小霞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傑是怎麽了?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他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小霞的腦海裏全是傑的身影,她沒有刻意地去想,但自然而然的,傑就會出現在那裏,小霞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

說來可笑,小霞沒和傑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麽名字,傑這個名字是小霞自己在心裏為他取的。

傑是個高中生,小霞不知道他具體的年齡,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小霞甚至完全不了解他。小霞隻知道,自己喜歡看到他。從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喜歡,他和老家的那些男娃都不一樣,手指細長細長的,臉白白淨淨的,有點害羞,像個古代的白麵書生。他不怎麽愛說話,每次來店裏理發,都隻是很安靜地坐在那裏。

來到大連已經半年有餘,不停地為客人洗頭、吹頭、上發卷,小霞生命的主旋律裏仿佛就隻有這三個音符。大連的繁華、富庶、美麗,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還好,傑出現了,小霞終於對這座城市有了一點點寄托。可是,他去哪了呢?以前傑每次都會在隔周的周五晚上六點半左右到店裏來理發的,非常有規律。現在已經超期9天了,難道他生病了嗎?小霞不願意往下想了。

第二天早上小霞一到店裏,老板娘菊姐就驚奇地問道:“小霞,你怎麽來了,今天不是休息嗎?”

小霞很隨意地回答:“反正也閑著沒事,就過來了。”

菊姐關切道:“一周就休這麽一天,多睡一會兒也好啊?”

彩靈在旁邊插話道:“那也得能睡得著呀?這家夥晚上翻身翻的,我在她下鋪根本就沒法兒睡。”

小霞靦腆地笑了笑。

菊姐好奇地問道:“出什麽事了嗎?小霞。”

小霞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菊姐仔細打量著小霞:“看這孩子眼圈黑的,快,回去好好補一覺去,我記得你上周就沒休,哪能連軸轉啊!”菊姐邊說邊往門外推小霞。

沒辦法,小霞隻好邊被推搡著邊說了一句:“那好吧,我下午再過來。”

菊姐嗔怪道:“不行,今天不許再過來了。”

這時,一直坐在牆角擺弄發模的孫小美冷笑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小霞和菊姐說:“別自作多情了,你以為她下午來是為了看你啊!”

小霞心下一驚,臉上立刻覺得有些發燒,還好這時已經被菊姐推到門外了。

在回宿舍的路上,小霞一直琢磨著孫小美剛才那句話的意思:“難道她已經看出我的心思了?我確實是怕錯過傑才連軸上班的。”

孫小美這個人平時話不多,有點孤僻,一說話就陰陽怪氣的,連菊姐都讓她三分。這也沒辦法,她的技術在店裏是最好的,屬於頂梁柱級別的人物。傑每次來店裏理發也都是找孫小美的。

“唉!我什麽時候能學成手,親自為傑理一次發就好了。”想到這兒,小霞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

下午四點剛過,小霞離開宿舍往美發店走,快走到美發店時,遠遠地看到有一個穿藍白相間校服的人走進店裏,那是大連Y中的校服,小霞很早就專門打聽過了。是傑來了,小霞心中大喜,腳下不由自主地跑了起來。

小霞感覺自己好像跑了一個世紀,看似很近的距離對她來說是那麽遙遠。可是,當她上氣不接下氣地猛地一下推開店門時,卻看到一個和傑穿一樣校服的男生躺在洗頭椅上,孫小美站在一旁正準備為男生洗頭。

小霞頓時泄了氣,胸口仍在不停地起伏著。菊姐不在店裏,彩靈手上有活兒,隻是看了小霞一眼,沒顧得上說什麽。

孫小美抬頭看了看小霞,麵無表情地說道:“你來洗吧。”說完拿塊毛巾擦了擦手,然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報紙了。

此後的一段時間裏小霞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不是把泡沫弄到客人的眼晴裏,就是弄濕了客人的衣領子。吃過晚飯後店裏一時沒人,小霞也終於閑了下來,她從抽屜裏找出一把削發刀,在發模上練了起來。練著練著,孫小美走了過來,冷冷地問:“這是誰教你的?”

小霞怯聲聲地回答:“一直在旁邊看你弄,我自己偷著學的。”

孫小美麵露不悅:“我就是像你這樣的手型嗎?”

小霞無言以對,臉上一時有些發窘。

孫小美不屑道:“走還沒學會呢,就想學跑。好好洗你的頭吧,別在這兒給我浪費模具。”

菊姐見狀急忙走過來打圓場:“小美,你就別說她啦,她愛學也是好事。”

孫小美斜睨了一下菊姐,從牙縫裏甩出一句:“愛學?是愛人吧。”

小霞臉上已經掛不住了,能做的隻是盡量克製自己,讓噙在眼裏的淚水別掉下來,可還是有兩串眼淚掛在了臉頰上。

孫小美被菊姐拉到了一邊,彩靈趕緊過來安慰小霞。彩靈朝孫小美和菊姐望了一眼,悄聲對小霞說:“那個老處女說的話,別往心裏去,她人就那樣。沒事兒,你要想學刀削發,等姐教你哈。”

小霞咬著嘴唇,感激地點了一下頭。

彩靈柔聲道:“去衛生間擦把臉吧。”

小霞走到裏屋的衛生間前,開門剛要進去,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剪個發。”

是傑,沒錯,真的是傑,他終於出現了。小霞欣喜若狂,旋即轉過身來。她本想走過去馬上為傑洗頭,但轉念又想到孫小美之前說的那些話,覺得還是別太露骨為好。於是,小霞還是先到衛生間裏簡單擦了一把臉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這時,傑已經坐在洗頭椅上了。小霞在一摞毛巾中抽出最下麵的一條,那是她專門為傑準備的。小霞認真地把毛巾圍到傑的衣領上,隨後傑輕輕地躺到了洗頭椅上。這時小霞才發現,傑的左手臂上戴著孝。

“原來是這樣。”小霞似乎明白了傑這段時間沒來理發的原因。

傑的頭離小霞很近,小霞有一種想要把他攬入懷中的衝動,可她知道那是不可以的。

小霞最幸福的工作開始了。

傑在洗頭的時候喜歡閉著眼睛,這樣挺好的,小霞可以無所顧忌地凝視著他。雖然看到的他是顛倒的,但即使是這樣,在小霞眼裏他也是最帥氣的。傑的睫毛很長,像洋娃娃似的,一個精致的鼻子挺立在白淨的臉中央,嘴唇薄薄的。不過,今天的他,兩個眼袋上有些發青,看來最近沒休息好。傑脖子左側長了三顆痣,呈等邊三角形,小霞在老家聽老人們說過,在這個位置上長這種痣的人是本命佛轉世,一生大富大貴。小霞默默地在心裏替傑高興,雖然這一切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小霞抬頭望了一眼,大家都在忙手頭上的事,沒人注意她。小霞悄悄地從後屁股兜裏掏出事先早就準備好的一袋飄柔洗發水,這是小霞一直用的牌子,她想和傑用一樣的洗發水。況且店裏給客人準備的都是些劣質洗發水,小霞不忍心用在傑的頭發上。

傑的頭發又黑又硬,特別濃密。小霞的十根手指伴著洗發水泛起的泡沫穿梭在傑的發間,慢慢地揉著、搓著。她輕柔地用指肚為傑的頭皮做著按摩,把節奏拖得很慢很慢,兩個手臂有些微微顫抖,每次給傑洗頭都是這樣,有點小緊張。小霞本以為這段時間都調整好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

真希望永遠不要停下來,或者時間能慢一點走。可是,老天總是不遂小霞的心願,不論她怎麽放慢節奏,時間還是飛快地流走。小霞給傑擦拭完濕發後,傑起身坐到了孫小美的專用剪發椅上。

孫小美問:“還是刀削?”

傑“嗯”了一聲,之後孫小美和傑沒再有任何交流,小霞心裏是多麽希望孫小美能和傑多聊一聊,讓她可以知道更多和傑有關的信息。可孫小美總是讓她失望,小霞隻好在原地收拾洗頭盆,並不時地向傑麵前的鏡子裏偷窺兩眼。每次小假的眼神都是一掃而過,她想看到傑又害怕和傑的眼神對接。

記得有一次,在給傑洗頭的時候,小霞肆無忌憚地欣賞著傑清秀的麵龐,手上一不小心帶起一大塊泡沫濺到了傑的額頭上,傑突然睜開了雙眼。小霞措手不及,連忙把目光挪開,感覺心窩裏萬馬奔騰,慌亂得甚至連手上的動作也停止了。傑一直沒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天花板,過了片刻,小霞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繼續接下來的步驟。

孫小美的剪發速度總是比小霞給傑的洗頭速度要快,不一會兒傑就走了。到最後小霞還是不知道傑家裏的哪位老人去世了,也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晚上回到宿舍,小霞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寶貝入庫。她把寶貝裝在一個精致的小布包裏,還沒等她把布包放回到枕頭裏,彩靈和孫小美就進屋了。

彩靈好奇地問道:“藏私房錢呢?”

小霞急忙掩飾道:“沒有啊。”

彩靈朝小霞走了過去:“來,讓姐看看,攢了多少私房錢了。”說完就伸手來抓小霞手裏的布包,小霞沒想到她會動手,布包一下子就被彩靈拿走了。小霞急了,連忙上前去搶,彩靈背著雙手把布包藏到身後,臉上做著搞怪的表情來逗小霞。

小霞央求道:“彩靈姐,快還給我。”聲音已經變了調。

可彩靈像沒聽見一樣,小霞同時伸出兩條胳膊分別從彩靈左右兩側腰部插過去,但這根本奈何不了人高馬大的彩靈,她隻是一個轉身,小霞就被她那門板似的後背擋在了“門外”。彩靈伸出另一隻手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了布包。

彩靈好奇道:“咦,怎麽全是些頭發呀?”

彩靈轉過身來,舉著布包,一臉疑惑地望著小霞。小霞沒說話,一把奪過布包,迅速拉上拉鏈放到自己的枕頭下。

這時孫小美拿著臉盆走了過來,冷冷地說道:“讓開。”

小霞和彩靈趕緊同時讓出一條道兒來,孫小美朝小霞的床頭瞄了一眼,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傻冒兒。”然後就到外麵洗漱去了。

彩靈朝孫小美離開的方向做了個鬼臉,回頭剛要開口問小霞什麽,小霞連忙低頭從床底下拿出自己的臉盆躲出去了。

在隨後的日子裏,傑又恢複了先前的理發節奏。每隔兩個星期小霞就能見到他一次,小霞還是那個隻能為他洗頭的小工,他們還是沒說過一句話。

又到了一個美妙的周五,吃過晚飯之後,店裏一個客人也沒有,小霞到衛生間簡單化了化妝,盡管她並不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兒,但她還是希望能以最好的形象麵對傑。

晚上過了六點,想到傑差不多該來了,小霞的心跳又開始慢慢加速起來。小霞坐在洗頭椅上靜靜地等待傑的到來,心裏暗暗祈禱店裏不要再來別的客人。不一會兒,傑來了,還是穿著那身大連Y中的校服,還是說完“剪個發”後臉上有些微微泛紅。

小霞一如既往地用最慢的速度給傑洗完了頭發,傑剛坐到孫小美的剪發椅上,店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了。小霞抬頭一看,進來一個中年大光頭,長著一臉的橫肉。小霞認得此人,是附近有名的混混大頭。一股濃重的酒氣隨即在屋裏彌漫開來。正坐著磕瓜子的菊姐急忙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麵互相拍打著雙手,一麵迎到大頭麵前。

菊姐熱情地說:“喲,大頭哥來啦?”

大頭的舌頭有點大:“讓你家小、小美給爺我,刮個頭。”

說完他就搖搖晃晃地向孫小美那邊走去。

小霞心裏一緊,正在收拾洗頭盆的手也停了下來。大頭這個人平時根本不講道理,不僅刮頭從來不給錢,還經常動手打人,美發店附近一帶沒人敢惹他。

大頭走到孫小美的麵前,孫小美卻像沒看見他一樣慢條斯理地拿出削發刀準備給傑剪發。菊姐在一旁輕喊了一聲:“小美。”

孫小美充耳不聞,正式開始給傑剪起發來。

大頭的臉陰沉了下來,慢悠悠地說道:“小美,別給臉不要臉。”

孫小美滿不在乎地瞟了大頭一眼,一字一頓道:“這位同學先來的,等我給他剪完再給你剪。”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她一向不怕大頭,她打心眼裏看不起大頭。

小霞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裏,不是擔心孫小美,而是擔心傑。傑沒有像往常那些人那樣趕緊給大頭讓出位置,而是穩穩地坐在那裏,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他映在鏡子裏的臉像往常一樣平靜、安然,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一樣。小霞怕大頭傷害到傑,忍不住向大頭靠近了幾步。

大頭態度蠻橫:“他先來的?那我問問他,到底誰先來的?”

說話間,大頭已經舉起了粗壯的大手朝傑的頭上拍去。小霞下意識地伸出右胳膊去擋,頓時感覺到右臂一陣發麻,忍不住用左手捂住右臂“唉喲”了一聲。

菊姐和彩靈對小霞的舉動備感意外,兩個人的眼睛和嘴巴都呈現出完全開放的狀態。

大頭朝小霞這邊扭了扭身子:“喲,還有擋槍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擋幾下。”剛說完大頭就又揚起了手,小霞條件反射般地閉上了眼睛,脖子也縮進了軀幹裏,用這個姿勢來迎接大頭的巴掌。可大頭的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來,小霞眯縫著雙眼一看,孫小美用一隻手在半空中抓住了大頭右手的手腕。

孫小美梗著脖子和大頭怒視著,舉在半空中的那條胳膊在不住地顫抖著,能看得出來,孫小美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

孫小美理直氣壯道:“一個大老爺們兒打一個小姑娘,你也能下得去手!”

傑依然安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他始終沒有回頭。不過,透過鏡子,小霞發現他在看自己,他暖暖的眼神讓小霞很感動。

這時,菊姐和彩靈趕緊過來為小霞和孫小美解圍。

菊姐滿臉堆笑地:“大頭哥,您可是這條街上的大人物,別和她們一般見識啊。來來來,我親自給您刮頭,回頭讓彩靈妹子再給您按按頭皮,保準讓您舒舒服服的。”

彩靈也陪笑附和道:“對呀對呀,大頭哥大人有大量,我崇拜您老已經很久了。今天給妹妹一個機會,讓妹妹我好好伺候伺候您。”

大頭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一抬手把孫小美的胳膊甩開了。

大頭問彩靈:“我老嗎?”

彩靈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連忙改口道:“不老不老,我說‘您老’那可是尊稱。”

大頭得意道:“嗬嗬,小丫頭片子,嘴巴倒、倒挺甜的。行,今天爺高興,給、給你個麵子。”

這場小風波總算是平息了過去,店裏暫時又恢複了平靜,可小霞的心裏卻很不平靜,傑的反應有點反常。

“他怎麽能坐得那麽穩呢?他就一點也不害怕嗎?”這麽想著,小霞又望了一眼鏡子裏的傑,他正伸手從褲兜裏往外掏著什麽,罩在傑身上的白布讓小霞看不太清楚他的動作。過了幾秒鍾才看到傑掏出來一個黑色的塊狀物體,小霞仔細一看,竟然是一部手機。

這更讓小霞意外了,心想:“連菊姐也隻不過是配了一台漢顯的摩托羅拉牌傳呼機,傑隻是一個高中生,怎麽會有手機?”隻見傑把手機捧在手掌上,用拇指嫻熟地在上麵按了幾下,然後把手機放在耳朵上。很快電話接通了,他低聲說了幾句話,隨即放下了電話。在這個過程中,坐在另一側剪發椅上的大頭早已呼呼大睡,如雷的鼾聲在屋裏回響著,致使傑在電話裏說的話,小霞一句也沒聽清。

過了一會兒,推門進來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小夥子。小夥子沒理會彩靈的招呼,直奔大頭跟前,抬腿朝酣睡的大頭踢了一腳。他的腿抬得很高,大頭的臉被踢中了,連人帶椅子重重地仰麵倒地。大頭叫罵著爬了起來,剛想發作卻定住了,剛才還很囂張的表情立馬就蔫了,嘴上說了聲“濤……”小夥子沒給大頭繼續說話的機會,連出兩拳把大頭打倒在地,緊接著就一陣飛踹,落在大頭那碩大的腦袋上。大頭一邊喊饒命,一邊用兩條胳膊拚命護住頭。

小夥子高聲嗬斥道:“你再躲?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門!”

說來奇怪,大頭似乎很聽小夥子的話,慢慢地鬆開了兩條胳膊,任由小夥子踢打。

大頭帶著哭腔哀求道:“濤哥,我犯錯了,是該打,但你也得告訴我錯在哪兒了啊?”

小夥子又是一陣猛踢,打得大頭滿地打滾,一個勁兒地求饒。

小夥子:“你他媽的還廢話。”

小霞和菊姐、彩靈嚇得躲在牆角大氣不敢出一聲,連孫小美也停下了手上的活兒,注視著眼前發生的打鬥,而傑還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

突然,傑輕聲說了句:“可以了。”小夥子這才停了手,此時的大頭臉上已是血肉模糊。

小夥子狠狠地喝令道:“豬頭,你給我聽好了,以後先擦亮你的狗眼看看是誰再撒野。懂了嗎?”

“懂了,懂了。”躺在地上的大頭忙不迭地點著他的血葫蘆腦袋。

小夥子吼道:“快滾。”

大頭連滾帶爬地離開了美發店,那個小夥子主動幫小霞和彩靈清理了地上的血跡,直到傑剪完發才和傑一起離開。傑走到門口時突然轉過身,他的眼神停留在小霞的臉上,小霞完全沒有思想準備,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小霞忽然意識到這麽做也許是錯的,可當她重新抬起頭時,卻看到傑已經轉身走了。

那天夜裏,小霞又失眠了,腦子裏始終亂哄哄的,有無數個和傑有關的問題一起向她襲來。也正是從那天開始,小霞喜歡傑的事成了店裏公開的秘密,時不時就被菊姐和彩靈拿來尋開心。

小霞再也享受不到偷偷喜歡傑帶給她的愉悅了,卻仍然忍不住想傑,在每一個清晨,在茶餘飯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夢裏。

小霞心裏明白,她和傑處在遙不可及的兩端,永遠都不可能有交集。但她不需要有什麽結果,隻是喜歡他,想見到他,僅此而已。可是,傑卻和小霞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他再也沒有來店裏理過發,永遠消失在小霞的生活裏。小霞曾猜想過傑不來理發的無數個原因,卻再沒有機會得到現實的印證了。

學會接發後,小霞把一直以來收集的187根傑的頭發連接在一起,用它們做材料繡了一個“傑”字,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小高忽然話鋒一轉:“我講完了,不好意思,可能這種情感類的故事不是馬老和鍾老喜歡的菜。”

我朗聲笑道:“哈哈,哪裏,哪裏,別忘了,我們也年輕過喲!”

鍾浩權也在一旁搭腔道:“是啊,故事隻要內容精彩,哪個年齡段的人都會喜歡聽的。”

我拿起手邊的茶壺開始逐一為他們三個人的杯裏續水,輪到小杜時,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托住杯身,等我續滿水後才鬆手。

小杜突然問我:“馬老,剛才您說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那到底特殊在哪呢?”

我沒有馬上作答,而是把茶壺緩緩放回原位後,才氣定神閑地抬起頭望向小杜。他躲在眼鏡片後的兩隻眼睛不大,一眨一眨的泛著精明。

“就不要明知故問了吧!”我冷不防冒出這麽一句來,然後繼續微笑著和小杜對視。小杜一時語塞,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而且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也漲紅了。

氣氛在沉默中顯得稍稍有些尷尬,這時,鍾浩權在一旁幹咳了兩聲,說道:“來來來,大家別幹坐著呀,今天我也湊個熱鬧,給大家講個故事怎麽樣?”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下,目光也轉向了鍾浩權:“喲,咱倆認識這麽多年,還從沒聽你講過故事。”

鍾浩權滿臉堆笑著說:“嗬嗬,我哪會講什麽故事啊,就講一件我辦過的案子吧。”

我興致盎然道:“好啊,我們洗耳恭聽。”

隨後,鍾浩權迅速收起笑容,換以一臉的嚴肅,眼神也慢慢深邃起來:“那是我剛進公安局不長時間遇到的一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