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也非助我者也

【原文】

子曰:“回也非助[1]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2]。”

【注釋】

[1]助:《論語集釋》:“助,猶益也。”即有益,有幫助。

[2]說:同“悅”,這裏解釋為心悅誠服。

【譯文】

孔子說:“顏回不是能對我有所幫助的人,因為對於我說過的話,他從來都是心悅誠服的。”

【原文】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1]於其父母昆[2]弟之言。”

【注釋】

[1]間:讀作jiàn。《論語正義》:“間,謂非毀間廁。”即挑剔、批評。

[2]昆:兄長、哥哥。

【譯文】

孔子說:“閔子騫是真孝順呀!對於他的父母兄弟稱讚誇獎他的話,人們聽後也認為毋庸置疑,無可挑剔。”

【原文】

南容三複白圭[1],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2]。

【注釋】

[1]白圭:白色的圭玉,這裏代指的是《詩經·大雅·抑之》中的詩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蘭之玷,不可為也。”這句詩意思是如果白玉上有了汙點,可以通過打磨消除。如果我們說話的時候出了差錯,則是無法挽回的。南容反複誦讀這句詩,以此來告誡自己說話時要謹慎。

[2]妻之:嫁給他做妻子。

【譯文】

南容時常反複誦讀《詩經》中“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不玷,不可為也。”的詩句。孔子便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他做妻子。

【原文】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

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譯文】

季康子問孔子:“在眾多的學生中,你認為誰最好學?”

孔子回答道:“有一個名叫顏回的學生,他非常好學。但是,已經不幸英年早逝了。現在的學生中,再也沒有人能像他那樣用功好學了。”

【原文】

顏淵死,顏路[1]請子之車以為之槨[2]。子曰:“才[3]不才[4],亦各言其子也。鯉[5]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6],不可徒行也。”

【注釋】

[1]顏路:姓顏,名無繇(讀作yóu),字路。他是顏淵的父親,也曾師從於孔子。

[2]槨:讀作guǒ,外棺。依照古代的喪葬製度,隻有一定地位和身份的人,才可以使用內外兩層棺材。外麵大一點兒的棺材就是槨。

[3]才:才能,代指有才能的顏回。

[4]不才:沒有才能,代指沒有才能的孔鯉。

[5]鯉:孔鯉,孔子的兒子,字伯魚。

[6]從大夫之後:跟在卿大夫行列的後麵。這是孔子謙虛的說法。當時,孔子已經出仕,擔任卿大夫一級的官職。依照禮製,位列卿大夫的人出行時必須乘車。

【譯文】

顏淵死了,他的父親顏路向孔子請求,賣掉馬車為顏淵置辦外槨。孔子回答道:“雖然顏淵和孔鯉,一個有才能,一個沒有才能。但是都是我們各自的兒子。孔鯉死的時候,我也隻為他置辦了內棺,沒有外槨。我不能賣掉車子為他買外槨,自己步行出門。因為我身為大夫,按禮製必須乘車外出。”

【原文】

顏淵死,子曰:“噫[1]!天喪予[2]!天喪予!”

【注釋】

[1]噫:《論語集注》:“噫,傷痛聲。”即表示哀痛的感歎詞。

[2]天喪予:上天要了我的命啊。喪,讀第四聲。

【譯文】

顏淵死了。孔子感歎道:“唉!上天這是要我的命啊!上天這是要我的命啊!”

【原文】

顏淵死,子哭之慟[1]。

從者曰:“子慟矣!”

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2]?”

【注釋】

[1]慟:讀作tòng。《論語集注》:“慟,哀過也。”即極其悲痛,過於哀傷。

[2]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是“非為夫人慟而為誰”的倒裝。夫,讀作fú,這裏代指顏淵。

【譯文】

顏淵去世後,孔子哭得非常傷心。

跟隨在孔子身旁的學生們說:“先生,您太過於悲痛了!”

孔子說:“太悲痛了嗎?我不為顏淵悲痛傷心,又能為誰傷心痛哭呢?”

【原文】

顏淵死,門人[1]欲厚葬[2]之。

子曰:“不可。”

門人厚葬之。

子曰:“回也視予[3]猶[4]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5]二三子也。”

【注釋】

[1]門人:這裏指的是孔子的學生們。

[2]厚葬:依照富人的水準,隆重地安葬。

[3]予:第一人稱代詞,我。

[4]猶:像,好像。

[5]夫:讀作fú,語氣助詞。

【譯文】

顏淵死了,孔子的學生們想為他舉行隆重的葬禮。

孔子說:“不可以這樣做。”

最終,學生們還是隆重地安葬了顏淵。

孔子說:“顏回把我看做是自己的父親一般對待,我卻不能像當親生兒子一樣的對待他。這不是我的錯,都是你的那些同學非要這樣做呀。”

【原文】

季路問事鬼神。

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曰:“敢[1]問死。”

曰:“未知生,焉知死?”

【注釋】

[1]敢:這裏做副詞,表示冒昧。也是卑對尊者,下級對上級說話時用到的敬語。

【譯文】

季路向孔子詢問應當如何侍奉鬼神。

孔子回答說:“還沒能侍奉好活人,又怎麽能侍奉好死去的人呢?”

季路又問:“老師,我鬥膽請教死是怎麽回事?”

孔子回答:“還沒弄清楚生是怎麽回事,怎麽能清楚死呢?”

【原文】

閔子[1]侍側,訚訚如[2]也;子路,行行如[3]也;冉有、子貢,侃侃如[4]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5]然。”

【注釋】

[1]閔子:閔子騫。

[2]訚訚如:《論語義疏》:“訚訚,中正也。”即恭敬正直的樣子。訚,讀作yín。

[3]行行如:剛直的樣子。行,讀作hàng,也有版本寫作“衎衎”。

[4]侃侃如:《說文解字》:“侃,剛直也。”過去的經學家注釋對它的解釋是“侃侃,和樂貌也”即溫順快樂的樣子。

[5]不得其死:不會正常死亡,無法善終。

【譯文】

閔子騫站在孔子身旁服侍,一副恭敬正直的樣子。子路則表現出剛直的樣子。冉有和子貢是一副溫順快樂的樣子。孔子看了很高興。他說:“像子路那樣的性格,隻怕終究會無法善終啊!”

【原文】

魯人[1]為[2]長府[3]。

閔子騫曰:“仍舊貫[4],如之何?何必改作?”

子曰:“夫人[5]不言,言必有中。”

【注釋】

[1]魯人:代指當時魯國當政的公卿大臣。

[2]為:這裏是建造、改建的意思。

[3]長府:魯國的國庫。在《說文解字》中,府的本義就是收藏文書和物品的地方。

[4]仍舊貫:依照慣例,按老樣子。《論語注疏》:“貫,事也。”即慣例。

[5]夫人:這個人。夫,讀作fú。

【譯文】

魯國當政的公卿大臣要重新修建魯國的國庫。

閔子騫道:“還按原來的樣子不行嗎?何必要重新建造呢?”

孔子回答道:“他這個人,平時不愛說話,可是能一針見血,開口就說到關鍵點上了。”

【原文】

子曰:“由之瑟[1]奚[2]為[3]於丘之門?”

門人不敬子路。

子曰:“由也升堂[4]矣,未入於室[5]也。”

【注釋】

[1]瑟:讀作sè,一種與古琴非常相似的樂器。

[2]奚:疑問詞,為什麽。

[3]為:彈奏。

[4]堂:正廳。

[5]室:裏屋。

【譯文】

孔子說:“仲由為什麽要在我這裏彈奏瑟呢?”

聽到孔子這樣說後,其他學生們便瞧不起子路,不似以往那樣尊敬他了。

孔子便解釋道:“在學問方麵,仲由做得不錯,已經是‘升堂’的水平了,隻是還不夠精深,沒有達到‘入室’的程度而已。”

【原文】

子貢問:“師[1]與商[2]也孰賢?”

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

曰:“然則師愈[3]與?”

子曰:“過猶不及。”

【注釋】

[1]師:顓孫師,即子張。

[2]商:子夏。

[3]愈:超過,勝過。

【譯文】

子貢問孔子:“老師,您覺得子張和子夏相比,誰更好一些呢?”

孔子回答說:“子張做事容易過分,而子夏則是老是差一點兒,不能完全達到標準。”

子貢說:“那麽這樣說,是子張比較好一些嗎?”

孔子說:“太過頭和不足一樣,兩者都不好。”

【闡釋】

“過猶不及”正是孔子中庸思想的具體表現。

孔子把“中庸”看成是最高的道德標準,具體說來,就是堅持原則,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在處理矛盾時善於執兩用中,折中致和,追求中正、中和、穩定、和諧。並且隨時以處中,因時製宜,與時俱進。”

其實,事情“過了頭”和“不足”所達到的效果一樣,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兩者的關鍵就在於對“度”的把握。孔子認為兩者都不可取,他主張凡事有度。

孟子在《孟子·告子章句下》中講到了個關於過猶不及的故事:一個叫白圭的人提出應該改革稅收製度,把現行的“什一而稅”降為“二十而取一”。孟子告訴他,這種低稅收隻適合北方的貉國那樣的國家,也沒什麽國家機構,沒有靠財政負擔的單位和國家工作人員。但文明進化的中原國家既然已不可能回到像貉國那種原始的狀態,怎能實行像貉國那樣的稅收製度呢?財政稅收是維持一個國家運轉必不可少的手段。可是,財政稅收多少合適?這就是一個問題了。如果橫征暴斂,苛捐雜稅太多太重,老百姓就會受不了,怨聲載道;如果偷稅漏稅太多,稅率太低,國家財政緊張,入不敷出,又會影響國家機構的正常運轉。孟子是深深知道這一點的,所以,他從實際出發,指出如果按照白圭所提出的稅率,二十抽一,賦稅倒是少了,老百姓的負擔也減輕了,可國家怎麽運轉呢?當然,這樣說並不意味著收得越多越好,橫征暴斂,隻會把人民逼入水深火熱之中。所以,孟子的觀點就是一次中庸的現實運用。

另外,《論語》中說的“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也都是中庸思想的表現。儒家最終的追求是恰到好處,但是要做到恰到好處實在太難了。否則,孔子也不會在《雍也》篇中發出“中庸作為最高的德行。人們已經缺乏他很久了”這樣的感歎了。

【原文】

季氏富於周公[1],而求也為之聚斂[2]而附益[3]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4]之可也。”

【注釋】

[1]周公:代指周公的後裔,魯國的國君。

[2]聚斂:四處搜刮錢財。

[3]益:增加、擴充。

[4]攻:這裏解釋為聲討、責難的意思。

【譯文】

季孫氏所擁有的財富已經超過了魯國的國君。冉求卻還在替他四處搜刮錢財,幫他不斷地擴充財產。孔子說:“冉求不再是我的學生了,你們直接大張旗鼓地去聲討譴責他吧!”

【原文】

柴[1]也愚[2],參也魯[3],師也辟[4],由也喭[5]。

【注釋】

[1]柴:姓高,名柴,字子羔,還寫作子皋、子高。春秋末期齊國人,孔子學生。

[2]愚:《論語集注》:“愚者,知不足而厚有餘。”即耿直的意思。

[3]魯:遲鈍。

[4]辟:讀作pì,偏激。

[5]喭:讀作yàn,粗俗,魯莽。喭是“諺”的通俗寫法。

【譯文】

高柴耿直,曾參遲鈍,子張偏激,仲由魯莽。

【原文】

子曰:“回也其庶[1]乎,屢空[2]。賜不受命,而貨殖[3]焉,億[4]則屢中。”

【注釋】

[1]庶:這裏是相近、接近的意思。

[2]屢空:時常陷於窮困。屢,多次,這裏解釋為時常、常常。空,即虛、匱乏,這裏引申為窮困。

[3]貨殖:《論語集注》:“貨殖,貨財生殖也。”即出售貨物,做買賣。

[4]億:這裏是“臆”的通假字,估計,猜測。

【譯文】

孔子說:“顏回的學問和道德修行已經接近完美了啊,可他時常陷入窮困的境地。端本賜不甘於服從命運的安排,做生意去了,他對行情的估計和把握,往往十分精準。”

【原文】

子張問善人[1]之道,子曰:“不踐跡[2],亦不入於室[3]。”

【注釋】

[1]善人:沒有經過學習,但是本性善良的人。

[2]踐跡:依照別人的腳印,往前走。即模仿。踐,遵循,此處解釋為踩踏。跡,這裏指過去的印跡。

[3]入於室:孔子以此來比喻學識和道德修養達到了很高的水準。

【譯文】

子張問孔子,有關善人的道理。孔子說:“善人從不沿著前人的蹤跡向前走,但是,他的學識和道德修養也無法達到很高的水平。

【原文】

子曰:“論[1]篤[2]是[3]與[4],君子者乎?色莊[5]者乎?”

【注釋】

[1]論:言論。

[2]篤:誠實。

[3]是:這裏做助詞,用來標誌前置的賓語“論篤”

[4]與:讚許。

[5]色莊:外表神色莊重得體。

【譯文】

孔子說:“應當讚許誠實的言論。但是,還要看他是真的君子呢?還是神色外表故作莊重的人呢?”

【原文】

子路問:“聞斯行諸[1]?”

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

冉有問:“聞斯行諸?”

子曰:“聞斯行之。”

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

子曰:“求也退[2],故進之;由也兼人[3],故退之。”

【注釋】

[1]聞斯行諸:聽聞後就付諸行動。諸,這裏是“之乎”的合音。

[2]退:這裏是指冉求性格懦弱,做事畏縮不前。

[3]兼人:《論語集注》:“兼人,謂勝人也。”指子路膽識過人。

【譯文】

子路問孔子:“聽聞後什麽,應當立刻付諸於行動嗎?”

孔子說:“父兄還健在,怎麽能聽到什麽就立馬行動呢?”

冉有問孔子:“聽到了什麽,應該立馬有所行動嗎?”

孔子說:“對,聽到了就要行動起來。”

公西華問孔子:“仲由問您‘聽聞後什麽,應當立刻付諸於行動嗎’?您的回答說‘有父兄健在’,冉求問您‘聽到了什麽,應該立馬有所行動嗎’?你說‘聽到了就要行動’。這讓我感到非常困惑不解,想冒昧地請問一下,老師您這樣回答的原因。”

孔子說:“冉求性格懦弱,做事總是畏縮不前,所以我鼓勵他大膽地去做。而仲由生性膽識過人,所以我要約束他,壓製一下他的衝勁兒。”

【原文】

子畏於匡,顏淵後。

子曰:“吾以女為死矣。”

曰:“子在,回何敢死?”

【譯文】

孔子和隨性的學生們在匡地,被當地人圍困拘禁。顏淵最後才與眾人相聚。

孔子對他說:“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

顏淵說:“老師您還健在,我怎麽敢死呢?”

【原文】

季子然[1]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

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2]由與求之問[3]。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4]矣。”

曰:“然則從之[5]者與?”

子曰:“弑父與君,亦不從也。”

【注釋】

[1]季子然:當時魯國執政大臣季孫氏的族人。

[2]曾:竟然。

[3]由與求之問:賓語前置,即“問由與求”。

[4]具臣:不是正式的臣子,即臣子的備選。

[5]之:代指季孫氏。冉求和子路當時都在季孫氏做家臣。

【譯文】

季子然問孔子:“仲由和冉求可以稱得上是大臣嗎?”

孔子說:”我以為你是要問別的事,原來是問仲由和冉求兩個人啊。所謂大臣是能夠以周公之道來輔助侍奉君主。如果做不到,就幹脆不做。現在仲由和冉求兩個人的表現,也隻能算是充數備選的家臣而已。”

季子然又問:“他們會完全遵從季孫氏嗎?”

孔子回答道:“要是殺父、殺君主的反叛之事,他們是不會做的。”

【原文】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

子曰:“賊[1]夫人之子[2]。”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3]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

子曰:“是故惡[4]夫佞者。”

【注釋】

[1]賊:毀害。孔子認為子羔沒有學習過如何處理政事就去當官,這是在害他。

[2]夫人之子:代指子羔。

[3]社稷:這裏是指祭祀土地神和穀神的地方。社,土地神。稷,穀神。

【譯文】

子路推薦子羔去擔任費地的最高長官。

孔子說:“子路,你這是在還子羔啊。”

子路說:“那個地方有百姓,有祭祀社稷的祭壇。難道隻有讀書才算是學習嗎?治理百姓,和主持祭祀神靈的意思也是一種學習啊。”

孔子說:“就因為你這樣,所以我才憎惡那種口齒伶俐、花言巧語,善於狡辯的人。”

【原文】

子路、曾皙[1]、冉有、公西華侍坐[2]。

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3],毋吾以也。居[4]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5]哉?”

子路率爾[6]而對曰:“千乘之國,攝[7]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8],因之[9]以饑饉[10],由也為之,比及[11]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12]也。”

夫子哂[13]之。“求,爾何如?”

對曰:“方六七十[14],如[15]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16]君子。”

“赤,爾何如?”

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17],如會同[18],端章[19]甫[20],願為小相[21]焉。”

“點,爾何如?”

鼓瑟希[22],鏗[23]爾,舍瑟而作[24],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25]。”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誌也。”

曰:“莫[26]春者,春服[27]既成,冠者[28]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29],風[30]乎舞雩[31],詠而歸。”

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三子者出,曾皙後。

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誌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

“唯[32]求則非邦也與?”

“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則非邦也與?”

“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注釋】

[1]曾皙:姓曾,名點,字子皙。孔子的學生,也是曾參的父親。

[2]侍坐:圍坐在兩側,陪伴侍奉孔子。

[3]以吾一日長乎爾:我比你們年長一些。“一日長乎爾”是孔子對自己年長於弟子的謙虛說法。

[4]居:平日。

[5]何以:何以為用,怎樣能為人所用。

[6]率爾:《論語集解》:“率爾,先三人對也。”《論語集注》:“率爾,輕遂之貌。”所以解釋為急切、輕率。

[7]攝:包鹹解釋為:“攝,迫也。迫於大國之間也。”即夾處,迫於。

[8]師旅:古時候軍隊的編製。兩千五百人的軍隊稱為師,師由五個旅組成。一旅有五百人。

[9]因:《論語集注》:“因,仍也”即這裏是而且的意思。

[10]饑饉:饑荒。饑,指穀物不熟。饉,菜不熟。

[11]比及:等到。比,讀作bì。

[12]方:方向。

[13]哂:微笑,略帶譏諷的意味。哂,讀作shěn,

[14]方六七十:方圓六七十裏,代指小國家。

[15]如:或者。

[16]俟:等候。

[17]宗廟之事:代指祭祀的相關事宜。

[18]會同:《論語集注》:“諸侯見時曰會,殷頫曰同。”即“古時候諸侯會盟和共同朝見天子。”

[19]端:古時候的一種黑色的禮服。

[20]章甫:古時候的一種禮帽。

[21]小相:司儀,主持讚禮的人。

[22]希:這裏是“稀”的通假字。這裏是說,孔子發問,曾皙因思考如何對答,從而放慢了彈瑟的速度,節奏稀疏下來。

[23]鏗:《論語正義》:“鏗,投瑟聲也。”即停止彈奏時,發出的聲響。

[24]作:起身,站起來。

[25]撰:具體所講的,這裏是作“譔”的通假字。

[26]莫:“暮”的通假字。

[27]春服:單衣,夾衣。

[28]冠者:成年男子。古時候,男子到二十歲時,要舉行表示成人的冠禮,即束起頭發,佩戴冠帽。

[29]沂:發源於山東南部的沂水。

[30]風:涼風。

[31]舞雩:在文中代指魯國祭天求雨的地方,位置在今天的山東曲阜附近。雩,讀作yú,是古時候為求雨而舉行的祭祀。因祭祀時必須配以相關的音樂和舞蹈,所以才把祭天求雨的地方稱為“舞雩”。

[32]唯:句首發語詞,無意義。

【譯文】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四人圍坐在兩側,侍奉陪伴著孔子。

孔子說:“我比你們年長一些,不要因為這個原因就不敢說話,盡管暢所欲言。平日裏,你們總說:‘沒有人了解自己啊!’如果現在有人想了解、任用你們,那麽,你們想做什麽呢?”

子路第一個站起來,急切地說:“我想治理一個擁有千輛兵車的國家。即使這個國家被夾在大國之間,外有強敵相逼,內有饑荒災禍。三年之後,我能讓這個國家的老百姓人人能征善戰,並知曉禮法。”

孔子聽後微微一笑,說:“冉求,你打算怎麽做?”

冉求回答說:“如果把麵積不過方圓六七十裏或是五六十裏的小國交給我來治理的話,三年以後,我能讓百姓豐衣足食,達到溫飽水平。不過,要想讓百姓通曉禮樂教化,我能力有限,隻能請賢德的君子來做此事了。”

孔子又問:“公西赤,你打算如何?”

公西赤說:“我不敢妄言說自己能做什麽,隻是願意向別人請教,不斷地學習。我想頭戴禮帽,身著黑色的禮服,在宗廟的祭祀儀式上,或在諸侯會盟和朝見天子的典禮中,做一個官階不高的司儀。

孔子又問:“曾點,你會怎麽做?”

當時曾皙正在彈奏瑟。聽到孔子的問話,他把琴聲的節奏緩慢了下來。然後,隻聽“鏗”的一聲,曾皙推開麵前的瑟,起身回答說:“我想的和他們三人都不同。”

孔子說:“那有何妨?本就是各抒己見,說說自己的誌向而已。”

曾皙說:“暮春時節,身著春天的單衣,我會約上五六個成年男子和六七個少年,到沂河裏盥洗沐浴一番,再到舞雩祭台上吹吹涼風,然後一路飲歌而回。”

孔子長歎一聲,說道:“我讚同點的想法。”

子路、冉有、公西華三人先行出去了,曾皙留在最後。

他問孔子:“老師,您認為他們的觀點怎麽樣?”

孔子說:“隻是談談各自的誌向而已。”

曾皙問:“那老師聽了仲由的話,為什麽要笑呢?”

孔子回答道:“要治理國家,必須把禮儀謙讓放在第一位。但是,仲由的話沒有絲毫謙讓的意思。所以我笑了笑。”

曾皙又問:“那麽,冉求所說的不是治理國家嗎?”

孔子說:“怎麽能說方圓六七十裏或五六十裏的地方就不算是國家呢?”

曾皙又問:“公西赤所說的不是治理國家的事嗎?”

孔子說:“宗廟的祭祀,諸侯會盟和朝見天子,這不是諸侯國的事又能是什麽能呢?如果赤這樣的人才隻能做一個官階不高的小小司儀,那麽,誰又能擔當卿大夫級別的大司儀呢?”

【闡釋】

我們知道孔子在教學時,很喜歡引導學生,讓他們暢所欲言,發表自己的看法和觀點。在《先進》這一章中就記錄了一次這樣的談話。

有一天,子路、冉有、公西華和曾皙四個人圍坐在孔子的身邊,陪伴孔子。孔子對他們說,你們個子說說自己的誌向吧,不要拘束,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子路聽孔子這麽說,便搶著第一個作出回答。他說自己想掌管一個中等實力的諸侯國,即使夾在兩個大國之間也沒關係。不出三年,自己就可以讓這個國家強盛起來,而且老百姓也都懂得禮法,知曉道義。

孔子聽了子路的話,隻是笑了一下,沒有發表什麽見解。

接著,冉求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說,自己隻想管理好一個方圓六七十裏大的一片地方,三年之內,要讓老百姓達到吃飽穿暖的水平是絕對沒問題的。不過,自己沒有信心能把百姓的精神文明問題解決好。

聽完冉求的話,孔子也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

接下來是公西華,他的想法比較實際,說自己隻想學習如何做事,願意做祭祀典禮上或是諸侯會盟時的一個小司儀。

當時,曾皙正在彈奏樂器,沒有回答。孔子就問他,想做什麽?曾皙聽到老師的問話後,慢慢地讓琴聲停了下來,把琴放到一旁,然後起身,站著回答孔子的問題。對於自己的回答,由於涉及的內容和其他三人不同,他先是征求了一下老師的意見。孔子告訴他,沒關係,盡管把自己所想的說出來。曾點這才緩緩道出自己的理想。他說,自己希望到暮春時分,約上幾位好友,帶上孩子們,大家一起出遊。到沂水河畔,把自己清潔一番,再到不遠處的舞雩祭台上,感受一下春風,最後大家開心地唱著歌一起返回。

孔子在聽完曾皙的立項之後,第一次作出了評價,感歎了一句:“我的想法和曾皙的一樣啊!”

每個人發表完自己的觀點後,子路、冉有和公西華就出去了。曾皙留下來,請教孔子對於他們三人回答的看法。孔子說他們三人的誌向都是關於治理國家的。曾皙問他,聽了子路的回答後,微笑了一下是什麽意思?孔子說,因為子路那種急匆匆又草率的樣子,正是他缺乏以禮治國所必須的恭敬和謙讓的表現。

我們從這個故事中,可以看出孔子這四個學生的不同性格和處事風格。子路逞勇,做事急躁易衝動。冉有性格和子路相反,做事比較謹慎,甚至有些縮手縮腳。公西華謙虛謹慎,而且從回答中,可以看出他比較善於言辭。至於曾皙,從文中對他一係列的動作描寫,不難發現,曾皙是一個灑脫、知禮、成熟穩重,做事從容的人。

對於四個學生的理想,為什麽孔子獨獨對曾皙的觀點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呢?就像於丹對此處的解讀那樣,因為曾皙“以自身人格的完善為前提”,在孔子看來,這要比以從事某個具體事情重要得多。

曾經讀到過這樣的一個故事:

兩個墨西哥人沿密西西比河淘金,到了一個河汊子分了手,因為一個人認為阿肯色河可以掏到更多的金子,一個人認為去俄亥俄河發財的機會更大。

十年後,入俄亥俄河的人果然發了財,在那兒他不僅找到了大量的金沙,而且建了碼頭,修了公路,還使他落腳的地方成了一個大集鎮。現在俄亥俄河岸邊的匹茲堡市商業繁榮,工業發達,無不起因於他的拓荒和早期開發。

進入阿肯色河的人似乎沒有那麽幸運,自分手後就沒了音訊。有的說已經葬身魚腹,有的說已經回了墨西哥。直到50年後,一個重2.7公斤的自然金塊在匹茲堡引起轟動,人們才知道他的一些情況。當時,匹茲堡《新聞周刊》的一位記者曾對這塊金子進行跟蹤,他寫道:“這顆全美最大的金塊來源於阿肯色,是一位年輕人在他屋後的魚塘裏撿到的,從他祖父留下的日記看,這塊金子是他的祖父扔進去的。

後來,《新聞周刊》刊登了那位祖父的日記。其中一篇是這樣的:昨天,我在溪水裏又發現了一塊金子,比去年淘到的那塊更大,進城賣掉它嗎?那就會有成百上千的人擁向這兒,我和妻子親手用一根根圓木搭建的棚屋,揮灑汗水開墾的菜園和屋後的池塘,還有傍晚的火堆,忠誠的獵狗,美味的燉肉山雀,樹木,天空,草原,大自然贈給我們的珍貴的靜逸和自由都將不複存在。我寧願看到它被扔進魚塘時**起的水花,也不願眼睜睜地望著這一切從我眼前消失。

我想,那個扔掉金子的墨西哥人選擇了傾聽自己的心聲。他應當和曾皙一樣是以修身為前提,“以萬物各得其所為理想”。他的內心是完善充實的,他才是真正得到金子的人。

顏淵

【原文】

顏淵問仁。

子曰:“克己[1]複[2]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3]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顏淵曰:“請問其目[4]。”

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5],請事[6]斯語矣。”

【注釋】

[1]克己:克製自己。克,抑製,約束。

[2]複:《論語集注》:“複,返也。”這裏解釋為符合,實行。

[3]歸仁:歸順於仁道。

[4]目:具體詳細的條目規定。

[5]不敏:不聰明。

[6]事:從事,照做。

【譯文】

顏淵問孔子,怎樣才算得上是仁德。

孔子說:“約束自己,一切言行都依照禮儀的要求,這便是仁德。如果這樣做了,天下便都能歸順於仁德。要達到仁德,全憑自己,難道還要依靠別人嗎?”

顏淵說:“向老師請教如何推行仁德的具體的條目規定。”

孔子說:“不合乎禮的東西,不看。不合乎禮的規矩,不聽。不合乎禮的話,不說。不合乎禮的事情,不做。”

顏淵說:“我雖然不聰明,定要按照您的這些話去做。”

【原文】

仲弓問仁。

子曰:“出門如見大賓[1],使民如承大祭[2];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3]。”

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注釋】

[1]大賓:貴賓。

[2]大祭:隆重盛大的祭祀。

[3]家:卿大夫一級大臣的封地。

【譯文】

仲弓問孔子,怎樣做才算得上是仁德。

孔子說:“外出做事要像招待貴賓那般恭敬認真。役使百姓要像舉行重要祭祀那般嚴肅謹慎。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絕不強加給他人。在諸侯國的朝堂上,要做到沒有人怨恨自己。在卿大夫的封地裏,沒人對自己有怨言。”

仲弓說:“我雖愚鈍,定會依照老師的話去做。”

【原文】

司馬牛[1]問仁。

子曰:“仁者,其言也訒[2]。”

曰:“其言也訒,斯[3]謂之仁已乎?”

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注釋】

[1]司馬牛:複姓司馬,名耕,或名犁,字子牛。孔子的學生,宋國人,相傳他是宋國大夫桓魋的弟弟。

[2]訒:讀作rèn。《論語正義》:“訒,難也。”即難以說出口。這裏引申為說話小心謹慎,不輕易開口。

[3]斯:就。

【譯文】

司馬牛問孔子,如何做才算是仁德。

孔子說:“有仁德的人,說話是非常謹慎小心的,從不輕易開口。”

司馬牛又問:“言辭謹慎,就叫做有仁德了嗎?”

孔子說:“做事不易,(有仁德的人,又都言而有信)說話還能不謹慎嗎?”

司馬牛問君子。

子曰:“君子不憂不懼。”

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

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譯文】

司馬牛問孔子要怎樣做,才算是一個君子。

孔子說:“君子既不憂愁,也不畏懼。”

司馬牛說:“不憂愁,不恐懼,這樣就可以被稱為君子了嗎?”

孔子說:“君子常自我反省,心中無所愧疚,還能有什麽憂愁?有什麽可畏懼的呢?”

【原文】

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1]。”

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注釋】

[1]亡:這裏等同於“無”,沒有。

【譯文】

司馬牛滿懷憂愁地說:“人人都有兄弟,唯獨我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兄弟。”

子夏說:“我曾聽說這樣一句話:‘死生是由命運決定的,富貴則是上天已經安排好的。’君子做事嚴肅認真,便不會出錯。而且君子與人交往,禮貌待人,恭敬謙遜。那麽,四海之內,全天下的人便都是自己的兄弟。又何必憂愁沒有兄弟呢?”

【原文】

子張問明。

子曰:“浸潤[1]之譖[2],膚受[3]之愬[4],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5]也已矣。”

【注釋】

[1]浸潤:《論語集注》:“浸潤,如水之浸灌滋潤,漸漬而不驟也。”即像水滴一樣,在不易覺察中,點點滴滴緩慢地滲透。

[2]譖:讀作zèn,讒言。

[3]膚受:皮膚的感覺。

[4]愬:讀作sù,誣告。膚受之愬,即是說直接地誣告誹謗。

[5]遠:遠見,目光長遠。這是“明智”的最高境界。

【譯文】

子張問孔子,如何才算是明白事理。

孔子說:“在不易察覺的情況下,像水滴潤物那樣積累的讒言。如親身感受到切膚之痛那般直接地誹謗誣告。這兩樣在你這裏都沒有任何作用,那麽,這就表明你明白事理,且目光長遠。”

【原文】

子貢問政。

子曰:“足食,足兵[1],民信之矣。”

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

曰:“去兵。”

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期二者何先?”

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注釋】

[1]兵:本義是武器,這裏是指軍備。

【譯文】

子貢問孔子,該如何治理國家。

孔子回答說:“要備有充足的糧食,充足的軍備,百姓信任當權者的統治。”

子貢問道:“如果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這三項中不得不去掉一項。那麽,應該先去掉哪一項呢?”

子貢又問:“如果不得已,必須再除去一項,剩下的兩項該去除哪一項呢?”

孔子回答:“去除糧食。雖然沒有糧食,人們無法生存。但是,自古以來,人總是會死的。如果老百姓不信任當權者的統治,那麽國家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闡釋】

子貢問孔子想要治理好國家,必須具備哪些條件。孔子告訴他“糧食、軍備和百姓的信任”。

糧食,就是要解決吃飯問題,百姓吃飽飯,經濟富足了,才有能力加強軍備,防範外敵,保證國家的安全,社會的穩定,讓百姓安居樂業。取信於民則有利於國家政令的推行,能更快更有效地推進國家的發展。

當子貢讓孔子三者隻能保留其一時,孔子先放棄了軍備,在糧食和百姓的信任之間,選擇了百姓的信任。

如何才能得到別人的信任呢?自己必須要守信用。

我們都知道商鞅在秦國變法的故事。商鞅為了讓百姓相信新製定的法令是能夠堅決執行的,就在南城門前立了一根大木頭。對圍觀的百姓說:“隻要把這根木頭從城南門搬到城北門,就能得到五十兩銀子!”很多人都不相信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擔心商鞅不能兌現承諾。

這時,一個人扛起木頭便走,從城南門走到了城北門商鞅當場給他五十兩銀子。如此一來,人們就相信商鞅是說話算數的,他推行新立法時,人們便自覺遵守了。

我們普通人如果不講信用,會破壞我們個人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影響到個人的信譽和與他人的交往。作為統治者,如果不能信守自己的諾言,不僅無法取信於民,還會挫傷自己臣子工作的積極性。這樣還怎麽能管理好一個國家?正是因為孔子很清楚臣民信任君主的重要性,才最終保留了“百姓的信任”。

時至今日,誠實守信不依然是我們在努力提倡的道德素養之一嗎?

【原文】

棘子成[1]曰:“君子質[2]而已矣,何以文[3]為?”

子貢曰:“惜乎,夫子[4]之說君子也!駟[5]不及舌。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6]猶犬羊之鞟。”

【注釋】

[1]棘子成:當時衛國的一名大夫。

[2]質:這裏是指“符合禮製的思想品質”。

[3]文:這裏是指“禮儀、禮節”。

[4]夫子:這裏指的是棘子成。古時候,卿大夫也被尊稱為夫子。

[5]駟:拉一輛的四匹馬或是四匹馬駕的車。

[6]鞟:讀作kuò,即革,“除去毛的獸皮”。

【譯文】

棘子成問:“君子隻思想品質好不就可以了,為什麽非要講究那些禮儀形式呢?”

子貢說:“可惜可歎啊,夫子您竟然這般看待君子。要知道,您的話既已說出,便駟馬難追啊。思想品質如同禮節儀禮,禮節儀禮如同思想品質,兩者一樣重要。如果除去了毛發,虎豹之皮和犬羊之皮,也就沒什麽區別了。”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

有若對曰:“盍[1]徹[2]乎?”

曰:“二[3],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

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注釋】

[1]盍:疑問詞,“何不”。

[2]徹:這是西周的一種田稅製度。依照《論語集注》的注解,抽取莊家收成的十分之一作為田稅,便稱為“徹”。

[3]二:抽取收成的十分之二作為田稅。

【譯文】

魯哀公問有若:“如果遭遇饑荒,國家財政緊張,該怎麽辦?”

有若回答道:“為什麽不實行隻抽取收成十分之一的田稅製度呢?”

哀公說:“現在抽取收成的十分之二,我還覺得用度不夠,怎麽能實行再少收一成的田稅製度呢?”

有若說:“如果老百姓用度充足,您的用度怎麽會不夠呢?如果百姓的用度不夠,您的用度又怎麽會夠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