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歡夜”之死 四十三 黎有德之死

林韓回到上海去了花店,見到季玨時,把林韓嚇了一跳,才幾天不見,那丫頭一下子清瘦了許多,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告訴她還沒有聯係上黎有德。林韓問完黎有德的消息,關心地問起季玨,但一問她就哭,什麽也說不了。這跟她以往的性格大相徑庭。林韓也不敢再問。

林韓去黎有德家,房門緊閉,去大樓管理處一問,才知他十多天沒回家了,他的別克車好好地停在車庫裏。林韓突然想到慧珠老人那天說的話,“錯不了,我帶大的孩子,不用說話,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不是,錯不了的。”

難道,那天黎有德真的在門外?如果他在,看到婆婆走了怎麽不現身?

林韓在他家門口坐了整整一下午,黎有德也沒有出現。因為晚上約了唐朝李影一起吃飯,就回去了。

晚上出去的時候,她特意打電話叫上了季玨,心想人多熱鬧分散注意力,疏導一下她的心情。

菜上得差不多了,季玨才姍姍來遲,藕色的連衣裙,波浪卷的長發,淡淡的妝容,整個人看上去優雅中又不失嫵媚,顯得精神了些。雖然細看還是神情憂鬱,但和白天相比,狀態已經好了許多。林韓暗自高興,懸著的心總算擱回原處:還知道打扮,就證明問題不大。

李影一如既往地沉默,季玨因有心事也默默不語,席間,就聽見林韓和唐朝的說話聲。

吃完飯,林韓讓老王送季玨回家,自己又打車去了黎有德家,依舊房門緊閉。為了避免和他照麵,林韓按了門鈴就躲到安全通道裏看,反複幾次也沒有人來開門——看來黎有德還是沒有回來。

林韓越想越覺得心裏不安:黎有德是個很戀家的人,不可能這麽長時間都不回家的,但是,他又去哪裏了呢?這麽一個大活人,不會就這麽憑空消失了吧?

折騰了一天,累得渾身跟散了架似的。洗完澡剛準備休息,卻被何素蘭叫住了:“小韓,你明天到公司去看一下。”

林韓眉頭皺成個“川”字,噘著嘴:“媽,不是都不用我再去公司了嗎?再說了,那裏不是有那個叫鄭克的小子一手遮天嗎?我去湊什麽熱鬧啊。”

何素蘭也是一臉的不解:“也不知鄭克那小子又耍什麽花樣,聶桐打電話來跟我說鄭克前天就不見了。鄭克出去時跟秘書交代很快回來的,沒想到一出去就再沒有回來,手機也關機,這兩天公司都亂成一鍋粥了。”

林韓想到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嗤笑道:“說不定又跟哪個不入流的女明星風流快活去了。這家夥,死乞白賴機關算盡坐上第一把交椅,才坐沒幾天就嫌燙屁股啊?”

“你明天去看一下吧,怎麽說這也是我們何家的產業。”

林韓摟住何素蘭的肩,將她往門外推:“遵命,母親大人,兒臣自當不辱使命將我們丟失的領土再奪回來。”

“調皮。”何素蘭為她帶上房門。

頭剛挨到枕頭就睡著了,由於幾天來心事重重,林韓噩夢連連。

她夢見自己獨自走在一條小巷子裏,下著傾盆大雨,她的藍色雨傘在狂風裏有些不堪重負,被吹得左右搖擺。青石板小巷的盡頭,是一間茶莊,正門的匾額上題著茶莊的名字:茗香居。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找到了。

身著素色旗袍的服務員小姐將她領到一間名為“雲溪閣”的包房,她推門而入,隻見黎有德身穿藏青色長衫捋著袖子正用茶,見了林韓,哂然一笑,溫柔地問:“你來了?”仿佛他已經等了她很久,這還是林韓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以外的衣服,感覺整個人真是精神了許多。

林韓默默坐下,心想要不要將慧珠老人去世的消息告訴他,幾次話到嘴邊剛準備說,都被他溫柔地製止:“噓,什麽都別說,我們品茶。”

茶色看上去濃濃的,喝上去卻跟白開水無異,黎有德一個人喝得津津有味,一邊喝還一邊嘖嘖稱讚:“不錯,不錯,確實為上品。”見林韓不說話,關切地問,“小韓,不好喝嗎?”

他的眼神專注得讓人不能也不敢說出否決的話,林韓機械地搖搖頭:“沒有,很好喝。”

“是嗎?”黎有德的聲音忽然變得縹緲神秘起來,好像跟她隔得很遠,可他明明就坐在對麵。他嘴角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你看看你的杯子。”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魔力,讓人不由自主照著他的話去做——杯中的茶水已經變成血色,那刺目的紅裏,浸著一粒黑色的珠子,濃濃的血腥味直衝鼻頭,令人幾欲作嘔。

“小韓,小韓。”黎有德的聲音越來越遠,林韓抬頭,隻見他已在茶室的窗外,站在一叢月季前,他的左眼已經空洞,一條長長的血淚從眼眶裏流下來,將他清俊的左臉一劃為二。

林韓拚命地搖著頭,痛苦地嘶吼:“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小韓,小韓,我走了,我——走——了!”隨著聲音,黎有德越來越遠,最後終於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林韓衝到窗前,向他消失的方向努力地伸著手:“不要走!歡夜,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啊——”林韓猛地驚醒,坐了起來,一顆心兀自狂跳不已。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夢境裏的一切幻燈片似的不停循環播放,隻要一閉眼,杯中的那粒眼珠子就開始在腦海裏轉,轉得腦子裏翻江倒海,心緒久久不能平複。

也許是因為夢到了黎有德,隻覺得心裏堵得慌,嘴裏念叨著他的網名,忍不住起來打開電腦,登錄“靈夜魅影”。

由於她長久不來,“靈夜魅影”已經一片荒蕪。她查了一下黎有德的那個ID,最後的登錄時間是在半個月以前。

林韓想到在貴陽時曾解過夢,於是打開周易網,將夢境輸入,得到的結果是:彼此各懷鬼胎,不忠於對方,不久將會各奔前程。

各懷鬼胎!嗬嗬,林韓在心裏暗笑,他們之間還真是這樣,剛才夢裏的難受被這解語擊得煙消雲散。

解了夢,就像放下了心中大石,居然能安心睡眠。

此後,一夜無夢到天明。

早上還沒出門,聶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同時帶來了一個消息:鄭克死了。

“鄭克死了?”林韓握著話筒,驚詫不已,“怎麽死的?”

“在他的別墅裏,和他死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具體情況還不是很清楚,現在警方在公司調查呢。”

“那,鄭非叔叔知道這事嗎?”

“不敢讓他知道,他剛出院,怕他受刺激。”

林韓掛了電話,心情很低落,雖然她一直很討厭鄭克,但也沒想到要他死。等等,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和他死在一起?林韓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早餐也沒來得及吃,抓起包就往外麵跑。

腦袋裏一團亂麻,慌亂中撥了唐朝的電話:“唐朝,你在哪兒?現在陪我去公司。”

唐朝睡眼惺忪地嘀咕:“大小姐,你還讓不讓人睡啊?又是什麽火燒屁股的事啊?”

“鄭克死了!和他死在一起的有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我……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我……我……”林韓不敢說出心中那個名字,怕自己的話像一個詛咒。

唐朝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立刻翻身起床:“你別急,讓老王送你過去,我隨後就到。”

他有條理的安排讓林韓鎮定不少。老王車開到了,看了林韓一眼,忍不住笑起來。林韓讓他看得莫名其妙,低頭一看,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襯衫紐扣扣錯了,左腳一隻平跟皮鞋,右腳卻套著一隻運動鞋。

看來真是關心則亂。

唐朝和她幾乎同時到達。辦公室裏,警察正在詢問鄭克的助理。一個警察見了林韓和唐朝風塵仆仆地趕來,問身邊的聶桐:“那兩人是誰?”

林韓還沒等聶桐回答就放機關槍似的問:“跟鄭克死在一起的那人是誰?他是不是穿一身亞麻質地的白襯衫,褲子也是白色的,頭發是三七分,劉海到臉頰的樣子?是不是叫……是不是叫……”

正在做筆錄的警察抬起頭,插了一句:“我們還不能確定他叫什麽名字,不過,他的穿著打扮跟你說的倒沒什麽出入。”

聽了那警察的話,林韓隻覺得腦袋裏像安放了許久的定時炸彈突然爆了,雙耳一陣蜂鳴,隻看到身邊的唐朝、聶桐一直在說什麽,但說些什麽她一句都聽不見。他們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放大到不能再放大,眼皮越來越酸,酸到她再也撐不起,腦子裏有個聲音在說:我閉一下也許會好點兒。

眼一閉,黑暗便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