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李影

何素蘭醒來後，就抱著何青琳的相冊呆坐在床頭誰也不理，由於精神狀態不佳，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林韓之前聽過有關何青琳的傳言，說她是在旅遊的途中客死他鄉，至於詳細情況則知之甚少。何家當年對外界宣稱，何青琳是突發疾病去世的，暗地裏，卻有很多種版本流傳，其中傳得最多的就是他殺。但現在，林韓看到何素蘭因青琳的一張相片竟然如此失魂落魄，暗想，青琳的事情似乎並不像她們對外宣稱的那麽簡單。隻是，不管青琳是怎麽死的，對何家來說，都是一個永不能愈合的傷疤，她縱是再好奇，也不能輕易去揭。

何老太太看著憔悴呆滯的女兒，心裏痛不可言。這個一直精神矍鑠、縱橫商界幾十年的女強人，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真的老了。她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臉痛哭流涕：“素蘭啊，媽該怎麽辦？我還一直以為你不喜歡青琳……三年前青琳走了，你表現得那麽淡漠，媽當時還怨你心狠。媽同樣為人父母，居然一點兒都沒想明白，天下哪有不疼愛兒女的父母？青琳死了，你才是最傷心的那個人，你心裏的傷是誰都無法替代的。”

何素蘭抬了抬眉頭，空洞的雙眼看了母親一眼，繼而又垂下眼瞼，將懷裏的相冊摟得更緊。何老太太見狀，更是傷心：“你和她爸的婚事全是媽一廂情願促成的，二十多年了，你雖然一次都沒有說，但媽知道，你在心裏還是怨我的。要不是媽當初逼得緊，也不會害得你跟他陰陽相隔。媽對不起你啊。”

林韓站在門外聽得迷迷糊糊，隻覺得何家就像一個迷潭般深不可測，似乎每個人身上都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就連她來何家都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秘密計劃。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對毫無血緣又素不相識的人好的，可是，她們究竟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呢？

她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草木蔥蘢的巨大庭院出神，何家擁有龐大的資產，根本就不可能是為了錢。圖她人？除了有顆天馬行空的腦袋，比很多人會編幾個故事外，不聰明不精明不懂人情世故，幾乎可以說一無是處，圖人這條，似乎更說不通。

那總得有個何家必須要她的理由吧？難道……難道她與何家有什麽關係？但是，就算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等二十多年她們才從天而降？饒是她會編故事，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她與何家有什麽足以令她們將家業悉數呈交出來的關係來。

這麽一分析，似乎每個理由都說不通。

她正想得出神，隻見王叔開了大門，領進來一個穿白底碎花連衣裙的女子。看王叔熟絡的樣子，還以為是王叔的親戚，但見他領著那女子朝主樓這邊走來，又否定了之前的想法，應該是何家的親戚吧？想到何氏母女現在的精神狀態實在不方便接見外人，於是便下樓去代為應付一下。

王叔看到林韓，對那女子介紹：“李小姐，這是我們小姐。”

那女子微微皺了下眉頭：“小姐？”看她的表情，似乎對何家相當了解，所以才會對王叔的介紹表示疑惑。

“是啊，是我們大小姐的幹女兒。”王叔解釋道，轉頭對林韓說，“小姐，這位是李影李小姐，是青琳小姐生前的好朋友，以前青琳小姐在時，經常到我們家走動的。”

林韓點了點頭，隻覺得李影這名字好熟，似乎在哪裏聽過，不過一時又想不起來。她示意王叔出去，也沒叫傭人，親自為李影倒了杯茶。她見李影接茶時一臉吃驚的表情就猜到，要是換作何青琳肯定不會親自給客人倒茶奉茶的。她在心裏自嘲：看來我還真不是做富家小姐的料，無論怎麽裝都不可能有那樣的貴氣。

這還是頭一次何家來客由林韓獨自招待，以往她隻需坐在一旁，等何氏母女向別人介紹完她，點點頭擠出個笑臉就完事了。她在心裏想著該怎樣和她搭話，現在這情形不可能說：你是來找我幹媽的吧？你稍等一下我去叫她。然後借機脫身。幹媽現在的情況隻怕除了青琳誰都不認識了，至於何老太太……她想到早上的事和她失望的表情，如果此時去叫她，讓她知道自己連最基本的待人接物都處理不好，隻怕會更加失望了。

她雖然不貪圖何家的產業，但一味讓人看不起卻也不願意。她不願去叫何老太太，又不知道怎樣招待客人，一時尷尬得很。那個李影的性格似乎也有些孤僻，獨自一人將茶杯拿起又放下，杯中的茶水也沒見少。賓主都不說話，一時竟冷了場。

兩人僵坐了一會兒，林韓漸漸覺得，李影每次借舉杯的空隙，總是有意無意地偷偷打量自己，開始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次數一多，就發現真有其事，她的眼神帶著一種審視的味道。林韓心裏有些不快：就算是何青琳的朋友又怎樣，我又不是動物園的熊貓，是給你參觀的嗎？

於是，她趁李影再次舉杯的時候捉住她偷窺的眼神，毫不客氣地說：“李小姐，似乎我人比這茶更對你的口味吧。”她從小生長的環境幾乎屬於隔離式的，在家與父母交流不多，且完全由著她性子，跟親戚之間也很少走動，與同齡人在一起時又不拘小節，人情世故上的禮數自然就不如常人，現在看李影跟自己年紀相仿，就更不注重言語裏的客套了。

李影聽出了林韓話裏的不滿，連忙別過頭去，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林韓望著她，發現這個看似靦腆的女孩其實長得挺美：皮膚白皙水嫩，用吹彈可破來形容絲毫不誇張；身材略有些單薄，但凹凸有致，比起自己竹竿樣的身架子來，有看頭多了；丹鳳眼，橢圓臉型，下巴微尖，又略有些像瓜子臉，鼻子不算太挺，稍稍帶一點兒鷹鉤鼻的味道，但配在這張臉上，說不出地和諧；小小的唇，加上此刻她臉上的嫣紅，整個人顯得楚楚可憐，讓人生出一種保護欲。

這樣的女孩，大多數男人見了，都會喜歡吧？林韓心想。

李影似乎沒有感覺到她直勾勾的注視，臉上紅暈褪去，神情竟有些落寞。她盯著茶杯裏漂浮的茶葉，過了一會兒，輕聲說：“原來你性格這麽直爽，要是唐朝的媽媽見了，應該會喜歡的。”

“唐朝？你說的是開古玩店的那個唐朝？”見李影點頭，林韓又問，“你認識他？和他很熟？”

“嗯，他人很好，一直……”李影頓了頓，努力思索了好久才說，“一直對我很好。”

見她神情，林韓恍然大悟，試探著問李影，“你……你很喜歡他？”

李影臉又一紅，旋即轉為蒼白，神色黯然：“我怎配得上他？”

林韓見狀，想到她之前的話，心裏明白了幾分：原來是他父母不同意，但這個李影不論外表還是氣質，都算是中上之姿，僅看外貌，與唐朝其實蠻般配的。看來，這唐朝的父母還挺挑剔的。不過做父母的都這樣，總覺得自個兒的孩子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別人的就算再好，也能挑出無數的毛病來，因為疼愛自家孩子，所以對別人的要求就更高。

她一邊想一邊打量著李影，越看越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但問李影，她茫然地搖著頭，說在今天以前，近三年的時間裏，她隻見過唐朝一人。

聽她這麽一說，林韓猛地想起曾在哪裏見過她了，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麽唐朝的父母不肯接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