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內部備忘錄
2039年3月7日
致布魯諾·蒂勒
自斯巴達項目小組
抄錄自純紙質副本
我們建議您不要將本項目看作一個殖民項目。它更像是一次排練。如果我們將這次任務當作一次全新的嚐試，預計將會有一定程度的船員損耗。任務途中會出現失誤，設備會失靈，不是每個人都能活下來。因此，請您做好可能損失兩名船員的準備，他們可能會遇到某些致命或致殘事故。如果他們事前知曉此情況，我們的應征人員會有很大概率變少。
由於我們有可能會失去部分聲譽良好的芝諾員工，公司內有他們的朋友，公司外還有他們的家人，並且考慮到今後的訴訟與賠償費用將會侵占我們原本節省下來的費用（這些費用幾乎可以再建造一個火星基地）。在此，我想提出一個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方案。
芝諾在十八個月前收購了一家名為環形監獄的安全公司。環形監獄公司與加利福尼亞州懲教和改造局簽訂了一份合約，它負責管理運營該州的四座監獄設施。這為我們提供了將囚犯運送至火星並將他們用作勞動力的機會。我已谘詢過，如果我們將火星基地指定為教養所，這項操作是被允許的。
您可能會對此項提議有很多疑問。我的團隊正在努力尋找這些答案。我建議我們下周見麵開個會，以便向您展示一下我們的所有調查結果。
弗蘭克並不確定狄狄在這之前有沒有見過屍體。但弗蘭克已經割斷了紮帶，他們倆唯一的選擇就是共同把瑪西從越野車後麵抬下去。也許是因為弗蘭克的某些肢體語言已經透過這件笨拙的宇航服傳達了出來，狄狄並沒有任何怨言或反對。弗蘭克對此感激不盡。他們倆都不愛說話，在沉默中完成了搬運工作。
愛麗絲說她會兌現自己“處理”瑪西的承諾。他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他猜測，也許有某些埋葬死者的正規程序。他甚至不清楚這裏有沒有鐵鍬。但關於這個問題，他不想再進一步深入思考了。
經過無聲的協商，他負責抬起腦袋那頭，他故意將目光看向別處，接著，他們將她臉朝下放在了地上。她的宇航服仍然充著壓，鼓鼓囊囊的，像之前那樣沉。似乎人類的靈魂還沒重到能夠讓他感覺到有什麽差別。他從她的腰帶上取下平板電腦，然後打開，確認它還有足夠的電量可以工作，他把它固定在了自己的腰帶上。
“你準備好了嗎，狄狄？”
狄狄點點頭，眼神越過弗蘭克，飄向了飛船、火山、撞擊坑壁和粉紅色的天空，他那張年輕的麵孔因敬畏而變得呆滯。
“你得跟我說話，告訴我你沒事。你必須隨時保持聯係，如果你覺得熱、冷、困、頭疼、呼吸不順或你的警報響了都要告訴我。明白了嗎？”
狄狄再次點了點頭，醞釀了一番情緒後，說道：“好的，弗蘭克。沒問題。”
“爬上來，腿從這些支撐條裏穿過來，抓住這把椅子的靠背。我會開慢一點兒，時不時停下來看看你的情況——這樣我們也可以相互看看彼此的情況——可不能傻乎乎地冒險。明白了嗎，狄狄？”
“明白了，弗蘭克。”
他們今天有兩項工作：把第二輛越野車搭好並安上拖車，然後開到撞擊坑的另一側上麵，回收太陽能電池板。如果他們不去回收的話，燃料電池將無處充電。飛船上的發電機與電池已經到達了極限，僅夠維持船上係統的運轉。如果越野車沒電了，他們便失去了交通工具。如果飛船也供電不足，那他們就隻能在原地幹等著被凍死或者窒息而死，就看哪個會先找上門來。
弗蘭克認為這是任務的又一個缺陷之處。缺陷還遠不止於此，其中讓他感到最為棘手的是那台落在一百三十千米之外的供給艙。他們幾乎對此無能為力，但重點是，它甚至也有可能在大半個星球以外。
其實隻要把飛船開到撞擊坑東側附近，然後降落在整片空投區域的正中央，許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當然了，他們都不會開飛船——至少弗蘭克並不覺得布拉克會，雖然實際上他對布拉克一無所知——畢竟他們一路上一直處於冬眠狀態。但在已經知曉補給艙降落位置的情況下，任務控製中心的某個人仍然將飛船降落在了最初的目標附近。
他無權幹涉。即便這一切的發生自有其原因，他也未曾有過任何發言權。他和其他隊員不得不麵對這一堆爛攤子，並從這片混亂之中找到一條出路。
弗蘭克在座位上坐好，把自己的麵罩擦幹淨後，以每小時十千米的速度將越野車向貨物投擲點駛去。他在地圖上可以看到——昨天還是瑪西給他看的——在山坡與撞擊坑山緣交接的地方，坡度是最平緩的。這會讓他們繞一些路，但這樣更安全，這才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在他們麵罩的另一側，危機已然四伏，不需要再增添任何風險了。
低速顯然讓整個行駛變得更為順暢了。輪胎上的護板在軋到石頭時會變形，開過去以後又會恢複。甚至連通往撞擊坑底平地的那段下坡路，開起來也平緩極了，弗蘭克隻需統一車輪的朝向即可。
“這些地方有名字嗎？”狄狄問。
“除了火山和撞擊坑以外嗎？我不知道。”
“也許我們應該給它們起幾個名字。”
“也許吧。”他還沒想過要在這裏給東西取名字，不過在地球上的芝諾設施裏，他確實這麽做了。這好像是那些會在這裏一直待下去的人才會做的事。這僅僅是他醒來的第三天，也許昨天的不真實感影響到了他。他仿佛仍在做夢，如果要給這個山坡、那排小山和那個有著尖銳山緣的撞擊坑，或是一塊大石頭取上一個永久的名字，那隻會更加明確他眼前所麵對的現實。如果他給事物取上名字，那麽他便擁有了它們。
行駛到撞擊坑底部後，他看到了他們前一天留下的輪胎痕跡，在整片沙地中依舊清晰可見。他現在可以放下地圖，隻需跟著輪胎印向東走即可。
一個多小時以後，他們到達了圓柱體艙附近，各自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宇航服，查看了氧氣瓶和水箱的存量，檢查了壓力有沒有問題，內部氣體的成分是否正常。他們倆幾乎沒有消耗多少，餘量仍有90％。跟昨天相比，真是完全不同的境況。
他需要手把手地教狄狄安裝方法，不過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站在那裏，把東西拿好。”這一句話足以勝任大多數步驟。當到了某些需要專業知識的環節時，弗蘭克會事先一步一步地進行講解。
此時，兩台越野車都已安裝完畢，配好了車燈、攝像頭、翻車防護欄、牽引杆和電動絞盤，接著他們將注意力轉向了拖車。他們得把它們組裝起來——通過貫穿螺栓將其固定在水平方向上，車輪則需要安裝在全長的三分之二處。
組裝完成後，他們將拖車鉤在越野車上，弗蘭克爬進空空如也的艙體，檢查是否有遺漏。狄狄則負責收起所有的包裝材料，並放在貨桶裏交給他。他一左一右地把它們堆好，最後，隻剩下那頂巨大的降落傘傘衣要收了。
本來以為那會很困難，但事實並非如此。褶皺中幾乎沒有什麽空氣，他們兩個人就可以把傘衣捆好並搬走。弗蘭克關上這艘補給飛船的艙門，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工具腰帶。
“感覺還行。”狄狄說。
“現在感覺還行是因為我們清楚自己還有充足的氧氣。在這個前提下，所有的事情都容易多了。”
“對不起，弗蘭克。她……她人很好。”
他從愛麗絲那裏得知瑪西是如何殺死那二十六個人的，她為了繞過交通管製，擅自關閉了卡車的自動駕駛係統，結果在高速公路上撞到了一整排堵著的車。但她一直以來都對別人很好。
“是的。”弗蘭克咬著嘴唇。他真的不想討論這件事。傷口還未愈合，仍在隱隱作痛。她是在他把她綁在越野車上之後、到達飛船之前的某一時刻死去的，愛麗絲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告訴他確切的時間。他總覺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一些，但這樣的話，他可能也已經死了。
狄狄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在圓柱體艙一旁的沙地上畫出了一個符號。不，不是符號，是幾個字母。他拚出了布拉克的名字？
弗蘭克在下方寫道：無線通信一直開著，可以聽見所有談話。
狄狄往旁邊挪了一步，又寫下：可以解決，完成後會通知。
接著，他用手掌飛快地抹去了整個談話內容，像銷毀證據一般拍著雙手，抖去上麵的灰塵。
弗蘭克點點頭，說：“我們得出發去下一站了，你得開車。你有駕駛證嗎？”
“我有的。雖然在這裏意義不大，但我會玩電腦遊戲，這個控製麵板看起來就跟遊戲手柄差不多。”
“這跟那些射擊遊戲可不一樣。跟著我，慢慢開。”
“我可以的，弗蘭克，”狄狄爬進第二輛越野車的座位，“再說一遍，要怎麽啟動這玩意兒來著？”
“右手側的按鈕，”弗蘭克說，“如果你開始覺得車子動力不足，或者警告燈亮了，馬上告訴我。要隨時講，不要等到出現問題再說。”
弗蘭克爬上車，查詢地圖。撞擊坑壁的大部分都如同一道土城牆：稱不上是一麵垂直的石頭牆，它被一層又一層破碎的岩石彼此堆疊著，壘得高高的，除了最厲害的那些登山者之外，沒有人過得去。他們所在的東麵的土牆有一段坍塌處。高處平地上的沙子被風吹落，覆蓋了那些滾落的石頭，使得這片斜坡變得平緩許多。此處的傾斜度為10％，而其他地方為100％。他將此視作幸運的開端。
他還是老老實實將車子的減震懸架調低，並教給狄狄同樣的做法。很難判斷沙層到底有多厚。周圍撞擊坑壁的大部分仍由崎嶇的岩架構成，同樣的岩架很有可能正潛伏在這些沙層之下。
要開到多快才可以？瑪西一定知道，隨後弗蘭克很快意識到現在隻能依靠自己大致的猜測了。那就中速吧，在斜坡底部蓄好力，希望這足夠讓他一直開到上麵。撞擊坑底的海拔比其邊緣低了五百米。無論眼睛看到的是什麽樣，他們都是在開車上山。
弗蘭克傳達了他的指示，接著，他為了把越野車調整到最佳的助跑狀態，開始開著它兜圈。他再次檢查了一遍宇航服的狀態，75％。與昨天的狀況完全不同。他們本應該事先製訂好應急計劃，準備得更充分一些。這樣的話，瑪西就不會離開他，他就不必在這兒給狄狄當保姆，也不必獨自舔舐傷口了。
他通過後置攝像頭確認了狄狄的位置後，按下油門，慢慢地提高車速。車輪飛轉，接著又慢了些下來，他能感覺到底下的地麵在上升，而他則被壓在了椅背上。一陣接著一陣的顛簸，車子的後輪撞到了某個看不見的障礙物，但這並不影響他穩步行進。他更用力地按著油門按鈕。每小時二十千米的速度似乎足以讓他開上這段緩坡。
他屏幕上的影像顯示狄狄正在越落越遠，說：“再加點兒油門。你馬上就要成功了，不要害怕。”
在沒有載任何重物的情況下，空拖車猛烈地上下晃動著。它沒有像前麵車頭那樣的可調節車輪，有的隻是愚蠢的普通車輪，沒有電機，沒有自動控製功能。在低重力作用下，它甚至發生了側滑以及擺尾，現在他開始擔心連杆可能會因此損壞。他別無選擇，隻得冒著熄火的危險，稍稍鬆開油門，並放慢車速。
不，不是熄火，因為電動發動機在停轉時反而會產生最大轉矩，但這同時也會帶來發動機過熱與燒壞的隱患。
他繼續前進，臉部正對著天空。他的眼前隻剩下了山坡的頂部，兩側的撞擊坑壁仿佛幕布一般向兩側延伸開去。時間仿佛被拉長了。他很清楚車子正在向上爬，但他看不清身後——從後置攝像頭裏，很難清楚地分辨撞擊坑的底部到底在哪兒——無法分辨自己到底走了多遠。
他不禁好奇，如果從宇宙中向下望會是一副什麽樣子。兩隻小蟲子正在爬過這座星球上那道寬廣無比的紅磚牆。對於火星這座宏偉的大廈來說，他們這趟艱難無比的旅程就僅僅如同一隻虱子罷了，微不足道且毫無意義。
山坡的頂部似乎離他越來越近了。這是他的幻想嗎？路變得更陡峭了，這是肯定的。他能夠聽到四周環繞著電機的咆哮聲，車下的沙層鬆動了，下麵的石頭在劈啪作響。車速在下降，他緊緊握住油門控製杆。地麵很鬆，他必須加大牽引力。他微微向前傾身，盡管這麽做並沒有任何用處。
裏程表以每下零點幾千米的速度往上跳著。他現在是不是本應該已經到達山頂了？但眼前的山坡仍舊無情地往上延伸著，迎接他的隻有前方越來越高的坡麵。
電機的音調發生了變化。他一瞬間以為是有什麽東西爆炸了，不過緊接著他身下的座椅突然變了位置，沙灘車的頭部向下一推。車子一個急停，眼前的坡麵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袤而冷漠的嚴寒。
遠處的塵霧使他無法望得很遠，但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盡收眼底。從撞擊坑的狹窄視野中跳出後，一時間暴露在一整片火星的宏偉景象之下，他感覺肚子上好像挨了一拳。他開始劇烈地喘氣。
“弗蘭克？”
“愛麗絲。”
“你還好嗎？你出現換氣過度的症狀了，心律加快，血壓上升，呼吸頻率加快。”
“我現在在撞擊坑山壁的上麵。你真得看看這個。”
“你可以跟我描述一下。”
“那裏有三座大火山，一座就在我前麵，一座在左邊，然後……”他檢查了一下刹車，然後從座位中爬了出來。狄狄還在後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慢悠悠地蹣跚前進著。他繼續道：“還有一座在後麵，要穿過拉厄撞擊坑。地麵沒有什麽起伏，很平，有點兒像中西部；天空很藍，靠近頭頂這邊幾乎是黑的；粉色的塵霧環繞著地平線，隨處可見各種大小的石頭、沙子和撞擊坑，深深淺淺的紅色和棕色。”
“你的呼吸現在已經恢複正常了，所以你可以閉嘴了。說認真的，我又不是你們的保姆，你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不管你是暈倒、摔倒還是割到自己了，隻要你在外麵，就得自己處理。我當然可以坐在這裏，像個老母親一樣看著你們的生命體征，但我現在得去解凍德克蘭。他就是個喜歡哭哭啼啼的蠢貨，所以趕緊去把那些太陽能電池板運回來，這樣我就不用跟他關在一起太久了。懂了嗎？”
“遵命，女士。”
“趕緊去。這次記得把你的同伴活著帶回來。”
那話語如同酸性物質一般灼燒著他。即便傷口早已愈合，他仍得一遍遍地重新揭開那一層痂。
“一號清楚明白。通話完畢。”
作為一名公路老司機，瑪西一定會喜歡這片景色的。弗蘭克向狄狄舉手示意，第二輛越野車也慢慢停了下來，就停在離第一輛車幾米遠的地方。
“我們來檢查一下各自的宇航服和車子，到處都看看，然後確定一下方位，繼續朝目標前進。”他繞著越野車走了一圈，事無巨細地檢查著車輪和燃料電池的底部：上麵有了一些劃痕，還有部分輪胎護板上出現了凹痕，但不是很嚴重。牽引裝置依舊牢固，金屬焊接處沒有任何裂開的跡象。
狄狄可能並不清楚要檢查哪些地方，因此弗蘭克帶著他轉了一圈，晃晃車輪，確保沒有螺栓鬆動。
“你還好嗎？”狄狄問。
“挺好的。”
“因為……”
“我很好。”
狄狄明白不該再追問下去了。
弗蘭克拿出平板電腦，把地圖拖來拖去地查看著。幾個小小的白色叉叉標注著補給物品的降落點，它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古老的墓園，令人渾身不自在。他把手指放在屏幕上的某個叉叉上時，詳細的清單就會顯示出來：太陽能農場、水培設備、製氧機、製水儀，居住艙模塊、通信設備、內部固定裝置。他們的私人物品也在裏麵的某處。弗蘭克那個小小的棕色紙箱，裏麵有他的信和書。這算不上什麽優先事項，但如果到時會經過那裏的話，順便去取一趟的**還是挺大的。
“就在這裏以北九千米處。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就走？”
“我準備好了。”
眼前是沒見過的新鮮風景，但這種感覺僅持續了一小會兒。幾千米過後，就隻是在重複著昨日的景象，沒有任何變化。那些火山仍舊離他們很遠，一片又一片似曾相識的赭石色廣闊沙地，拳頭大小的石頭散落其上。弗蘭克不斷告訴自己這裏是火星，一個完全不同的星球，一次全新的經曆。但沒有什麽實感，他的體驗與身體脫節了。
也許與眼前這塊厚厚的有機玻璃有關，大部分聲音都被它阻隔在外，就好像在觀看一塊靜音的熒幕，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他必須對此多加小心。
他跟著地圖來到了圓柱體艙被標出的地方，他又一次看到了旁邊的降落傘，然後他發現……
“啊，糟了！”
圓柱體艙已經皺成了一團，各種碎片散落在火星的地表上，旁邊還有一堆溢出的包裝材料一直延伸至遠處，直到被岩石纏住，半掩在揚起的塵埃中。艙體的頂部完好無損，那裏正是藏有通信器的地方，但顯然那枚本該帶它降落至地麵的火箭出現了某種失誤：發射得太早或太遲，又或者在著陸之前就熄火了。艙體的底端就如同一個汽水罐一般被壓扁了，劇烈的撞擊導致兩扇艙門中的一扇已被完全損壞。
弗蘭克走近圓柱體艙後，朝它踢了一腳。很多東西都壞了。艙體中最下麵的兩個貨桶已經完全粉碎了，再往上的那個貨桶整圈都爆開了。裏麵也許還有一些東西有救，但在把它們全都弄出來之前，什麽都不得而知。
“看起來很糟糕的樣子。”狄狄說。他撿起一塊碎片，把上麵的灰塵抖掉。它表麵呈黑色，上麵閃著光，那是太陽能電池板的其中一塊。他說：“我們可能會需要這個的，是不是？”
盡管他現在並不想跟飛船上的任何人講話，但弗蘭克發現自己別無選擇。
“愛麗絲，我們現在可以問德克蘭一些問題嗎？”
“差不多了，等一下。”
他聽到一些刮擦聲，然後聲音傳來：“行啊！我睡了一年，所以別指望我的腦子太好使。”
“裝著我們太陽能農場的那艘補給船成功地把自己撞進了地裏。雖然這裏的地麵不像撞擊坑那麽硬，但我們很可能已經失去了，我不知道，三分之一吧，也許更多。”
弗蘭克可以聽到德克蘭的呼吸：“哪個部分的三分之一？”
“這裏簡直一團糟。我需不需要把它們全都帶回去，然後你再看看能不能做點兒什麽？”
“我可以從你的宇航服攝像頭上截一個圖。你稍等一會兒。”
“原來我們是有攝像頭的？”狄狄說。
“天哪，狄狄。專心一點兒，好嗎？”德克蘭歎了口氣，然後一言不發地看著那張模糊的照片，“這不是我想看到的。”
“那真是很遺憾。”
“我們必須把發電係統建好。你們開的那些高級版高爾夫球車可沒有魔法，它們很快就會沒電的。我來看一下地圖。”
無線電波的噪聲消失了一會兒，在此期間，狄狄開始把地麵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撿起來，抖一抖，然後又扔回地上。弗蘭克怒視著他。
“狄狄，當心那些鋒利邊緣。不記得上次的事情了？”
“我找到了。你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再往東十千米左右，有台負責基底負荷的放射性同位素熱電機。這本來是在我們把所有東西安裝好以後才要用到它的。不過在我們整理這些太陽能電池板碎片的同時，它可以馬上投入使用。”德克蘭說。
“那這些東西，你希望我們該怎麽辦？”
“能裝多少裝多少回來。特別是電纜、調節器、開關麵板，除了明顯損壞的設備以外的任何東西。找到那台熱電機後馬上回來。還有……要注意的是，它本質上就是一大桶放射性金屬，如果它的外殼恰好也破裂的話，你們是會喪命的。明白了嗎？”
“沒問題，我們明白了。”
弗蘭克檢查了宇航服的各項讀數，然後讓狄狄也做了相同的檢查。
“你聽到他說的話了。我們趕緊把東西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