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監視器
當晚，林韓沒有去翻那本日記，她突然發現，知道的真相越多，就越顯得這個世界醜陋。像何青琳的愛情，用再美好的字句和再委屈的心情去做記錄都不能掩蓋事實的本來麵目；像李影，不管最後何青琳是怎麽死的，都無法抹滅她曾有過的邪惡念頭；像何老太太……該怎麽去評價她呢？也許現在還不能下定論，那本日記裏說不定能看出一些端倪，可此刻她一點兒都不想去翻閱。
突然覺得好累，倦意直透四肢百骸。以往有這種感覺時，她就會跑到“靈夜魅影”和朋友們一起嬉戲笑鬧度過去。
她習慣性地登錄上去，“靈夜魅影”已經維護好，肯定是歡夜的功勞。她會心地一笑：還是這個人最貼心了。慢慢地瀏覽著帖子，由於她這一段時間的沉寂，這裏冷清了不少，整個版塊大多是尋找她的帖子，很多人都在猜測她的現狀。
那死去的八人曾經是這裏的活躍者，現在一下子消失了也沒有人問起。網絡就是如此，添一個人，減一個人，都沒有人會留意。就像兩年前歡夜突然失蹤，也沒有人問起，就連她這個最直接的受惠者不是也沒想過要找他嗎？最多隻是在夜深人靜偶爾想起來時感歎一下，第二天就忘得一幹二淨。
“叮咚！”有人發來站內消息，林韓點開一看，正是歡夜。
“這麽晚才上來？”
“又有什麽事嗎？有事你可以打我電話的。家裏出了一些不太順心的事，所以都沒空上來。還有，這個以前令我快樂的地方，我現在都有些害怕來了。”
“沒什麽特別大的事，昨天我把網站維護好，發現那篇貼圖的帖已經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蕭雨竹他們八人的舊帖。而且，他們幾個人的號都被注銷了。”
“有這樣的事？那你能查到IP地址嗎？”
“所有帖的刪除記錄顯示是同一時段的，賬號應該也是在那時注銷的，用的是代理IP，沒法查。”
“歡夜，為什麽會這樣？”林韓想到宋子明留下的那個本子，於是盯住歡夜的頭像，心裏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歡夜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他小心翼翼地問：“林韓，你是不是想問什麽？”
“是的，我想問，你知道平苑北村的宋子明嗎？其實我還想問，你到底是誰？這其中有關聯嗎？”
望著一連串的質問，歡夜打了兩個“嗬嗬”，接著說：“我很高興，林韓，你能問我，說明不管你心裏有什麽疑問，你還是信任我的。”
他說得那麽肯定，林韓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肯定是又得意又自信。
是啊，如果她真對他有所懷疑，隻會在心裏防範而不是在這裏對他毫無保留地質問。同樣，如果他做賊心虛，也隻會急著辯白而不是如此輕鬆自信地說這番話。林韓自問，這麽相信他究竟是因為直覺還是因為情感？心裏的天平實在衡量不出。
林韓發了一個笑臉：“那你知道宋子明一家嗎？我記得當初我們剛到村裏時，你曾對我說過，不要去招惹宋氏一族的。民風淳樸的地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值得人去挖掘嗎？難道我去問了，他們會對我怎樣？”
“宋子明？其實我跟你說吧，他是玉玉的大爺爺，就是她爺爺的哥哥。不讓你去問，不是村裏人會對你怎樣，而是，一問就會牽扯出宋子明兩兄弟。你既然知道平苑北村，又在上海，多少跟大爺爺他們有點關係。玉玉一家都不喜歡別人提起祖輩的事，所以我不想你去打聽。”
“原來玉玉一家還是何家的親戚？嗬嗬，歡夜，這世界可真小，我們兩個本來毫不相幹的人，通過網絡認識了，然後還在現實裏牽扯出這麽多的關係。”
“是啊，用兩個字概括你的這段話就是——”
“緣分。”
兩人同時敲出這個詞，對著屏幕相視一笑。
歡夜對宋家兩兄弟的恩怨糾葛知道得並不多。在此之前林韓還不打算將在何家發生的一切告訴歡夜，在得知他和宋家的關係後，便無一遺漏地全盤托出。兩人一致認為，一切問題說不定都出在何家，矛頭好像是衝著林韓去的。
“那你說，我們要報案嗎？查出幕後主使。”林韓問。
“我也拿不定主意，不過據我所知，就王玲他們的死，警方雖然初步認定是自殺，但聽說家屬並不相信，還在做進一步調查。我們沒有嫌疑但不代表王玲他們就絕對是自殺的。說吧，我怕打草驚蛇，不說吧，又怕萬一有什麽……”
林韓想了許久：“其實，我不太想去報案。”
“為什麽？”
“你不認為那樣會更危險嗎？如果幕後主使是衝我來的，但他似乎不想我一下子就死掉，他還在等，說明現在還不是殺我的最佳時機，再有……再有就是，他為什麽要衝我來呢？我家境一般，謀財根本不可能；我父母為人和善，幾十年來幾乎沒與人生過口角；我平時不太跟人打交道，也從來沒得罪過什麽人，報複就更加談不上了。這樣算起來，所有的症結應該還是在何家。其實……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麽？”歡夜問。
“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何家有好多秘密似的，就連待我如至親的奶奶和幹媽，都有很多事故意瞞著我。她們對我很好，可因為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讓人總覺得背後好像有什麽陷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那種感覺，總之，很壓抑。”
“也許她們不是抱某種目的對你有所隱瞞吧，說不定是想保護你呢？會不會是有人因為知道你要繼承何企，心裏嫉妒、不服，所以……”
“這個……”又為錢財！林韓打了個冷戰，突然有些後悔將何老太太要她做繼承人的事告訴歡夜。親兄弟尚且會為錢財反目，更別說大家隻是虛擬中的好朋友。自從發生了這麽多事以後，她發現自己總是習慣性地去懷疑每一個人。
歡夜似乎感覺出了她的想法，也沉默起來，過了許久，他發來一段話：“你自己多留意吧，能幫上忙的地方我會盡量幫你。還有，關於宋子明的那個本子，如果隻是巧合讓你撿到並沒什麽，如果是有人故意的，那肯定是想通過你的手去做些傷害別人的事。你自己要多小心。”
林韓正準備回話，係統提示好友已下線。他急著下線，大概是因為她剛才短暫的停頓受到了傷害吧。
“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電流聲。林韓順著聲源抬起頭，隻見門的左上角粉紅色的牆花裏有一個小紅點，像隻眼睛一樣正對著她電腦的方向，在花蕊中微弱地一閃一閃——是攝像頭！她猛地拉開門，走廊裏靜悄悄的，走廊盡頭，月光從半開的窗戶裏灑進來，夜色柔美。
她重新回到屋子裏，將書桌移到門下，將那個攝像頭拔出來，居然不是無線的，線外麵裹了層牆紙，要是不注意看還真不容易發現，接頭的地方有股線破皮了，發出細微的火花，剛才的電流聲應該是從這裏發出的，要不是碰巧，林韓根本不可能發現這個小玩意兒。
牆上有個小孔，線是從外麵接進來的，林韓順著線一路走，下樓，轉彎，線最後接進一間屋子裏。林韓望著緊閉的房門，怎麽都不敢相信會是她——那是何素蘭的房間！
就在這時，門內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林韓還沒來得及躲避，門已經打開！何素蘭披頭散發地衝出來，雙手緊緊地環抱著自己的手臂，麵無人色，看到林韓便直撲過去拽住她胳膊顫聲說：“有鬼，有鬼，房間裏有鬼……”
林韓冷冷地看著她，用一種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氣緩緩地說：“你要裝瘋賣傻到什麽時候？”
說完，她掙開何素蘭的手，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