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家事
本市多家企業重新自主創業，很快扭虧為盈的事實，引起了省裏和中央的注意。項嶽寫的文章，有幾篇上了內參。
之後，省裏乃至中央多個部門來本市調研，了解實際情況。上級領導們說，本市這些先進典型，將作為經驗在全國推廣。
然後，各省市紛至遝來許多參觀團，取經團……
負責接待的市委宣傳部及市政府有關單位，天天馬不停蹄陪同客人參觀訪問。楊勁鬆一邊喊累，一邊笑對詹市長說：“市長，看來工作做得太突出也有問題。我這崗位累得有點吃不消了啊。”
詹市長看了一眼旁邊的項嶽，對楊勁鬆道：“你不想幹了是嗎？那行，叫項嶽跟你換換班吧。嗯？”
市長表情雖一本正經，卻顯然在開玩笑。項嶽不出聲地笑了笑。
楊勁鬆有點尷尬地說：“好啊，小項年輕身體好，陪同這些人應該沒問題。”
項嶽趕緊笑著說：“我這資曆可不夠格啊。”
或許是因為市裏名聲在外，這陣子市長和書記也貌似比較團結，沒有什麽大矛盾。兩人在各種會議上都做到了一唱一和，努力把本市的名聲宣傳出去。
時隔不久，省裏忽然來了調令。龐書記被調至省環保廳任廳長，詹市長接任市委書記。
項嶽思忖，這肯定因本市工作成績突出，上級決定提升一二把手以資獎勵。
這一重要任命，在本市官場無疑產生了巨大震動。一時間市委市政府上上下下議論紛紛。
“龐書記這是平調，沒升也沒降啊。”
“還是市委書記有實權啊，廳長畢竟職權範圍小了。”
“龐書記這下子可以輕鬆了點，市委書記畢竟責任重大呀。”
“屁！龐書記這是明升暗降，知道不？詹市長成了詹書記，這才是真正升官呢，掌握了實權。”
“……”
詹市長——現在是詹書記了，項嶽從他不言不語的沉默表情中，還是讀出了一點輕鬆和舒緩。畢竟跟了他一年多了。
詹書記召開了全市處以上幹部大會，重新調整了幹部分工。當然，原先他調進來的幹部表現不錯的都得以提升。此後不久，新調來一位呂市長，白白瘦瘦的樣子。據項嶽看來，新市長跟詹書記相處的不錯，估計也是他的舊友。
“小項，你……其實也該動一動了。你的才能我很清楚。不過，我現在剛剛接了一把手，有很多新任務要忙。這樣吧，你再幫我一段時間，我會考慮把你放到一個合適的崗位上。”詹書記微笑著對項嶽說。
“一切聽從詹書記的安排。”項嶽回答。
他明白詹書記的意思是該提拔自己了。他也知道，詹書記安排崗位應該不差。但還要再過一段時間……也不知這段時間有多長？
這次“動一動”無疑將是自己官場生涯中重要的一個台階。
作為貼身秘書，除了給領導起草文件，安排工作上的瑣事，跟隨領導外出之外，自然也會涉及領導個人及家庭私事。
這天早上，詹書記忽然對項嶽說：“小項，中央有關部門領導來了，省裏有個重要會議我必須參加。本來說好陪老婆去看病的，隻好麻煩你幫我跑一趟了。”
“好的。那我現在就去。”項嶽答應道。他立即去找司機小劉。
小劉是個黑瘦的複轉軍人，原先在部隊就是開車的。他開著那時政府部門常見的灰色“伏爾加”轎車——詹書記的專車，載著項嶽來到市委家屬院。
詹書記家也是多層公寓樓，麵積100平米左右。在當年這已是麵積較大的好房子了。進門一看，家裏似乎有點亂糟糟的。詹書記夫人劉阿姨正坐在沙發上。她一手按著肚子，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
劉阿姨短發圓臉，在本市婦聯工作，平時總是一副笑眯眯模樣。項嶽偶爾去他家，感覺她人很和藹親切。
“劉阿姨，您不舒服吧？詹書記讓我陪你去醫院。”項嶽說。
劉阿姨頭發有點淩亂，臉色蠟黃。她有氣無力地說：“昨天夜裏就開始肚子痛。本來老詹說早上去一下就回來陪我去醫院的。”
“嗯。他走不開，派我先陪您去醫院。”
“那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小項。”劉阿姨道。
項嶽說：“趕緊去醫院吧。我扶您下樓。”
伏爾加載著他們來到市第一人民醫院。項嶽去掛了急診。
急診科一位燙著頭發的中年女醫生接診。她一聽是市委書記夫人，原本冷漠的臉立馬換上笑容，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您這是闌尾炎急性發作。現在安排您住院吧。”女醫生一邊說著一邊迅速開了住院單，並且親自找來了擔架車。幾個人扶著書記夫人躺上去。女醫生對項嶽說：“趕緊去外科三病區。那邊我都安排好了。”
到了外科三病區一看，安排的竟是一個單人房間。而且病區主任和護士長都趕來了。
單人病房什麽概念？當年沒有什麽VIP，那就相當於高幹待遇啦。
病區主任親自檢查後說需要手術。而且就安排在下午。於是立即開始了尋常的掛瓶吊水。
項嶽看著一群醫生護士圍著書記夫人跑前跑後忙得不亦樂乎。心想：權利可真是個好東西哦。不僅當權者個人受益，一家人也都得了實惠。
項嶽又看著書記夫人在病床前做了各種檢查，以及術前準備等等。午飯時分，詹書記終於出現在病房。
詹書記先到病床前問候了妻子，又找到值班醫生了解病情，然後再次回到病房。
“小項，今天多虧了你。”詹書記少有的主過來跟項嶽握了握手。
項嶽受寵若驚，急忙道：“詹書記，您太客氣了。您不也是為工作嘛。我就做了點小事。都是醫護人員照顧的好，他們忙了一上午呢。”
詹書記說：“你可以回去了。我在這裏守著吧。”
項嶽一想，書記肯定還沒吃飯呢。就說：“那……詹書記您先去吃飯吧。”
詹書記說：“沒事的。等會兒再說吧。”
項嶽本想說，那我幫您買一份兒飯上來。那時沒有外賣，隻有街頭小店的蓋澆盒飯。但他轉念一想，堂堂市委書記一把手，竟然在病房裏吃盒飯，肯定既不雅觀且影響不好。
於是他說：“詹書記，還是您先去吃飯吧。您吃過了再來換我。”
詹書記想想也是。就下樓去了。
看著詹書記走出病房的背影，項嶽想，這才是真正的詹書記，一個普通居家男人，某人的老公。他在官場中的高冷表現，或許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吧。
過了大約二十分鍾，詹書記回來了。跟他一起進入病房的，還有一個年輕女孩兒。
這是個身量嬌小的女生，目測高度也就1米6左右吧。女孩兒眼睛不算大，但是忽閃忽閃轉的很快，一副活潑機靈樣。
女孩兒急匆匆走到母親身邊，俯下身問候著。母女倆低聲說了一會兒話。
回轉身來，她馬上發現了項嶽。
“你就是項秘書吧？總聽我爸媽說起你呢。”女孩兒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
“小項，這就是我女兒。在本市A大讀書。”詹市長介紹著。
項嶽微笑道：“你好！”
“你好！我叫詹新燕。在A大中文係讀大三。聽說你的文筆很厲害哦。我以後要向你學習學習，取取經呢。”女孩兒說。
詹新燕說話的時候臉上表情豐富，語速很快，一副很自信的樣子。
項嶽微笑說：“你是中文係科班。我是學自動化的，文科方麵完全自學的。哪裏值得你向我學習嘛。應該反過來才是。”
“嗨，我就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那種。完全是瞎混，沒什麽真才實學。”詹新燕貌似坦率地實話實說。
“好啦好啦。你們以後再聊吧。現在讓項秘書趕緊去吃飯，人家下午還有工作呢。”詹書記說。
“好吧。那咱們一言為定啊。以後有機會在一起交流。”詹新燕似乎意猶未盡。
“小項，要不我讓小劉來接你回去？”詹書記說。
“不要不要。我乘公交車就可以。”項嶽趕緊拒絕。自己一個小秘書有什麽資格坐書記的專車？
跟詹書記一家告別後，項嶽下樓離開醫院。
他在醫院大門外麵看到一家蘭州牛肉拉麵館。進去之後要了一大碗拉麵吃起來。看看手表已是午間一點半了。因為早過了飯點，饑腸轆轆的他很快就把大碗麵吃了個底朝天。
又要了一杯冰啤酒，喝下去涼爽解渴。
回程的路上，他想起詹書記曾經說過，自己有一兒一女。兒子大學畢業在外地工作，女兒在本市一所大學就讀。
詹新燕這個小丫頭可不像悶聲不響高冷的詹書記。她一張巧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像她母親嗎？也不完全是。劉阿姨脾氣好，但也不是善於言談的。
這樣想著，走到了公交車站。
項嶽跟詹書記家人的關係逐漸密切起來。但他絕沒想到會發展成為另外一種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