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詹姆斯
兩艘飛船幾乎已經滿載，並分別規劃了兩條飛行路線，這意味著它們抵達厄俄斯的時間各不相同，甚至會相隔數年，這麽做是為了增加人類生存的概率，因為如果其中一艘飛船遭遇不幸，另一艘還能延續人類的火種。
困難之處在於如何分配成員，有些選擇倒是無須過多討論，夫妻和家人要待在一起，也就是說趙民和田中泉會在同一艘飛船。經過詳細討論，我們決定讓福勒、哈利、夏洛特和厄爾斯乘坐“迦太基號”，我和艾瑪、格裏戈裏、布萊特維爾、田中泉、趙民乘坐“耶利哥號”。亞瑟同樣會登上“耶利哥號”，並全程由重兵看守，直至經過小行星帶時將他發射出去。
布萊特維爾堅持要負責看管亞瑟，和我一樣，她害怕亞瑟在最後關頭背叛我們。確實，網格的背叛是我們目前可能麵臨的最大威脅，而且恐怕概率還不小。
另一個謎團是發射控製站死去的兩名士兵，整件事一直困擾著我。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已經有了一個初步設想，但還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我暫時還沒找到證據——而且我的猜疑會讓大家陷入混亂，所以我暫時選擇保持沉默。
國際空間站的宇航員也被轉移至了“耶利哥號”，現在正處於休眠中。這樣一來，等剩下的人全部登上飛船並離開太陽係後，地球或者軌道內將不再有任何活人。
我們用船上的多餘空間裝放地球種子庫和一些冷凍動物胚胎。理想的情況下，我們希望厄俄斯的本土動植物群可以維持人類生存，而在新世界引入外星生命——也就是地球的動植物——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我們不會這麽做。
團隊的最後一次晚餐氣氛沉重，大家坐在中央司令部情報室的會議桌旁，吃著地球僅剩的即食口糧（多數的糧食已經被送上飛船，而休眠機製也可以減少食物的消耗）。
為了緩解壓抑的氛圍，哈利表現得較為輕鬆、幽默。晚餐結束後，乘坐“迦太基號”的隊員準備離開，搭乘運兵車前往加速環。
我給了夏洛特一個擁抱，小聲和她說道：“如果你們先到，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遇到奇怪的事情，一定要帶領好大家。”
她點了點頭，不禁潸然落淚。她輕輕地抱了抱艾瑪，艾瑪懷裏還抱著卡爾森。
厄爾斯伸出他粗大的手掌和我握了握，力度大到仿佛要捏碎我的手骨：“和您共事是我的榮幸，先生。”
“也是我的榮幸，在外麵保護好大家。”
哈利伸手捏了捏我的臉，說：“就看你的了，後生，記住我們的‘堡壘’精神。”
我不禁笑道：“希望到時候能住上更好的地方吧。”
他假裝嚴肅地歎氣道：“嗯，敬我們更光明的未來。”
我笑著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會想你的，哈利。”
“我也是。”
福勒在走出門前看著我說：“詹姆斯，他們現在就由你負責了，”他停頓了一會兒，“當時在九號營地，你為了救我們……全世界真的隻有你能想到那樣的計劃。”
“我不敢這麽說。”
“真的，相信你的直覺，你領導我們是有原因的。”
他們走後，我回到醫療區，艾瑪正在那裏照料卡爾森。卡爾森出生後，田中泉將我們的發射時間延後了十天，也就是說我們還能在寒冷的地球再待上兩天。這樣也挺好，隻剩下我和艾瑪還有團隊的骨幹成員，感覺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嚴格來講，也確實如此。
我和艾瑪安靜地坐在醫療區裏，聽著薩姆和艾莉在附近玩捉迷藏，他們的笑聲不斷傳進我們耳中。
“需要什麽嗎？”我問。
艾瑪看著卡爾森，笑著說道：“不用，我已經擁有一切了。”
第二天早晨，我在情報室看到格裏戈裏正在為飛船做模擬實驗，這似乎是他眼下唯一的樂趣。
“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好。”他頭也不抬。
“我要你幫我造個武器。”
這引起了他的興趣：“什麽樣的武器？”
“手持能量武器。”
他眯著眼，我覺得他可能猜到了是怎麽一回事：“這武器用在哪兒？”
“我還不確定。”
他露出一個微笑，仿佛看穿了我的掩飾：“需要多少能量輸出？”
當我告訴他後，他激動地點頭說道：“好，詹姆斯，我非常樂意為你造這件武器。”
看來他完全猜錯了我的真實用途，不過總比告訴他真相好。
回到醫療區，幾個兒童體積的休眠袋放在病**，等著它們的乘客。
“我不想進去。”艾莉說。
我蹲下身子看著她：“聽話，寶寶。”
“為什麽？”
“因為我們要去一個非常非常遠的地方，這個袋子可以讓你在中間睡覺，就像個特別的睡袋。”
“有多遠？”
“對你而言，就是一眨眼的距離，你在裏麵睡覺，醒來後，我們就到新家園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在外麵玩耍、四處探索，就像動畫片裏那樣，”我又轉過身看著薩姆，“你想給妹妹做個示範嗎，男子漢？讓她知道沒什麽可怕的。”
薩姆堅定地點點頭，抱了抱我和艾瑪還有艾莉，然後躺進休眠袋中。小身體因為寒冷而不斷戰栗，當然還有害怕，他盡力維持鎮定，最後慢慢進入了睡眠。
艾莉見狀也聽話地照做了。
兩天後，我和艾瑪在發射控製站看著士兵將艾莉、薩姆和卡爾森裝進太空艙。我們站在凜冽的寒風中，看著太空艙順著垂直通道發射升空，朝太空拖船和“耶利哥號”飛去。
此時是早晨九點，整個世界一片漆黑，看上去卻像是月光皎潔的夜晚。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隻剩一絲陽光穿過太陽能電池板照進地球，它們像北極光一樣向外飄浮，在太陽下發出金白色而且怪誕的光亮。
我們往發射控製中心走去，每走一步腳下的冰都發出哢嚓的響聲。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和艾瑪選擇分別發射。如果有一個太空艙出了意外，孩子們也不至於同時失去父母。
在她進入休眠袋前，我深深地親吻了她。
“我們上麵見。”她小聲地說。
我本希望最後離開，想到我將是站在地球上最後的人類，這種想法莫名地吸引著我，但布萊特維爾不同意這麽做。
我們在發射場造了隻機械臂，能夠自動封存最後一個休眠袋，並裝進太空艙，最後根據預定程序發射。
在艾瑪離開後，我走出建築，看著遠方沐浴在昏暗陽光下的白色雪山，它們連綿起伏，這一切看起來都不再像是我們熟知的那顆地球。今天過後，這裏便不再是我們的家，得花上不少時間才能適應這一點。
“詹姆斯，”布萊特維爾喊道，“你準備好了嗎？”
對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答案，而且我想沒有誰是真的做好了準備。我隻是轉身對她點點頭，然後走進控製站，永遠地離開了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