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新燕
愜意的秋風送來了涼爽。金黃的落葉隨風飄落的日子裏，項嶽再次踏進詹書記家的門檻。
“項秘書啊，快進來。”劉阿姨一見他，立即滿臉堆上笑容。
項嶽把手裏的一兜蘋果放在門口的鞋櫃上，低頭換上劉阿姨拿出的拖鞋。劉阿姨出院幾天了，他覺得有必要上門探望一下。
“你這麽客氣，買什麽水果啊？”劉阿姨嗔怪道。
項嶽笑笑。劉阿姨出院後，他這是第一次上門拜訪呢。
他很清楚，既然已經跟定了詹書記，在官場中要想進步更快，當然要跟領導搞好關係。僅僅依靠平時工作上的表現，雖說也得到了認可，但如果在私人關係上更進一步，勢必會更親近一些。在領導考慮“動一動”的時候對自己更有利。
正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詹書記，放下報紙說：“小項啊，難得周末休息一天，你還來看我們。”
“我反正沒什麽事。就來看望一下劉阿姨吧。怎麽樣啊？您的刀口還痛嗎？恢複得好不好？”項嶽轉身問劉阿姨。
“不痛了，感覺很好。小手術，刀口又很小，主刀的是三病區主任，技術一流。”劉阿姨說著，給項嶽倒了杯茶，又把茶幾上的香蕉掰了一隻拿給他。
“哦，那就好。謝謝。”項嶽禮貌的回答。
劉阿姨說：“這次生病多虧了你。老詹天天忙工作，孩子一個在外地，一個在學校，都不能天天來看我。有事都是你跑前跑後的。”
“這是應該的。詹書記工作也是為大家嘛。”項嶽說。
詹書記問：“小項啊，聽說你家也在市裏？你父親是離休老幹部對吧？”
項嶽正吃著香蕉。他答道：“我父親是個紅軍，住在幹休所裏。”
“哦，老革命啊。值得尊重。你家幾口人啊？”周末時間，詹書記不用考慮工作，難得地詢問起項嶽的家事。
項嶽告訴詹書記，自己兄弟姊妹四個。姐姐已經工作了。妹妹今年大學畢業，弟弟則剛剛考上了大學。
“哦，不錯。兄弟姊妹都很努力嘛。”詹書記誇獎著。
一旁的劉阿姨則不失時機地問道：“小項，你多大了？還是單身嗎？有沒有女朋友？”
項嶽楞了一下。劉阿姨問這個什麽意思？難道也要……給自己介紹對象？
“28了，我還沒有……”項嶽低聲道。
其實，到市裏工作一年多來，也有幾個人給他介紹過女朋友。無論哪裏總有愛管閑事愛當紅娘的大媽們。他這個年貌相當工作出色，又跟在一把手身邊的年輕男人，自然少不了被大媽們騷擾。
“謝謝您！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他被騷擾多次後，隻能用這句謊話搪塞大媽們了。
其實，在他內心深處還有李夢雨的影子。
即使沒有，他也不會隨便跟什麽人相親。他對以相親這種方式開始戀愛很不以為然。他覺得要麽工作或生活中自然相識，要麽偶然認識一見鍾情，就像影視劇裏不期而遇的“邂逅”。
總之一句話，他對那種為了結婚而相親的方式大為反感。
麵對詹書記夫妻，他不敢撒謊造次，隻好實話實說了。
“哦，還沒有啊？我看你小夥子長得又高又帥，估計早有女朋友了。”劉阿姨說。
詹書記放下報紙，看了老伴一眼說：“你呀，是不是也想當紅娘？你們這些……”
“我們這些吃飽了沒事幹撐得慌的老阿姨，整天就想這些男女之事，你是想說這個吧……”劉阿姨笑著打斷了老公的話。
“可不是嘛。總覺得年輕人都需要你們幫助才能找到對象，到處拉郎配。”詹書記也笑道。
項嶽也笑笑。他覺得這時候的詹書記夫妻，像極了自己的父母。
又坐了一會兒，項嶽起身告辭。
“你有空多來家玩啊。就把咱家當你自己家一樣哦，有困難就找我們。”劉阿姨送他到門口的時候說。
“嗯，謝謝您們。”他禮貌地離開了。
踩著腳下沙沙作響的落葉行走在人行道上，項嶽想，自己快到28歲了，按理說確實是談婚論嫁的年齡了。但是，戀愛和婚姻可不是蘿卜白菜，隨時隨地就能看到和買來的。
他不想回家，害怕老母親又問到娶媳婦的事兒。老媽到處打聽親戚朋友左鄰右舍的姑娘們，他一回去就叨叨個不停……
於是，他去了市裏的新華書店。買了幾本書之後，他又買了幾盒磁帶。此前他已買了一台雙卡錄音機。他很喜歡聽當年的流行音樂。那時流行台灣校園歌曲《外婆的澎湖灣》，高勝美的《綠島小夜曲》，還有費翔的《冬天裏的一把火》……
回到單身宿舍，他打開錄音機盡情地聽著歌曲，同時看著剛買到手的路遙小說《平凡的世界》。因為看過路遙的中篇《人生》和同名電影，他對這個作家記憶猶新。
傍晚時分，感覺肚子餓了。他出門走到街邊小店買了幾個包子和一碗稀飯，匆匆吃完回到宿舍繼續閱讀。在音樂的伴隨下，讀書真是輕鬆愉快的事兒。
“噠噠，噠噠噠”，耳邊忽然傳來敲門聲。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手表上的時針顯示現在是晚上7點40，這個時候有誰回來呢？
“噠噠噠，噠噠噠”，敲門聲繼續。
他走到門口問了聲：“誰啊？”
“是我。”一個清脆的女聲。
他的大腦裏迅速搜尋者聲音的記憶。這個聲音仿佛聽過，但又想不起來是誰。
他滿腦袋疑惑地開了門。
謔……原來是詹書記的女兒——詹新燕。
“你……找我有事？”他不由得脫口而出。
詹新燕笑道：“是啊。看你滿臉驚訝的樣子。怎麽？不歡迎我嗎？”
“不不不，我隻是感覺很突然，沒想到。”他趕緊把她請進屋子。詹書記的女兒，自己怎敢怠慢人家？
詹新燕似乎並不在意項嶽的反應。她進屋後先是四處打量了一會兒，然後拿起項嶽正在看的小說，問道：“你也喜歡文學？”
“嗯。有空會看一些熱門的東西。”
“你在聽音樂？”
“是的。剛買了幾盒磁帶。”
詹新燕拿起一盒磁帶看了看說：“綠島小夜曲，你也喜歡嗎？這是我最喜歡的歌曲之一。”
“哦。”項嶽淡淡地回答。他不想投其所好，立即拉近她和自己的距離。
詹新燕似乎絲毫不在意項嶽的冷淡和矜持。她說：“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討論下對路遙小說《人生》的看法。我們要寫作業。”
“《人生》？”項嶽不由得想起那部讓他難忘的小說，以及那個曾經讓他半夜驚醒淚流滿麵的電影……
“看過嗎？我覺得你也會喜歡的。”詹新燕很有把握地說。
“你坐吧。”項嶽忽然想起應該請客人落座。他把房間裏唯一的椅子從書桌邊挪過來，放在詹新燕身旁。
詹新燕落座時，他又問：“你要不要喝點水？我洗個杯子去。”
“喝點也行。”詹新燕毫不客氣，似乎拉開架勢要久坐的樣子。
項嶽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倒了茶水端過來。
詹新燕一眼看到桌上嶄新的路遙新書《平凡的世界》，立即驚呼道：“哇，路遙的新書？！你是路遙的忠實讀者嘛。”
那會兒還沒有“粉絲”這個詞兒。
項嶽點點頭。
“這本書我還沒買。要不你先借我看看吧，省得我再去買。”詹新燕似乎得寸進尺毫不客氣。
路遙隻得說：“好的。那你先拿去看吧。”對詹書記的女兒，他還有什麽不能答應，還有什麽能夠保留的呢？
詹新燕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到書桌上，又大膽地盯著他問：“你……好像不是特別歡迎我嘛？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我打攪了你嗎？”
“沒有，沒有。”他看了她一眼，立即笑著回答：“隻是覺得有點意外。”
詹新燕說：“你不應該感到意外啊，我那天不是說過嗎？我要跟你討論文學。”
“哦……”項嶽想起來了，她好像是說過這句話。但自己以為她不過隨便說的。
“哎，你說這本書的主題思想是什麽呢？”詹新燕忽閃著眼睛問。她的眼睛雖然不是很大，但雙眼皮下的眸子很亮。
項嶽不得不稍作思考後回答：“對我國目前思想解放、經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涉及年輕人的思想和意識形態問題，進行了獨特、深刻的思索與探尋。”
“你說的好深奧哦。能不能通俗點？”
項嶽看了她一眼，說：“社會變革狀態下，年輕人對生活和愛情的思考和轉變，現實和理想之間的衝突。”
“這句話說得很精彩，好理解。我要記下來。”詹新燕點點頭，很有些佩服地說。
項嶽趕緊謙虛下：“這隻是我個人觀點，不一定對哦。”
“沒錯。我就喜歡這種。”
……
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過去了。詹新燕看看手表，說：“我該走了。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啊。”
項嶽微微一笑：“哪裏哪裏，隻怕我的觀點不準確，帶著你走歪了。”
“很好啊。我回去就寫一篇觀後感。”
項嶽起身送詹新燕離開。因為他的宿舍距離她父母家不遠，他一直把她送到那個大院門口。
返回的路上，項嶽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這姑娘居然真的來找我……她是不是有點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