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印在棺蓋上的恐怖

兩個月後,我的傷基本上痊愈了。本打算再親自去一趟福興裏永豐街,好好了解一下那個老太太到底是什麽人。可是,沒等我動身,一場更大規模的運動就席卷而來。我們的身份從紅衛兵變成了知識青年,我和許多同齡人一起,來到距離大連兩百多公裏外的一個小山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我們插隊的地方叫草房深,當時的全稱是錦旗公社草房深大隊。說起來草房深這個地方很有些來頭,當地的社員幾乎都姓趙。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老祖宗名叫趙先壽,據說是清朝第十三代鄭親王端華家的大管家。鄭親王是清朝著名的可以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第一代鄭親王是舒爾哈齊的兒子濟爾哈朗。

端華還有一個很有名的弟弟叫肅順。1861年,慈禧太後和恭親王奕訢聯手發動辛酉政變,將肅順、端華等顧命八大臣一網打盡。端華被賜自盡,趙先壽也跟著吃了瓜嘮,被砍了腦袋。沒被處死的家眷也都被發配到了關外的一片蠻荒之地,經過一百多年的繁衍生息,那片蠻荒之地變成了一個名叫草房深的小山村。

現如今,很多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重新回憶那段下鄉的經曆,都帶有一種難忘而又不舍的感情色彩。我一直都不覺得那是什麽珍貴的回憶,那段經曆對我來說永遠都是黑色的。剛去時的豪情萬丈很快就隨著無休止的體力勞動而煙消雲散。春夏秋冬,我們遊走在莊稼地和工分之間的數字換算中。僅僅兩年多的時間,就把我們這些過去肩不能挑的城裏娃磨煉得精幹健壯,跟當地社員幾乎沒什麽區別了。

1970年初春的一天,大隊隊長德叔突然把包括我、葛俊、曾啟銘在內的五個大連知青叫到隊部。

德叔鄭重其事地說:“今天把你們叫來,主要是考慮到平時你們五個在勞動、學習中一貫表現良好,而且你們的家庭出身和政治表現也都還不錯,組織上很信任你們。現在有一個特別重要的政治任務要交給你們完成……”

隨後,我們幾個就知道了所謂重要的政治任務到底是什麽,簡單地說就是挖墓。

這話要從頭說起,在草房深的西邊有一座小山,當地人叫它柞樹山。我們剛來的時候,德叔給我們知青開大會,嚴肅地說柞樹山上有重要的軍事防空洞,無關人員不允許隨意到山上去。可是慢慢的,我們發現經常有當地社員到柞樹山上去,那裏似乎隻對我們知青是禁地。

有一次幾個知青趁天黑悄悄爬上柞樹山,並沒有看到什麽軍事防空洞,卻在山頂上發現有兩個草房深的當地社員在給什麽建築物站崗放哨。

這個謎一直困擾著我們,現在終於揭開了。

原來柞樹山上根本沒有什麽軍事防空洞,隻有一座古墓,墓主人是趙先壽。趙先壽在做鄭親王王府管家的時候,很得主子的寵信。1864年,同治皇帝恢複了鄭親王的爵位後。鄭親王家族的後人感念趙先壽為王府多年來做出的貢獻,專門派人到關外,在柞樹山上為趙先壽修建了一座墓。

1966年時,掀起了一股破四舊的風潮,一群紅衛兵來到草房深意欲砸毀趙先壽之墓。草房深所有的趙氏後人同仇敵愾,在柞樹山上和來犯的紅衛兵小將殊死搏鬥,力保先人的祖墳沒受損害。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德叔每天都安排專人到墓前值班守衛。

可是,在那個兵慌馬亂的年代,什麽樣的浩劫都有可能隨時從天而降,總這樣防著的確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在1970年春節前後,草房深臨近幾個村子的祖墳都遭到了盜挖。經過一番思忖,德叔決定主動出擊,打開祖墳,把裏麵的東西秘密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這件事不僅要在保密的前提下進行,速度還要快。所以才讓我們五個男知青協助草房深的精壯勞力去完成。

就這樣,由十二個草房深當地社員和我們五個大連知青組成的挖墳隊伍就這樣拉到了柞樹山上。

趙先壽的墓從表麵上看並不太起眼,墓碑已經斜著斷掉了,隻剩下最下麵的一個二十公分長的小三角,看樣子像是被人砸壞的。墓碑兩側有兩個很大卻殘缺不全的石獅子,在墓碑前麵,鋪了一層大理石地麵,有七八個平方,墓碑後麵是一個堡壘形的土堆。總之那座古墓最多也就比普通老百姓家的墓地規模大一些,用料和做工精細一些罷了。

我當時以為憑我們這麽多人很快就能挖完。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

挖掘進行了三四天,進展很不順,土堆的土質比想象中的要硬很多。過了兩天,雖然我們采用了24小時連班倒地不間斷挖掘,卻隻挖出了一個很淺的墳坑,我們這才意識到打開這座古墓將是一項浩大艱巨的工程。

又過了三天,硬土層終於被挖開了一個豁口。可映入我們眼簾的情景更令人沮喪,一層岩石出現了。完全靠人工鑿開堅硬的岩石是不可能的,實在沒辦法,我們隻好暫時停工,回村向德叔請示。

德叔在走訪了村裏的幾個老人後重新給我們布置了挖掘方案:繞過原先那個堡壘形的土堆,在土堆後麵七八丈遠的地方開始挖。那個地方的土要軟得多,才幾個小時的工夫,就挖出了近二十立方的土,露出了一層碎石頭。在清理了一米多深的碎石層後,一塊青色磚石路出現在大家的眼前。青磚路的盡頭是一道石門,大家驚喜地發現,我們繞過了墓道直接找到了墓門。原來下麵別有洞天,而且麵積要比地上大了很多。這也許就是現在人們常說的“低調的奢華”。

但是一個問題難住了大家,該怎樣打開這道緊閉的大石門呢?眾人急作一團卻束手無策,由於我們繞過了墓道直接來到墓門前,所以可以看到封住墓道的那道石門的內部結構。腦子一貫活絡的葛俊在認真看過那道石門的內部結構後,提出了一個建議:“這兩道石門的設計應該是一樣的,前麵這道門內有一個門閂安在靠近石門最上端的地方,我們可以試著從外麵用一些細的東西插進後麵這道門的門縫,把門閂捅開。”

葛俊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響應,並且實施後很快奏效。大石門被打開了,暴露出一個三十多平方米的大廳,地麵全是由漢白玉石砌成的,兩側牆上刻有雕工精美的壁畫。墓室裏有一股淡淡的類似硫磺的味道,而且室內很幹燥,越往裏走光線越暗。

我們所有人都打開了手電,在大廳的最深處,有一個沒有門的小屋,借助手電的光線我們看到一口紅色的棺材靜靜地躺在一個大石頭**。終於要接近最後一關了,大家既興奮又緊張。

按照事先的安排,棺材的清理工作由領頭的四海哥和隊伍裏最年長的連生叔一起來完成。然而,在棺材前四海哥卻借口說不敢得罪祖先,不願意上前開棺取物。

四海哥是德叔的二兒子,那年二十八歲,平時大大咧咧的,是一個性格很爽快的漢子。在村裏的年輕人中本來挺有威信的,沒承想在關鍵時刻卻掉了鏈子。其他草房深的精壯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出於對祖先的敬畏,一時沒有人站出來接替四海哥的角色。這時葛俊很不屑地在一旁哼了一聲,自告奮勇地上前和連生叔一起清理棺材。

大家一起打著手電為葛俊和連生叔照亮,棺蓋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連生叔和葛俊分別在頭尾兩端插進一根撬棍,然後用力一撬就讓棺蓋鬆動了,他倆小心翼翼地把棺蓋放到一邊。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一幕了,大家屏住呼吸一齊往棺材裏看。

之前有一個問題一直是眾說紛紜,一種說法是棺材裏沒有屍骨,隻有一些衣服;另一種說法是光有頭骨;還有一種說法是棺材裏隻有一根長辮子。

答案終於揭曉了,棺材裏躺著一個人,還蓋著被子。可是屍體臉部的表情很古怪,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個用木頭做的假頭,假頭上戴著一個瓜皮帽子,連生叔伸手去掀開被子,被子下並沒有屍骨,而是整齊地放著一件藍色的對襟長褂和一雙古代男人穿的高幫黑靴子。

原來這座古墓真的隻是一座衣冠塚。

可能是由於墓裏空氣幹燥的緣故,裏麵的被子、衣服等物品保存得都比較好。後來我們在那件長褂的下麵和那雙高幫黑靴的靴子裏,發現了扳指、佛珠、金元寶等二十多件隨葬品。

葛俊和連生叔一件一件地把隨葬品清理出來,再由四海哥等人裝到提前準備好的紙箱裏打包。一個小時後,連同那顆假頭在內的所有隨葬品都被清理完畢。

正當我們準備離開時,從外麵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走到那道石門的門口,看到外麵下起了傾盆大雨,同時天空中電閃雷鳴。天已經完全黑了,長長的閃電在夜空中顯得格外刺眼。

這場雨來得太突然了,我們完全沒有準備,什麽防雨的東西都沒有。我們暫時被困在了墓室裏,奇怪的是外麵的雨勢越來越大,墓道和墓室裏卻一點積水都沒有。按理說我們在平地上挖了那麽大的一個坑,多多少少應該有一些積水的。通過仔細觀察發現,原來墓道裏的青磚路從中間開始往兩側呈20度左右的傾斜角度,而且在兩側牆角的地方分別有兩條排水溝,難怪墓室裏會那麽幹燥,這座墓在結構設計上甚是巧妙。

雨越下越大,雷聲也越來越大。連生叔不無擔心地說道:“真怪了,從白天的天氣看,晚上是不可能下雨的,難道是因為我們驚動了老祖宗的魂兒嗎?”這話一出,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我看不見大家的表情,但從喘息聲聽來都有點嚴峻的意味。

幾乎忙乎了一整天,很多人的肚皮早就開始叫喚了。眼看雨沒有停的意思,這麽等也不是個辦法,大家經過商量後決定讓四海哥帶著兩個當地社員冒雨下山搬救兵。不料,他們走後沒多一會兒就回來了,說山下發生了泥石流,沒有下山的路了。

之前我們一直在納悶,都這麽晚了我們還沒回去,德叔怎麽也沒派人上來,原來是發生了泥石流擋住了上山的路。這個夜晚看來隻能待在墓室裏了,麵對這個現實,很多人都有些泄氣,好半天大家都沒再言語。

“不會真是老祖宗在懲罰咱們吧?”隊伍裏年齡最小的毛蛋忍不住先開了腔。

沒人回答毛蛋的問題,一層恐怖的氣氛一時間籠罩在大家周圍。

夜裏十點,外麵依然暴雨如注,眼看在墓室裏過夜已經成為定局,連生叔喊大家一起把石門關上,眾人紛紛起身準備齊心協力關上石門時,毛蛋突然反對道:“不能關門。”

葛俊白了毛蛋一眼,駁斥道:“不關門,今晚就得凍死。”

石門關閉,墓室裏瞬間變得一片漆黑,連外麵的雨聲都幾乎聽不見了。黑暗、恐懼、饑餓、寒冷,每個人的情緒都很低落,都想快一點結束這次挖墓之旅。在封閉的墓室裏最難捱的是重體力勞動之後的饑餓,而對此也隻有一個抵禦方法,那就是睡覺。大家席地坐眠,自發地互相依偎在一起,十幾個人連接成一個整體。

“要不,大家都把手電打開吧。”臨睡前,毛蛋冷不防又說了一句。其實這是大多數人心裏的想法,很快,墓室裏亮起十幾道光束。

突然,在光束中浮現出一張人臉,隨即,幾個男人的驚叫聲幾乎同時響起,回**在空曠的墓室裏,大家的叫聲綜合在一起,呈現出尖厲刺耳的效果。

那張臉一邊用手擋住光束,一邊沒好口氣地嚷道:“照什麽照?是我,過來撒泡尿都不得清閑。”

大家聽出是葛俊的聲音,這才鬆了一口氣。

四海哥喝道:“走路也沒個動靜,快被你嚇死了。”

葛俊不以為然:“棺材裏連個屍體都沒有,有什麽可怕的。”

連生叔有些不滿:“別那麽多廢話,尿完就趕緊過來吧。”

葛俊嘴上罵罵咧咧的,慢慢騰騰地走過來和大家會合。漸漸地,墓室裏響起了鼾聲,接著越來越多的鼾聲響起。可我卻始終無法入眠,也不敢亂動怕影響到旁邊的人。在我右邊的曾啟銘也沒睡著,平時他可是一沾枕頭就入夢的人,而這時卻久久沒有聽到他的鼾聲。

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墓室裏出現“嗒”“嗒”的腳步聲,開始還以為是有人起夜去撒尿,並沒有太在意,但那個腳步聲卻久久沒有停止,並且越來越重。能聽得出來,腳步正向我們靠近。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不管是不是我都不敢睜開眼睛。終於,那個腳步在我們幾個人身前停了下來,過了好半天才又走遠,腳步聲隨後一點點變弱直至徹底消失。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來,看到連生叔正和四海哥等幾個人一起推石門,石門外麵似乎也有聲音傳來。門開後,大家看到了德叔,這時雨已經停了,天也亮了。原來雨停後,德叔就帶人連夜搶修山路,終於在早上的時候來到墓室前。

這個驚心動魄的夜晚終於過去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大家雀躍著爭相奔向德叔,然而德叔卻沒有理會大家,而是背著手一臉凝重地來到墓室裏。在認真察看了一番之後,回頭對大家說道:“來,咱們給老祖宗磕三個頭。”說完後就轉身朝向那口棺材跪了下來,草房深的當地社員見狀也都一起朝棺材的方向跪了下來。磕完三個頭之後,大家帶著那些隨葬品退出了墓室。

隨後德叔帶著幾個新上來的當地社員回填那個土坑,讓其他的人先下山。

總算都結束了,在回去的路上大家的心情無疑是非常愉悅的。但走著走著,我和曾啟銘幾乎同時發現,人群裏沒有葛俊。大部隊因此停了下來,大家一起仔細回憶了一下,都說早上沒有見過葛俊。所有人都陷入到沉思中,剛剛放鬆的神經又一次緊繃了起來。

連生叔打破了沉默:“昨晚我和葛俊分別睡在兩頭,離他最近的人是誰?”

“是我。”毛蛋怯生生地說道,“可是,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就看到德爺來了,沒注意到身旁的情況。”

四海哥疑惑道:“難不成,真出鬼了?”

“會不會是俊哥和我們鬧著玩呢,自己躲起來了。”毛蛋又問了一句。

眾人紛紛搖頭回應,因為大家都知道以葛俊一貫嚴謹的性格,是做不出那種事的。

曾啟銘驚愕道:“昨天夜裏有一陣,我聽到墓室裏有重重的腳步聲一直在、在響。”

原來他也聽到了,看來我不是做夢。

連生叔:“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曾啟銘的眼神開始空洞起來,說話也支支吾吾的,“後來,那個聲音來到了我的麵前,我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但還是睜開了眼。我不敢抬頭,隻敢透過手裏手電的亮光去看腳下的情況,結果,我看到、看到……”

“你看到什麽了?快說啊。”四海哥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曾啟銘:“我看到一雙古人穿的高幫黑靴子,和棺材裏的那雙幾乎一模一樣。”

“這怎麽可能呢?”連生叔聽後直搖頭。

“你們都聽到了沒有。”連生叔又去問其他人。

其他人麵麵相覷,都搖頭說沒聽到,隻有我知道曾啟銘聽到的是真的。

曾啟銘接著問道:“葛俊會不會還、還在墓室裏?”。

“可是,剛才我們大家一起在墓室裏從裏到外都看過的,什麽都沒有。”連生叔說道

“也許,葛俊真的被留在了墓室裏。”四海哥若有所思地說道。

連生叔問道:“為什麽?”

四海哥神情凝重:“因為他開棺惹到了咱們老祖宗的鬼魂,而且在墓室裏還說了對老祖宗大不敬的話。”

連生叔不解道:“那我呢?我也是開棺的人。”

“你是鬼魂的後人,老祖宗當然不會怪你了。”我終於開了口,“剛才在墓室有一個地方我們沒有察看。”

“什麽地方?”眾人齊問。

“那口棺材裏。”我篤定道。

此話一出,氣氛被瞬間凝固。

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回到墓室裏。”

等我們折回墓地時,德叔他們已經把土坑回填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我們向德叔簡單說明情況後,大家一起動手,又重新開啟了墓室。然而,當我們一起進入墓室後,大家在那口棺材前卻都裹足不前了。雖然我們人很多,但說不緊張是假的,我的兩條腿一直不住地哆嗦著,感覺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德叔見狀,讓連生叔、四海哥和他一起來到那個小屋裏的棺材前。小屋裏光線依然昏暗,大家帶的手電都在昨天晚上耗光了電,不能繼續給德叔他們照亮。還好德叔隨身帶了一盞煤油燈。煤油燈點亮後小屋立即亮了起來,極大地緩解了大家的緊張情緒,我們幾個知青也不自覺地走進了小屋,以便近距離觀察那口棺材的情況。

德叔讓連生叔和四海哥打開棺蓋,就在這時,我突然注意到棺蓋上的情形和昨天有些不同,上麵好像有什麽東西。

“等一下。”我叫停了連生叔和四海哥手上的動作,走上前一看,隻見那層厚厚的灰塵上有兩個形狀奇怪的痕跡。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緊挨在一起,大的像一個腳印,小的算是一個小三角形。

一刹那間,有一陣電流從我的大腦穿過,將之前的那個恐怖回憶全部喚醒。

兩年多了,我強迫自己必須忘記那個可怕的老太太,已經近乎選擇性地失憶了。可是,現在她的腳印卻無比清晰地出現在這個和她毫不相幹的地方。想到這兒,我腳下一軟,癱倒在地。曾啟銘趕緊過來扶我,好容易才把我給扶起來。

這時連生叔和四海哥已經打開了棺蓋,緊接著眾人看到了一張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沒錯,是葛俊,他死了。

他的眼睛和嘴巴保持睜大的形狀,顯然,在臨死前他一定看到了什麽驚悚駭人的情景。那會是什麽樣的情景呢?

葛俊死得很蹊蹺,和之前金聰偉的死有不少相似的地方。草房深的人都把葛俊的死歸罪到他在墓室裏不知深淺主動上前開棺,遭到了先祖趙先壽鬼魂的報複。但我知道絕對不是那麽回事,還有一個人也知道,他是曾啟銘。

我後來單獨問過曾啟銘,那天夜裏他到底看到了什麽?他告訴我,他在眾人麵前撒了謊,其實他看到的不是什麽古人穿的靴子而是兩隻女人的腳,一隻是正常的腳,另一隻是三寸金蓮。

曾啟銘也參加了當年對那個地主老太太的抄家,他知道出現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麽……

這時,有顧客進到店裏來,我不得不中斷講述去接待顧客。送走顧客後,我隨手在店門外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後來呢?”

沒等我重新坐下,小杜就迫不及待地追問。

“在後來的四十多年裏,我們當初參加那次抄家的八個人,一個接著一個死於非命。到現在,八個人裏隻剩下當時沒動手的我一個人還活著。”我言簡意賅地結束了講述。

小高在一旁問道:“這麽說來,參與抄家的這些人似乎都死在和那個老太太有關的魔咒裏。馬老,您覺得您也會死於那個魔咒嗎?”

我淡淡一笑:“我是一個受黨培養教育多年的幹部,也是一個唯物主義者。我不能下一些有違於唯物主義的迷信定義,但可以肯定的是,我離死亡已經不遠了,盡管當時我沒有動手。”

“您這麽肯定?”小杜問道。

我笑而不語。

小高又說道:“馬老,您還是把後來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講一下吧,剛才被打斷之後的敘述太簡短了。”

我輕輕搖了搖頭道:“小高,別光聽我們講呀!你也給大家夥兒講一個聽聽。”

眾人把目光一齊投向小高,小高一時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略微泛紅,卻也當仁不讓地開口說道:“我不會講恐怖故事,就講一個愛情故事吧。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有一個叫小霞的年輕女孩從農村老家來到大連的一家美發店做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