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何青琳的舊照片

“小韓,你怎麽坐在地上?”何素蘭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林韓嚇了一跳,想要將手中的假發套和旗袍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隻好拿在手裏站了起來。

她將假發套和旗袍遞到何素蘭眼前,吐了吐舌頭嘟噥著:“也不知道衣櫥裏怎麽會有這個東西,剛才拿衣服,還以為是人躲在裏麵,嚇了我一大跳。”

“咦,這件旗袍怎麽會在你的房間?不是一直放在青琳的房間裏的嗎?”何素蘭接過去,一臉的驚異。

“媽,你認得這件旗袍?是青琳的?”

“這旗袍是青琳二十歲生日那年,李影送她的。那時她剛剪了時下流行的板寸頭,跟個假小子似的,氣質跟這旗袍完全不搭……你是不知道,青琳她特別喜歡這衣服。”何素蘭拿著旗袍,回想著愛女當年的音容,仿若昔日種種就發生在昨天,“見了這衣服,之前特意定做好的帥氣騎士裝都不肯要了。當時因為發型不配,臨近生日的前一天,還急得使小性兒躲在屋子裏哭……她總是那樣任性,自小被她奶奶和我慣壞了。最後還是李影想出辦法,買了這頂假發回來。李影得她家傳,無論手工還是剪裁都沒得話說,這衣服穿在青琳身上,再合身不過了。那天她本來就是主角,因為高興,更加神采飛揚,無論你在哪個角落,都能聽到她的笑聲,即使再不高興的事,都會消弭在她的笑聲裏。我真為她驕傲啊,這個快樂美麗的天使是我的女兒……”

何素蘭完全陷入了回憶,林韓聽著她的描述仿佛也看到在那場盛大的生日宴會上,那個搶眼的年輕女孩在人群裏如蝴蝶一樣穿來穿去。她的快樂那麽炫目,奪人眼球,滿場的綠鬢香影似乎都成了她的陪襯。那時的何家,就算人丁再單薄,也是生機勃勃的吧?

常人在遇到這種情況時一般都會安慰何素蘭,偏偏林韓從小與父母生分,根本就不懂得該怎樣親近長輩,隻是呆呆站在一旁陪著她一起傷心。

過了許久,何素蘭猛地回過神來,忙擦掉眼淚,竟然有些慌亂:“看我這是怎麽了?居然跟你說起這些來了。”

她的表情有些尷尬和愧疚,愧疚?林韓想到這個詞時愣了一下,然後又省悟過來:她認了自己做幹女兒,現在又在自己麵前懷念亡女,肯定是怕她心裏不舒服。

隻是骨肉血親,怎能說忘就忘?就像她,縱是父母對自己再不好,她還不是時常掛記他們?心想:幹媽未免也太過小心翼翼了。於是,忙安慰何素蘭:“媽,您能跟我說這些,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證明您已經不把小韓當外人看待了。媽,我能看看妹妹的照片嗎?”

“妹妹?”何素蘭一臉的迷茫。

“是啊,就是青琳妹妹的照片。您不是說她比我小一歲半嗎?那不是該叫她妹妹?”既然已經來了何家,而且這家人對自己這麽好,她也想早點真正融入這個家庭。

“對對對,是妹妹。”聽了林韓的話,何素蘭顯得很高興,好像對她來說這是莫大的喜訊,拿著旗袍和假發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一下抱在胸前,一下又背在身後。

來何家這麽久,這還是林韓第一次見到何素蘭這麽高興。心裏暗暗納罕:她為什麽因我能接納死去的青琳就這麽高興?這何家的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何素蘭領著林韓來到三樓。由於長時間沒人居住,整個樓道顯得更加空曠。何青琳的房間在走廊的盡頭,屋子很整潔,一點兒都不像長時間無人居住的樣子,看來一直有人打掃。

整個房間全是甜蜜的粉紅色,粉色的牆紙、粉色的地板,被褥床單、窗簾,都是或深或淺的粉紅,配著各式的圖案裝飾,就連台燈都是一朵粉色的蘑菇樣式,**堆著大大小小的絨毛玩具,也是一樣的顏色。窗戶上掛著一盞手工做的彩色風鈴,風一吹就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粉色除了代表甜蜜,還是幸福溫暖的顏色,看得出何青琳從小就像個公主一樣生活著,那麽幸福。隻可惜伊人已去。

奇怪,這麽愛美的一個人,怎麽房間裏沒有一張照片?林韓正暗自納罕,隻見何素蘭已經打開壁櫥捧出一本厚厚的相冊:“青琳走後,她的照片全都收起來了,怕你奶奶看到傷心。”

從裏麵的照片就可以看出,相冊有些年月了。第一頁是何青琳剛出生時的照片,一頁頁翻過去,照片裏的人也跟著一點點長大。

當林韓看到成年的何青琳時,立刻僵住了,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呐喊: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照片裏的女孩嬌俏明媚,梨渦淺現,那眉眼,分明就是林韓昨晚在窗玻璃上看到的那張臉。

何素蘭見林韓盯著青琳的照片發呆,突然有些慌神,忙合上相冊:“咱們下樓去吧。”

林韓盯著她慌亂的神情,被她突如其來的緊張弄得莫名其妙又疑慮重重:我盯著何青琳的照片看,她為什麽會那麽緊張?難道……不可能,她和何老太太對自己的好擺在那裏,怎麽可能大費周章地去故弄玄虛?難道,還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在裏麵?

何素蘭感覺到林韓審視的目光,心下更是發慌,不敢回頭,隻得順手整理壁櫥裏的東西。當整理到何青琳一幅半人高的相框時,嚇得手一鬆,“哐當”,相框掉在地上摔碎了。

“幹媽——”林韓聽到聲音靠過來,順著何素蘭的目光看到碎玻璃碴裏的照片,沒有人頭!照片被人從喉嚨處剪開,斷開處還被人惡作劇似的潑了與血一樣的紅色顏料!顏料應該是從相框裏倒進去的,順著玻璃的夾縫稀稀落落地流過照片中人的胸腹,在潔白的連衣裙上開出一朵血腥的花,那麽觸目驚心,如果那不是照片,真像一個凶案現場。

“啊——”何素蘭發出一聲哀鳴,繼而虛弱地叫道,“青琳,青琳,我可憐的孩子……”

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任林韓怎麽喊都充耳不聞。她一聲聲叫著,一聲弱似一聲,好像每叫一聲就抽走了她一分精力,終於隨著一聲輕得幾不可聞的呼喚,她癱軟在地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