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內部備忘錄
2042年5月12日
致火星基地知識庫
自火星一號基地（物流部）
關於火星基地持續供給的幾點注意事項：
先等需求明確後再發射的成本效率更高，僅靠猜測他們可能需要的東西會導致供大於求。到達火星的有效載荷成本平均每磅約為八萬美元。因此，一噸的供給物資將花費約一億六千萬美元。
進入標準轉移軌道的火箭平均需要二百六十天才能到達目的地，並且在特定的發射窗口條件以及火箭方程式中的變量影響下，整個航程所需的時間可能會有一定的減少或增加。目前，我們計劃分兩階段發射，最初的基地與基礎設施建設所需物品將會在2045年12月至2046年4月之間離開地球，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專用設備則會在2048年初離開地球。
在第二輪發射前，我們就會知道哪些物品未能到達火星。軌道攝影的數據將在2046年11月之前傳回，到時即可弄清貨物的所在位置，即便有關鍵物品未能成功到達火星，我們也仍有時間通知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在必要時，我們將自費重新發射補給物品。
他們有電了。那台熱電機現在就放在飛船外麵的沙地上，粗壯的電纜從中間蜿蜒而出，在電纜的長度範圍內，他們將其放在了離飛船最遠的位置。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矮胖的死亡天使，那對翅膀所輻射出的熱量是如此巨大，以至於上方的空氣全都閃著光亮。
德克蘭也在外麵，正在盡他所能將太陽能電池組的殘骸拚到一塊兒，它們本可以為他們提供更多的電力。太陽能接收板本身損毀最為嚴重，他們目前也沒有找到什麽很好的解決方法。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地球重新發射一組新的太陽能電池板過來。
他們必須重新規劃目前的供電能力，至少也算個開始吧。他們的電力隻夠供應飛船上的一台水暖設備工作，雖然這裏很多設備的能耗都被設計得很低。飛船自帶一台發電機，雖然它的功率遠沒有這麽高，但如果把所有東西串聯到一起，它仍有可能發揮一定作用。
德克蘭剛說完，這個想法就被布拉克直接否定了。飛船不能進行任何改裝，沒得商量。
下一個優先事項是供氧。製氧機需要電力，但他們電力不足，無法產生氧氣。現在氧氣也供應不足，已經有五個人被喚醒了，氧氣存量消耗得很快，芝諾似乎完全沒想過要給他們打包一些緊急情況下使用的備用氧氣瓶。
越野車需要接上電源整整半天後，才能將電池中的水重新電解回混合燃料氣體，從而為下一次任務做好準備，但製氧機也需要用電，才能把宇航服生命保障係統裏的那些氧氣瓶重新灌滿。
弗蘭克並不喜歡這些預計，尤其考慮到還要加上諸如水、暖氣和照明等其他必需品。供應不足是一定的。如果有某個地方更需要電，他們就必須關掉幾台設備。
“那不在你的考慮範圍內，基特裏奇，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全部有用的東西運回到這裏。”布拉克說。
弗蘭克在腦中糾結了一會兒要不要再多說些什麽，不過在看到狄狄的表情後，他最終決定說出來：“如果我們失敗了的話，怎麽辦？如果我們在地表上找到的那些未受損組件加在一起都不足以拚湊出一座可供我們生活的基地呢？”
“難道現在這裏沒有供氧嗎？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我們的應急措施是什麽？我們的退路在哪裏？”
他們現在身處最底層，這裏沒有任何可供他躲避的空間。無論願意與否，他們必須麵對彼此。
“你在這裏的職責隻有一個，就是把基地建好，並讓它順利運行。如果你不喜歡你的工作，氣閘艙就在那裏。自己找人抱怨去吧。”布拉克說。
弗蘭克的內心升騰起一股一反常態的怒火。他現在隻想朝著布拉克的腦袋來上結結實實的一拳，讓他整個人撞到梯子上。這個人沒有做出過任何貢獻，除了呼吸、吃、喝，他有做過什麽事嗎？
但他們有過一個約定：如果他們活了下來——如果他們兩個都活了下來——他們都可以回家。
“沒有人跟我們解釋過為什麽食物會不夠，沒有人跟我們解釋過當食物、水或者氧氣用盡時到底會發生什麽。也許，如果我們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他的情緒崩潰了，“那還能找到些什麽？”
“可以更好地生活。我們現在喝的可是自己的小便，雖然可以撐一段時間，但不可能一直這麽下去。我們的食物會先被吃完，接著水也會被喝完。現在，你們要去把居住艙模塊找回來，下一次任務則是要把水培模塊找回來，”布拉克站在那裏，雙手叉腰，“你還在等什麽？你和口吃男孩趕緊把宇航服穿好，該去山上了。”
愛麗絲退了回去。一開始，他們都把那個地方稱作“冰盒”，雖然船員們隻是被低溫保存起來而已，並沒有被真的凍起來。弗蘭克檢查了自己的宇航服，然後敦促狄狄也做了同樣的檢查——這個男孩對這件事總是表現出一種奇怪的鬆懈態度，每次都是如此，即便這件事在關鍵時刻也許能救他一命。
弗蘭克檢查了自己的氧氣瓶、空氣過濾器，然後把水箱加滿，並在支架上放上一條新的能量棒。然後，他眼看著狄狄在那裏開心地玩著胸口的控製器，將按鈕按來按去，瀏覽著上麵的菜單。
弗蘭克將平板電腦與主電腦連接，下載好更新過的地圖與詳細信息。在這種時候，狄狄就有興趣了。他向弗蘭克揮揮手，叫他把平板遞給自己。等到弗蘭克準備爬進宇航服時，他還在上麵戳來戳去。
“狄狄，把它放下，趕緊準備一下。我們還有工作要做。”
“我就是檢查一下等下要用的東西，一會兒會有用的。”他將平板電腦遞還給弗蘭克，然後看了眼布拉克在哪兒。此時，這個男人正站在總控製台前，背對著他們倆，於是狄狄向弗蘭克拋了一個極為誇張的媚眼。弗蘭克完全搞不懂那是什麽意思。布拉克被屏幕上的某樣東西吸引住了，幾乎是在心不在焉地操作著，完全沒有看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弗蘭克先是將平板電腦與重新充好電的電動扳手一起扣在自己的腰帶上，然後將上半身伸進宇航服。他的腦袋穿過頸環，伸進了頭盔。他甚至已經有些習慣周圍那圈沉悶的聲音了。他合上宇航服，檢查了一遍所有的讀數，以及臉周的氣流是否正常，然後給狄狄豎起大拇指。
狄狄終於爬進了自己的宇航服，合上了背上的後開門。弗蘭克率先走進氣閘艙。
他已經對這種空氣被抽走時的感覺很熟悉了，外閘門打開時那股突如其來的吸力也不會再嚇到他了。他走到外麵的平台上，環顧四周，看著越野車、飛船、撞擊坑壁以及遠處那片蒙塵的天空。就連那台黑乎乎的熱電機——高如弗蘭克的身高，寬如他的臂展——也不再那麽震撼了。
其中最為顯眼的則是德克蘭，他正在努力地拚著那些太陽能電池板拚圖。他身穿宇航服在各個組件之間移動，進行著各種測試、連接與拆卸工作。幾塊已經初具框架的圓形接收板散落在近處，但裏麵沒有任何一塊是完整的。
“德克蘭，怎麽樣了？”
“有好有壞。這本來應該是一組供電量為十五千瓦的列陣，平均負載量為十千瓦。好消息是它的兩個電池包都完好無損，其中一個外殼裂了點兒，但那隻是沒用的裝飾。壞消息是現在它的最大發電量隻有七千瓦，加上我們的基本負荷電量為三千瓦，那麽一共大約是十千瓦。他邊說邊比畫著。所以在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之間，我們的電應該還夠用。在其他時間段裏，就沒有那麽多了，如果不趁白天把電池充好的話，晚上就隻有三千瓦了。”
“我們需要更多的電力。”
“再加上幾千瓦，就可以在晚上給我們的居住艙供暖了，”他尖銳地指出，“如果我們不能用飛船上的發電機，那我們就得試試別的辦法了。”
“比如？”
“但現在的情況也不允許我們去批發商那裏買零件，不是嗎？我隻能試著看看能不能搗鼓出些什麽。本來狄米特律斯應該來當我的副手，幫我一起整理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布拉克決定的。等到有其他願意駕駛越野車的人，他就可以接替你的位置了。”
狄米特律斯從氣閘艙裏走了出來。現在，他們就已經是在浪費氧氣量了。在拔下越野車插頭，檢查了燃料電池後，弗蘭克認為有必要用扳手重新擰一遍車架和車輪上的螺母。其中大部分是緊的，有一兩個鬆動得有些過分，他並不清楚它們到底是被晃鬆的，還是一開始就沒有擰緊。
“天都快黑了。”狄狄說。
“我可是在救你的命，”弗蘭克繞著拖車，準備把它們也檢查一遍，他將電動扳手的頂部壓在螺母上麵，然後按下開關，“這裏麵隻要有一個螺絲鬆動，我們就會陷入不必要的麻煩之中。”
他們驅車來到了之前的那個貨物降落點，狄米特律斯給它取名為“高地”，這裏的撞擊坑則叫作“山穀”。至於撞擊坑中間那一圈綿延的山脊，不可避免地變成了“比弗利山莊”，還有他們向南走的那條路線，則叫作“日落大道”。
他們途中又經過了三個撞擊坑，因為太小了，它們還沒有官方名稱，但也沒有小到可以直接穿過的程度，他們還是得繞過去。第一個被命名為“康普頓市”，第二個叫“佛蒙特州”，第三個則叫“好萊塢”。弗蘭克是一名土生土長的舊金山人，狄狄是在洛杉磯長大的——直到他被關進監獄之前。弗蘭克搞不明白這些標簽到底是諷刺性的還是描述性的，可能兩者兼而有之。除了本身的含義之外，這些名字聽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其他深意。它們可能會被大家記住，也有可能不會。
他們在撞擊坑壁的底部停了下來，就是昨天他們開車上去之前的那個地方，這時，狄米特律斯從弗蘭克那兒拿走了平板電腦，不知怎的，他就把那些名字直接輸入了地圖。他將他們即將要征服的這段長坡命名為“長灘”。
狄狄示意弗蘭克走近一些，然後他打開胸前的宇航服控製盒。他按動著上麵的按鈕，就像剛才在飛船上那樣，然後在弗蘭克的控製器上也同樣操作了一番。他把他們倆的頭盔靠在一起。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弗蘭克確實能聽見，但不是通過宇航服裏的揚聲器。狄狄的聲音是通過貼在一起的兩塊有機玻璃傳過來的。
“你做了什麽？”
“把麥克風關掉了。信號發射器還在工作，所以我們不會被標記為故障，但其他人都聽不到我們說話。”
“有點兒厲害。那我要重新打開的話該怎麽做？”
“這裏這個菜單：下，下，右，右，下。這就是麥克風的開關方法。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命令本來是不應該在那裏的，但它又確實存在。”
“那隻要我們像現在這樣站著，就可以擁有自己的隱私了。”
“我……我做得好嗎，弗蘭克？”
“你做得很好，狄狄。”
“世事難料，也許我們以後某個時候可能會用得上。不過我們最好把麥克風重新打開，以防他們注意到我們不在線。”狄狄說。弗蘭克記不住操作順序，於是狄狄又重新跟他說了一遍。
他們分開後，弗蘭克說：“你準備好再次攻陷這堵山壁了嗎？”
“當然。”狄狄走回自己的越野車旁，爬了上去。弗蘭克開在前麵，雖然他並不確定沿著相同的路線前進到底是好還是壞。雖然他之前留下的那些輪胎痕跡邊緣有些模糊了，但仍然十分醒目。至少，他清楚地知道這條路上不會有什麽可怕的意外，如突如其來的塌陷、沙坑，因此這個辦法值得再試一次。雖然這裏並不會一直保持相同的狀態，但自滿也有可能導致他在行駛途中撞車或翻車。
關於這條目前為止從撞擊坑裏出去的唯一道路，他們應該安排一次實地考察。但隻有在他們收集完所有供給品之後，有理由離開拉厄撞擊坑的時候，這件事才有可能會變得重要一些。否則這個任務永遠都落不到他頭上。
他們到達了山壁頂端，又一次麵對著同樣的廣闊遠景，火星**著自己那片光禿禿的大地，寒冷而恐怖的光輝照耀著他們。弗蘭克停下車，給狄狄看了看地圖。
“製氧機在東北方向的二十千米處，最近的居住艙在它往東四千米處。這樣一來，我們的往返裏程總計將會有約九十千米。如果發生任何問題，我們就放棄其中的一兩個圓柱體艙，如果有必要，拖車也可以放棄，返回飛船是我們最先需要考慮的事情。”
“弗蘭克，不會有事的。九十千米也不是很遠。”
“這意味著將消耗你三分之二的氧氣量。在這裏，可沒有人會幫我們打120電話。你還記得你的宇航服被割開的時候嗎？你不記得自己當時有多害怕了嗎？那可是愛麗絲紮了你一刀才把它封上的。”
“我記得，但那時候他們也不會真的眼看著我死掉吧？”
弗蘭克把平板電腦抵在狄狄硬邦邦的宇航服上，說：“那我們就會得到一個新組員了，就像德克蘭加入我們那時一樣。他們壓根兒就不在乎你。那個時候，我們甚至連修補宇航服的補丁貼片都沒有。”
“不過我們現在有了。”
“我們之所以能夠得到這些補丁，是因為再運一個囚犯到火星上要花好多錢。對於他們來說，我們隻是一些可消耗的資源罷了，但對我們來說可不僅僅是如此，”弗蘭克回到自己的越野車旁，“除了我們自己，沒有人會在意我們的安全。你需要這樣考慮問題。”
就在狄米特律斯自行琢磨之際，弗蘭克開始考慮起該如何回收那個一百千米外的圓柱體艙。這樣的距離，再加上將艙體裝到拖車上所要花費的時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續航範圍。他們需要一個加壓環境，用以更換自己的生命保障設備。除非他們能夠在“長灘”上麵搭建一個這樣的地方，否則是不可能將所有組件都全部回收的。
解決方案顯而易見。也就是說，他們要在這塊平地上搭起一個帶有氣閘艙的居住艙，然後加壓，並在必要的時間段內將它作為一個驛站來使用。最後，等他們不需要的時候再把它拆掉。這個居住艙搭建完成後，他能預見的唯一問題就隻剩氧氣瓶了。氧氣瓶僅需要壓強為每平方五米的純氧氣即可工作，但這個方案是否可行仍舊取決於他們找到的氧氣瓶數量。
還有更好的選擇就是隻帶一個氣閘艙過來。要在如此狹窄的空間裏更換生命保障係統，他還需要多加練習。但他也可以拖上一個氣閘艙，在某個地方把它卸下，然後在需要的時候去使用，這樣更快，也更容易安排，不需要把所有人都運到撞擊坑的山緣上，然後叫他們搭一個完整的居住艙出來了。他仍然需要給它加壓，等到製氧機裝好以後，他們就可以使用其中一個“潛水氧氣瓶”來加壓了。
這樣一來，所有的一切就都在可操作範圍內了，而且還可以為在外執行任務的人提供一處急救艙。
布拉克會不會拒絕？如果他是真心想把基地建好的話，他會同意的。芝諾肯定會讓他這樣做，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解決自己的能源危機。也許芝諾會要求德克蘭把飛船上的電接出來。又也許這原本就是芝諾的命令，布拉克隻是在執行罷了。他完全無法預見事態的走向，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那些人允不允許，隻要還有製造更多發電能力的機會，他們最終肯定還是會去嚐試的。
他們繼續驅車前進。車輪軋過那些散落在地表的石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不斷顛簸的車子讓他們感到渾身發麻。一個小時過去了，那個裝有製氧機的圓柱體艙本該躺在眼前這片開闊土地上，默默等待著他們的到來，但弗蘭克此時並沒有看到任何降落傘的蹤跡。根據信號發射器顯示，艙體距離他們還有幾百米，考慮到降落傘的傘衣幾乎有三十米之長，現在本該已經可以看到了。
他放慢速度，緩緩向前挪動。如果製氧機受到了嚴重的撞擊，那麽他們基本上就完蛋了。他的前方有一個撞擊坑，不過邊緣看起來並不尖銳，也不像是最近形成的；本應凸起的邊緣已經被侵蝕得與周圍的平原差不多高了。
他停下車，同時向狄狄揮手示意停車。他跳下車，按照地圖的指示往前走去。降落傘和圓柱體艙就在那兒，正躺在大約向下幾百米的一個窪地底部。整個窪地約有三百米寬。
“好吧，可真是會幫倒忙。”
“至少它沒有損壞，”狄狄用力踩了踩地麵，還挺牢固的，“把車開下去？”
“我走下去，你可以開車跟在我後麵。留一輛越野車在上麵，這樣就算發生什麽事情，我們也不至於被困住。”
“如果我們需要用兩輛車才能把它拖出來的話怎麽辦？”
“我們兩輛車的絞盤上各裝有四十五米長的纜繩。加上拖車，如果在這個距離範圍內夠得到的話，那我們就可以同時用兩台車來拖了。不過這裏坡度還算可以，‘長灘’要更陡峭一些。”
弗蘭克沿著撞擊坑向下走。四麵都堆滿了礫石，底下則是已碎裂的岩石路麵。他本來以為會有更多灰塵和沙土吹進來，把裏麵填滿，但事實似乎正好相反，整個盆地看起來就像一個被擦洗一新的鍋。
他朝著圓柱體艙走去，揮手示意狄狄跟上，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火箭留下的焦痕已經發灰，印在上麵的芝諾標誌以及其餘的白色顏料也均已褪色。將所有艙門打開後，他發現裏麵所有東西的包裝仍舊完好無損。
現在沒有必要將任何東西取出，可以把東西運回去以後再拆。
狄狄不會帶著拖車倒車，於是弗蘭克隻好自己來，他甚至也花了三遍才把它開到正確的位置上。他們將艙體底端的發動機單元卸下——那些燃油殘留物有毒且易爆，最好把它留在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地方——將絞盤纜繩與艙體的剩餘部分連接好後，他把它慢慢繞回絞盤，一直到拖車的重心又回到前方為止。這時，拖車的後方翹了起來，重心的轉移讓整台越野車都抖了起來。
“好的。那就先在平地上加速，然後再一口氣開到上麵。就算打滑也要繼續筆直往前，盡量不要停下。”弗蘭克抬頭看向那個蒼白的太陽，然後看了看時間。快四個小時了。他說：“去吧，我跟你在上麵會合。”
狄狄朝著撞擊坑的邊緣駛去，留下弗蘭克在後麵一路跋涉。坡度穩定，路麵上也沒有散落那些拳頭大小的石頭，步行並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弗蘭克走到一半的時候，耳機中突然傳來刺耳的聲響。他縮了一下，本能地將雙手伸向頭的兩側，但隻碰到了自己的頭盔。
“該死的，是誰？”
“弗蘭克！弗蘭克！是我，狄狄。這是怎麽回事？”
拖車的尾巴已經消失在了撞擊坑的邊緣處。他看不到狄狄和越野車。弗蘭克隻有一個選擇，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去。
與其說是在跑，不如說是在跳，比跟瑪西一起的那次低速大跨步要更快一些，但還是比在地球上的全力衝刺要慢一些。他在空中停頓了太久，但也沒有久到可以在空中把自己往前推。宇航服也限製了他的大幅動作。他無法提速，這是一種怪異的感覺，就仿佛是在做夢時，掙紮著想要醒來那般。
他掙紮著踏出向上的最後幾步。
“堅持住，狄狄。不要慌，我馬上來！”
眼前的光景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很多股龍卷風正朝著他們盤旋而來，那些風柱仿佛一個個蒼白的鬼魂，蜿蜒向上，直至消逝在天空之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團團旋轉的白色塵土。
“我們該怎麽辦，弗蘭克？”
弗蘭克仿佛著了迷。龍卷風吹過弗蘭克的拖車，緊接著直接從他身邊越過。他可以聽見塵土落在頭盔上的拍打聲，然而上麵非但沒有留下一層灰，那些原本附著在上麵的灰塵似乎還被剝落並帶走了。
這股龍卷風向下飛入撞擊坑裏側，抹去了他的腳印。其他的龍卷風則繼續待在原本的路線上，它們大體上都朝同一個方向前進。接著空氣變得清新起來，龍卷風全都離開了，消逝在了地平線的塵霧之中。
他聽見耳中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是愛麗絲。
“弗蘭克，報告情況。”
“沒事，隻是……很驚訝。一堆火星龍卷風伏擊了我們，但我們都沒事。我會檢查一下宇航服和越野車。我們拿到製氧機了。”
她似乎挺滿意的。弗蘭克走到越野車邊瞪著狄狄。
“下一次你得告訴我具體的問題是什麽，”他還在因為剛才的奮力奔跑而氣喘籲籲，“不然我就把你一腳踹回飛船裏，懂了嗎？”
拖了好一會兒，狄狄張口說道：“對不起，我……很抱歉。”
“該死！你確實應該感到抱歉。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可是個宇航員，做些與之相符的行為吧！”弗蘭克轉過身，大步回到自己的車邊，“我們趕緊去找到剩下的居住艙，然後回家。”
他對狄米特律斯感到憤怒，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憤怒。他本應該早點兒做出反應的，而不是像個白癡一樣站在那裏，最終還導致自己被龍卷風纏住了。他並不清楚當時會發生什麽，這件事完全有可能導致一種全然不同的後果。
他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讓自己平靜下來。不然的話，他可能會做出一些更愚蠢的事，而他並不希望如此。現在還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