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詹姆斯
我看著大家一個個地被裝進休眠袋，堆積在一間小房子裏，仿佛他們隻是一件件貨物，這場景讓我感到十分不舒服，但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將一半的平民都裝進休眠袋裏，袋子整整堆滿了三間公寓，一排排的人體疊放起來有天花板的一半高。
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我們馬上會關閉倉庫大部分區域的暖氣和電力供應，而休眠袋可以承受各種極端環境，裏麵的人會安然無恙。
製造廠正在快馬加鞭地製作休眠袋，在二十四小時內，我們成功地讓所有平民進入休眠。
看到艾瑪、艾莉和薩姆在休眠袋中的模樣，我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我們一定要贏得這場戰鬥，否則他們將永遠無法蘇醒。
我去指揮所在屏幕上檢查了一下現在的情況，敵方營地寂然不動。
“繼續引爆地雷。”我對一名坐在控製台的士兵命令道。
“有位置要求嗎，長官？”
“你自己決定就好，下士。”
引爆地雷的位置不重要，他們都聽得到。
在屏幕左上方，遠處爆發出一道亮光。
敵方帳篷依然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人出來查看情況，但我知道他們肯定被吵醒了，而且此時正火冒三丈。
不得不說，我很享受。
穿上冬裝，我穿過空****的倉庫，不遠處還有一些士兵在忙活。他們在天花板中藏下喇叭和加熱管道，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等他們都離開後，我打開其中一間公寓。這間公寓看上去普普通通，和其他公寓別無兩樣。這是我隨機選擇的，這裏也將是我們最後的防線。
在客廳裏，布萊特維爾筆直地站在角落。她監視著亞瑟，後者正站在一台終端機前飛速地敲著鍵盤。
“你要是允許我連接無線網絡，事情就不用這麽麻煩了。”他說。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說。
輪換時間到了，我對布萊特維爾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我閉著雙眼癱坐在沙發上，困倦感向我襲來。盡管我很想好好睡上一覺，但我得盯著亞瑟。
“怎麽樣了？”我問他。
他指了指地上的大坑，說道：“就這樣。”
輪換時間到了，我先去看了看格裏戈裏，他正在搗鼓那枚巨型炸彈，嘴裏還不斷嘀咕著俄語。他將倉庫巨大的循環水缸改裝成炸彈外殼，地上擺滿了各種零件，其中大部分我都從未見過。
“需要什麽嗎？”我問。
他翻了翻白眼，嘟噥道：“食物、睡眠、和平還有安寧。”
“食物和安寧可以，睡眠遲點也會有，和平就別想了。”
哈利和趙民準備的偽造炸彈看起來就像隨意製作的方形皮納塔，他們用上了能使用的全部材料，包括孩子的玩具、住房零件到空調管道，最後製成了這些五彩的盒子。
“雖然外觀不怎麽樣，”哈利說，“但能完成任務就行。”
“這才是最重要的。”
倉庫現在僅剩零星幾個區域還有供暖：指揮所、幾間實驗室、幾處用作兵營的住房和醫療區，領導層和他們的家人都在醫療區。等去到醫療區後，亞曆克斯、大衛、麥迪遜和艾比都在等我。
“他們計劃讓我們今晚進入休眠。”亞曆克斯說。
“我知道，我們也沒得選，失去了太陽能電池板，我們沒辦法給整個倉庫供暖。”
“我理解，但你有一個更大的計劃對吧，詹姆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說道，“我們想幫忙。”
我搖搖頭謝絕道：“交給我們吧，讓軍隊做他們擅長的事。”
“我不能自己進入休眠，而留你在外麵為我們奮戰。讓我幫忙吧，任何事情都可以，拜托了，詹姆斯。”
我咬著嘴唇思考了一會兒，我知道他的感受，如果我是他，我也會希望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好吧。”
我的計劃正在一點點地順利進行。每天仿佛都像永恒那般漫長。
我和錢德勒每天都在無線電裏相互諷刺對方。
像落地擺鍾準點報時那般，地雷不斷地被引爆。雙方的軍隊時刻保持戒備，越過雪地戰場觀察對方的情況，挖好戰壕，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幸運的是，在一開始攻擊完太陽能電池板後，他們便不再發射加農炮，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取下保護罩，讓它們繼續收集能量。如若不然，我們便真的會徹底走投無路。在正好滿足倉庫供暖的情況下，我們今天便能準備就緒。在日落後，我們會進行最後的抵抗。十個小時後，是生是死便可以見分曉。
田中泉一直纏著我讓我補充睡眠，吃片安眠藥好好睡一覺。但我拒絕了，今晚我一定要保持頭腦清醒，任何失誤都會帶來毀滅性後果。
我在其中一個存放休眠袋的房間前停了下來，我看著休眠袋裏的艾瑪，我伸出手摸了摸，希望能最後一次握住她的手。不僅如此，我還希望她今晚能陪在我身邊，就像我們之前在穀神星進行最後決戰那般奮不顧身，今晚我也一定會傾盡所能。
“長官。”身後一名士兵叫道。
我轉身看到一名列兵，他身穿防彈衣和冬裝軍服，嘴裏還呼著一團團白氣。
“先生，很抱歉打擾您，但我們收到命令要開始轉移休眠袋了。”
“來吧。”我離開了房間，不禁又回頭望去，多麽希望自己有更多的時間。
時間。這就是我們的貨幣，是我們為了生存而投入的資本。一切已經準備就緒，時間也所剩無幾——我們馬上就能見到這筆投資的回報，如果正確地使用時間，我們便能大獲全勝，否則將全軍覆沒。
因為沒有時間討論，所以計劃直接由我一人決定，大家的生死也全部交到了我手上。我曾聽過“高處不勝寒”一說，直到現在，我才切身感受到。孤獨像虛無感一樣纏繞著我，試圖吞噬我的理智。
我希望艾瑪能在這裏，但一想到要麵對槍林彈雨，我又慶幸她不用經曆這場戰爭。
我來到格裏戈裏組裝炸彈的公寓，向門口兩名士兵打了招呼後走了進去。
格裏戈裏盤腿坐在地上，盯著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
“你確定能用？”
“能用。”他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我們無法驗證炸彈是否可用，所以隻能相信格裏戈裏的口頭保證。
如果真的無法引爆，那我們生存的概率就會直接歸零。
在指揮所，我看著屏幕上的畫麵，仿佛這隻是風暴前的平靜，大戰前的死寂。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將決定人類文明的走向。
沒進休眠袋的隻剩科學家和士兵，還有少數幾個平民，比如亞曆克斯、艾比、麥迪遜和大衛。我們幾乎關閉了所有住房，整個倉庫隻剩下指揮所、情報室、醫療區和軍械庫還有供暖，其餘區域則任由寒冷侵襲。即便是有人待的那些地方，供暖程度也遠遠談不上舒適。
打印機製造材料所耗費的能量遠比我們預想的要多。今天太陽能電池板獲取的能量和剩下大部分的能量也供給了無人機，太陽每天升起時的亮度都有所下降，這讓情況變得雪上加霜。我們離亞瑟說的最後期限還有幾個月，雖然整個世界還沒有完全陷入黑暗，但很顯然地球已經不再適合居住。關於時間這點，他大概是沒有告訴我們實情，為的是讓我們按照錯誤的時間期限趕工以拖延進度。如果真那樣做，我們現在可能已經滅絕了。好在我們不斷突破極限，夜以繼日地努力讓我們提前做好了離開地球的準備。
一隊骨幹士兵被安排去把守工廠和倉庫入口，剩餘的軍隊都躺下休息。在接下來的十個小時，我們的軍隊會補充好睡眠，做好充足準備應對今晚的決戰。
如果錢德勒還在我們中間安插了像丹佛斯或者卡菲那樣的內鬼，那人毫無疑問會通知錢德勒。今天我們的防守力量最為薄弱，即使我們的士兵醒來並做好戰鬥準備，也很可能無法抵禦他們的直接進攻。如果在今天遭到攻擊，我們將毫無勝算。
我躺進福勒旁邊的睡袋，身上還穿著厚實的冬裝，腦子裏滿是不安和擔憂。
如果錢德勒今天進攻並且贏得戰鬥，他會怎樣處理我們在休眠袋裏的親屬？將他們拋棄在地球？整個星球到時候會變成一個大冰球，那樣做無疑是宣判了他們的死刑。
我閉上眼睛，可大腦一刻也無法停歇，我無法擺脫恐懼，害怕自己遺漏了什麽細節，擔心給大家帶來毀滅。
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僅僅是躺著，大腦還在飛速運轉。
終於，我起身看了看時間。
還剩兩個小時。
我離開睡袋去了走廊，爬上搖搖晃晃的樓梯，來到倉庫的屋頂。十幾名士兵正在這裏布置著哈利和趙民的假炸彈，哈利也在這兒，看著太陽在遠方雪白的地平線緩緩落下。
“睡不著？”他問我。
我點了點頭。
“我也睡不著。”
“你打算什麽時候讓無人機降落？”我問他。
“提前十五分鍾吧，我擔心太早會讓他們發現異常。”
“祝你好運。”
“也祝你好運。”
我轉身準備離開，他叫住我說道：“謝謝你，詹姆斯。”
他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我們都沒和對方道別，但我們都知道這也許便是永別。我和他握了握手，然後擁抱這位朝夕相處的同事。哈利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同時也想到了格裏戈裏。
我離開後在倉庫裏徘徊，然後回到了我和亞瑟工作的公寓。
地上的洞讓我想起了那次鑽下堡壘的通道——它們十分相似，我們用的也是同一台鑽機。
不斷有士兵進進出出，將休眠袋遞給洞中等候的士兵。
亞瑟的鑽機是我整塊拚圖中的第一塊，它當時在堡壘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在製作加速環時幫了不小的忙。
希望一切順利，它是我們今晚生存下來的關鍵。
雖然沒必要，但我還是服下了興奮劑。我的腎上腺素已經飆升，所以藥的作用微乎其微。
我站在指揮所中央，厄爾斯和布萊特維爾站在我的兩邊。我們看著屋頂傳回的畫麵，無人機飛回了停靠點並迅速補充完電量。一個排的士兵立馬將盒子裝在無人機下方，如果它們裝有真炸彈，無人機肯定無法承載那份重量，但我們的敵人肯定不會冒這個險。
“下士，”布萊特維爾喊道，“讓排長們去歐米茄位置待命。”
軍士確認後，讓技術人員通過耳機傳達出指令。
過去的幾天，類似的指令接連不斷，讓士兵前往西格瑪、阿爾法、貝塔或者西塔這樣用代號命名的位置，這對外麵聽的人而言更像是無關緊要的閑聊。
歐米茄位置是我們鑽出逃生通道的公寓，隻有布萊特維爾、亞瑟和我知道具體位置。幾個小時前，我們讓一個排的士兵將休眠袋轉移。十分鍾前，我們派人告訴其他排長歐米茄位置的信息。如果有錢德勒的內鬼得知了具體地點，我們會陷入大麻煩。
軍隊已經開始行動，紛紛前往歐米茄的位置。
一切已經開始，沒有回頭路了。
我的心在胸腔裏狂跳，仿佛呼吸困難。
我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麵——兩名士兵躺在發射控製站內。我冒出一絲冷汗，我為什麽現在會想起這件事？它和眼下的局勢毫無關係，不是嗎？那兩名死去的士兵是我一直未能解開的謎團，也是我整個計劃裏沒有考慮的部分。接著我腦子裏又閃過兩幅畫麵——亞瑟站在牢房裏朝我微笑，還有錢德勒輕蔑地說道：“我的複仇已經開始了，詹姆斯。”
我怎麽突然想起這些？這是為什麽？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那兩名死去的士兵和這整件事有千絲萬縷的關聯。是亞瑟殺了他們？還是錢德勒？還是他們一起做的？還是說隻是我多慮了？
厄爾斯似乎看到我痛苦的表情，他關心地問道：“先生？”
我搖搖頭，說：“沒事。”
在主屏幕上，敵人營地的畫麵依然一動不動，仿佛是一段相同的畫麵在反複循環。
“調出阿爾法連隊C排的畫麵。”布萊特維爾說。
從實時畫麵中可以看到，在鑽出隧道的公寓內，士兵們圍著洞口而站，附近落滿了水泥塊和塵土。網格的科技使得我們可以粉碎泥土和岩石，隧道狹窄但足以讓我們順著邊緣順利降下。這是一件好事，如果完全靠我們自己，不可能挖掘得那麽順利。
一根繩子從天花板垂進洞內，等著士兵順繩而下。
在另一麵屏幕上，哈利站在屋頂朝攝像頭豎了個大拇指。
布萊特維爾看著我。
我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但我的語氣還是顯露出一絲緊張：“繼續吧，上校。”
她對另外兩名列兵點了點頭。他們小跑離開房間，其中一名準備前往屋頂，另一名則馬上前往至挖有隧道的房間。
列兵將一張疊好的紙遞給阿爾法連隊C排的指揮官。她看了看紙上的內容，然後收進口袋，抓住繩索向洞內滑去，她的手下也緊跟其後。除了指揮所的分遣隊和看守出入口的骨幹成員，我們所有的兵力都進到了那個洞裏。
在畫麵中，C排的士兵在環行隧道內跑動，像礦工一樣，他們頭盔燈在黑暗中照出一道道光亮。離洞口不遠處，隧道走向分割為三路，其中兩條是死路，這兩條路是我們設下的陷阱。在死路盡頭前十五米的位置，無人機鑽了許多深坑。我們在底部布置了尖刺，並用房屋部件掩蓋住深坑，表麵還撒了一層泥土，隻有在足夠多的士兵站在上麵時才會
塌陷。
在兩條死路的盡頭，我們還布置了喇叭，可以播放軍隊下達指令的錄音，以此作為誘餌，希望能誘騙他們朝裏麵衝去並踏上黃泉路。如果敵方軍隊進入隧道，我們將需要所有用得到的幫助。
設計獵殺陷阱這事讓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我一生都在想方設法讓人類擺脫死亡的命運，現在我卻要殺死那些敵對陣營的士兵，而他們多數人隻不過是聽令行事。他們不認識我，也不了解我的家人，但這就是戰爭的本質，戰爭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為了生存而奮戰。
C排的指揮官記憶力非常優秀，她不用核對地圖便能選中正確的道路，這麽說是因為這不僅僅是隧道，更是一個迷宮。隧道內有八個分岔口，每個分岔口都有三條道路，其中兩條是陷阱。屆時在地麵交戰過後，可能會有追著我們進入隧道的殘餘兵力，希望那些陷阱能解決掉他們。每個分岔口僅有一條活路。
我為自己和沒有地圖的人準備了一套口訣：“CABA”“BABA”。每個分岔口三條道路從左到右依次為ABC，口訣中的選擇便是唯一的活路。
在主隧道的盡頭附近有一個洞穴，裏麵整齊地堆放著所有休眠袋，九號營地所有的平民都在那裏。
洞穴口還有一支小分隊把守，以免敵人真的出現在那裏。我還讓亞曆克斯、艾比、大衛和麥迪遜前往那裏，因為如果隧道裏發生交火，他們可以第一時間提供醫療幫助。當然，我不希望事態發展到那一步。
我們的計劃有兩處弱點，而且相當致命。首先，如果我們無法讓敵人進攻倉庫，那一切的準備都是徒勞。我們的隧道還沒完全完工，幾分鍾後，無人機會再次啟動並完成剩下的挖掘工作，並在敵方的西營地後方破土而出。如果他們不進攻倉庫而是繼續待在營地，我們便不得不在外麵的冰天雪地中和他們作戰，考慮到雙方的軍力差距，我們無疑會敗下陣來。具體怎樣，我們馬上便能知曉。
C排指揮官的頭燈掃過前方的巨型挖掘無人機，她立馬打起軍用手勢，即以特定角度舉起手，手掌向前，手指並攏，同時放慢了腳步。她朝左邊照去，一個人影正站在機器一旁，接著她停下腳步，舉起步槍指著人影。
亞瑟露出一個微笑。
指揮官身後的士兵也紛紛趕上前來做好戰鬥準備。指揮官端著槍，從上衣口袋掏出地圖看了看，下麵寫道：不要對盡頭的人開槍，他會帶你們前進。
她對亞瑟點點頭，然後掏出平板按了按，碩大的機器立馬開啟並開始向前挖掘。接下來便到了棘手的地方。
由於機器裝有水平穩定器，它可以垂直向上挖掘，但士兵並不能筆直攀升，所以，機器隻能沿對角線以特定坡度斜向上鑽進。
計劃能否成功取決於我們能否在敵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隧道的挖掘，我們一定要達到突襲的效果。如果地麵空無一物，那機器突破地麵的一瞬間，他們便能發現動靜。幸運的是，剛入夜地麵的雪層就結冰了，這能很好地隱藏我們的出口。
掩蓋鑽機的聲音更為艱難，白雪皚皚的原野在夜晚是出奇地死寂，不過我也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鑽機不斷前進，後麵塵土飛揚，士兵們紛紛用胳膊遮住口鼻，可還是不斷咳嗽起來。
接下來幾分鍾是關鍵，如果我錯估了時間，整個計劃將功虧一簣。
從屏幕中傳回的屋頂畫麵看到，布萊特維爾派遣的另一名列兵在樓梯間出現。他向哈利打了個信號，後者立馬在平板上按了按，也許是因為寒冷和緊張，哈利的手在微微戰栗。他和趙民看著四架無人機升空，逐漸消失在夜色中。我們的敵人一定會注意到無人機，並用夜視儀觀察它們，最後會發現它們攜帶的假炸彈。
在另一麵屏幕上，鑽機還在不斷掘進，將突尼斯大地下的砂岩磨成了粉末。
我看著敵方營地，靜靜地等待著……
突然，敵方的四處營地紛紛躁動起來，如同我預期的那樣，他們已經觀察到無人機的出現，以為無人機正攜帶著炸彈朝他們飛去，摧毀他們的營地和車輛，認為這便是我們最後的手段。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有兩種選擇——撤退或者進攻。撤退會讓他們走進我們布的雷區，他們會分散撤退，包括步行和乘坐車輛——這將遠遠超過地雷所能覆蓋的數量，不過依然足夠消滅大部分敵方載具。這將使半數的敵方軍隊無法回家，最終困在冰天雪地中。這樣一來，他們要麽進攻，要麽損失一半的兵力。我賭他們會選擇進攻。
我鬆了一口氣，因為傳回的畫麵證實了我的猜想。大量穿著雪地迷彩服的士兵一湧而出，車輛也立馬點火啟動，車後麵跟著大量士兵，將一麵麵看上去像是白色盾牌的物體綁在車上，讓貨車看上去像是大號的鏟雪機。那些“盾牌”應該是黏合在一起的房屋部件，能起到防彈的作用。
貨車領頭，輕型車輛緊隨其後。四支車隊從四麵八方駛來，駐紮在製造廠附近的敵方軍隊也兵分兩路發起進攻，分散的兵力不斷靠近，和駛向倉庫的兵力形成包圍圈。他們以為製造廠有重兵把守，而倉庫體積龐大且難以防守，所以他們決定先拿下倉庫，挾持人質，最後占領製造廠。非常順利的戰鬥計劃，而且正如我所料。
“等他們靠近。”布萊特維爾看著屏幕，冷靜地說道。
鑽機還在不斷掘進。
“敵人距離我們還剩一百五十米，長官。”技術人員說道。
“再等等。”布萊特維爾說。
部隊緊跟在鑽機後方。
“還剩一百米，長官！”
“邊撤退邊開火，”布萊特維爾喊道，她轉過身對我說，“該走了。”
我站在原地不動，等待鑽機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間。
如果錢德勒在九號營地還有內鬼，並且知道隧道的事，那他會留下一部分兵力守在西邊營地，並在鑽機出現的一瞬間發起攻擊。他們隻需要摧毀鑽機並封住隧道出口，我們就都會被困在地下。如果再封住隧道入口，那我們就徹底死定了，他們還不會損失一兵一卒。
我要確保我們不是在自掘墳墓。
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布萊特維爾低聲說：“走吧。”
我依舊盯著屏幕，得到結果前我不會離開，這將是一次信仰之躍。
“可以了，上校。”
“下士，”她喊道，“引爆吧。”
接著我聽到一陣悶雷般的響聲，周圍的牆板微微搖晃，遠處的爆炸聲在倉庫內不斷回響。屏幕裏，地雷爆炸將雪層和沙石都掀了上來。
跟在車輛後麵的士兵紛紛回頭望去，好在他們以為地雷引爆隻是轉移他們注意力的手段。他們無視身後的爆炸，繼續朝倉庫跑來。
很好，地雷的爆炸聲能很好地掩蓋鑽機突破地表的聲音。
我最後看了一眼鑽機的畫麵，然後跟著布萊特維爾走出了指揮所。遠處傳來了激烈的槍聲，倉庫外麵已經陷入戰火，敵方駕駛車輛撞向牆板，讓倉庫搖搖欲墜。敵方軍隊正不斷湧入倉庫。
布萊特維爾舉起對講機喊道：“所有人員，立馬開火！”
猛烈的槍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不過也僅僅是槍聲，這是我們用車載喇叭播放的錄音，足夠欺騙他們了。他們立馬四處逃竄，尋找掩體，並朝聲音方向發起反擊。
隧道入口所在的公寓裏，我們最後的兵力守在那裏，哈利、趙民和隨從的士兵還沒趕到公寓，格裏戈裏也不見蹤影。希望他們能盡快趕來。
我們的計劃非常簡單，最後下洞的士兵會取下繩索，並係在我們為洞口做的遮蓋物上——也就是一塊巨大的毯子，底部還有房屋部件。任何朝公寓裏望來的人都不會發現任何異常，如果他們踩在毯子上，它會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而水泥地是不會的。我隻能祈禱他們不會發現毯子下的坑洞。
我沿著繩子向下滑去，落地後，我立馬衝進黑暗裏，跟著前方的腳步聲向前跑去，腦子裏回憶著背下的口訣。在隧道裏基本伸手不見五指，而且看起來漫長無比、沒有盡頭，不斷出現的分岔口仿佛讓我陷入了一個死循環，就像在原地繞著圈子。
我向前衝去，穿過通向我妻子和孩子的隧道，他們正在這場屠殺中安然熟睡。
前方出現一絲昏暗的光亮，是月光照進了隧道。我們成功了，鑽機成功抵達了地麵。
隧道開始有了向上的坡度，我繼續奔跑，嗅著地表傳來的冰冷的空氣。
幾百名大西洋聯盟士兵蹲在隧道兩旁，做好了戰鬥準備，就像兩排準備深入敵後的傘兵，時刻準備跳出運輸機。這也正是這條隧道的作用。
布萊特維爾穿過他們，朝地表走去。
一個排的士兵藏在雪地裏觀察著地麵的情況，鑽機擺在一旁，頂部位於表麵冰層之下。我伸出頭看去，敵方營地距離我們不到五十米。
布萊特維爾蹲在原地，向我請示下一步計劃：“接下來？”
“繼續執行計劃，上校。”
她立馬示意士兵離開隧道上到地表，然後迅速朝敵方營地和所剩車輛前進。
隻要來到地麵，我們便完全失去了掩護，暴露在冰天雪地中。
我從厚實的大衣裏掏出一把手槍。
布萊特維爾轉過頭說道：“先別動，先生。”
“我不能在這裏待著，”我小聲說道，“這一切是我造成的，現在就由我來解決。”
意識到我不肯退讓，她隻好點了點頭。我們一起爬出了洞口，一陣冷風呼嘯而過，我忍不住直打戰。
我前方大概有二十名士兵，身後有差不多四百名士兵，還有五百名休眠的平民，他們的生死就靠我們了。關於隧道出口的位置，我們有四個選擇，最終選擇了西邊，因為這裏的敵方兵力最多，所以我猜測他們的指揮所就在這裏了。錢德勒也一樣，我能感覺到。
我做好迎敵準備，我們不斷靠近，但並沒有遭到敵人攻擊。他們肯定一心專注在前方倉庫和製造廠的情況，認為那裏才是戰火最猛烈的敵方，不過那隻是我們設下的障眼法。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要過一會兒才能意識到這點。
我們的士兵已經抵達營地邊緣，依然沒有遭到攻擊。他們將所有兵力布置在前方，我想他們的領導層肯定還在營地裏，周圍有小規模兵力把守，確保能安全地進行指揮。
要判斷敵方指揮所的位置不難，那些不斷進出的腳印便是最好的線索。指揮所由兩座穹頂房屋連接而成，我以為我們的軍隊會以出其不意的速度拿下指揮所，但我看到他們動作慢了下來。幾名士兵小心翼翼地蹲在敞開的門邊，裏麵有十幾個人影在來回走動，通過牆上的屏幕看著自己軍隊的情況。我認出屏幕中正是倉庫的畫麵。
當布萊特維爾離指揮所入口僅剩六米時，我們的士兵立馬擁進屋內，數聲槍響過後，解決了裏麵所有的武裝人員。
我們的士兵突進其他帳篷，並解除了威脅。
指揮所的交火速戰速決，裏麵的平民紛紛轉過身來，舉起雙手，臉上都是震驚的表情。
我看著屏幕，想知道倉庫的情況如何。指揮所的喇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槍聲隻是他們用車載喇叭播放的錄音，暫未和敵人交戰，請求搜索所有房間。”
錢德勒站在指揮所中間盯著我，眼睛裏充滿了暴怒。
“都結束了，錢德勒。”
他咽了咽口水，那股自信和傲慢消失不見了，冷靜地說道：“這隻是談判策略，別太得意。”
“看起來可不太像談判。”
錢德勒舉起對講機說道：“我可以證明，我可以讓他們撤退。”
我伸進口袋掏出一個小裝置，那是格裏戈裏給我的。我打開蓋子，裏麵是一個按鈕。就在此時，無線電傳來了敵方軍隊的聲音。
“我們找到了一個像大型自製爆炸裝置的東西，是一個改裝的熱水器。指揮所，請下達指令。”
錢德勒向後退去，看了看屏幕上的畫麵，然後轉過來驚恐地對我說道：“不要這麽做，詹姆斯，你不會希望用他們的性命作為重建文明的代價。”
“我肯定不想，錢德勒，但是你挑起了戰爭，而我隻是要結束這一切，這之後才是我要的文明。”
我盯著錢德勒按下了按鈕。
爆炸聲震耳欲聾，整個指揮所在衝擊波下震動搖晃。
錢德勒率先站穩了腳，從地上撿起一把手槍，準備瞄準我。
但我先他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