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奇怪的何家兩母女

林韓醒來的時候已是清晨,發現自己躺在**。她爬起來打開電腦想進入“靈夜魅影”,但網站卻打不開。她來到窗台邊,隻見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空調的涼風緩緩吹著,像是在提醒她昨晚的一切都隻是錯覺。

“咚咚咚”,隨著敲門聲,何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韓啊,奶奶叫你下樓陪她吃飯呢。”

林韓應了一聲,換好衣服,本來已經套好了往常一樣的休閑裝,想想又覺得不對。何家從來沒有叫人一起吃早飯的習慣,還是特意由何媽上來叫。何媽雖然名為傭人,但從小就在何家,和老太太兩人情同姐妹,所以隻要沒有外人在時,對何素蘭和林韓都是直呼其名,據說以前對何青琳也是這麽叫的。林韓想起和何老太太的那個約定,心裏“咯噔”一下:該不會是公司有什麽重要人物來了吧?

這麽一想,又打開衣櫃準備換一身衣服。她平素的衣服都以休閑為主,拉開衣櫃她才發現,裏麵添置了很多衣服:小洋裝、套裙套裝、晚禮服、連衣裙、淑女裝……一應俱全,應該都是何素蘭為自己準備的。再拉開鞋櫃,從高到低,也是滿滿一櫃子各式各樣的鞋子。何家母女想得真周到。

最後她挑了一套淺綠色的吊帶衫換上,外麵罩了件米色的雪紡小外套,下身配一條同色的休閑西褲,再穿上乳白色中跟尖頭皮鞋。其實這樣的裝束在色彩上太過單調,越發襯得她瘦骨嶙峋,隻是她向來隨性慣了,加上對色彩的喜好也單一,所以對滿櫥的衣服,十有八九都不喜歡。

林韓算不上很漂亮,不過站在人群裏,你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不是因為她瘦,而是因為她特有的氣質、她的眼神。她的眼睛異常有神,瞳仁如浸在水裏的黑珍珠,閃爍著懾人的光彩,讓人移不開視線。這雙眼睛,使她原本平凡的五官刹那間生動起來。

這身衣服雖然色彩單調,但穿在她身上,卻另有一番超凡脫俗的味道。林韓用梳妝台上的化妝品隨意化了個淡妝,站在鏡子前望著自己:薄薄的嘴唇,削尖的下巴,一頭海藻般的長發披下來攏在腰上,又在眼睫毛上刷了點睫毛膏,這樣一來雙眼就更有神了,一掃前幾天的頹廢。不由得在心裏感歎:化妝品還真是好東西。

林韓猜得一點兒不錯。

在飯桌上,她看到三個年紀在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女。其中一個戴金邊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何老太太介紹說是行政部經理林書遠;另一個白白胖胖、一臉和氣的先生是何老太太的私人助理鄭非;唯一的女子目光犀利,一看就是個幹練的女強人,是何企的法律顧問聶桐。

這頓飯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席間,林韓硬著頭皮應付著三人。大多數時候都是何老太太在和三人交流,內容冗長枯燥,到最後,林韓根本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麽意思。心裏哀號之餘,又挺佩服何老太太,想她一介女流,居然能將偌大的何氏打理得井井有條,真是好本事。聽說她的孫女何青琳在世時雖未正式進入何氏編製,但她的工作能力也是有口皆碑的。

林韓在心裏感歎:當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自己縱是龍袍加身也不像太子,真不知今後的日子該怎麽熬,要是能慫恿何老太太把何企賣掉就好了,悠悠閑閑地啃老,萬事無憂。

何老太太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裏也有些焦慮:這孩子的性格,活脫脫與何素蘭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不是經商的料,要是有青琳的一半能力,自己也不用愁了。她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何企交到她手裏,還真有些不那麽放心。兩兩相較,心裏更是懷念死去的青琳。

何企的三個頂梁柱在和林韓交談幾句後也暗自嗟歎:就這能力,怎麽撐得起偌大的何企?

總之,在四人眼裏,林韓的能力堪憂,簡直就是阿鬥。

三人走後,何老太太一反往常對林韓的親熱勁兒,叫上何媽去了花園。林韓能感覺到何老太太對自己的失望,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心裏想:要是奶奶就此作罷,從旁支的親戚裏挑一位能人來接掌何企就再好不過了。

“小姐啊,人的性格是天生的,有的事情強求不來。像素蘭,也不是那塊料。”何媽攙著何老太太在花園裏慢慢走著,看著何老太太依舊愁眉不展,調侃道,“我看啊,是小姐你太聰明了,所以把後輩的幹練勁兒全占光了,注定你一生操勞。”

何老太太停下來坐在石凳上,望著滿園子嬌豔的花朵哽咽著說:“誰說我把聰明勁兒占光了?咱們家青琳不是挺好的?要不是——”

“小姐,人都走這麽久了。要是青琳在天之靈看到你還這麽傷心,不知道有多心疼呢。”何媽悄悄拭著眼淚寬慰何老太太。

“你說,究竟是那些傳言詛咒作祟,還是何氏家門不幸?”她長長歎了口氣,“還是當真我命中孤克,小時候就不得不背井離鄉遠渡重洋,中年喪夫,老來又白發人送黑發人失去心愛的孫女。”

“小姐——”

何老太太擺擺手止住她:“你讓我說,我憋心裏很久了。在國外,雖然有人照顧,但哪裏能比得上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的快樂?甚至父親到死,都不曾真正接納我。幾十年,我都不信那套歪理邪說,直到青琳離開……”何老太太潸然淚下,“我想想也覺得咱們青琳死得冤,那麽如花的年歲,她的人生才剛剛起步啊。”

“小姐,我也不知該怎麽勸你,咱們從小一塊兒,雖然中間分開那麽多年,但你什麽個性我還不清楚?什麽事我都看在眼裏,也許啊,真的就是命該如此。我們再怎麽想,怎麽傷心,都扭轉不了。隻能勸你一句,不為別人,就為先行而去的人,咱們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她與何老太太幾十年的相處,對方就像是另一個自己,彼此非常了解,知道什麽時候該為對方做些什麽。

果然,聽了她的話,何老太太收住眼淚,長長舒了一口氣:“是啊,咱們青琳要是看到她奶奶這樣,準心疼了。她走了,我們活著不是為了每天想起她悲傷哭泣,而是要開開心心的,把她的那份快樂一並添進來,自己活著,也是替她活著。”

何媽輕輕一笑:“這樣想就對了。你可是這個家的頂梁柱。素蘭那孩子本就多愁善感的,你要是也每天長嗟短歎的,咱們這個家可就沒有晴天咯。”

“唉,我也不知道,當年是不是對素蘭太苛刻,才造成她今天這樣的性格。”想起唯一的女兒,何老太太忍不住又是一陣自責。

“誰又能料到今天呢?還不是前車之鑒,怕她步你後塵。素蘭也不是不體諒你的,那孩子啊,比我們還相信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