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41303號通信文件

2048年10月7日00:53(主機時間)

致火星一號基地(拉厄撞擊坑)

自火星一號基地(任務控製中心)

控製中心:第一階段完成,已確認。

弗蘭克站在熱電機外架的背風處,搖晃著那些可回收利用的貨桶,以確保它們都已被牢牢固定。在整個結構內部往下兩米處,巨大的熱量和少量的電正從反應堆裏噴湧而出。在“聖克拉拉”山坡這片硬邦邦的衝積凍土上挖出一個洞來,會是他們做過的最艱難的工作嗎?至於熱量,解決方案很簡單,十分野蠻,但有效。拿一個貨桶,把它放到上方適當的位置,然後灌滿水,就能收集那對黑色翅膀上散發出來的一部分多餘能量。等儲水箱裏的水都熱了以後,就會通過一條地下管道(外麵包裹著隔熱材料)被運送至溫室後麵那個未被使用的氣閘艙。那裏麵放有另外一個儲水箱,經由一個由廢舊火箭發動機製成的簡易水泵,功率為五十瓦,水流在各個居住艙周圍循環著。

水冷卻後會變重,就會自動返回到那些魚缸裏。回收過濾水也會返回室外,與重力給水同時進行,這能把儲水箱灌滿一半。宙斯在所有地方都安裝了隔離閥和緊急排水裝置,如果有必要,他們隨時可以把水排掉。他們已經變得非常善於節約資源,在製水儀運行了幾周後,便將其關閉了。到時,如果需要更多的水,他們可以再次將其啟動。

他們現在淋浴有熱水了,熱水量充足。這一路走來,可謂艱難無比。最後的那趟外出回收任務是最艱難的,他們需要把那兩個落在最遠處的圓柱體艙給運回來,但同時也讓人感覺莫名的寬心。這段無盡的紅土路綿延了數千米,他們的旅途在期間中斷了兩次——去和回各一次——他們需要鑽進一個獨立氣閘艙,並更換自己的生命保障係統,這是一段獨特且令人不安的經曆。弗蘭克的情緒之所以沒有崩潰,是因為有宙斯一直在外麵和他說話。至於弗蘭克有沒有給宙斯幫上什麽忙,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們做到了。他們一路奔向烏拉紐斯火山腳下的那個山坡,把東西裝上車後帶回了家。他們沒有把自己或彼此害死。這是一場勝利,甚至可以說是一趟破紀錄的旅程。在那之後,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要再去做類似的事情了,現在,他們的生活範圍被縮小到了基地周圍。

這裏有充足的食物、氧氣、供暖、照明、供水、幹淨的衣服以及可以四處活動的空間,還有工作可以做。這裏感覺並不像是一座監獄,盡管它確實是。

熱水箱由另一個倒置的貨桶罩住,為了抵抗惡劣的天氣,外麵包裹著大量隔熱材料。它摸上去很暖和,但還遠遠比不上吹來的猛烈熱風。他檢查了一下通風口是否有灰塵堆積,並用一把簡易鏟的鋒利邊緣將附著在上麵的髒物刮掉——這把鏟子由一塊檢修口蓋板和一根固定在上麵的支撐杆製成。

這裏的盛行風一直都是由西向東吹,因此他們很清楚該在哪兒停放越野車以及搭建車間。太陽能農場則位於最東側,以便最快地捕捉到那抹初升的陽光。他們中的某個人(通常是德克蘭)需要對太陽能麵板進行一天三遍的手動除塵,從而讓它們更好地發電。

供電量剛剛好。由於熱電機會製造熱量,如果他們記得把那些不用的東西關掉的話,基地的各個控製麵板、安全係統、攝像頭以及空氣壓縮機就可以同時順利運行。外麵那些巨大的天線不需要太多電就可以傳播信號,至於那兩台追蹤設備則是兩隻兩百五十五瓦的耗電巨獸,通電之前必須提前通知。

他們的電路仍會時不時地跳閘,但將其修複如初已經不像以前那麽麻煩了。

宙斯繼續研究汽輪機。這計劃聽起來還是那麽的荒謬,但他堅信自己可以把它做好。除了有時要疏通堵塞的管道,他手頭有著大量的零件以及充裕的時間。狄狄的工作量更大一些,他需要將各種數據分類,並使用衛星的上行鏈路將更新的詳細信息傳回芝諾。德克蘭隻要醒著就會去走廊上巡邏,尋找那些耗電量大的東西,他還想在不影響溫室的情況下,把整個照明係統調整為晝夜自動切換的模式。澤羅基本上等於住在溫室裏,從來不在吃飯、睡覺和拉屎以外的時間露麵。

弗蘭克現在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裏外來回跑,他始終把一把電動扳手帶在身上。淩晨之前與正午之間這段時間的溫差很大,導致他們那些用來固定所有東西的螺栓很容易鬆動。目前,這個問題還不是很顯著。當溫度降到零下六十五攝氏度時,那些原本堅若磐石的緊固件就會鬆動,單用人手就可以將其卸下。

同時,他還負責維護越野車,每天都要檢查它們能否正常工作。有時他會借此機會把車開得比平時更遠一些。他清楚自己可能會被追蹤,還浪費了許多資源,並且輪胎也會因此磨損,但沒有人(主要是布拉克)阻止過他。

他們的這位監督員最近開始在飛船與基地之間來回。他第一次來的時候,隻帶了一個上鎖的金屬箱,在徒步走了幾千米來到“聖克拉拉”後,隻是敷衍且隨意地警告了他們幾句。然後,他就把自己安頓在了醫療艙的那間私人問診室裏,而非有著寬敞空間的船員居住區。

那裏有著整個基地中唯一一扇可上鎖的門。弗蘭克不禁想知道這到底隻是一個偶然,還是刻意的設計。大部分時間,布拉克都與狄狄待在通信室裏,有時布拉克又會一個人在位於下一層的控製室裏做這做那。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這些囚犯會忘記他的存在——德克蘭向他們保證,那些攝像頭隻會探測火情,並不會被用來監視他們。但弗蘭克不太相信。

有些時候他們會想要發泄一下,或是講講布拉克的壞話,但現在已經沒有可以安全地做這些事的地方了,於是他們隻好在工作時貼近彼此,講些悄悄話。他們能做的就隻有這樣了。不然他們就隻能穿好宇航服走到外麵去講,還得關掉麥克風。那看起來真是一點兒也不可疑呢!

這也是弗蘭克喜歡開車去“聖克拉拉”山頂的原因。下麵山穀的兩壁十分陡峭,他無法順著它們開上兩側寬闊的火山坡,也沒法跟在“長灘”頂上一樣,將大片景色盡收眼底。不過隻要他再往上開幾千米,南部的空間就會變得更為開闊,從那裏可以看到火山口壁之外的風景。

他們的基地看起來很小,上麵隻有一堆白色的矩形,並不比他在靠近聖費爾南多地區所建造的那些牧場風格房屋大。空了的圓柱體艙以及貨桶被隨意地堆放在車間的另一側,基地所覆蓋的麵積甚至比這片廢料場還要小。這裏看不見飛船,它還在“高地”更東麵的地方,但可以在同個方向的地平線上見到又一座火山,它如一粒丘疹般從平原上冒出頭來。他觀察了它幾天,認為距離應該不止看起來的三十千米。它的高度幾乎與塞拉山脈的山峰一致,但沒有山麓,仿佛是從地裏直接冒出來的。

有時候天空的顏色近乎藍色,一瞬間讓他感覺仿佛回到了地球。但那一道道薄薄的冰白色雲朵,以及天上那兩顆周身泛著紅光且飛快移動的月亮,很快就將他的白日夢給打碎了。他意識到這裏是火星,自己正身穿著太空服。

如果運氣好的話,他會得到一次在前排觀看貨物降落的機會。當某艘飛船向這顆星球投擲下一個包裹時,他可以看到一朵明亮的火花在沙地與太陽的中央綻開。灰塵與煙霧從其尾部噴射而出,然後又被強風給吹散。低沉的隆隆聲仿佛是遠處傳來的雷聲,在整片大地上翻滾。通常,這就是他所能聽到與看到的一切了。但有兩次在貨物消失在視野中之前,他都瞥見了降落傘的那團黑影。雖然它以自由落體的飛快速度移動著,但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一頂巨大的、展開的傘衣在距離他很遠的地方。

他第一次看見這番場景時很興奮,以為這是給他們送來的補給品。可能是一架來自芝諾或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貨運火箭。

但次數似乎並不合理,而且這些降落的飛船理應是在弗蘭克和其他船員到達火星之前被發射的。

回到基地後,他並沒有找到任何來自它們的信號。這麽說來,這些東西是其他人送來的,有人闖入了那片廣闊的塔爾西斯平原。布拉克否認了這個太空海盜的推測,大約一星期左右就會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最終他們也隻得習慣這件事。火星突然變成了一個繁忙的地方。

弗蘭克駛回基地所在的山穀底部,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務。他把車停在車間附近,與德克蘭確認了他們有足夠的富餘電力後,才插入電網,為燃料電池充電。

“要充多久?”

弗蘭克查看了控製麵板後,回答道:“可以提供幾個小時?”

“我們目前還沒有充滿電。我現在可以給你一個小時,早上再給你一個小時。”

“好的。”隻要能充電就行,至於什麽時間充並不值得爭論。他從車上爬下,將存放在貨桶中的電纜一頭取出——電纜的大部分都被埋在裏麵,隻有一小段從容器底部的一個洞裏伸出——然後將連接插頭插到位。控製麵板上的燈變色了,說明已經開始充電,然後他看了看時間,好確定自己應該在什麽時候斷開連接。但這並不意味著德克蘭就會任由他忘記。他總是會在平板電腦上記錄下所有這類事情,並提前設好鬧鍾。

他走向主氣閘艙,它的一部分現在被合體的通信艙給擋住了。他用力蹭掉腳上的灰塵。在經曆一整個脫掉宇航服的流程時,他不禁注意到了中央連接模塊的地麵變得有多髒,以及與潮濕的空氣接觸後,這些紅色塵土是如何從一層灰塵變成一層汙油的。

本來是有人負責處理這個問題的,他不記得是誰了。愛麗絲嗎?他們還真的叫一個醫生來負責清潔工作?在醫務工作花不了太多時間的前提下,也許他們確實這麽分配了。現在隻能輪流來做這些不受歡迎的雜務了。這裏有專門的清潔用品嗎?畢竟他們連牙膏都沒有。也許隻能去那些沒開封的貨箱裏翻一翻了。這些箱子目前被堆放在醫療艙的底層。

他去了趟廁所,比起宇航服的集尿袋,他更喜歡坐下來思考一會兒。穿著工作服增加了這件事的難度,他必須將上半身的衣服都脫掉,才能把它堆到腳踝處。多虧了那些管道,船員居住區現在很暖和,雖然在皮膚剛碰到馬桶時還是會感覺很冷。

“弗蘭克?”德克蘭說。

“天哪,德克蘭。不能等一會兒嗎?”

“放輕鬆,我又不是要闖進去。我就是有個疑問。”

“不能等一等嗎?大概就幾分鍾?”一定不行,德克蘭這個混蛋一貫我行我素。

“在你開車出去之前,有檢查過燃料電池的電量嗎?直接告訴我有還是沒有。”

弗蘭克歎了口氣,回答道:“我看了,它的電是夠的。”

“那你有沒有檢查並記錄下它的實際液位?”

“沒有。”

“你以後可不可以記錄一下?”

“你認真的嗎?”

“超級認真,”接著德克蘭降低了音量,並將頭靠在隔間門上,“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在用車。布拉克一直來來去去的。”

“什麽時候用?”弗蘭克皺了皺眉,“晚上嗎?”

“就幫我記錄一下吧,可以嗎?”

“好的。”

德克蘭離開了,弗蘭克可以聽到他漸漸遠離的腳步聲。越野車停車區周圍的地麵上總會有輪胎的痕跡,但車子本身又差不多總是停在他上一次停的地方。或者隻是他這麽以為罷了。越野車上有裝追蹤器嗎?他不清楚。宇航服上是有的,還是說,他身體裏的植入物基於某個火星上的衛星定位係統在工作?他原本並沒有想太多,以為它就像在地球上一樣,是一種標準配置。

但在晚上把車開來開去,這實在是說不通。首先,晚上很黑,雖然越野車裝有車燈,但就算是在白天開車也已經夠危險了,因為有可能會撞到隱藏在地表下的東西;其次,在沒有人知道你要去哪兒,通信室也沒有人,連緊急呼叫都不會有人接的情況下,會有人獨自去外麵嗎?

除非他們不是獨自前往?那意味著至少有兩個人在說謊,這似乎不太可能。如果不是他,不是德克蘭,那又會是誰?布拉克不需要偷偷摸摸地開。如果他想要用車,他會直接說,然後開走一輛。那就隻剩下狄狄、澤羅和宙斯,而澤羅似乎連溫室都不想出,更不用說離開

基地了。

這會給他們帶來麻煩嗎?在冰冷的夜晚,開著一輛越野車兜風是一個頗為愚蠢的行為,但隻要他們能把它好好地開回來,又有什麽危害呢?他開車前往“聖克拉拉”的山頂時,不是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嗎?

是,也不是。他是有權限的,但他們沒有。

所有的這些推論都必須基於德克蘭所說的是正確的前提下,他那股對於電力消耗保護的狂熱之情也很有可能會影響他的判斷。弗蘭克認為自己不該來操心這件事,他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一個人要做兩個人的工作。他拉動手柄,按下按鈕,洗淨雙手,並拉好拉鏈。

基地外部的膨脹與收縮也轉化至了內部。目前,他們已將居住艙的地板和天花板全部安裝好了,其中也包括檢修艙口和吊頂在內,每個區域都有數百個螺栓等著他隨時去檢查。這是一項漫長而艱苦的工作,並且需要按照嚴格的順序進行,這樣他才不會忘記檢查其中的任何一個。

沒人可以否認這是一項單調的工作,但這是在火星上的工作。他將中央連接艙的上層檢查了一遍後,爬下梯子來到底層。現在除了他,沒有人會來這裏。原本裝在天花板上的六十台攝像頭已被德克蘭禁用——功率不到半瓦,但他認為沒有這樣的富餘——雖然它們已不再閃爍紅光,但他仍覺得它們在看著他。他做完了日常檢查。現在,基地的溫度似乎更加穩定了,螺栓似乎確實也不怎麽鬆動了。他甚至也許可以縮小自己的工作範圍,並減少一些檢查次數。

他的私人物品——他的書、他的信——依舊不見蹤影。所有人的東西都沒有出現。他查看過庫存清單,上麵並未列出這些東西。少了一個圓柱體艙,一種可能的解釋是它要麽是在進入大氣層時被燒毀了,要麽就是還在太空裏飄著。但他們基本上已經回收了基地的所有組件,這一事實與上述推測並不吻合。

他從中央連接艙移動到了醫療艙,將手按在艙體的薄膜上。透出的光線勾勒著手指張開的輪廓,外麵的寒意偷偷溜了進來。他們的基地需要一些更好的隔熱材料。他可以把土鏟到艙體兩邊,鏟上幾天又或幾周,一直把土堆到每個區塊都被土半掩的程度。不是整個埋進去,因為隻有支撐環是能夠承重的,這些塑料膜則不行。即便在目前的情況下,他也必須小心支撐環那些鋒利的邊緣。

如果把圓柱體艙當作模具呢?用它們給這些泥土塑形?他認為是可行的,但如果要鏟起大量的泥土,還需要一個可以鉤在越野車上的類似推土機的東西。那段遙遠的記憶在他腦海深處中的某個地方盤旋著,關於如何把土變成磚,然後造一個類似土坯房的結構。那樣會容易些,也更持久。

他抬起吊頂,檢查了裏麵的樓板梁固定件後,穿過院子走向另一頭,然後和之前一樣爬下梯子,前往檢查底層。沒有什麽需要重新調整的東西。這很好。他們搭建這個基地,艱難地前進,解決了種種問題,他為此感到自豪。

“無聊是你的敵人,基特裏奇。”

弗蘭克突然感到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舉起了電動扳手,做好了攻擊態勢。布拉克就坐在那兒,周圍放著一堆沒打開的箱子……那裏麵裝著什麽?實驗設備?醫療用品?

布拉克伸出手,把弗蘭克舉起的胳膊按了下去,說:“別緊張啊,大老虎。”

“我正在做自己的工作。我可不想落下任何工作行程。”

“我知道你不想。我一直在密切觀察你們所有人。那是我的工作。你最好能記住這點。”

如果布拉克一直在監視他們,那他要麽已經知道偷偷開走越野車的人是誰了,要麽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在謊稱能夠對所有人進行監視而已。無論哪種,他都不需要弗蘭克來告訴他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這些囚犯可以內部解決。這件事還沒有重要到需要向布拉克出賣同伴的地步。

“我並沒有覺得無聊。”弗蘭克說。

“你感到無聊了,因為你的注意力渙散了,所以你才沒有看到我。我們不要繼續討論這個了。每一天你都會迎來新的挑戰,你必須隨時做好準備。”

弗蘭克無法確定布拉克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這是一項測試?為了測試弗蘭克會不會告發其他人?“我做好準備了。”他說。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因為我並不想失去你。”隨後布拉克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奸笑。

然後他便爬上梯子離開了。

弗蘭克咬緊牙關,直到自己平靜下來。布拉克所說既對也不對。他剛才確實注意力渙散了,但他確定自己能夠在發現異常情況後及時做出反應。好吧,也許因為他做著白日夢變得有些草率了?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保持清醒,處變不驚?

一朵漏電時蹦出的火花就可能導致他被燒死,還有可能在數秒內就將整個基地盡數燒毀,這樣的想法本應使他保持足夠的清醒,但也很容易被遺忘。他現在的生活很規律。就如被蜂鳴器的嗡嗡聲、警鈴聲以及摔門聲所支配時那般規律,他很快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這令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正要離開這裏時,他突然好奇起來布拉克剛才到底在那裏做什麽。他抬頭看著攝像頭。也許他可以去看看那些箱子裏裝著什麽,到底是什麽東西讓布拉克感到如此心神不寧。但與此同時,布拉克也有可能正在暗中觀察他。他應該怎麽做?

弗蘭克決定暫時不去理會這些箱子,爬上了梯子。

狄狄在通信室裏。弗蘭克探頭進去,點了點頭,說:“布拉克呢?”

狄狄打了個手勢,表示他在樓下。雖然控製室並不禁止他們入內,但布拉克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這裏。沒有任何一個囚犯想與他共處同一空間,除了負責安裝整個控製台的狄狄之外,這個地方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片陌生領域。

“今天的通信任務就快完成了。數據加載好了。新拍了一些火星照片。它看起來好大。”

“因為它確實很大。你能幫我個忙嗎?幫我轉移一些物品。”

狄狄將椅子推回原處——現在他們已經有椅子了,由塑料直接澆鑄成型,非常輕,甚至靈活得令人有些頭疼——然後跟著他離開了房間。他們穿過院子和廚房,來到中央連接艙,接著進入了醫療艙。弗蘭克從梯子上滑下,向後退一步,接著狄狄也來到了他所在的這片昏暗之中,他們的四周被一個個箱子包圍著。

“需要做什麽?”

“把這些搬開就行。”他遞給狄狄一個箱子,在這個動作的掩護下,他迅速查看了一眼剛才布拉克所在附近的那些箱子。大多數箱子仍處於密封狀態,有兩個被打開了。

“到底怎麽了,弗蘭克?”

“最近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弗蘭克決定暫時不要說出德克蘭的名字。他隨意翻開一個儲物箱的蓋子,查看著裏麵,“最近有人在私自使用越野車。我需要那些人停止這樣的行為,因為現在火已經燒到我身上了。”

他並不清楚是不是狄狄幹的,但他也會與宙斯和澤羅進行同樣的談話,並警告他們所有人。

“你覺得我知道些什麽?”狄狄瞥了他一眼,然後去拿起另一個箱子。

“我也不知道。我晚上睡得很熟。也許你不是這樣,也許你有因為某些原因被吵醒過。”弗蘭克眼前是各種形狀、大小不一的藥片。好的,這就很有意思了。

“他們在晚上用車?那些人瘋了?”

“可能是這樣。但我們並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但凡有一台車被弄壞了,那我們可就完蛋了。你有看到過或者聽到過什麽嗎?”弗蘭克將蓋子重新合上,然後把它挪到了對麵的架子上。

“我……沒有。我想不到任何事,”狄狄將手中的箱子放在架子上,然後推著它移動,“‘那個人’知道嗎?”

弗蘭克搖了搖頭,說:“不清楚。但我們需要先在內部把它解決。”

“我會幫你留意的。”

“謝謝你的幫忙,”他大聲地說,“剩下的我可以自己來。”

狄狄停下了搬運的動作,弗蘭克跪在地上,用手將一塊新露出的地板掀開。他朝裏麵看去,接著將電動扳手伸向那空隙之中。

“那我先走了。”狄狄說。

“多謝了。”

一堆囚犯在一起生活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隻需一瞬間,就可以摧毀這份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在本以為一切都已回歸到一種像樣的、安靜的日常生活時,奇怪的藥片出現了,還有偷偷兜風的人。無論是誰做的,弗蘭克都不會讓他們妨礙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