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車禍

肖欽是從四樓摔下來的,站在樓下的蕭雨竹正巧被他活活砸死。

蕭雨竹的頸椎被砸斷了,腦袋無力地耷拉著,如果不是皮肉連著,那顆頭早離開身體了,死狀慘不忍睹。

一連死了四人,其中兩人還是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毫無預兆地暴斃了,這是太平鎮從沒遇到過的古怪事,所有的警察都蒙了,整個派出所裏亂成了一鍋粥。

誰都不明白肖欽為什麽要跑到四樓去,又是怎麽摔下來的。他不是對黎有德說要去上廁所嗎?可是,一樓就有廁所啊。

籠罩在幸存者心頭的是無力逃避的恐慌:誰會是下一個?

林韓突然想到歡夜兩年前問的那個問題,當真是一語成讖。她卻不能像當時回答的那樣灑脫。恐懼籠罩著幸存的六人,誰都不敢開口說話,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在死亡麵前,一切都顯得那麽蒼白。

錢嘉勇把煙頭摁進煙缸裏,像下定了決心:“咱們還是回吧,都回家去!我想就算有什麽事兒,我也情願在自己家裏,不管怎樣,總是在最親的人身邊。”說完,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老婆,我明天就回來了……嗯,這會兒特想你……有多想?我都不知道,生命有多長思念就有多長……好,等我,多弄些好吃的……嗯,我知道,好,再見。”他表情凝重悲涼,嘴裏雖說著思念的暖心話,和他同處一室的人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這通電話弄得人心惶惶,氣氛越發緊張起來,好像真的隨時都會有意外狀況發生。

四起離奇的死亡事件並不是按照書中的順序來的,好像是死神從眾人中隨機抽取的一樣,所以未來的一切都是未知,能預料出的都隻能根據在書中發生過的情節進行猜測,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也不知道這隻是巧合還是……惡作劇?那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你們怪我吧?”林韓望著剩下的幾個人,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想了一肚子的話和疑問,到了嘴邊,卻成了這麽突兀的一問。

“怪你什麽?你傻了啊?”黎有德伸手憐愛地揉了揉林韓的頭發,將她的頭按進自己懷裏,“這些都是大家始料不及的,怎麽可能怪你?我們都知道你心裏比誰都痛苦。怪你不如怪我,我不發帖叫你們來這兒,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嗎?”

他將林韓所有的委屈和無辜用三言兩語分析得清清楚楚。林韓心裏一陣感動,想到在平苑北村初見王玲與吳淑華的死狀時,蕭雨竹等人不信任的舉動,這一行人裏,隻有黎有德才是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你們都別自責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什麽都是自願的,攤上這事兒誰能料到?要真有什麽,都是命。”錢嘉勇又點了支煙站到窗口,瘦削的背影顯得格外落寞,他深深吸了口煙接著說,“我怎麽感覺自己也快了?如果我真沒了,林韓,記得跟我老婆說,我很愛很愛她。我們結婚幾年了都還沒跟她說過這樣的話,總覺得這些話經別人的口說,更有分量些……”

“錢哥你別亂說!好好的說什麽呢?”蘇青打斷了錢嘉勇的話。

氣氛再度凝重起來。

林韓什麽都沒說,靠在黎有德的懷裏,明明那麽沉重,卻又感覺好安心。像是找到了依靠,畢生的?不知道,但至少是從小到大從未有過的安定。從未敞開過的心扉不知何時悄然裂了條細縫,灌進了專屬某個人的氣息。

大家決定第二天就起程返回上海。

林韓一早就覺得悶悶的,總覺得會發生點什麽事兒一樣。早上刷牙的時候,好好的杯子在她手裏莫名其妙地碎了,還將手心割了老大一條口子,傷口深得幾可見骨。她隨便包紮了一下,但黎有德說怕破傷風,非拖著她去醫院,這麽一折騰就錯過了去貴陽的早班車。

吃過午飯上車已經1點了。

天突然放晴,太陽白花花地刺得人睜不開眼。大巴裏悶得讓人不想說話,幾乎所有人都躺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客車也老是出故障,一路上壞了好幾次,等快到貴陽時剛爬完坡又熄火了。

司機動員乘客下車將車推到坡口,想借下坡的衝勢將車子發動起來。人多力量大,二十幾號人很快就將客車推到了坡口,之後大家陸陸續續地上車,林韓和錢嘉勇走在最後麵。錢嘉勇跟在林韓身後,剛準備上車時,他忽然叫道:“啊,完了,我的結婚戒指怎麽沒了?”

他攤開手,十指果然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林韓忙說:“是不是忘包裏了?”

“沒,早上還戴手上的,你先上車,我找找是不是推車時弄掉了。”他說完急忙回身去找。林韓見他那麽著急,也轉身跟了下去。

兩人圍著車屁股找了一圈兒都沒找到,正當錢嘉勇氣餒的時候,林韓發現車底中央正躺著一枚小小的鑽戒,高興地叫道:“在那兒呢!車底下。”

錢嘉勇奔過去,趴下身子伸手剛抓到戒指……車突然發動了。

他連哼都沒有哼,車輪就無情地碾過了他的上半身。

林韓當場癱坐在地上動彈不得,不會哭也不會喊,就呆呆地望著被碾壓變形了的錢嘉勇,腦子裏反複地響著他昨天說的話:我怎麽感覺自己也快了?如果我真沒了,林韓,記得跟我老婆說,我很愛很愛她。我們結婚幾年了都還沒跟她說過這樣的話,總覺得這些話經別人的口說,更有分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