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艾瑪
我睜開雙眼，隻見到一片黑暗，同時還有一陣惡心感，像徒留的意識脫離了身體，在虛空中漫無目的地飄**。
漸漸地，我的麵部先獲得了感知，冰涼的空氣拂過我的鼻子和臉頰，但還是沒有氣味，隻是聽到一絲微弱的噝噝聲。
接著我的指尖傳來刺痛，身體逐漸由內而外恢複了知覺。我舉起手摸了摸腹部，孩子還在，接著胎兒也好似逐漸蘇醒，踢了踢我的肚子，我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聽見頭頂傳來拉鏈打開的聲音，刺眼的光亮照進休眠袋，讓我睜不開眼睛，接著幾隻手將我抬了出來。寒冷的空氣瞬間將我包裹，有人給我披了塊厚實的毯子，然後將我抬到了一張柔軟的**。我勉強睜開眼睛，透過光亮見到詹姆斯正看著我。
“怎麽樣？”
“奇怪的感覺。”
我在他的笑容中看到一絲安慰還有疲倦，眼角的皺紋仿佛又加深了不少，看上去比之前滄桑了許多，那是時間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
我的視線逐漸清晰，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裏是中央司令部的醫療區，所以我們逃離倉庫了？
“艾莉和薩姆在哪兒？”
“我想先喚醒你。”
“我休眠了多久？”
“差不多一個月。”
我備感震驚，腦子裏跳出無數個疑問。我嚐試坐起身來，但我的手臂就像果凍那樣軟弱乏力。
詹姆斯扶著我的肩膀說道：“別著急。”
“你說一個月？怎麽回事？”
“我們讓所有平民進入休眠狀態，並完成了其餘的太空艙。我們已經開始將人們送上飛船，麥迪遜和亞曆克斯兩家人昨天就上去了。”
“不是，我是說九號營地外麵的軍隊哪裏去了？”
他收起了疲倦的微笑，然後將頭扭向一旁說：“他們不會再帶來麻煩了。”
“為什麽？”
“這不重要。”
“你們達成和平協議了嗎？”
“沒。”
“你打贏他們了？”
“嗯。”他小聲地回應道。
我盯著他，但他一言不發，隻是低頭看著地上。
“你受傷了嗎？”
“我沒怎麽參與。”
我敢說他全程參與了當時的行動，無論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麽，肯定在他內心刻下了一道印記，即便是在麵臨漫長的寒冬時，在曾經那些至暗時刻中，他也曾樂觀麵對，但現在我在他臉上隻看到陰沉。
也許不是九號營地的戰爭改變了他，而是他現在不得不做的事情，我們計劃同時害怕了好幾個月的艱難抉擇。
“抽簽怎麽樣了？”我小聲地問道。
“不用抽了。”
“什麽？”
“所有人都能登船。”
“什麽意思，詹姆斯？”
“錢德勒包圍九號營地的部隊……都沒了。”
我在等他繼續說下去，但他的話至此結束。包圍我們的軍隊起碼有數千人。都沒了。隻要像我這般了解詹姆斯的人都明白，這確實會對詹姆斯產生巨大的影響。
在漫長的寒冬期間，我和他都失去過朋友。在我們和未知物體“貝塔”進行接觸時，“天爐星號”全部成員當場喪命。而在穀神星大戰中，我們失去了更多的隊友，這些給詹姆斯造成了不小打擊。但這次更加嚴重，因為失去戰友和奪走別人性命是全然不同的兩件事。
“都過去了，別想了。”
“這話對我來說已經太遲了，但我們的孩子不一樣，他們會在一個更好的新世界長大。”
三天後，我坐在醫療區的**，懷裏抱著剛剛出生的孩子。詹姆斯就坐在一旁扶著我的頭，他和我一樣疲憊不堪，同時也鬆了一大口氣。
不知為何，我感覺自己和詹姆斯一起回到了我們的人生之初。在穀神星大戰後，地球冰雪消融，整個世界猶如重獲新生，充滿了各種可能。我們度過了一段最美好的時光，接著艾莉降生，她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美妙。隨著我腹中新生命的誕生，我們的人生再次迎來了全新的開始——還有即將到來的新世界。
他鬆開我的手，站起來說道：“我馬上回來。”
我們的兒子輕輕轉了個身，一隻手搭在我的胸前，仿佛是想給我一個擁抱。我們給他起名為卡爾森，這是詹姆斯父親的名字。
我覺得兒子的誕生對詹姆斯來說意義非凡，一切像是都圓滿了。他父親的去世間接帶來了一係列麻煩，為了拯救父親，他采取了一些過於極端的舉措，整個世界也因此重重地懲罰了他。我也知道，不論他這次做了什麽來拯救我們，過程肯定也是同樣的黑暗。不同的是，這一次整個世界將為他歡呼。
盡管蓋著厚厚的毯子，房間內還有供暖，我依然感到寒冷。我能想象，此刻外麵的世界一定天寒地凍，而且漆黑一片。
我們留在地球的時間即將到達盡頭。
我聽見簾子後傳來腳步聲，詹姆斯拉開簾子探進頭說道：“去吧，不過小心點兒。”
薩姆和艾莉激動地跑過來抱住了我，稍微有些用力。
詹姆斯站在一旁看著我們，臉上掛著微笑，看起來又恢複到平時的老樣子，至少非常接近了。
十個月前，當小行星墜落並將整個世界摧毀得一片狼藉時，我未曾想過還能活著見到這天——見到我們的孩子誕生，我們都還活得好好的。我知道是什麽支撐著我度過那些至暗的時光：那便是我一直堅信，有一天我能見到一個更加光明的未來。
我們將黑暗棄置身後，將它留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星球，這裏的太陽有朝一日將徹底落下，永遠不再升起。
我們將在新世界迎來新一輪的陽光，在那裏，我們的孩子也將迎來他們的新未來。
黎明到來前總是最為黑暗的。我抱著我的三個孩子，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黑暗馬上就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