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唐朝
林韓與唐朝認識是在去年秋天。
那時林韓還沒有到何家，租住的是上海老式民宅，一個裏弄住十多戶人家，地方雖然嘈雜，卻人情味很濃，左鄰右舍都很熱情，其中住她隔壁的王姨尤為突出。王姨微胖，長得一副慈眉善目的熱心樣，跟你說話永遠都笑眯眯的，所以林韓搬進去不到一周王姨就將她的底細摸了個透，當得知林韓還沒有男朋友時，便熱心地張羅著要為她介紹。
林韓的第一反應就是回絕。王姨也不急，每天來遊說一遍，透露一點兒男方的信息，而林韓的態度一直都沒有改變。
終於有一天，王姨神秘兮兮地說：“唉，本來我和那小子有過君子之約，有的話是不能說的，但是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這次我就不做君子了，不過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
“王姨，您就別費心了，再說，還會害你失信，這又何必呢？”林韓見王姨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其實啊，我的性格一點兒都不好，跟您話多是因為您熱情，平時我和別人坐上一整天都可以不說半句話的。加上父母對我從小就不管束，性格野得很，有時不小心得罪了別人都不知道呢。”
王姨邊聽邊搖頭：“那小子脾氣好得沒話說，人又聰明。哎呀，不說這些了，你說，你到底見是不見？”
“不見就是不見。”林韓幹脆不理她，自己打開電腦看資料。
她正看得聚精會神，王姨突然湊到她耳邊說：“那小子不知道跟誰學的，年紀輕輕的居然懂靈異。”
這話果然勾起了林韓的好奇心：“他懂靈異？”
“是啊，可他不許我對外人說……不過，你也不算外人，是吧？”
林韓對靈異的事一直很感興趣，盡管她寫的都是與靈異相關的恐怖小說，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方麵的事，也從沒有碰到過懂靈異的奇人，現在王姨居然說可以介紹一個懂靈異的男子給她認識，這太讓她興奮了。這個時候，她早忘記了還有“矜持”二字，開始反過來催促王姨：“那您幫忙安排一下唄，我想和他盡快見麵。”
但王姨說唐朝不許她跟人提他會靈異的事，她再三囑咐林韓一定要記得，與唐朝認識一段時間後有機會再問，而林韓也讓她對自己的職業保密。
誰知，一見到唐朝，林韓就將王姨的叮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初次見麵的地點約在一家川菜館。林韓不是很能吃辣，約在那裏主要是圖便利，十來分鍾的路程。
本來就不是為相親而去的，那天林韓穿得一如既往的隨意：一副碩大的墨鏡架在鼻梁上，擋住半張臉，露出薄薄的嘴唇和削尖的下巴，一頭長發披下來攏在腰上；上身的T恤雖然是半緊身的式樣，卻鬆垮垮地搭在身上，下身的牛仔褲也如此，肩上斜挎著一個碩大的背包。這樣一來更顯得她清瘦了，像個紙人般輕飄飄的。
她本來以為唐朝肯定是身著唐裝，戴著副酒瓶底般厚的眼鏡，表情神秘，一副食古不化的小老頭樣，結果見了麵才發現，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唐朝顯然也一樣沒有用心打扮，很隨意的T恤加休閑西褲，剃了個精神的板寸，整個人看上去閑適清爽。雖然沒有歡夜那麽帥氣，但卻比他顯得精神多了。唐朝很是隨和大方，林韓在門口張望的時候，他很熟稔地喊出她的名字，在外人看來，像是熟人之間打招呼，絕對看不出他們是初次見麵。
兩人開始相處得還算融洽，天南地北地閑聊。林韓是屬於那種遇熱更熱、遇冷更冷的人，興致來了自己也管不住，聊著聊著，一個不小心就問了唐朝關於靈異的事：“你懂靈異是吧？是不是遇到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唐朝臉色一變，皺著眉頭看了林韓一眼：“吃飯吧，菜涼了。”
林韓被唐朝那一眼盯得心裏發毛，但話都問出口了，還是不甘心，怯怯地又問：“是不是呀？”
唐朝低頭喝了口湯，抬手招來服務員：“結賬。”他將餐費付了，才回頭對林韓說，“我吃完了，有點事要先走，不好意思，失陪了。你慢慢吃吧。”也不等林韓回話，起身朝林韓微微低頭示意一下，徑直走了，連再見也沒有說。
林韓後悔得恨不得買塊豆腐撞死，在那兒傻坐了一會兒，也回去了。她將相親經過說給王姨聽，王姨也是長籲短歎直說可惜，但她沒有埋怨林韓，還反過來寬慰她：“沒事，以後，阿姨再給你留心，好男人有的是，不著急，啊？”
沒過多久，林韓就去了何家，本以為再也不會跟唐朝見麵了，沒想到今年春天，在市郊的一所精神病院又和唐朝重逢了。
那天林韓剛好去郊區辦點事，路過那家醫院時，看到唐朝正在草叢裏找著什麽。由於當時對唐朝的印象頗深，所以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唐朝？”
唐朝望著她，皺著眉問：“你是？”
林韓戲謔地笑道：“貴人多忘事啊。”見唐朝有些尷尬，想起之前自己得罪過他的事，生怕他一個不耐煩跑掉，忙又補上幾句，“林韓，川菜館那個相親對象。如果你在那裏還有別的相親對象，我就得找別的介紹詞了。”
“哦哦，是你呀，我想起來了，你還是那麽瘦。”唐朝笑著說，他的表情並無不快，看來確如王姨所說是個好脾氣的人。
“我還怕你接著問，林韓是誰呀？還好還好。”她看到唐朝手裏拿著一架紙飛機，望了望他身後的精神病院，試探著問，“你在這裏幹嘛？”其實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太唐突了，隻怕又要惹他不快。
果然，唐朝臉上的笑意一下子隱去了，卻還是禮貌地回答了她的問話：“看一位朋友。”說完也不和她道別，轉身就向醫院走去。
醫院的門口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專注地盯著唐朝。她穿著病號服，眉目清秀，臉色蒼白，一副久不見陽光的樣子。
唐朝將手中的紙飛機遞過去，不知道說了什麽，那女孩接過去將飛機撕了個粉碎，然後轉身跑掉。他正準備追，卻被一個大夫模樣的人叫住。林韓本來想走的，但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就站在門外一直看著，直到唐朝出來。
他看了看她，沒好氣地說：“你還沒走？”
林韓忍不住問：“她是你的前女友呀？很漂亮喲，是什麽原因住進這裏的？”
“你不覺得你很八卦嗎？”唐朝回頭盯住她，不太高興。
林韓無辜地聳聳肩：“八卦？不覺得，朋友嘛，看你這麽不開心想關心一下你咯。”
“關心？”他哼了一聲，“你的關心很特別，是個正常人都有些受不起，還是收回吧。還有，你很有令人生氣的本事。”說完也不再理她，獨自攔了輛車走了。林韓氣得直跺腳，衝他離去的方向扮了個鬼臉，又挺沮喪，不免有些討厭自己：為什麽跟他說話都不會拐彎呢？以前也不是這樣的，非但沒套到消息，還惹得人家不愉快。
她正懊惱地踢著石子，突然聽到唐朝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上來吧。”
後來他說，他在後視鏡裏看到林韓衝他扮鬼臉，那調皮的表情讓他想起小影，忍不住叫司機將車開回去接上她一起走。
從那以後，兩人倒成了朋友。平時交往，偶爾他也提到小影。林韓得知李影是因為家庭變故受到刺激入院的，家裏一個親人也沒有了，近三年來全由他一人照顧。在父母眼裏，他為小影的事耽誤了終身大事，所以對小影的成見頗深。
有一段時間林韓與唐朝走得比較近，兩人似是而非地交往著，會每天打個電話，經常約會吃個飯什麽的，但是彼此連手都沒有牽過，也沒有隻言片語的曖昧話，可能這樣的相處模式就是時下所說的第四類感情吧。突然有一天，他好像一下子忙了起來，電話少了，約會更是沒了，加上她當時也忙著趕稿，漸漸地就疏遠了。細細算來，兩人都幾個月沒聯係了。
現在看到李影出現在何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李影好了！如此一來，他父母應該就不會再反對他們了吧？但看李影的神情，似乎又沒那麽簡單。不由得在心裏感歎：這世上，唯情之一物最難懂。
腦中突然閃過黎有德的身影，心不受控製地突突蹦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