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源:14855號錄音文件

2038年5月21日23:54(主機時間)

科羅拉多州丹佛市,光之塔65樓,芝諾係統特別行動公司董事會議室

蒂勒:不行就是不行,不管你說多少遍都沒用。我們還剩七年時間,需要一個新的方案。

卡斯特:像你剛才所說還有七年,我們隻要兩年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剩下五年的時間去付諸實施。我覺得你還沒認識到在這件事上,我們已經有了多大的進展。保羅自己都這麽說了。

蒂勒:保羅是個思想大於行動的人。我要處理的是具體實施的問題。聽著,讓我們回到這個部分來。你說你那些液壓機可以自動部署整個基地,它們確實在地球上有用,但當我們在火星條件下對其進行測試時,它們立馬就失效了。

卡斯特:那些組件並不是太空等級的。這隻是一個初號原型機,所以我們無須使用真空等級的活塞,而是直接用了一些現成零件,到時我們可以把它們換掉。這些額外測試並沒有經過我的授權,我不清楚是誰擅自做的,它們又是怎麽跑到你辦公桌上的。這些測試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蒂勒:麵對事實吧。你們想要做一套全自動係統嗎?那真是太不切實際了。

卡斯特:但這就是我們的協議,是我們協商一致後得出的標準啊!

蒂勒:看看窗外,看看這座城市。有什麽東西壞了,馬上就會有人出來修理。你認為整個係統崩潰需要多久的時間?一開始是一組燈?也許兩組?緊接著全麵的崩潰就會到來。

卡斯特:你開玩笑的吧。整個任務就是圍繞基地能夠在自動建設的前提下設計的。我們隻需要把它放到火星的表麵,剩下的事情它自己會做。

蒂勒:有太多故障的可能性了,而且這些故障將會導致嚴重後果的,艾弗拉姆。隻要發生其中一種可能性,那就全完了。如果我們無法交付基地,那麽就拿不到錢。如果能成功地把一堆載著貨物的航天著陸器放到火星上,那當然會是一次足以載入史冊的壯舉。除非我們能完全保證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需要它之前,就能把一個具備人類居住條件的基地準備好,否則芝諾就將會被曆史遺忘。你認可這一點的吧?

卡斯特:是的,但是……

蒂勒:我很抱歉,董事會已經要求我想出一個替代方案。你會收到全額遣散費,並且不要忘了你簽署過保密協議。我毫不懷疑你的專業能力對於任何一家公司來說,都會是無價之寶。

卡斯特:你們要開除我?

蒂勒:艾弗拉姆,不要讓我太難做。你辦公桌上的物品已經放在前台了,這幾位先生會送你出去。

卡斯特:我真是不敢相信。十年啊!我十年的歲月都給你們了。

保安人員:請您跟我來好嗎,卡斯特博士?

卡斯特:放開你那該死的手。我知道怎麽走。是我的工作成果為你們贏下這個項目的。不要以為,這是你最後一次聽到我的消息。

蒂勒:我認為這就是我最後一次聽到你的消息。你可能沒有仔細看過保密協議,但我看過。如果你想要違反協議,我建議你好好考慮一下你將會失去的東西。請吧,不然你將屬於非法入侵。

(房門關閉)

蒂勒:保羅?我是布魯諾。很抱歉打攪您,先生,但您會想要聽一聽的。事情已經都辦好了,一切都很順利。我明天就帶新的人進來。

在本該認真練習駕駛的時候,弗蘭克的腦中仍在想著組裝基地艙體的事情,他以前從來沒見過類似的東西。

從培訓視頻中可以得知,他以前熟悉的那些工地設備都將無法在火星上運作。比如說,任何氣動或液壓的設備。雖說液壓設備不管在哪個世界上都不是最可靠的那一個,因為它的管體總是會鬆動或泄漏。盡管你需要從十千米開外的供應商那裏采購,但至少裏麵的**是可以替換的。在他要去的那個地方,要做到這一點可就沒這麽容易了。至於那些在地球上被設計用來潤滑的油,到了火星上則會直接蒸發。像水冷式切割機,以及所有那些平時依靠二衝程發動機來供能的設備直接就出局了。

可用的就隻剩下那些電動或是純機械式的設備了,他需要依靠電池動力和純蠻力或一些巧勁來完成自己的工作。他最擔憂的是那些鋁製螺栓,眾所周知,鋁製螺栓是很容易鬆動的。雖然使用一把帶力矩調節功能的標準扳手就可以很好地解決這一問題,但到時他們會有很多螺帽要擰。考慮到艙體的搭建必須優先於所有後續事務,如果僅僅依靠兩個穿著笨重宇航服的男人和兩把力矩扳手,那剩下的組員豈不是要閑得踢自己腳後跟了?這可不是正確的前進方向。

每個人都必須參與施工,將此告知負責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跟布拉克談談。這正是弗蘭克最討厭的事情,他寧可去山裏上上下下跑兩趟。

這裏也沒有可以讓他組織會議的機製。布拉克隻會突然出現,然後詆毀弗蘭克的努力以及任何在他身邊的人,接著以弗蘭克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為由,威脅給他開罰單,然後再度消失。但布拉克確實是弗蘭克與那些決策者們的唯一接觸渠道,至於“血庫”裏的那些醫務人員,有關任何與任務實操層麵的事似乎都與他們毫無關係,並且對弗蘭克說的話也完全沒有任何興趣。

弗蘭克正試圖集中精力,牽引一台單軸拖車拐過一個急彎。他本來正在仔細思忖著該如何繼續前進,這時布拉克偷偷摸摸地站在他身後,他猛地按下刹車,本能地跳了出來,以至於骨頭都顫動了,車子的底盤也發出了嘎啦嘎啦的聲響。

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的瑪西向前走去,同時有些惱火地張開雙臂,準備給這名闖入者一點兒顏色瞧瞧。但等她看清那是誰後,便放慢了腳步,並把手放了下來。布拉克看了看她,然後看向了弗蘭克。

弗蘭克從越野車上下來,走到了拖車後麵。他的耳機嗡嗡作響,聲音追問著他為什麽中斷訓練。他們馬上也會知道原因的,他終於無視了它一次。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基特裏奇?”

“我需要跟你談談。”

“你並沒有這樣的特權。你要做的就是說‘好的,先生’,‘沒有,先生’,還有‘全聽您安排,先生’。”

弗蘭克看著自己的靴子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說:“我需要組裏的每一個人都接受建築方麵的培訓。不然我們一開始就會把任務搞砸。”

布拉克伸手拍了拍弗蘭克的胸口,弗蘭克差點兒就要以為他是善意的,直到他的手指開始彎曲,然後握拳,緊緊攥住了弗蘭克的上衣。“你隻是一名囚犯,基特裏奇,”起初他的聲音很平靜,隨後開始加大音量,“你,不尊重我。”隨著最後這個幾乎是喊出來的字,他開始粗暴地前後搖晃弗蘭克的身體。

弗蘭克穩住雙腳,不肯退讓一絲一毫。

“這是我的意見。我們必須對全體船員進行搭建艙體的培訓,這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其建好並投入使用,先生。”

布拉克放開了他,還幫他捋了捋連體工作服,說道:“這還不錯,我會傳達的。”

布拉克盯著自己的手掌,仿佛以前從未見過它們似的,接著便徑直走開了。

“他在這裏做什麽?”瑪西問,“他不會要和我們一起去吧?哦,天哪!別告訴我他要和我們一起去。”

弗蘭克深吸了一口氣,試著恢複鎮定,說道:“不知道,但我能確定的是他們已經踢掉了某個人。”

“我是澤羅的副手,就是那個年輕黑人。他負責種地,雖然他管那叫水培法。然後他是宙斯的副手,就是那個雅利安兄弟會的家夥。他們倆都還在,然後還有我們倆。”

“他們把一個雅利安兄弟會的人和膚色最黑的那個年輕人安排在一起,他們是多想要我們失敗啊!”弗蘭克抬起頭來,“真他媽該死,他們在想些什麽?”

“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瑪西說,“在你第一次和我們見麵之前,六號樓那次,宙斯有為他那些文身以及之前的行為站起來向我們道歉。”

“如果他敢騷擾你……”

“他能直接把你撕成兩半,弗蘭克,”她搖了搖頭,“他看起來還挺真誠的。”

二人的耳機中同時傳來指令,叫他們繼續各自的任務:弗蘭克,學習;瑪西,教學。

“我們沒得選擇,”瑪西說著,重新回到了錐形標後方的觀察位,“也沒法挑選隊友,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弗蘭克爬進了水桶一般的駕駛座,說:“希望他對我們也抱有相同的想法。”

他擦去了手上的汗,接著將雙手放在方向盤六點鍾的位置。他試著放空自己,腦中隻想著應該將拖車車尾轉往哪個方向。他坐在座位上,扭過身向後看去。他們還剩多少時間,能夠讓自己成為芝諾的唯一選擇並乘上那枚火箭?他在這裏堅持得越久,被關進洞裏的概率也就越小。比起待在那個洞裏,他前往火星對他們來說會更為有利,這件事到底幾時才會發生?這個轉折點究竟在何處?

他是不是已經通過了測試,又或者已經搞砸了自己的唯一一次機會?

“喂!你這是要開去哪兒?”瑪西尖叫著。

他停了下來,搖著腦袋,試圖擺脫那些幹擾,回答道:“沒事,我可以的。”

他接著按計劃牽引著各式拖車,裝了貨又卸下,又是向前又是向後,反反複複地練習著。然而,這件事仍縈繞在他的腦中。如果他們真的要把他囚禁起來的話,他該怎麽辦?雖然布拉克並不隨身帶槍,但弗蘭克知道那些外圍的保安一定會有。也許他之前那個開車衝出圍欄並穿越鹽田的想法也並不是太壞。

他無法擺脫這個想法。才吃過午飯,他便被命令再度前往十號樓。負責監測他的人會對他的心律、血壓和呼吸反應作何評估?他們會知道嗎?他們是否真的能看穿他的想法?

他推門再次進入這片黑暗之中,走過那片沙礫。燈亮了。這裏隻有他一個人,德克蘭不在。通往第一個模塊的路又是如此的漫長,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也許他應該立刻逃走,因為如果他們現在就來抓他的話,他將無力抵抗。他們會直接用電擊棒撂倒他,給他戴上頭套,然後把他運走。或許,他可以拿扳手打爆自己的頭,但這似乎很難做到。

他到達模塊旁,發現那裏躺著一個和打包箱差不多大的大號航空箱。他環顧四周,沙子上有幾道輪胎的痕跡,通往機庫昏暗的深處。他還沒去過那一頭,但他馬上就會去的。他將箱蓋彈開,裏麵有六把電動扳手,他拿起其中一把。

他按下開關,聽著電軸轉動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備用電池。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的願望成真了,他們聽取了他的建議,而他也不需要嚐試類似自殺的過激行為了?

這時門開了。在那片長方形的陽光被擋住之前,一個人影閃現了一下。有一個人正朝他走來。來的並不是一整支芝諾搜捕隊,弗蘭克鬆了一口氣,但緊接著氣氛又緊張了起來,因為他意識到,這時到來的正是那個新納粹黨巨人。

這就有點兒意思了。

“嘿,老兄。”巨人說著,伸出一個握緊的拳頭。

“嘿,我想你應該就是宙斯吧,”弗蘭克必須抬高手臂,才能碰到他的拳頭,相較之下,他就是個小矮人,“我是弗蘭克。”

“很高興認識你,弗蘭克,”宙斯輕輕轉頭,掃視了一遍所有的模塊艙體,“這就是我們今後要住的地方嗎?”

“我想到時我們會拿到一整套組件,到了那裏之後,我們必須自己把它們拚起來。雖然很高興他們能把這件事告訴我們,但在我看來,這隻是在拖我們的後腿罷了。”

“你負責這個?”

“現在是的。你呢?”

“鋪設水管。我以前在油井工作過,不過這比我之前常用的那些尺寸小多了。”他伸手拿出工具箱裏的一把電扳手,轉了轉它,然後又放下,“我可以幫你一起做。”

“那正是我想要的,”弗蘭克踢了踢沙子,下定決心後問,“我必須得問一句。”

“我也猜到你會想問。你懂的,就是各種打打殺殺。”

“我明白。”

“之前總有人想搞我。我被單獨監禁了六個月,不過還是不得安寧。所以那個西裝男來找我說可以把我帶到其他地方的時候,我想都沒想就接受了。這樣我就不用在剩下的人生中,時時刻刻都想著提防別人了。你完全可以覺得這是一個懦夫的選擇,有時連我自己都會這麽認為,但似乎上帝還沒想要放棄我。”

“你是因為信教才離開了兄弟會?”弗蘭克眨了眨眼,“我想,那確實很有可能。”

宙斯的胸口文著一隻展翅的納粹老鷹,與身軀同寬。他的兩隻手上文著兩個字“仇恨”,他的頭上也有文身。這個人當時已經陷得很深了。

“還有那個叫澤羅的孩子。我敢打賭你把他嚇得夠嗆吧,是不是?”

“就像現在一樣,我向他解釋了,也向他請求寬恕了。”

“他的……寬恕?他接受了嗎?”

“還行吧。”宙斯活動了一下手指,移開了視線。他聳了聳一邊的肩膀,而後自嘲地笑了笑,說:“我想我並不該指望會有奇跡發生,對嗎?”

“這是你自己要麵對的問題。我管不了。”

遠處的門再次發出哢嗒一聲,兩個人影遮住了外麵的光。

“我們在這邊。”宙斯說。

是那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愛麗絲,還有那個卷發男孩。她邁著充滿自信的步伐,仿佛沒有任何事或人能夠傷她一分一毫;與此同時,那個男孩則顯得無比蒼白和虛弱,他跌跌撞撞邁著猶豫的步伐,仿佛對自己的影子都感到恐懼。

“我叫愛麗絲,”她對宙斯說,“如果你還沒猜到的話,那我告訴你,我就是你們的醫生。”

男孩站得稍遠一些。他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宙斯身上挪開。

“我叫狄……狄。”他說。

“他叫狄米特律斯。”愛麗絲說。

“他想叫自己什麽都可以。”弗蘭克說。

愛麗絲嘖了一聲:“他在緊張的時候會口吃。”很明顯,她並沒有耐心等那些有結巴,或者容易緊張的人把話說完。至於她對待病人的態度,更需要多加注意。

“不用介意宙斯。他……”弗蘭克差點兒要說“人畜無害”,但這顯然不是事實,“是我們當中的一員。你在這裏負責什麽?”

“他負責電腦那些東西。”愛麗絲又一次替他回答道。

惱怒讓弗蘭克感到渾身刺痛,但他盡力不去理會。他已經很久沒有負責領導一個團隊了,但隻要他們能夠把工作做好就行。

門再次打開了,他們都轉過身去。弗蘭克立刻認出了瑪西,至於她身旁那個瘦削的身影,那一定就是澤羅了,他們在原地等待著這兩人走過來。

“我是瑪西,”瑪西說,“負責交通運輸。”

“你們可以叫我澤羅,”澤羅說,“他們讓我負責種植。”

“那他們又讓你負責什麽呢?”愛麗絲問弗蘭克道,她抬起腦袋,以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負責管我們?”

弗蘭克別無選擇,必須與她合作,回答道:“等我們到達火星表麵時,我猜那裏應該還什麽都沒有。我們的第一要務是把這些大號塑料袋給搭好,這樣澤羅才可以種東西,宙斯裝廁所,德克蘭——不管他在哪裏——才可以把照明安裝好。我們越早把它們搭好,就可以越早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這樣才能更快地得到更好的食物和上廁所的地方。你們覺得合理嗎?”

無人回應。

“我說這番話,並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的健康,”弗蘭克說,“我的工作就是幹活。如果你們想穿著宇航服在那裏坐上一禮拜,就為了看著兩個男的把這些東西擰到一起,那隨便你們。但我認為從長遠來看,如果我們能夠至少假裝團結起來,或許我們每個人都能過得更舒服一些。所以,你們覺得這個計劃合理嗎?還是說,我隻是在白費口舌?”

“這很合理,”瑪西說,“你需要我做些什麽?”

“別人幹活的時候,我可不會坐在那裏幹看著,”宙斯舉起一把電動扳手,“我相信大家都不會這麽做。”

“那得看他們自己的選擇了,大個子,”愛麗絲說,但沉默片刻之後,她讓步了,“雖然我覺得我不能幫上很大的忙,但我願意試一試。”

狄米特律斯和澤羅隻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仍舊不見德克蘭的蹤跡,可他的工作就是協助弗蘭克啊!該死,在弗蘭克出事時能夠隨時替換他,才是他的工作。他的配合僅存在於特定情況之下。

“大家都同意了嗎?瑪西,我們需要先搞清楚我們手頭有些什麽。我很肯定,這個機庫深處的某個地方有輛越野車,因為地上有朝那個方向去的輪胎印。你可以過去找找嗎?”

“沒問題。”她說著便朝沙地的另一頭走去。

“剩下的人,每人拿一把這個,我會教你們如何安全地使用。”

在確定他們不會去抓電動扳手會轉動的那部分之後,弗蘭克便讓他們在地上一個已經裝好的金屬環周圍散開了。他們先是把各個部件全部拆開,像一張電路設計圖似的攤在地上,那場麵亂得仿佛發生了一場爆炸。接著,他們開始把它們重新拚回去。

“以後,你們都會在自己參與搭建的艙體裏生活,”他說,“你們得注意不要讓它漏氣或者倒塌了。如果你偷工減料的話,很可能就會有人因此喪命。”

顯然,他們中的一些人並沒有好好聽他的建議,比如澤羅和愛麗絲。弗蘭克必須再多觀察一下他們搭出來的東西,並對此做出適當的評估。宙斯做得很好,也許他更能習慣體力勞動以及這種環境——海上油井、宇宙飛船或火星基地一類的場景或許有著相似之處——他的技能會對他們的工作有很大幫助。並且,宇航服也會擋住宙斯脖子後麵的那個萬字旗符號。

弗蘭克從來沒想過要這樣生活。他想要的僅僅是與家人待在一起,安靜、平淡無奇地生活罷了。但他現在隻能和一個新納粹分子一起,在火星上度過餘生了,更不要提剩下的其他人都做過些什麽了。仿佛這個世界還不夠瘋狂似的,他們現在還想把這些人運到其他星球上去。

瑪西開著車從機庫另一頭駛來。她找到了一輛越野車,後麵的拖車上還放著一個圓柱體艙。

“我找到了這個。我覺得我們應該可以用它做點兒什麽。”她說。

瑪西和弗蘭克一起將這個圓柱體艙從拖車上弄下來,放在了地上。她環顧四周,將弗蘭克拉近了些問道:“他們做得怎麽樣?”

“正忙得不可開交呢。宙斯是最不需要我擔心的那個。你也不需要擔心他。也許某些原則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重要。”

整個艙體由外殼上的可拆卸螺栓固定,螺栓的外側均罩有上拉式的小型艙口。弗蘭克把手塞進第一個艙口後方輕輕一推,它便從表麵突了出來,然後他用指尖在艙緣下摸索著,他用力一拉,這個裝有彈簧的裝置便直直地彈了出來。

宙斯站在下一個艙口旁,做著同樣的事情。他身後的澤羅也是一樣。

固定螺栓的螺杆上帶有螺紋,螺栓頭部有兩翼,可以被扭下來。他們弄出來的空隙差不多剛好夠伸一隻手進去。當然不是宙斯的手,但他可以幫忙把剩下的艙口都打開,同時讓一個身材較小的人(在本次情況下,也就是瑪西)來擰開螺栓。如果有專門的工具會更方便,但顯然他們並沒有。弗蘭克在心裏記了一筆,準備之後去提提意見。提意見的對象甚至可能是布拉克。

突然之間,原本藏在圓柱體艙陰影下的貨艙門因內部壓力的增強而彈開了。宙斯、弗蘭克和瑪西立馬上前用力拉拽著艙門,直至其完全打開。裏麵的貨物被整齊地裝在一個個貨桶中,宙斯率先抓起了一個,緊接著弗蘭克也拿起一個,推著它穿過沙地,然後停在了一片平地上。

每個貨桶均為標準尺寸,直徑兩米,高一米,又大又重,可正好裝入那些同樣為標準尺寸的圓柱體艙中。火星上的重力是地球上的三分之一,在這裏三噸重的東西,火星上隻會有一噸重。

把所有的貨桶都排好後,弗蘭克將所有貼在外側的標簽都查看了一遍。他們得先找到需要的東西,兩端的支撐環、艙外支架以及最重要的氣閘艙,它應當是完整的,並且需要特定的安裝方式。“找到了,先弄這個。”他說。

雖然桶蓋周圍的閂鎖能被輕鬆打開,但把蓋子拉出來需要兩名成員合力,打開後,蓋子就被放在了一旁。此時,搭建一個居住艙所需的組件似乎都齊了。該幹活了。

“好的,”弗蘭克說,“那麽我們從頭開始。”

他將組裝內環所需要的東西在地上排好,然後叫剩下的人把它們拚到一塊兒。

塑料罩子的固定工作開展起來異常困難。它配置的端板就是一個扁平的圓片,這還算好的,那些管子則完全不行。為了固定一根管子,他需要用上十幾根尼龍紮帶,才能保證它不會在安裝到位前翹起來。也許到了沒有空氣的環境裏會容易一些吧。

“不要踩到塑料膜上,也不要弄破它們。”他警告他們。他們將一組又一組外環與內環固定到一起,一個區塊接一個區塊。接著,他們笨拙地用密封條將塑料膜的每個部分都安全、牢固地封好。

澤羅將螺栓一個一個安好後,舞動著手指準確、快速地將螺母擰到螺紋之上;相比較之下,狄米特律斯就沒有那麽熟練了。這種原本無傷大雅的玩笑很快變得殘酷起來。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人出現之前,火星上隻會有他們幾個,而且教訓他們本來也不是弗蘭克的職責所在。再說,澤羅的工作也確實挑不出任何毛病。

“狄米特律斯,來幫我一下。”弗蘭克說著,拖出一塊要墊在完成艙體下麵的地墊。雖然狄米特律斯不擅長建設方麵的活兒,但他精通電腦,這也是他能夠被選中來這兒的原因。他還很年輕,言行舉止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他以前到底做過什麽才會被抓到這裏來執行這個任務?

這個男孩從弗蘭克手中接過這卷地墊的另一頭,然後他們一起把它扔在了地上。

“檢查一下有沒有石頭。”

“這裏沒有石頭。”狄米特律斯說。

“但火星上會有的。你沿路走一圈,然後把所有可能會跑到墊子底下的石頭都撿起來,把它們扔到一邊。如果碰到的是突出來的基岩,你就把尖銳的部分給鑿掉。來吧,檢查一下。我知道這裏沒有石頭,因為這些都是人工打磨過的沙子。但這是訓練,每當我們要搭一個新模塊時,這就是你的工作。沿路走一圈,檢查一下有沒有障礙物。明白了嗎?”

狄米特律斯毫無怨言地接受了指令,還算孺子可教。他拖著腳步沿沙地向前走去,然後轉了個彎,又拖著腳步走了回來。

“沒有障礙物。”

“做得很好。那麽現在讓我們來把墊子鋪好。”鋪好後,弗蘭克注意到墊子上有一個充氣口,它可以充任何其他種類的加壓氣體,甚至水也可以。

兩頭的金屬環已經搭建完畢,艙外支架安裝完畢,氣閘艙也連接好了,他們將繩索綁在上麵,把它拖到合適的位置。這一切——畢竟都是鋁和塑料製品——顯得挺簡單的。他們還需要把這個模塊固定到地麵上,兩個小時就可以做完這些事情了。當然,穿著宇航服做這件事一定會需要更久。至少應該讓他們都戴著手套訓練的,弗蘭克倒是要看看在那種情況下,他們能有多厲害。

這可不對。弗蘭克並不希望他們失敗,他希望他們成功,隻是想讓他們不要那麽理想化,畢竟在一定時間內可以做完的事情是有限的。如果他們可以在一天之內搭完幾個區塊,並完成所有加壓和充氣工作,那也許還能算得上理想。

他們彼此間的友誼似乎沒有任何進展,愛麗絲仍舊一副痛恨所有人的樣子;澤羅趁此機會欺負了一番狄米特律斯;宙斯身上那些文身使得他幾乎無法與任何人親近;至於德克蘭,仍然不知去向;還有瑪西,弗蘭克和瑪西的關係還不錯。不要把這件事情搞砸了就行。

他檢查著搭建完畢的模塊、兩端的金屬環,以及連接在上麵的支架腿,這時,機庫門開了。眩光之中,一個人影閃過,是德克蘭。弗蘭克向前走去與他碰頭。

“我等你好久了。”弗蘭克說。

“他們剛剛讓我在那座山上跑來跑去。”德克蘭身上比之前更為潮濕了,T恤上散著點點黑斑,他正一遍又一遍地擦著手。他看向弗蘭克身後的其他五個人,他們正站在剛剛搭好的居住艙周圍。“這些是你的隊員?”他問。

弗蘭克轉過頭,該死,還真是。由於新來了一個人,他們幾個本能地靠得更近了。

“是的,”弗蘭克說,“這些是我的隊員。過來吧,我來介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