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件人:布魯諾·蒂勒<bruno.tiller@gmail.com>

收件人:米開朗琪羅·阿爾瓦雷斯<m.t.alvarez@gmail.com>

時間:2036年9月14日(星期日)00:03:29,時差+1000

標題:回複:關於那個項目

我剛把周一上午要用的正式會議文件上傳到了服務器。我在裏麵列出了我們到目前為止做的所有工作,還在裏麵加入了金山真空實驗室那邊發來的數據,但沒有加上完整的技術報告,我想在私下和你談談這個問題。

你清楚我擔心的問題。我們已經承諾了要建好這個巨大的開放空間,它差不多有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太空軍設施(SPF)的五倍大,且造價不菲。提交的技術報告中有提到,我們有條件建好它,但是我認為我們並不需要它。隻要有太空軍設施的兩倍大就夠了,這就意味著在“發射日”不可避免地到來以後,我們會有更多用來解決那些麻煩事的專項資金。

我想跟你強調的是我們絕對不能超出預算,不然股東們一定會讓我們不得好死,到時我們兩個的股票加在一起都不夠買一個小便池的。

我希望你能來參加這次會議,然後提議建立一個更小的真空實驗室,並提出你的論據。會有反對的聲音,最有可能來自那個基地研究團隊的卡斯特,但我會站在你這邊,幫忙轉移火力,基地研究部門活該如此。

不要讓我失望。

布魯諾

十五號樓的內部比外麵看起來大。緊靠山坡的後牆被挖了一個洞,連接著一條隧道。他們穿著各自的宇航服,坐在小型電動車朝後的座位上,車一直開到了隧道盡頭才停下。耳機裏的聲音叫他們下車,準備進行一場現場測試。

轉過身,他們的麵前有一扇門,它仿佛來自於一部那種世界末日題材的電影。那些將領與國家領導人就喜歡把自己鎖在這種門後麵,以躲避那場即將來臨的巨災。

“該死!”瑪西說著,艱難地抬頭往上看,“他們到底在這種地方搞什麽?”

響亮的警笛聲響起,眼前的大門緩慢地打開。門很大,也很厚,它由一個咆哮著的、鋥亮的大型液壓機驅動著,向內側打開。高高的門檻位於幾階樓梯之上,門裏麵是一整片空**的灰色空間。有什麽東西在門的邊緣處嘎吱作響,他們走上樓梯後,才看到兩名一身白色的技術人員慢悠悠地出現在了門口。他們往門外走去,最後停在了樓梯的最下麵。

布拉克推開他們,搶先登上樓梯,轉過身看著他們,仿佛他是一名正在向部隊發表講話的將軍。

弗蘭克聽見了其他人爬樓梯時發出的呻吟聲。

布拉克也戴著耳機,因此他們沒法背著他說話。“快點兒!我們的時間有限。”他說。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越過布拉克,走進他身後這片死寂沉沉的區域。水泥地麵,凹凸不平的水泥牆,高處的天花板上有一扇百葉窗。地上的幾件物品引起了弗蘭克的注意,一座長長的白色圓柱體貨艙,就和他們在十號樓搗鼓的那些一樣,另外還有兩個類似冰屋的艙體。它們的頂部呈圓形,但入口處沒有冰屋的那種入口隧道,取而代之的是兩個看起來類似氣閘艙的東西。

“聽著,你們幾個蠢貨,這次是來真的。你們可能會死在這裏,也沒有人會來幫你們。在那個像管子一樣的東西裏,準備了搭建和加壓模塊所需的一切物品。他們沒采納我的建議,倒是給你們搞了幾座救生艙。如果你們在緊急醫療以外的情況下使用它們,便會被我直接扔進那個洞裏。但無論什麽情況,隻要你們用了,我都會把你們關起來。

“我離開這個設施以後,這扇門會關閉,室內的空氣會被抽空。抽空氣需要半小時,重新充氣需要二十分鍾,隻有這樣你們才不會爆炸。三十分鍾後,你們就可以開始工作了。你們需要在完全的真空中作業,並且隻能靠自己。這裏裝有攝像頭,但不要試圖跟他們交流。我們不會提供任何幫助,你們隻能自己搞定。

“我在工作的時候,最討厭看到的就是你們這群混混。我是真心希望等這扇門再次打開時,你們都已經死了或者瘋了。你們隻有把工作做完,才能從這座棺材裏出來,做不完就別出來了,懂了嗎?”

背對他的那幾個人需要轉個身才能看到他。

“我剛才問了你們一個問題。”

“我們明白了,也清楚該怎麽做。”弗蘭克說。

響亮的警笛聲響起,大門再次關上了。

“我叫你們開始才能開始。不然我就把你們關起來。”

那扇巨大的門擋住了他的身體,但他們仍可以聽見他的聲音。

“我可是壓了五百塊錢賭你們會搞砸。”

門在最後關上時發出了巨大的回響,回聲一直不停地回**著。接著,遠處天花板上的風扇開始轉動並抽走空氣。弗蘭克走到那段被拋棄的活動階梯旁,鎖好了車輪刹車。他坐在第三級台階上,仿佛那是一座看台,準備幹等著度過接下來的半小時。

“我們要早點兒開工嗎?”宙斯說。他蹣跚著走來,越過弗蘭克,爬上了最高的那級台階。

“很誘人的建議,但這裏有攝像頭。我們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工作,而且我們一定可以做好的。”弗蘭克說,他能感覺到宇航服正開始變硬,“我們之前就做得很好,而且還有充足的時間,這隻是又一個平常的工作日罷了。”

“你覺得我們有多少時間?”

“這本來應該由布拉克告訴我們的。我們在空氣回來之前搞定就不會有事的。”

其他人也跟著過來了。愛麗絲坐在弗蘭克旁邊,直接堵住了其他人上台階的路,於是他們隻好站在那裏。

“有人感到頭昏眼花、身上冷或者呼吸困難的嗎?”

“我沒事,”澤羅說,“你呢,瑪西?”

“放輕鬆,我挺好的。狄米特律斯呢?”

狄米特律斯在他的宇航服裏點了點頭,要不是盯著他衣服裏麵看,他看起來就好像沒有動一樣。

“你必須把話說出來,狄米特律斯,”弗蘭克說,“這樣大家才能知道你沒事。”

“我很好,”他過於突然地脫口而出,以至於沒有控製好開口的音量,“不好意思。我沒事。這……”

“感覺很正式?”德克蘭說,“瑪西說得對,我們應該放輕鬆點兒,畢竟我們之前都操練過了。”

弗蘭克翻開他的控製器盒子,低下頭看著它。上麵閃爍著綠燈,那顏色一直沒有變化。他從沒遇過這樣的情況,因此他寧願相信指示燈,而不是自己的感覺。他說:“我挺好的。宙斯呢?”

“不用擔心我,我在這兒欣賞美景呢。”

弗蘭克關上控製盒。他知道它一定是在發出哢嗒一聲後合上了,但事實上他並沒有聽見。他抬起一隻腳,輕點在台階上。他可以感覺到振動,除此之外,一片安靜,聲音已經無法傳播了。他不禁想到在搭建現場很可能會因此發生事故。就算他開著一輛越野車也沒人聽得到。在倒車時,他可能會撞到人。實際上,他甚至可能會撞上同一個人好幾次,除非他們剛好在同一通信頻道,否則直到下車檢查之前,他都不會知道自己撞到了人。

他完全可以站在某個人的身後,而那個人全然不覺;其他人也有可能就在他的身後……

這些宇航服的正麵視野很清晰,但側麵就不這樣了,他看不見十點鍾到兩點鍾方向以外的範圍。就算他站在某人的身側,這個人隻要不轉過身來,就不會看見他。

以上這些全都是壞消息。

“我想對原本的規則進行一些修改。”弗蘭克說。

“天啊!又開始了。”愛麗絲說。

“閉嘴,愛麗絲,”弗蘭克打斷她,但她已經表達完了自己的不滿之詞,“現在由於我們的視野受限,聽覺也受限,平時那些可以防止我們受傷的感官都不存在了,所以我們必須換種方法來做這件事。因此,我們需要輪班留一個人在旁邊,留心那些其他人發現不了的東西。例如那些可能掉落、傾倒、會壓到人或刺到人的東西,以及那些可能會撞到一起的人。隻需要在發生之前提醒大家就行。”

“你要來值第一班嗎?”愛麗絲問道。

“我不會參與值班。德克蘭?如果可以的話,你先來。你就坐在這上麵,幫我們好好看著。我們每十五分鍾左右換一次班,這樣方便保持清醒。”弗蘭克說道。

“我……我們真的會爆炸嗎?”狄米特律斯問。

“不會。在十秒鍾之內,你就會失去意識,更別提你的恐慌症肯定會發作。你的雙肺會同時發作氣胸,並在一分鍾之內,心髒就會驟停。中間大約有三十秒的搶救時間,如果有新的氧氣輸入,你就可以被搶救過來。大概就是這樣吧。”愛麗絲說。她聽起來很不耐煩,仿佛她隻要一想到要給他們提供醫療服務就煩。

“今天不會有人死。”弗蘭克說。

“事故總是會發生的。”她說道。

弗蘭克與她互看了一眼,說:“事故是可以預防的。所以我們要把預防工作做好。”

他們原地等待著,久到仿佛已經過去了許多年。終於,一個聲音通知他們可以開始工作了。

弗蘭克搖晃著站了起來,他能感覺到背後生命保障係統的重量。他的腳步有些搖晃,但沒有亂。那些他原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原來對周圍環境的構成是如此重要,這感覺真是怪異。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來吧。”他說著開始朝圓柱體艙走去。他並不清楚他們有沒有跟上,因為他看不見。現在,他隻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麵罩離他很近,而在麵罩另一側等待他的是隨時都會來臨的死亡。

這就是他要去的那個星球上生存的規則,沒有例外。

他們將貨艙打開,接著將貨桶拖了出來並在地上排好,方便弗蘭克全部檢查一遍。裏麵的氣壓使得艙口都彈了出來。

德克蘭發出了一聲類似哈欠的聲音,弗蘭克仍很清醒。“清醒點兒,哥們兒!我們需要你保持警惕。”弗蘭克說。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自己的聲音會以同樣的音量傳到所有人耳中。

“我很警惕,目前還沒有人做任何蠢事。”

他打開的第一個桶裏放的是電動扳手和備用電池。他數了數,全部檢查了一遍,然後交給了他們。他在其中三個桶上拍了拍,說:“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開始吧。”

最先鋪設的是地墊,原本它展開時會發出一聲響亮的聲音和帶來一陣風,但現在隻有無盡的沉默。接著氣閘艙被搬了過來——這用了四個人——背麵朝下被放在水泥地上。弗蘭克檢查了以後,又讓瑪西複查了一遍,他可不想把這個東西裝反了。

他讓瑪西去接德克蘭的班。他們在氣閘艙周圍將塑料膜展開,然後開始搭建內環。一切都在不可思議的沉默之中進行著。

“這真他媽詭異。”德克蘭說。

你本以為你的工具會發出聲音,但並沒有。它明明有在好好運轉,但你又會好奇到底是不是這樣,搞得人很難集中精神。不過沒關係,這隻是一個測試。我們應該事先就把問題找出來,隻有這樣,等我們真正到了火星以後,才不至於被嚇到。

第一個內環已經搭建完畢,他們用拉索將氣閘艙固定在上麵,然後將主塑料管抬到上麵並小心放好。接著,他們開始搭建第一個外環。

每一個動作都需要做到精準,這確實需要額外的力氣。弗蘭克感到十分疲憊,他本不應該感到如此程度的勞累。他的計時器顯示他們已經工作了四十六分鍾。

他們可以工作滿一個小時,然後大家一起休息十分鍾。雖然他們沒有可以吃的東西,但他們可以通過一根細細的吸管來吸宇航服裏供應的水。

弗蘭克把宙斯換成愛麗絲,因為他們年紀差不多,很可能會跟他感到同樣程度的吃力,但她一定不會承認這一點。因此,他時不時地就讓她去值班看著大家。

大家開始掉東西,擰錯螺絲,放錯螺栓,彼此抱怨。如果沒有穿著宇航服,到現在為止,他們本可以完成一半,但事實上完成量還不到整個工程的四分之一。

外環的最後一塊裝好了。澤羅將其固定到位後,緩慢地站了起來。他一副十分疲憊的樣子,仿佛快要暈倒了。

弗蘭克覺得情況即將變得危險起來,說:“來,我們休息一下。”

大家都累壞了,沒有人反對。他們放下工具。在火星地表上可做不到這樣,因此弗蘭克叫他們重新撿起來,並收在腰帶上,然後才讓他們去休息。

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休息姿勢。由於背後裝著的生命保障係統,導致他們無法選擇仰臥。麵前又有一個凸出的麵罩。側著身子休息是可行的,最後所有人能夠找到的最優姿勢是:坐著,低下頭,身體前傾,前臂壓在大腿上。四個人剛好把階梯坐滿了。這時一把小型折疊凳會很有用,但這裏並沒有這樣的東西。剩下的三個人(弗蘭克、宙斯和瑪西)將幾個桶蓋疊到合適的高度後坐下了。

弗蘭克臉龐周圍的冷風在吹幹他臉上汗水的同時,也吹走了他麵罩上的霧氣。他的眼睛發癢,皮膚緊繃,體內的活力已**然無存,所以他的臉耷拉了好一會兒,同時他也補充了一些水分。

如果他們沒有每天強迫他在山裏跑上跑下,沒有讓他瘋狂踩動感單車直到腿部失去知覺的話,那他現在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可以勉強承認這樣做確實有用,盡管他仍對那些訓練感到不快。不,在火星上並不會像現在這樣。雖然穿著宇航服工作還是會很累,但它是根據那裏的環境所設計的。

他們坐在那兒,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沉默,偶爾蹦出一兩個幾乎不需要回答的詞。時間嘀嗒嘀嗒,他控製器上顯示的數字像落下的灰塵一般緩慢地累積著。他能感覺到肌肉的疼痛正逐漸消退,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席卷全身的疲勞感。

他看著計時器上的數字走過了十分鍾,便決定讓他們再度投入工作之中。

“你們都聽到那個人說了什麽,做完之前沒人可以離開,所以我們繼續來把它做完。”

在他最先站起來之前,沒有一個人動彈。他把電動扳手從腰帶上取下。三個人負責搭建下一個金屬環,剩下的人則負責組裝艙外支架。

他仍舊沒有什麽實感,仿佛在宇航服之外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隻是一段在屏幕上播放的無聲影像而已,仿佛一部默片。在眼前的無聲影像裏,人們在工作著。

他們需要音樂。什麽音樂都行,如無人聲的輕音樂,不然他們就隻能聽著自己的呼吸聲來度過這段時間了。等他們到達火星以後,這就是他的要務之一。讓狄米特律斯下載一些音樂(如果他們有這個條件的話),然後再通過大家的耳機播放。這就是從前那些“鏈鎖囚犯[過去在美國的一種懲罰政策,指被用鐵鏈鎖住腿腳的同時做體力勞動的囚犯們。]”會做的事。他們穿著宇航服,而不是戴著鐐銬,也許他們隻不過是一群會使用高科技的“鏈鎖囚犯”罷了,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這種相似性。

他並不是唯一一個想到這點的人,他能聽到有人在哼歌。他們的語音通信中有一個閾值,如果音量低於某個值,就不會被廣播。因此他們對話中的第一個字常常會被切掉,必須在要說的話之前發出點兒別的聲音才行。他在一開始幾乎聽不太出曲調,但幾個小節過後,歌聲就變得很清楚了:“可愛的馬車,輕輕地搖晃。”[來自美國童子軍歌謠SwingLow,SweetChariot(《可愛的馬車,輕輕地搖晃》)的歌詞。]

弗蘭克抬起頭,想看看是誰在唱歌。從揚聲器裏傳出的聲音有些奇怪,音調很高。但是所有人都彎著腰,埋頭工作。他分辨不出。

“我有時低沉,有時高漲,載我回故鄉。”

“請保持本頻道的暢通。不要增加不必要的數據流量。”

歌聲停了。這讓弗蘭克感到有些不適,他對著一片沉默說道:“沒事的。我們隻需要繼續幹活就行了。保持警惕,然後把工作做完。”

愛麗絲突然插話:“所有人檢查一下自己的宇航服,確保溫度和供氧正常。”

他們照做了,並都報告說自己處於綠色狀態。

此刻,狄米特律斯說道:“我的宇航服失壓了。”

弗蘭克立即放下手上的工具,緊接著又再次拿起工具,把它別在腰間。他找到了狄米特律斯,後者正盯著自己胸前的屏幕,不停用手指戳著它,好像這樣就可以改變上麵的數字似的。

“它確實是這個意思,對吧?”狄米特律斯斜過屏幕,以便弗蘭克可以看到,“我的氧氣正在變少。”

弗蘭克看著倒過來的屏幕,讀數正上上下下地波動著。指示燈由綠色變為琥珀色,接著又變回綠色,因為宇航服在檢測到氣壓過低後會重新加壓。他問:“你的警報怎麽沒有響?”

“我不知道。弗……弗蘭克,我該怎麽辦啊?”

“放輕鬆,你別慌。確實漏氣了,但速度很慢。我們隻需要找到漏氣口在哪兒,然後把它堵上就行了。”

“漏氣了?我是不是得放棄測試?我會不會被關起來?弗蘭克,我不想被關進洞裏。”

“狄米特律斯,不會有人被關進洞裏的。讓我檢查一下你的宇航服。”

瑪西也在旁邊應聲道:“不會有事的,狄狄。乖乖站好,把手臂抬起來。”

弗蘭克站在一側,瑪西在另一側。其他人都在看著這邊。弗蘭克檢查了一遍接縫、封條和最外側的麵料層。

“你有哪裏覺得冷嗎?”瑪西問。

“手臂那裏好像有點兒冷。”

“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我還以為……”

瑪西在右邊,於是她重新檢查了一遍,說:“我找到了。就在手肘上麵有一條裂痕。”

狄米特律斯立即轉動自己手臂想看一下,但又因為那在他的肘部,所以他看不到,驚呼道:“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如果氧氣用完了怎麽辦?”

弗蘭克一把抓住狄米特律斯的手臂,緊緊握住,說:“別亂動,讓我看看。”誰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會是他的工作,但他現在確實就站在那裏。他將外側麵料繃緊,發現狄米特律斯的上臂那裏確實有一條兩厘米長的裂縫,他說:“你到底是怎麽在這裏弄出一條縫來的?”

“我剛被一個閂鎖鉤住了,便用力扯了一下,然後……它就鬆開了。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你得小心一點兒。”

“現在我們怎麽辦?總有什麽東西可以把它修好的,是不是?”

他們並沒有修理的工具,救援遠在那堵兩米厚水泥牆的另一側。

“你得使用一座救生艙。”

“布拉克會把我關起來的。”

“他很可能會把所有人都關起來,我相信他會這麽做的。我們都知道這裏還有其他人在訓練,而且我們當中已經有一個人被換掉了。”愛麗絲有意地看向德克蘭,“我不想冒任何險,所以我們得自己想想辦法了。”

她推開瑪西,查看了一番麵料上的裂縫。她把手指戳進洞裏,將其扯開。沒有撕裂的聲音。她對著宇航服的裏層又是捏又是拉,然後退了回來說:“天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麽。你鉤到的是手肘墊那裏的接縫,由於你扯得太用力了,壓力服被扯出了一個洞。你手臂彎著的時候它會堵上,但一旦把手臂伸直,宇航服的內層就鬆了,洞也就變大了。”

“我們有可以把它修好的工具嗎?”瑪西問。

“我們可以拿一條棘輪帶當成止血帶來用,”弗蘭克說,“如果就一隻手臂暴露在真空裏,時間久了會有什麽影響?”

“腫脹,瘀血,還可能導致栓塞。如果止血帶綁得太久的話,他會失去那條手臂的。我不推薦這麽做,”愛麗絲再次看向那個洞,“還是把帶子給我吧,我會用到的。給我找一個帶刀片,或者可以磨尖的東西。我可以封上這個大小的洞。”

“我是不是應該把手放在上麵?”狄米特律斯正試圖用另一隻手按住裂縫,這時愛麗絲把他的手打掉了。

“你現在可是在漏氣。這個洞被封起來之前,它會一直漏氣。我再重複一遍,我絕不會因為你幹的這種蠢到家的事情而被關進去的。你聽懂我說的了嗎?”

狄米特律斯在頭盔裏點了點頭。

“我現在需要一把刀。”

“我們沒有刀或任何類似的東西。”弗蘭克說。

“沒有這種東西的話,那他那個洞是哪來的?我們可是一群囚犯。如果我們連把刀都搞不定,那我們到底在這裏能做什麽?”

“我可以弄一把閂鎖下來,”宙斯說,“在地上磨五分鍾,差不多可以有個尖頭。”

“那樣就夠了,”她抓住狄米特律斯的手臂,讓它保持彎曲,“別亂動。”

地上有一個未完成的支撐環,宙斯拿起其中一塊組件,把閂鎖敲了下來,然後開始在地上磨它。所有人都站在周圍看著他,但實際上他們並不需要這麽做。

“來吧,這是愛麗絲的工作,”弗蘭克向大家說道,“我們得繼續自己的工作,越早離開這裏越好。”

於是他們把狄米特律斯留給了愛麗絲,重新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崗位。德克蘭開始了新一輪的值班,宙斯又在忙著製作刀片,能工作的就隻剩下弗蘭克、瑪西和澤羅。

“我們得快點兒弄完,老兄。”澤羅說。

“不,不用急。我們必須求穩,這是首要的。我們可承擔不起再一次的失誤。”

“但是狄狄的氧氣?”

“這正是我們需要繼續工作的原因。支撐環快搭完了。我們隻需要把艙外支架固定好,再把模塊擺上去,然後充上氣就弄完了。”

“在火星上不會發生這種事吧?我們根本不需要做這些事,隻要馬上把他送到艙內就好了。他們為什麽不給我們提供修理宇航服的工具呢?”

“我不知道。也許我們應該問他們要一些東西,如補丁貼片之類的東西。”

“你去要嗎,弗蘭克?”

“好,我會去問的。”

宙斯打磨完這片扁平的金屬後,將其交給了愛麗絲。弗蘭克過去查看她到底要怎麽做,他讓另外兩個人繼續工作。宙斯是愛麗絲的副手,但現在並沒有任何醫療方麵的事務。現在要做的是修理宇航服。

“這很尖,”宙斯警告說,“小心不要讓它碰到你的宇航服。”

“把帶子紮在他手臂上麵肱二頭肌那裏。”她用刀片鋸掉了一小片外層麵料,揉了揉,然後將其對折,再對折遞給弗蘭克,“不要幹站著,做點兒貢獻吧。宙斯,把他手臂弄直,抓牢他。”

“你要做什麽?”狄米特律斯的聲音又尖又緊,“到底要做什麽?”

“閉嘴。”愛麗絲說著,拿起刀片,穿過裂縫刺向了他的手肘。

“墊片給我,”她說著,然後一把從弗蘭克那裏奪走了它,壓在了一瞬間滲出的那朵血之花上,“織帶。”

宙斯單手將那條織帶壓在上麵,然後綁好。他的另一隻手則迅速地抓住了狄米特律斯。

“不要綁太緊。我們要做的是固定墊片,而不是阻止他的血液流動。”

“你割傷我了!”狄米特律斯抗議道。

“你的血會滲入這塊布裏,等到血液凝固就會形成一個不透氣的密封層。還有人對此有疑問嗎?”

“你明明可以事先就和他說清楚。”弗蘭克說。

“這樣他的呼吸就會變平穩了,對嗎?他還可以幫我們值班,至少現在他沒有再漏氣了。”

她說得沒錯。狄米特律斯的宇航服內壓已經穩定了下來。

“去那邊坐著,”弗蘭克告訴他,“你不會有事的。”

男孩的臉色蒼白,他點了點頭坐在了樓梯上。德克蘭則重新加入了安裝支撐環的隊伍。

狄米特律斯咧嘴笑道:“雖然我不太認可她作為一個醫生的態度,但她確實挺能解決問題的。”

對,她確實可以解決問題,但她仍舊是個危險分子。弗蘭克不禁好奇芝諾對這場小小的餘興節目又會是什麽想法呢。“去把拉索拿過來,我們來把這玩意兒立起來。”弗蘭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