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內部備忘錄
2048年11月12日
致布魯諾·蒂勒
自火星一號基地（任務控製中心）
抄錄自純紙質副本
我們已與“火星一號”基地失聯五十六小時。基地設施及其他組件看上去仍處於未損壞狀態。自2048年11月11日起，沒有記錄到基地或著陸飛行器的外部環境發生任何變化。
目前，我們數據不足，仍舊隻能推測通信消失的原因以及1號人物的身份，無法得出任何結論。基地所產生的活動與係統的全自動運作功能一致，但不能排除其內部存在一個或多個人員的可能性。遺憾的是，“控製權喪失”發生的可能性很高。應立即開展“控製權喪失”的全麵應急措施。
昏暗的太陽剛剛爬到了東邊撞擊坑壁頂上，太陽能接收板捕捉到了第一縷微弱的光線。外麵很冷，弗蘭克的宇航服顯示外部溫度為零下九十攝氏度，地上覆蓋著一片白霜。陽光襲來，地上冒出水汽來，化作陣陣低垂在那些石頭上方的霧氣。他從連接艙走向碟形衛星時，這些霧氣也一直在他的腳踝附近盤旋著。
他的腳步幾乎可以說是無聲的。靴子下方的結冰土壤踩起來脆脆的，但聲音沒有傳播。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以及循環風扇發出的微弱嗡嗡聲。
他審視著碟形衛星的那些跳閘開關。為了阻止布拉克跟地球聯係，他把它們全掰了下來。是時候重新打開它們了。他打開蓋板，用拇指一個接一個地抵住，每個間隔幾秒鍾，以確保隨之而來的電湧不會導致它們重新跳掉。
“慢一點兒，輕一點兒。”德克蘭說道。他又穿回了他的宇航服，麵板仍舊是破碎的，他的眼睛仍舊不知所終，臉頰也還是傷痕累累的。
“好的。現在輪到我來負責供電問題了。”
信號發射器本身並不會消耗多少電力，需要擔心的是用於衛星校準的電機。每台需要兩百五十瓦，這足以讓電力係統超負荷運行，甚至還會導致跳閘。
他撥起最後一個開關，看著碟形衛星緩慢而無聲地啟動，然後從正西方一直轉向頭頂的天空。他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工作，抬頭看向幾乎全黑的天空，他找到了那枚正在飛行途中的花生狀月亮，從天空的這一側躍向另一側。
不會超過十分鍾，芝諾就意識到有信號了。弗蘭克是時候開始做準備了。他已經考慮好了今後的戰略，如果最終發現他們還是想殺了自己，他也保留著隨時按下關閉鍵的權力。
他穿過主氣閘艙回到室內，收好自己的宇航服。近幾天，他一直都光著身子在基地裏走來走去，現在他還是覺得應該把衣服穿好。他自己的藍色工作服仍舊處於被血染黑了一半的狀態。無論洗了多少遍，都洗不掉上麵的血跡。管它呢，布拉克有備用的，盡管布拉克沒有他高，但他的體重更輕一些。他試穿了一件想看看大小，袖口和褲腳都短了，盡管對於它的前主人來說已經算是挺寬鬆的，但對他來說脖子和襠部之間還是有點兒緊。不過總體的合身度也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糟糕，這是好事，畢竟他很難向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人解釋他的那件衣服到底是怎麽回事。最好先留著這件，現在可以先穿原來的那件。
他坐在廚房的餐台旁，麵前放著一個潛水麵罩和一個氧氣瓶，還有一副外科手套，它的手腕處打了個結，現在微微有些癟。這是他之前用來檢查失壓的警報器，芝諾連這是什麽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奪取對它的控製了。布拉克的平板電腦放在最前麵。行吧，現在這是弗蘭克的平板電腦了。他又讀了一遍第三階段的概要文件，好讓自己對今後的工作有一個真正的了解。算上那些清潔工作的話工作量還是很大的。他得將自己之前的平板電腦處理掉，或者至少也要把數據清零。這一點應該有被寫在那些小小字體中的某處，他現在看的隻是一份概述文件而已。
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人到達之前，弗蘭克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做這些事情。三個月的時間很緊張，但他無力改變。六個月前，他們就已經坐上了那艘大型運載飛船，可能快要到了。一艘真正的宇宙飛船上是不會為宇航員們提供休眠艙的，風險太大，隻適合像他這樣的一次性船員。
基地的電腦已經與軌道衛星同步，屏幕上彈出了幾條信息。有人上線了。
有人回複了布拉克的最後一條信息，隨之而來的又有好幾條。最開始以大約一小時一條的頻率出現，隨著之前的通信石沉大海，便逐漸減少到了每四個小時一條。
他花了一整晚的時間來打磨文字，刪刪改改，最終準備好了信息，芝諾一定想不到。他把它從草稿欄裏拖了出來，又重新檢查了一遍。
“我是弗蘭克林·基特裏奇。首先，我希望你們搞清楚一件事情。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會直接摧毀整個基地以及裏麵的所有物品。一旦發現任何敵對行為、看似針對我或基地控製係統的破壞行為，我都會直接把這整個地方搗毀。事後我也絕對不會清理。我會把這堆殘骸留給後麵要來的那些人，那你們跟他們可有的解釋了。”
這開頭應該夠震撼了。
“我知道你們做了什麽，也知道那些機器人的事情了。你們把我們運到這裏就是為了代替它們，然後把我們全殺了。要是你們試圖否認的話，我很可能會因此氣得發狂，然後把基地全砸了。所以別想否認。我已經拿到了第三階段的所有文件。”
雖然沒有全部讀完，但讀過的部分已經足夠讓芝諾了解個大概了。他並沒有說謊。
“盡管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還是想和你們做一筆交易。我手上有你們這座耗資樹十億美元的基地以及你們的秘密。你們有我想要的東西，也就是我的自由和回家的飛船。我覺得這筆交易實在是太過公平了，畢竟你們會從中獲益更多，因為隻要一個不小心，正在閱讀此信息之中的你們就會成為死囚犯。你們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我願意幫助你們並繼續執行第三階段。我會清理並維護基地，就像你們原本想讓布拉克做的那樣，然後等待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人員的到達。他們來了以後，我會假裝自己是布拉克，保證所有事情的順利進行。我並不想跟你們拚個魚死網破。”
這是一個誘餌，接著提出自己的報價。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承諾要給布拉克多少報酬，但我猜是一個裝滿美元大鈔的手提箱和一輩子的清靜吧。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條件，我可不會再回去坐牢。我要的可不是假釋，也不是什麽提前釋放。我想要徹底擺脫囚犯身份，擁有一個全新的開始。顯然，我會取代布拉克登上那艘飛船。隻要你們願意奉陪，我就可以把這個謊撒到底。等我回到地球了，你們就把我的錢和我的身份文件交給我，這就是我需要和你們發生的唯一一次接觸。在那之後就不要再來煩我了。”
芝諾有能力做出這樣的事情，不可能不清楚他在某個方麵的軟肋。接下來就隻剩下一件事了。
“最後一點。如果你們在談判中威脅或者試圖威脅我的家人，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燒毀這個基地，絕不留情。我希望你們能搞清楚這一點，因為我真的會這麽做。這筆交易僅限於你我之間，不會涉及其他任何人。”
很簡單的幾句話，清楚而有力，不會給他們留有任何疑慮。如果他們違反自己的意願，他將會采取一定行動。
“你們可以慢慢考慮，反正我也不急著去別的地方，這都是拜你們所賜。但也不要耗太久了，因為在雙方達成協議之前，我是什麽工作都不會幫你們做的，連一根手指都不會抬。”
這差不多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了。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點擊了發送按鈕。
十分鍾以後，芝諾會收到這封信。在那之後，這條星際電話線另一端的操作員還要花上一點兒時間，一級一級地往上報告，最終把這封信送到一個可以真正做出決定的人手上。
他甚至有點兒想變成一隻牆上的蒼蠅去偷看他們的反應，但他同時又很慶幸自己不在場，因為如果他們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憤怒而是乞求他原諒的話，他很可能會感到不知所措。
他並不準備幹坐著等待回複，還有諸多雜務等待著他。他查看著溫室又長又詳細的任務清單。不過他可以按照上麵的指示進行操作，如果他可以搞清楚的話。
經過一番挖掘後，他發現主計算機上存有諸多與水培相關的文檔，甚至還有圖片，這非常有用。他沒有去研究那些理論性的知識，因為他並不需要了解管理作物的十萬個為什麽，需要的隻是一套完善的、簡單明了的“如何在火星上種植吃的東西”的說明。
盡管這些文檔是寫給一群殺人犯的，但那些負責編輯的人還是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他拿起平板電腦又在溫室裏晃了一圈。經過仔細觀察後，他已經可以通過葉片的形狀來識別各個幼株的品種，無須依靠成熟後才會長出的那些明顯有別的果實。他意識到如果讓澤羅之前種下的所有作物都繼續生長的話，他整個人都會被淹沒在食物之中。這裏沒有害蟲，植株也不會生病。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收成，他將流入每株作物或每種作物的營養液都做了個性化的調整。
他完全可以把溫室裏的一半東西都扔到氣閘艙外麵去，即便這樣也還能剩下許多。
他繼續閱讀文件後，發現為了今後能夠持續種植還需要采摘並保留其中一部分的種子。剩下的其他作物則將繼續產出果實，即便他不打算吃，他也必須讓它們繼續生長。大米、小麥、玉米以及燕麥等穀物能夠以常規方式收割、播種並儲存，這對他來說尤為重要。
羅非魚則需要那些能生成水藻層的營養廢水，因為這就是它們的食物。更少的植物則意味著更少的廢水。他總有一天需要處理這些魚。
為了平衡起見，如果他把一半的區域用於種植穀物，另一半區域種植生菜、香草、豆類和小型無核水果的話可能也不賴。這樣一來，第三階段的小部分計劃會被推翻，但這樣更加便於他操作，雖然在這之前他連盆栽都沒有照料過。當然，他修剪過草坪，不過那純粹是機械式操作罷了。他隻要出力完成美化環境的工作，至於那之後的植物照料工作就留給專業人士來做了。
他仔細觀察著水稻。種植槽中，每株水稻都被好好地插在各自的孔裏，底下滲出一層水來，根部則被富含礦物質的混合**不斷地衝刷著。從地球上帶來的三個密封容器上直截了當地標注著A、B、C，裏麵存放的是高濃度的礦物質。每一批植物的種植都需要把三個容器中的物質以不同比例混合，然後注射器會按時將濃縮液推入。
部分注射器都快要空了。他已經擱置太久了，是時候認真對待活下去這件事情了。
現在，他需要確定哪些東西是要關掉的，哪些東西又是今後必需的。先做最簡單的選擇，留下穀物和小型無核水果。可以將它們凍幹保存，他以前怎麽就從來沒想到這個主意呢？下一步可以去掉一半的蔬菜種植，但他必須確保每個生長階段都留下一部分。
每個種植槽都帶有一個控製料鬥水流的閥門，他把認得清楚的那幾種給關了。料鬥裏的**還要一段時間才會流光，因此他還有時間可以用來糾正任何自己可能犯下的錯誤。
看著這些作物逐漸枯萎並死亡會有些傷感，澤羅的心血即將付之一炬。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處理它們。難道是扔進氣閘艙，讓裏麵的水分蒸發完，然後把殘骸裝進袋子包好？第三階段的文件裏可能會有相關指示。
他的平板電腦發出了一聲提示音。回信終於來了。打開應用查看後，他感到有些失望。
“請確認蘭斯·布拉克的狀態。”
他們就隻回複這一句？大概是因為弗蘭克沒有具體告訴他們布拉克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但他們肯定已經猜到了。弗蘭克坐在溫室的椅子上，思考著回複應該寫得多直白才好。他把平板電腦放在膝蓋上，然後敲下了一段文字。
“他死了。他先是開槍打傷了我，然後我想辦法用一把手術刀殺死了他。他倒在了控製室的地上，失血過多而死。我用降落傘衣包好了他的屍體，然後把他跟澤羅和德克蘭的屍體一起放到了基地外麵。如果你們想要照片來證明也不是不可以，但這似乎並沒有什麽意義。如果他按原計劃把我殺了的話，我們也就不會進行這場對話了。”
他按下發送鍵。
他又讀了一些之前的郵件，裏麵的一個詞引起了他的注意：黑猩猩。在他狂踢澤羅屍體的時候，布拉克曾經這樣叫過他。他們所有人都被這麽叫過。一股憤怒之情油然而生，隨後他又冷靜下來。他現在有了一個新計劃要執行。
半個小時又過去了，仍舊沒有任何回複。他咬緊牙關，重新投入工作中。
他摘下一大堆生菜葉，能讓他吃的菜葉子也隻有這些了，而且它們的熱量也不高。他還留下了部分香草葉，即便它們死了，也可以幹燥後保存起來，照樣能夠食用。葫蘆和胡椒則屬於多產的果品，並且不能保存很久。他都留下了一些作物，然後把剩下的都給處理了。
這些多出來的空間則可以用來種植更多高熱量的農作物。種植桶裏的土豆看起來長勢良好，裏麵鋪著經過脫氯處理的火星碎石土。他可以拓寬一下堅果與穀物的種植區域，並將部分營養液資源轉移給它們。這樣便可以得到堅果油，他也許還能炸薯條呢。不過別忘了，如果油溫高到能夠炸熟土豆的話，也會觸發火災警報器的。
到目前為止，他應該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他最想嚐試的其實是把草莓做成凍幹草莓。
他在最紅的那批草莓裏麵挑了一顆，放在一個小餐盤裏，然後把它滑入溫室後方的氣閘艙裏。顯然，他不可能總是一顆一顆地處理，這樣氣泵會把電用光的，但現在隻是做實驗罷了。他透過艙門上的窗戶往裏麵望了望，接著開始抽出艙室中的氣體。
這顆漿果開始冒煙、收縮，直到縮至葡萄大小。餐盤上的它小小的、紅紅的、皺巴巴的。弗蘭克將它重新放入空氣，然後取回了這顆草莓。
它摸起來就像橡膠，略有彈性，仿佛一顆彈跳球。他舔了舔它，嚐起來還是草莓的味道。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此感到驚訝。他咬了一口，嘴裏一股濃鬱的草莓味。中間還是軟的，並未脫水。也許下次應該直接切片，好讓真空全方位地脫水。但這是第一次嚐試，還算成功，他還沒想好要怎麽在室內儲存它們。事實上，他也可以放在室外那些沒用的空貨桶裏，等需要的時候再去取。也許這樣更好，因為外麵溫度低，隻要把貨桶放在圓形艙體的陰影裏，那麽它們在白天也不會遇熱。
平板電腦再次發出了提示音，他前去查看芝諾這次回了些什麽。
“請報告你的狀態。你的醫療監測數據已離線。”
就在剛才，他的肋骨處還因此而突然發緊，幾乎無法呼吸。他的健康狀態到底怎麽樣呢？他手臂上被布拉克射中的位置似乎恢複得挺好，血塊已經凝固，隻有在使用這塊肌肉時，他才會感到不適。他早上已經清理過傷口，擦掉了從裏麵滲出來的**，還下意識地聞了聞，想知道是否有出現感染。盡管周圍的皮膚仍舊處於瘀青狀態，但似乎並沒有發炎或發燙。他胸口處的傷口則更加濕潤一些，邊緣有些發皺，結滿了小顆紅寶石色的痂，看起來似乎也在康複。
他不會因此而死，至少今天不會。
那種獨自一人在火星上活下去的恐懼似乎減輕了。現在，他在與真正的人類進行對話，盡管這些人曾經想要殺死他，這個想法很可能到現在也並未改變。事態的發展總是會超出他的想象。
郵件的標題顯示現在是2048年11月12日。再過三個月，也就是2049年2月。他們本計劃讓布拉克在那之前完成清理工作。在這件事上，他們也沒有什麽備用人選。
“我的身體狀態能夠執行第三階段的任務。”
他點擊屏幕發送信息，然後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
他摘下全部的香草葉，直到隻剩下了光禿禿的莖，然後把它們放在一個托盤上，按照種類分成幾堆。他把它們推進氣閘艙，然後看著它們變幹、變脆。
工作起來的感覺很好，這是在為未來做準備，不禁感覺自己可能真的還有未來。香草葉變成了幹香草。他嗅了嗅指尖上麵殘留著的青紫色葉片所散發的香氣。
他給氣閘艙重新充滿空氣，然後檢查了托盤裏的東西。當他把這些羅勒葉舉到作物上方不遠處的LED強光照燈下時，甚至可以看到上麵一道道的葉脈。他把它們在指間揉碎，可能有點兒太碎了。再強調一遍，某些準備工作還是必要的，得把這些葉子在幹燥前就切碎。不過他也可以直接把完整的葉片保存起來，放進袋子包好，然後直接使用。
美食大廚，弗蘭克林·基特裏奇。
這一瞬間，他仿佛忘記了眼前的重重困境。他的臉上重新出現了微笑，接著，他穿過排排架子，關掉那些不需要的燈、水泵和注射器驅動器，這樣可以大幅提高電力預算。他查看平板電腦，發現自己已經省下了四分之一的電力。這已經很好了。
他重新回去檢查稻穀區域。由於不知道該如何分辨它們是否成熟，於是他再次讀起了文件。
“穀粒應處於堅硬、不易碎的狀態。”他蹲在記憶中叫作大米的作物旁。一根根短莖上長著重重的大腦袋，壓彎了黃綠色的長條形葉片。他念道：“80％~85％的穀粒應呈黃色。”好吧，它們差不多都已經變成淺棕色了，熟了的可能性很大。他薅下一把穀粒，放在手心裏。
他把它們放在手掌之間，磨擦去皮，然後輕輕吹掉了穀殼。這看起來就跟大米一樣。他感覺十分驚喜，緊接著他對自己的無知程度皺了皺眉。大米當然是從稻子裏來的，不然還能是從哪兒來的？
在地球上時，他們的食材都是從超市裏直接買來的。他在其他領域也有所專長，因為這些責怪自己是毫無意義的。畢竟大多數人也並不清楚煤渣磚的製作方法吧。
他又拿起一個空盤，然後用手扯下頂部的穀粒，一顆接一顆，直到全部摘下來。數量很多，夠他吃的了。不僅夠吃，還有很多可以用於補種。按理來說旁邊應該放有幾台切割機，澤羅好像把它們藏了起來。
手冊上說，他現在必須對這些穀子進行脫粒，把所有米粒從殼裏剝出，並且這一操作應在收割後盡快進行。他真希望脫粒這步也有相應的說明，因為一顆一顆地對穀粒進行去殼可要花上好久時間。
也許他應該先把這一部分全部讀完再操作，因為他後來發現采摘時應該掐斷莖的底部，而不是頂部。他不會再犯第二次這種簡單的錯誤了。現在的問題是他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打穀的工具，也許可以使用某種帶蓋的密封容器，然後一直搖晃它，直到某些神奇的事情發生。這可不是魔術，人類已經這樣做了上千年。他隻是第一個在其他星球上這樣做的人而已。
提示音響起。
他剛才把平板電腦留在了椅子上。他把它拿了起來，想看看他們這次寫了些什麽。
“說實話，我們確實有些驚訝，因此可能需要花點兒時間才能討論出一個解決方案。我們無權擅自做出決定，還得跟上級報告此事，然後再花上幾個小時來討論你的情況，全部完成後我們才能回複你。
“在這段時間裏，無論結果好壞，我們都不會輕舉妄動。你可能在想，盡管時間上會有很大的滯後，但我們是不是可以遠程控製基地的部分基礎設施係統呢？我們確實可以，但你也可以直接在本地覆寫我們的命令。無論如何，沒人會試圖幹擾基地的操作係統，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因此，請不要做出任何會傷害基地完整性或者你自身安全的事情。如果發生以上任何一種情況，都將意味著我們之後與你達成的交易宣告無效，一切都會白費。堅持一下，我估計需要四五個小時，請你絕對要等到本個火星日結束之前。發件人：路易莎，芝諾火星一號基地任務控製中心。”
他讀了兩遍，這封郵件看起來似乎很真誠。他並不清楚這個路易莎是誰，又是否見過她。
無論如何，她所言不假。以目前這個距離，即便他想摧毀基地，他們也無能為力，至少在失守前，他完全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這件事。她的言語很誠懇，這說明終於有人把他當回事兒了。至於那些大人物是不是也這麽想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但他們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弗蘭克摸著口袋裏那隻係好的橡膠手套。沒有泄氣。他考慮著是不是該把潛水裝備時刻帶在身邊，以防他們出陰招，比如偷偷修改這裏的氣體成分。他可不能忘了郵件另一頭的芝諾員工對他還活著這件事情感到驚訝，因此他絕對不能信任他們。
今天結束前，他會得到一個回複。他完全能夠想象到他的信息被一級一級地上報給芝諾的領導，隨之而來的會是混亂、恐慌以及即將爆發的各種爭論。
最終，他們會與他達成交易。雖然他們今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背棄承諾，但目前隻能選擇與他達成協議，弗蘭克隻需要保證自己棋先一招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