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隱私
“躍進，讓我看看你的畢業證書。”頭發花白的老父親笑嗬嗬地坐在沙發上，對進門不久的大兒子說。
項嶽急忙打開行李箱，拿出自己的紅色硬殼證書交給父親。
老父親拿出老花鏡戴上，仔細辨認著畢業證書上的字。之後他看著兒子高興地說：“咱家終於出了第一個大學生。祖宗八輩也都榮光了！”
母親也湊過來看了一眼，笑道：“看把你樂的，好像你中了狀元！”
“我這點文化，還都是參加革命以後學的。舊社會想上學沒條件啊。我兒子趕上了好時候，成了大知識分子，我心裏高興啊。”
項嶽的兄弟姊妹們也都湊過來，從父親手中拿過畢業證看著。
妹妹勝利說：“嗬嗬，再過三年我也要拿畢業證了。”
勝利考上了本省一所著名財經院校。目前上大二。
項嶽笑說：“你學的財經學院會計專業，將來數錢算賬的，小心別出錯哦……”
勝利立即打斷哥哥的話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們專業。金融行業不僅僅數錢算賬那麽簡單！金融行業在追尋國家夢想、實現民族崛起的道路上充當開路先鋒呢。改革開放振興科技實現四個現代化，哪一項都離不開金融。”
一看妹妹如此伶牙俐齒，項嶽立即笑著投降了：“OK，OK，我錯了。希望咱家將來出個大銀行家。”
“本來嘛，你不懂就瞎說。我就算當不了銀行家，也得幹出點名堂來。”勝利自信滿滿地說。
小弟弟衛東在一旁握緊拳頭跟著叫道：“我也要當專家。”
“衛東，你想學什麽？”老父親問。
衛東想了想，眨眨眼睛說：“我還沒想好，反正……我要當科學家，搞發明創造。”
“衛東數學不錯，可以去研究尖端數學理論，比如陳景潤的哥德巴赫猜想那種，說不定一舉成名。”項嶽開玩笑道。
“哪有那麽簡單？好像哥德巴赫猜想輕飄飄那麽容易似的。陳景潤研究了一輩子還沒有最終結果呢……”勝利又說。
“研究什麽啊？現在咱們就研究吃飯！”母親端了兩盤菜放到了餐桌上。她招呼全家：“都過來吃飯了。”
姐姐和平還在廚房裏默默地忙活著。
項家住的是當時少見的別墅，200多平米，屬於這個省會城市的部隊幹休所。離休後的父母從大山深處的部隊遷過來，在此定居。與客廳相連的餐廳是另一個獨立的空間，足有15平米。
一家人圍坐在大餐廳裏吃飯。
“和平，小魏明天來家嗎？”母親問。
姐姐愣了下，冷淡地答道：“他不來。後天要出差。”
項嶽不知道這個“小魏”是誰。看他滿臉問號，母親急忙答道：“小魏是你姐的男朋友。是個公務員。”
姐姐比他大3歲已經26，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
“哦。”他看了姐姐一眼，對這個未來姐夫充滿好奇。
“躍進，你不是說要留校當老師嗎？怎麽又改派到省城研究院了？”老父親問。項嶽沒對他說自己送禮求係主任改派的事。隻有老媽知道。
對一向光明磊落兩袖清風的老父親，項嶽擔心他會責備自己。雖說這件事並沒有什麽大不了，但還是少說為好。
“學校裏後來又做了調整。因為咱家在本省，所以改派了。”他說完之後看了老媽一眼。
老媽立即補充道：“那個大學好是好，離家有點遠。這裏應該更適合他。離咱家又近，這不更好嗎？”
老父親點點頭。接著又問：“你這個……什麽研究院，到底研究什麽的啊？”
項嶽回道：“是一家部級電子科研院所，隸屬中央部門管轄。主要從事尖端電子技術研究，通信，雷達什麽的。”這是他從圖書館查閱的資料裏看到的。
“聽上去確實很高精尖啊。”妹妹勝利說。
項嶽說：“我覺得去這裏比當老師更有挑戰性和專業性，更適合我。”
“嗯。看起來是有這種可能。”老父親點點頭表示認可兒子的看法。
“躍進，啥時候去單位報道？過完年就去嗎？”母親更關心這個。
項嶽答：“3月1號之前吧。分配通知書上這樣寫的。”
“哦。我再幫你準備準備啊。你看看需要什麽早點說。”母親道。
一家人吃完午飯。老父親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弟弟和妹妹打開電視，觀看當年火爆的日本電視連續劇《血疑》。
項嶽看到姐姐和平一個人默默地在廚房裏洗碗。
他悄悄走到母親身邊問：“我姐她怎麽了？今天好像情緒不高嗎？都沒見她說話呢。”
母親用目光示意他不要再問。接著讓他跟自己進入父母臥室。貌似有話要跟他講。
走進房間關上門，母親讓他坐到**。
他疑惑地問：“我姐她……有什麽事兒嗎？”他心說不是找到了未來姐夫了嗎？怎麽還這麽悶悶不樂？這不是大姐的性格啊？她一向也是快言快語爭強好勝的。
“你姐她……因為跟上一個戀愛對象分手……心裏過不去呢。”母親低聲道。
“為什麽分手？男的把我姐甩了？”這是他第一個反應。失戀，多半對女生的打擊都是非常大的。他想起自己拒絕江靜求愛之後，她那一段時間的表現……
“不是。是…….你姐最後跟他說分手的。”
“那……我姐為什麽要分手？”
“哎…….說來話長。當著你弟弟妹妹的麵，我都不想說。他們畢竟都小。你上過大學，見識應該比較多，再說年齡也大些了。我就跟你說說吧。你爸都不知道呢。”母親目光嚴峻地說。
“到底怎麽回事啊？”項嶽驚訝了——什麽複雜的事啊？母親居然都不能跟老父親說……？
母親坐到項嶽對麵，慢聲細語地說出了姐姐的事。
原來，姐姐工作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男人。確切地說，是她所在科室的病人，那時她是一名護士。兩人不知什麽時候戀愛上了。當然是瞞著所有人。
姐姐辭職回家那會兒，兩個人因為不舍分別，難舍難分地頻繁約會。最終跟《被愛情遺忘的角落》裏的小豹子和存妮一樣，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兒。
原本這也不算什麽。兩個人你情我願，而且周圍的人誰也沒發現。
意外的是——姐姐竟然懷孕了。
這下子麻煩就大了。隨著姐姐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她每天都心驚膽戰地過日子。那時未婚懷孕不像如今，到醫院做個流產就完事了。那時大姑娘懷孕就是道德敗壞，就是女流氓，就是“破鞋”，一家人都會跟著倒黴，被人瞧不起！
後來的某一天，終於被母親發現了。
因為姐姐除了肚子隆起，還伴隨著嘔吐——妊娠反應來了。
“和平，你這是…….？”母親心裏其實已經明白了。
姐姐終於忍不住哭了：“媽……”
母女二人抱在了一起。
“告訴媽，你到底怎麽回事？跟誰啊？”姐姐哭過之後，母親自然要問個明白。
姐姐不得已說了實話。
母親第一個反應是：“不行！我得去找他。這人道德敗壞，必須報警！”
姐姐一聽急忙阻止：“媽，不能這樣啊。是我……我自願的。”
“你……你怎麽這麽不爭氣啊。做出這種事，讓我跟你爸這老臉往哪兒擱？”母親不但心痛且伴隨著憤怒，不知往哪裏發泄。
“媽，我求你了，千萬別去，你要是去了，他這一輩子就完了！”姐姐說完竟然給母親跪了下來。
母親急忙拉起懷孕的女兒。
“我不去，那你怎麽辦？你就這麽把孩子生下來？嗯？！”母親的嚴厲中包含著無奈.
姐姐又哭了一會兒，最後她說：“媽，我得把孩子打掉。可是……醫院那裏……怎麽辦呢？去哪家醫院？”
母親思考了一會兒，說：“我去找你付阿姨吧。她妹妹在市醫院。讓她幫你安排床位和婦科醫生。”
“謝謝媽！”姐姐又撲在母親身上。
母親推開她，說：“可是……你這倒是怎麽說啊。我總得有個說法吧，對人家醫生和護士。”
姐姐沉默不語。
“那我就說……你跟你同學……說是電大同學吧？”
姐姐點點頭。
就這樣，母親陪著姐姐到醫院拿掉了孩子。
姐姐在家“病休”了一段時間。老父親和弟妹們都沒有發現這個秘密。
之後，母親就開始給姐姐張羅對象。
那個讓姐姐未婚先孕的對象顯然不在其中。他據說已經調離本地且提升了。就算他沒有離開，母親也不會同意他跟姐姐繼續交往了。因為這人不負責任地造成了對姐姐的傷害。
彼時沒有網絡，沒有如今開放的社交環境，男女交往的圈子很小。除了工作單位，就是親戚鄰裏。通過相親戀愛結婚的比例相當大。
小魏，一個同樣從部隊轉業到政府機關的男人，通過親友介紹進入了母親的視野。
他的年齡和身高等，都跟姐姐比較匹配。
見過兩次麵之後，他們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你姐姐也許因為身體和心裏的不適，還沒走出上一段戀愛的陰影，或者對這個小魏不熟悉，感情還沒有建立起來，所以她最近情緒很不好。”母親最後說。
項嶽點頭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