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件人:布魯諾·蒂勒<bruno.tiller@xo.com>

收件人:澤維爾·希爾德斯特倫<x.hildestrom@xo.com>

時間:2039年4月29日(星期五)15:35:02,時差+1000

標題:大新聞

澤維爾:

我就是想和你說一下,我是真的很開心能在金山見到你和其他弟兄們。你那裏的設施真是有趣,景色也棒極了!你很幸運能在那裏工作,盡管我清楚你有多忙,也知道你不能待在瑪麗亞身邊一定很難受。

你知道的,保羅現在已經把項目的各項事宜都交給我負責了,我們馬上就要進入下個激動人心的階段了。你所做的工作一直都很出色,我想現在該是你得到回報的時候了。丹佛這邊有一個職位空缺,我需要你的才能——沒有其他人可以勝任。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可以把你的整個團隊都帶過來。

你們可以一起回到裏高城!我會去監督你在金山的交接工作,我們把交接日期定在七月底可以嗎?一想到你可以回到芝諾總部,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激動。相信我,你一定會愛上你的新項目的!

布魯諾

一天的時間過去了。弗蘭克在一輛未經改裝的小型麵包車後座上已經坐了整整十個小時,他被銬住了雙手,但可以自由走動。除了弗蘭克以外,車上隻有一個人,他名義上是本車司機,畢竟開出監獄後,自動駕駛就包攬了他的大部分工作。他還時不時地停下車,好讓弗蘭克上個廁所或是單純地伸伸腿,還總會問弗蘭克想吃點兒什麽。

那個司機托什甚至都沒有攜帶武器,就隻負責按一按操作麵板上的那些按鈕。他坐在方向盤前,隻是為了防止自動駕駛出現什麽問題。除了加州以外,大多數州都已經取消了這項規定。

不過另外兩輛車上坐的都是武裝人員。車隊前後各有一輛黑色SUV,無論停靠還是起步,它們都始終保持著相同的速度與方向,宛如在舞一段芭蕾。托什警告過弗蘭克,如果弗蘭克想試圖通過攻擊他來奪取車子的控製權,那麽另外兩輛車上的人馬上就會把他們擠到路邊,把弗蘭克拖出來,然後在陰溝裏給他一槍,絕不手軟。但就另一方麵來說,托什是個很好的旅伴,他明白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該閉嘴。

他們離開監獄後,便經由蜿蜒崎嶇的裏士滿橋越過海灣,接著向東行駛,進入了山區,那裏的路邊仍堆著被鏟過的積雪。一開始,海岸邊還能看見湛藍的天空,陣陣暖風拂來,空氣中充滿了鹹腥味,漸漸地,這些景色被片片低雲與令人膽戰的暴風所取代了。

弗蘭克看著窗外的風景從眼前溜走,汽車、房屋,還有那些山間小路。他對這些小路感到尤為好奇,一直想著它們的沿路會有些什麽東西,但他永遠都無從得知了。外麵的自由世界與他僅僅隔著一扇麵包車的防窺車窗,他完全可以伸手打開車門跳下去。如果車門被中控台鎖上了的話,他也許可以試著奪取他身邊這扇電動車窗的控製,然後從窗戶裏擠出去,盡管他最後落在車道上時很可能會以頭著地。如果隻是想自殺的話,他曾有過許多機會,但都沒有實施。因此現在也沒必要糾結這件事。再說,就算他經過一番努力跳車後幸免一死,也會馬上被人射殺。

現在,周圍的建築環境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再關心地麵的那些起伏和褶皺。自從他入獄以來,外界環境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這讓他有些失望。也許客觀上並沒有過去那麽久,隻是他感覺上如此而已。一開始監獄生活對他來說還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但不久,那感覺便開始變得模糊不堪,隻剩下無休無止的監禁伴隨著他。他旁邊的座位上放著一個棕色紙箱,裏麵裝著他在上段人生中盡力留存下來還未被其他囚犯和惡毒獄警蠶食的少量物品。一路上,他一次都沒有打開過它,他很清楚裏麵有些什麽,會時不時地摸一摸它,隻是為了確認它還在那兒。

到了羅斯維爾,路麵開始升高;到了裏諾後,又暫時變得平緩。他們穿梭在山脊之間,沿著寒冷的高河床蜿蜒而行。灰褐色的大地之上,長長的雲帶將天空撕裂,天空再度放晴。到了某個時候,路邊的樹木開始再度變得茂密,路麵也開始緩緩向下傾斜。

I-80高速旁,隻見一片片特殊的無人區域。路邊點綴著少數建築,它們除了為沿途旅行者和生活在腹地的少數人提供服務外,似乎毫無存在的意義。

他現在要去的也正是一個無人之地,即便是他的加入,也不會給它增添絲毫生氣。

他們的最後一次停靠,是在一個建於山坳最高處的小型休息區。此刻時間已近黃昏,空氣有些凜冽。弗蘭克的襯衣顯然有些單薄,於是托什在護送他去洗手間前,直接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肩上。車隊的另外兩輛車也已經停靠完畢,與他們相距不遠。一個男人站在其中一輛車旁,鏡麵般的車窗在陰影中閃著光,他看著他們朝那座整潔木屋裏的洗手間走去。

和之前一樣,托什並沒有跟著他進去,也沒有騷擾他,或是以任何方式催促、羞辱他。當弗蘭克在裏麵解決自己的需求時,他便坐在門外的灰色水泥矮牆上欣賞外麵的風景。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隻有眼前的公路和稀稀拉拉的過路車輛,還有一座聳立在近旁山峰上的通信塔,也隻能窺見一小部分上方與後方的山穀,以及上麵正在變少的積雪。

這並不是自由的味道。馬克告訴弗蘭克的一切如實:沒有緩刑,沒有假釋,沒有特許,他被銬住的雙手提醒了他這一點。但他也許能夠再次得到作為一個人的待遇,畢竟這件事情永遠不會過時。

他用冷水洗了手,然後潑了一些水在臉上。他的皮膚摸起來跟蠟似的,光滑得如同浸過化學藥水一般。他大力地用指甲刮蹭著臉頰,他的內心掙紮了好一番,才得以強迫自己停下,差一點兒就要把臉抓破了。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複雜的情緒,他得控製住自己,不然他馬上就會被送回去。

他將手盡量弄幹,然後開門出去。車隊的另外兩個人原本正在與托什交談,看到弗蘭克出來後,便立即離開托什,站回了原處。

弗蘭克徑直走回小型麵包車旁,然後靠在上麵。托什一邊走近他,一邊用遙控器將車解鎖。

“你的朋友們似乎覺得我有傳染病。”弗蘭克說。

“標準程序而已,”托什說,“並不是針對你。他們覺得如果自己站得夠遠的話,就可以在你撲向他們之前及時拔槍、瞄準,然後開槍。”

“你們完全可以給我拴條鏈子,或者給我戴個電擊項圈。”

“但這樣也會導致我們的工作量增加。你是那種坦率的人,我相信你,至少我覺得你不會做逃跑這種事。”他幫弗蘭克打開車門,上車以後從弗蘭克背上拿走了外套。等弗蘭克坐好後,他說道:“還剩不到一小時的路程。”

“謝了,托什。”

“我的榮幸。”

他們再次出發,三輛車成一列,繼續沿著I-80高速前行,隻不過開始朝東南方向開去。越過了這片平坦的土地後,在接近猶他州州界線時,他們離開了高速公路。

接著,他們來到了與生輝的鹽灘接壤的南部,一路上行至另一片山脈,愈加深入荒野。

弗蘭克看著叢叢灌木從眼前滑過。前方的道路寬闊而平坦,並非那種野地裏隻見兩條車輪印的泥濘道路,柏油碎石是新鋪設的,且修繕良好,這是證明他們前方有處可去的唯一跡象。

車外隻見路邊一個鏟起的土堆,以及它周圍的一片蕭瑟。就在你以為除了那些個蠢得要死的鋪路工以外,從沒人走過這條路時,他們的車拐了一個彎,一座小鎮隨即出現在了眼前。一座座模塊化的活動板房整齊有序地排列著,建築之間那些土色的水泥路上可見行人走動的身影,方形的小窗戶裏有著點點燈光。

“是這裏嗎?”弗蘭克問道。

托什查詢了衛星導航係統後說:“還剩0.2千米,應該就是這兒了。我要在這兒讓你下車了,不過你的最終目的地還沒到。”

車隊駛入小鎮,然後完美地停在了一座無名的臨時建築前。沒有人下車。

正如開始時的那通電話一般,當時托什開著免提,因此弗蘭克可以聽到“已確認”這個詞,這段旅程以另一通同樣的電話結束了。這位司機撥通了某個號碼,通知對方他們已經到達目的地。“已確認。”對方再次如此回應道。

兩輛SUV停得很近,從而有效地將麵包車擋在中間。形形色色的人們從旁邊經過,他們離得如此之近,近到觸手可及。弗蘭克已經有好多年沒見到過這麽多女人了。在車上等待的幾分鍾裏,他看著那些女人,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感歎她們的美麗,反而愈是美麗的女人愈讓他感到陌生,他無法辨別這是不是因為他的感知已經出現了變化。

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都沒有任何情緒。他皺了皺眉,從另一麵車窗望向街道對麵。這裏的人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穿西服的、穿便服的和穿工作服的。假設這是一個企業鎮,那麽那些穿便服的就是已經下班的人;那些穿工作服的人則會在一天三班倒的製度裏,辛苦地進行自己所負責的工作;至於那些穿西服的呢,他們就很輕鬆了,就和平日裏那些穿西裝的人一樣,起床、上班、回家、放鬆。

那麽,一群所謂的宇航員又會被分配到哪裏呢?

弗蘭克曾是一名藍領,他對這個身份感到自豪且無愧於心。他猜自己會和那些穿工作服的人分配到一起,他們會讓他像狗一樣工作,把所有他需要學習的東西迅速地塞進他的腦子。監獄生活讓他變得羸弱而蒼白,為了變得強壯,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真正有營養的食物、陽光,還有除了重量訓練及測心率以外的各種訓練。

訓練一個宇航員需要多久?馬克曾提到需要一年。他不確定這夠不夠,即便他並不需要成為那個駕駛宇宙飛船的英雄。成為一名真正的宇航員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呢?零重力?維護電氣和管道係統?宇宙飛船就像是一座複雜的小型建築,隻不過一頭裝著一台大馬達而已,不是嗎?還有宇航服。火星確實有大氣層,他在監獄的電視上看到過那些腳踏紅塵的家夥都穿著宇航服。

他們需要的是他那些已有的技能,通過操作機械來建造建築。弗蘭克告訴自己不要多想,隻要先了解工作內容,製定時間表,給團隊分配任務,然後把事情做完。就跟他之前做過的工作差不多,他已經幹了大半輩子這樣的活兒。

這時,突然有人敲打車窗,他的腦袋正好靠在那兒。他並沒有被嚇得彈起,隻是轉過頭看到兩個男人站在外麵,一個穿著西服,一個穿著工作服。

“祝你生活愉快,弗蘭克,”托什說,“千萬不要擅自行動。”接著他走下車,鑽進了前麵那輛車。

他沒有關車門,車裏的暖氣都偷偷溜走了。托什的座位被那名西服男占領了,另外那個男人則一把拉開另一側車門,與弗蘭克一起坐在了後排。前麵的車往前挪了挪,接著那名西服駕駛員一把打過方向盤,繞過前麵的車向前駛去,全程都是手動駕駛。

弗蘭克看向身旁那個男人。雖然有紙箱橫在他們之間,但他感覺他們仍然離得太近了,僅僅用一個紙箱阻隔還遠遠不夠。他用腳一推,將背抵在車門上。這個人似乎一下子就激發了弗蘭克的戰逃反應,但他並不清楚為什麽。盡管身上的皮膚正在猶如要脫落般地瘋狂發癢,但他仍努力保持鎮定。那人繼續盯著他。

“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他終於開口道。他的口音聽起來像是東南部的,也許是德州那邊。

弗蘭克正努力思索該如何回擊。一般來說,其他犯人都會讓他一個人待著,畢竟一個老頭而已,打贏了也不光榮。但真的受到威脅時,他通常也不會去理他們,直接走開。但在這輛車的後座上,他什麽也做不了。

他不得不重新思考,重新製定策略,說道:“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那人眨了眨眼,也許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然後他改變了姿勢,由腰板挺直變為靠在座位上,但他所帶來的壓迫感絲毫未減。他說:“趕緊習慣起來吧。從現在開始,隻要我在,你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弗蘭克吞了吞口水,這個男人正試圖直擊他的要害。以前在監獄裏,為了讓對方明白自己並不是個軟柿子,他總會以某種方式做出回應。但這次並不是一場可以用拳腳解決的戰鬥。

弗蘭克回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新獄友?那你是要上鋪還是下鋪?”

弗蘭克的回應又一次令這個男人感到困惑,他說:“我看你還不太明白,基特裏奇。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老大,你說什麽都是為了回應我說的話,你做什麽都是為了服從我的指令。我來決定你什麽時候起床,什麽時候睡覺;我來決定你什麽時候開始,什麽時候停下。懂了嗎,基特裏奇?你整個人都歸我管。”

“我還以為我歸公司管呢。除非公司也是你的,不然你也歸他們管。”

那人握緊拳頭,咬緊下巴,仿佛在嚼口香糖一般說道:“你還敢回嘴?”

雖然弗蘭克的雙手仍處於被銬住的狀態,但如果真的要打架,他還是可以想辦法動起來的。他甚至可以將雙手之間的這根鐵鏈用作臨時絞具。

他得冷靜下來。那隻是監獄模式的弗蘭克在思考。他並非一直都處於這種模式,他曾經也是個完全不同的人,隻要他能想起怎麽做,就可以回到那個時候。這個男人正在試圖恐嚇他,讓他感到害怕,從而維護自己的權威。往好的方麵想,是他們招募了他,這是弗蘭克唯一的籌碼,他們需要他這個人。這意味著他一定不會被打,因為誰會去打一個宇航員呢,對吧?

“嘿,”弗蘭克舉起雙手,手銬撞到了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你是老大。”

“你可別再忘了,”男人再次鬆開拳頭,繼續盯著弗蘭克,“除非你是想再次回到監獄裏。”

弗蘭克一言不發。不管他回答什麽都沒用,這些問題似乎就是事先準備好,為了羞辱他的。

男人靠近他,伸出一根手指,如同一把槍一般對準弗蘭克的頭,說:“很好。是時候告訴你真相了,你得知道無論出於什麽原因,隻要你在這裏瞎搞,就會有嚴重的後果等著你。最高安全等級,鵜鶘灣監獄,單人監禁單元。小子,你知道那是什麽的,對吧?在剩下的刑期裏,你再也不會見到任何一個活人,將成為一坨行屍走肉,明白了嗎?”

他花了一段時間才得以消化這個消息。他不能回到原來的牢房了,沒有機會在那裏度過剩下的那段灰白色人生,直到自己變成一堆幹燥的塵土。他會被帶到一個單人監禁單元裏,被鎖在一個囚洞之中,他的視力與大腦將不再發揮任何作用。那個洞會使人發瘋。

弗蘭克坐在座位上的身體僵硬了,緩緩說道:“那不是我簽署的協議內容。”他盡力不讓自己的聲音流露出任何憤怒與恐懼,但他沒有成功。他被耍了,他已無能為力。

“這讓你的語氣變了,是不是,基特裏奇?這件事會讓你對我感到恐懼,你現在會長點兒記性了。如果現在我叫你跳一下,你該說什麽?”

沉默是他僅剩的東西了。

“我剛才問了你一個問題,基特裏奇。當我問你問題的時候,我需要一個回答,而且是立刻回答,因為我不會問第二遍。”

“跳多高?”弗蘭克無奈地說。顯然,去火星的決定從表麵上看似是他自願的,實則是將他推入了麵臨一輩子單獨拘禁的絕境之中。他不禁心想,如果一開始就拒絕馬克的話會發生什麽?他會不會現在就已經被扔進了一間沒有窗戶的小牢房裏,隻剩滿身怒氣與後悔之情在心中纏繞?

他本可以避開那顆子彈的,但他在事前無從知道這些,也無從知道他們在找到他以前已經找過多少人。有可能他是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也可能是第一個。那種以為自己對他們來說是有特殊價值的感覺消失了,他們隨時都可以丟棄他。

他的地位並不穩固。是的,他會記住這一點。他厭惡這種感覺,他會一直厭惡它。

他的表情不小心出賣了他試圖掩蓋起來的恐懼之情。他試著重新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已然於事無補。那個男人已經看到了,他已經看穿了他。

“告訴我,你明白了。”那人說。

弗蘭克簡直是太明白了,回應道:“是的,我明白了。”

那人咧嘴一笑,他試圖用手掩飾自己的偷笑,但已經晚了。即使威脅的內容是真的,剛才他也隻是在演戲,僅此而已。即便弗蘭克從來沒有真正地恨過任何人,包括那個被他槍殺的男人,但他此刻能感覺到自己已經發自內心地憎惡起了眼前這個咧嘴笑的惡毒蠢貨。

“至少你再也不會忘記這件事了。”

弗蘭克的內心仍在翻騰。在他登上那枚火箭並啟程前往火星之前,他將一直處於恐懼之中。隻有到了那裏,他才能真正擺脫這個威脅。

他轉過頭,暫時不看那個男人。他們正繞著一座山峰行駛,太陽向西滑落,色彩逐漸消失,隻留下一片冰冷的黑白風景。

繼續沿路前進,現在他們向南轉去。

這時,就在一片茫茫荒野之中,一道雙層圍欄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上麵可怕的標誌警告著人們內有巡邏犬,擅自闖入者將會有致命危險,未經授權私自進入本保密區域者將會違反諸多相關條例。但其實有這道圍欄真的就足夠了,它大概有五六米高,上麵還有一圈刀片鐵絲網。再往裏,穿過一片光禿禿的射殺區後,還有另一道相同的圍欄。要說警告在哪裏,它已經被明晃晃地放在人們麵前了。這裏就是世界的盡頭。再往前就沒有建築物,沒有人,僅有一條路。

在這裏,他們可以對弗蘭克做任何事,而他對此毫無還手之力。

車子停下了,“下車。”那人說。

他走下車,完全沒有回頭查看弗蘭克是否跟上,大概是因為他知道弗蘭克一定會聽從指示。弗蘭克打開側門,拿起紙箱後下了車。外麵的天氣涼爽,並不是很冷,但空氣異樣地幹燥且稀薄,聞起來有一股鹽和石頭的味道,盤旋的亂風拉扯著他的襯衣。

弗蘭克用腳將門推上。就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車子立馬沿原路倒退回去,然後掉頭離開了,就仿佛它也在害怕似的。尾燈熄滅了,前燈也快速地消失在他的視野中。現在隻剩下他們二人站在這扇鋼絲門前,鋼絲門正在這沙漠的微風之中搖曳並抖動著。在這片無人區的半路上,一根電線杆的頂部裝有一個角度朝上的攝像頭,這時,它嗡嗡地轉動了。

第一扇大門劈裏啪啦地退到一邊。

那個男人向前走去,弗蘭克立即跟上,他向後看了看,同時將紙箱緊緊抱在逐漸收緊的胸前。他們身後的那扇門在麵前的第二扇大門打開之前就關上了,電網在嘩啦作響。

這可不是他離開加州時所期望看到的。對於當時的情況,他雖然算不上張開雙臂歡迎,但現在這樣也絕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是被……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描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說是被綁架了,甚至說是被人從世上抹除了,都不足以描述現在的情況。

另一輛車從門內駛來迎接他們。車輪揚起陣陣灰塵,像一陣銀雲般在車後旋繞著。車停了下來,他被趕了上去。他們乘坐的車向裏駛去,去往更深、更低處。

他被奴役了。就是這樣,他是他們的奴隸。他們擁有他的身體和靈魂。

弗蘭克緊緊抓著他那一小箱物品。遠處那閃耀著的探照燈正在離他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