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閣樓遇險
壁鍾敲了十二下，窗外已是黑壓壓的一片。
起風了，院裏的湘妃竹一陣沙沙亂響，更凸顯出夜的寂靜。院子裏，幾盞朦朧的園林燈被濃稠的夜霧籠著，散發著微弱的光。這些，無形中給今夜的計劃抹上了幾分詭異的色彩……
林韓搖了搖頭，企圖甩掉那些紛亂的思緒。
打開筆記本電腦，點開收藏夾裏的網址——“靈夜魅影”。那是林韓的個人網頁，主要是方便跟讀者互動交流。網頁是三年前一個網友為她做的，通過出版社的編輯交到她手裏。那時她才出第一本書。網頁做得很漂亮，黑底白字，那黑，不是呆板的黑，而是有層次的暗黑，黑裏隱隱透著紅——像是凝固了的血塊；光標是個小小的骷髏頭，移動、單擊或雙擊時，骷髏頭都有不同的表情，每個表情都猙獰詭譎；至今都不知道背景音樂的曲名，隻知道是二胡演奏的，婉轉淒迷，異常動聽，卻隱隱透著一股寒意，配合駭人的網頁視覺效果，讓人聽著音樂時也忍不住發怵。
QQ上那個叫歡夜的酷哥在兩年前頭像就灰了。歡夜就是為她做主頁的男孩，而他的網名，說要跟靈夜相配才取的。他在網站上發的最後一個帖子很簡短：靈夜，如果有一天，你的生活被小說顛覆，周遭發生的一切都是小說裏的情節，你會害怕嗎？
林韓當然記得，當時隻笑了笑，回複他：那會是一個不錯的劇本。
打那以後，歡夜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林韓給他留過幾次言，也不見回應。她問過曾跟他組建過動漫群的網友，大家都說隻跟他在QQ上交流一些技術製作，除此之外並無聯係，連歡夜其人是做什麽的都不知道，最後林韓也隻得作罷。此後每每想起，心裏總覺得有些淡淡的失落。
“靈夜魅影”半夜在線的網友最多，都是一幫忠實的粉絲。幾乎每天，林韓都會抽半小時跟他們聊聊天。現在，屏幕已經被大捧的鮮花和唇印彌漫，可是不知為什麽，林韓怎麽都提不起興致來，清了下屏，敲出一句：“今天好累，安。”便下了線。
林韓知道自己心煩意亂是因為惦記著書屋裏的事，於是馬上換了鞋出門。
漆黑的走廊靜悄悄的，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何素蘭和老夫人住在二樓，何媽和仆人們住在一樓，三樓的整層樓就住著她一個人。這就是人丁稀少的壞處，不管晚上還是白天，都冷冷清清，陰森森的。
何素蘭睡眠很淺，稍稍一點兒響動就會吵醒她，所以林韓也不敢開走廊的燈，一是怕吵醒她，二是如果萬一有人來，藏身也方便一些。林韓靠牆一直摸索著走到小閣樓前，門卻怎麽都拉不開，這才猛然記起，上次進屋後，隨手把門扣扣上了。
那麽，裏麵的那扇小門，是誰關上的？想到這，林韓打了個哆嗦，突然感覺空氣裏多了一個粗重的呼吸聲應和著自己的心跳：“呼哧——呼哧——”
“誰？”走廊裏仍舊是一片漆黑，林韓尖銳的叫聲撕開了夜的寧靜。空曠的走廊裏立刻回**著她的聲音。那呼吸聲受到驚嚇般停頓了一下，但隻是一下，很快就又接上了，而且，越來越近：“呼哧——呼哧——”像得了重感冒一樣。
“誰？你是誰？”林韓努力想穩住自己，聲音卻帶著懼意。那聲音更近了，仿佛已經來到了她的身旁，林韓退了一步，腳下一滑，倉皇地跌坐在地上，身體一點點向後挪動，企圖躲開那個聲音……
初春的夜晚陰冷潮濕，台階上好像被灑了層牛毛雨一樣，潤潤的。林韓在心裏不住地告誡自己：冷靜冷靜。紊亂的思緒漸漸平息下來，記憶在黑暗裏亮起了一盞燈，一步步照亮閣樓門前的每個角落，搜索著可以防身的東西——左牆角有一根鐵釺。林韓順著記憶摸索著伸出手，果然在那裏抓到一根兩指粗細的鐵釺，拿到鐵釺就像抓到了護身符，將它橫在胸前，心想隻待那個呼吸聲再靠近就一棒掃出去。
黑暗裏的那個聲音似乎已經察覺到林韓的舉動，不再向這邊靠近。林韓暗暗鬆了口氣，勉強站起來又退了一步。身邊忽然有了微弱的光亮，原來這一退，居然退進了小閣樓裏，而那扇小門，不知何時已悄然打開。
這門，什麽時候打開了？林韓咽了口口水，心裏複又慌亂起來。突然，一團黑影飛箭似的對著她麵門直撲過來，驚駭的同時，她本能地舉起鐵釺對著那團黑影猛力敲了下去。
隨著黑影“嗚”的一聲呻吟，有股溫熱腥臊的**濺濕了胸襟。那黑影似乎在地上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光線太過微弱看不清那黑影是什麽，也不敢看，林韓想跨過它逃出去，但冥冥中卻有什麽絆住了她的腳步似的，怎麽也抬不起腳。心裏越想越害怕，不自覺間，又退了幾步，這一退就到了書桌前，剛將鐵釺擱在桌上，一個春雷便在窗前炸開——
“轟……”
“叭……”
有塊窗玻璃應聲碎裂，殘渣濺了一桌。林韓還沒緩過神來，接著又是一個炸雷，第二塊玻璃也被劈碎了，接著第三個炸雷，第三塊玻璃也破了……窗戶上一共有八塊玻璃，現在還剩下五塊，那雷好像是有生命一樣，帶著目的性地想要毀滅這間屋子，抑或是毀滅這屋子裏的某一處——包括林韓。
想到這，林韓打了個冷戰，轉身想逃還沒來得及拔腿，又是一個響雷在身後炸開，第四塊玻璃應聲碎裂，一道耀眼的閃電映亮了整間書屋！林韓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扭曲著扯得長長的。炸雷繼續咆哮著，示威般地摧毀了第五塊玻璃。突然，那轟轟聲裏多了一個聲音，細微快捷卻綿綿不斷：“撲哧——撲哧——”像是飛禽展翅的聲音。
漸漸地，那聲音越來越響，竟似壓過了雷聲。林韓感覺到一陣陣陰冷的風從頭頂飄過，像兒時外婆用蒲扇給自己扇蚊子。風是從窗戶的破洞裏吹進來的嗎？這時，又一道閃電，屋子再次雪亮，強光將林韓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投射在地上，林韓這才看到，在自己的影子之上，密密麻麻地倒掛著一群動物，正徐徐地扇動著翅膀……
隨著“噗”的一聲，林韓感到肩上一沉，側頭一看——一隻蝙蝠正伏在自己的肩上，褐色半透明的翅膀密密顫動著，兩隻鼠眼正賊賊地盯著她，閃爍著灼灼精光！這種隻在小學課本裏接觸過的醜陋生物嚇得她花容失色！
“啊——”林韓尖叫著蹦起來，邊叫邊重重地拍著肩頭，將肩上的蝙蝠一巴掌拍落在地。那蝙蝠被她拍傷了翅膀，在地上撲騰了幾下，掙紮著支起身子，揮動著殘翅想再飛起來，撲一下頓一下，再撲一下……如此反複，那有規律的姿勢更像是在發出某種信號。
林韓意識到有些不妙時，頭頂已刮起了一陣旋風，那堆倒掛的蝙蝠夾著腥風劈頭蓋臉向她撲來！很快，全身都被蝙蝠密密裹住，濃濃的腥臭熏得她幾欲窒息，她慌亂地揮動著雙臂想趕走那些可惡的蝙蝠，可剛趕走一撥，又撲上來一撥……慌亂中抓起一隻摔在地上，抬腳踩死。
林韓的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蝙蝠，它們齜著細細的白牙，開始進行還擊。疼痛從各個部位傳來，漸漸麻痹了林韓的意識，又驚又怕之下，她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地……
“大夫，她沒事吧？”何素蘭看著病**的林韓，焦急地問主治醫生。
“沒事，都是些小傷，還好沒傷到臉，那樣留疤就難看了。也太不小心了，怎麽會被玻璃紮成這樣？”
“什麽玻璃？誰被玻璃紮傷了？”朦朦朧朧地聽到幹媽跟醫生的對話，林韓昏昏沉沉地問了一句。
“小韓，你不記得了？”何素蘭俯下身子，發現幹女兒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傍晚，林韓看到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上裹滿了紗布。輕輕勾了勾手指，還像從前那麽靈活，知道自己傷得並不嚴重，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依然心有餘悸。
“小韓，醒了？”何素蘭取藥回來，就看到林韓眼睛瞪得大大地望著天花板發呆，心裏打了個突兒，“小韓怎麽了？”
聽到幹媽的叫聲，林韓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隻覺得渾身酸痛如大病初愈，睡意很濃，可一合上眼，就看見那黑壓壓的蝙蝠向自己撲來，嚇得連忙睜開眼睛。
突然想起了那群蝙蝠劈頭蓋臉的瘋狂攻擊，心想臉上是不是也被蝙蝠咬傷了，慌忙四下尋找鏡子。
“小韓，你找什麽？”看到幹女兒如此反常，何素蘭嚇了一跳。
“鏡子，鏡子，幹媽，我要鏡子。”
“好，你別急，我給你鏡子。”何素蘭連忙從皮包裏掏出化妝鏡遞給她。
等看到鏡子裏完好無損的臉時，林韓暗自鬆了口氣，欣喜過後也有點納悶，那些蝙蝠明明是往自己全身撲的，為什麽臉上卻一點兒傷痕都沒有？
“小韓，怎麽了？”
“幹媽，我是被蝙蝠咬傷的，而且，好多好多的蝙蝠攻擊我，我明明記得它們有咬我的臉，為什麽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
“瞎說，哪來的蝙蝠？你一個人去小閣樓，是被碎玻璃紮傷的。要不是我聽到動靜上樓去看，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呢。”何素蘭憐愛地看了林韓一眼，忍不住嗔怪她，“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叫你不要去閣樓，你偏去！一點兒都不聽話，脾氣怎麽跟你爸一樣強？”
“可是——”
“別可是了，我說沒有蝙蝠就是沒有，我們家裏怎麽會有那麽晦氣的東西？我看呀，肯定是你寫小說寫多了，入戲太深。天天憋在屋子裏，人都憋迷糊了。”
“可是有血呀，閣樓裏有蝙蝠的血，我踩死了好幾隻蝙蝠呢。”明明有那麽多的蝙蝠，幹媽為什麽說沒有？
“是有血呀，是貓血，何媽家那隻剛找回來的球球被你用鐵釺給敲死了。”
“啊……”
林韓一愣：原來那晚噴灑到胸襟上的那股腥熱的**是貓血，那隻看起來好像會笑的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