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艾瑪
隨著太陽光逐漸暗淡，改裝倉庫裏的能源供應也逐漸降低，供熱、食物都需要定量配給。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們能待在地球上的時間所剩無幾。
雖然工作繁忙，但我和詹姆斯也都試著擠出時間陪伴家人。我們會和他的哥哥亞曆克斯一家，還有我的妹妹麥迪遜一家一起用餐，每周兩次。薩姆和艾莉很喜歡和自己的表親玩耍，他們相處融洽，也習慣了在倉庫裏尋找樂子。他們能感覺到有些事情不太對勁兒，但我們還是盡力不讓他們知道事態的嚴峻。
最重要的是我們馬上就要離開地球，不過“馬上”具體是多久，也沒有人答得上來。我們的食物還夠支撐五個月，但我們即將迎來新一批幸存者。第一批來自亞特蘭大，我們不清楚他們會攜帶多少食物。人數越多，食物消耗得便越快，生存時間便越短，而我最擔心的還屬肚子裏即將降生的孩子。
我坐在公寓的沙發上，薩姆和艾莉坐在我兩側。由於能源限製，現在不允許使用平板。好在回收隊的一名成員在廢墟中找到了一套兒童讀物，書的主人肯定十分熱愛這套書，不然也不會在轉移至地球最後宜居地的匆忙疏散中還要拿上它們。
“這本書是講什麽的？”艾莉問。
“是講一個男孩發現自己是巫師，然後去了一所非常獨特的學校上學的故事。”
第二天早上，在情報室舉行的領導會議上，錢德勒站在會議桌的一端準備發言。
“人們已經投票了。”
“拜托，告訴我你要走了。”格裏戈裏嘀咕著。
錢德勒呼了一口氣，無視格裏戈裏，說：“我們的新世界有名字了，”他說這話時神氣十足，“第一個名字是簡單的‘夏天’二字，這是人們希望能在新家園發現的季節，特別是在漫長的寒冬結束以後。第二個名字是‘蘇美爾’，源自位於美索不達米亞的文明，應該是人類在地球建立的首個文明。委員會一度考慮過‘蘇美爾’一名，這是個好名字，人類文明將在新的太陽下重獲新生，迎來永恒的夏天和人類社會。”
錢德勒停頓了一會兒。
“不過，那些名字都源自我們的過去，而我們的目的地代表我們的未來。我們需要一個新名字，它要能象征人類新的黎明。最後，我們決定選用‘厄俄斯’一名，源自古希臘神話中的黎明女神，在古印歐人到古羅馬的跨文化神話中，厄俄斯打開天堂之門，讓太陽照耀萬物。這就是新世界對我們的意義，我們就稱之為厄俄斯。”
錢德勒微微揚起下巴，從上往下俯視著我們，我無法想象他此時是什麽心情。
福勒迅速點點頭，說：“聽起來不錯，那就叫厄俄斯吧，”他又對田中泉說，“你說你有信息要匯報？”
“不僅是信息，還要展示給你們看，跟我來吧。”
看著田中泉起身往門口走去，錢德勒尷尬地站在原地，看起來十分難堪，最後隻好跟著我們一起出門。
田中泉帶著我們去了她的實驗室，角落裏放著一台大型機器，讓我想起電影裏老式的核磁共振成像儀。
機器旁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類似橡膠製成的白色厚袋子，它的一端敞開著，開口旁還放著一個小盒子。
田中泉抬起頭對著天花板的攝像頭說：“一號休眠實驗，”她拿起對講機說，“已就緒。”
一分鍾後，布萊特維爾上校帶來了一名年輕的男性士兵。他身材苗條，一頭紅發，看上去有點兒緊張。
“這位是列兵路易斯·斯科特，”田中泉對我們說，“他自告奮勇參加休眠實驗。列兵，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夫人。”
田中泉將他帶到機器旁並拉起簾子，擋住了我們的視線。過了一會兒，簾子打開了，列兵斯科特的衣服已經整齊疊好放在椅子上，他則躺在桌子上的白色袋子裏。也許是因為寒冷，他的身體戰栗著，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是害怕自己無法活著從袋子裏出來。
田中泉靠近他，說：“我們會全程檢查你的狀態，列兵。”
他點點頭。
“你能看到裏麵的麵罩嗎？”
他再次點點頭，準備拿起麵罩。
“戴上麵罩，你會吸入一些氣體然後睡過去，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醒來。”
看著麵罩遮住他的口鼻，我不禁想起史蒂文斯下士，她當時試圖從備用水管遊出堡壘，卻不幸犧牲。如果人類還有未來，我們會將他們二人的名字寫進曆史書。如果這種無畏的精神都無人知曉，那對他們而言太不公平了。
“我要開始釋放氣體了。”田中泉說。
列兵斯科特吸入氣體後緩緩閉上了眼睛。田中泉拉上拉鏈，袋子開始收縮，真空密封住了士兵苗條的身體。
田中泉看著附在袋子上的小盒子，上麵有一塊小顯示麵板。“生命體征正常，”她對實驗室的一名助手說道，“把他移到掃描儀那邊。”
她走到一張滾動桌旁，上麵的屏幕顯示著斯科特的身體影像：血管、骨頭和器官。他的心髒不再跳動，血液也不再流動，腦部沒有任何顏色或者反應。全身影像看起來完全靜止，除了實時更新的數字和計算。
“原理是什麽？”詹姆斯問。
“簡言之，這是種病毒。”
“病毒？”
“一種通過空氣傳播、改變宿主DNA的反轉錄酶病毒。”
“像基因治療？”
“非常類似，病毒能改變宿主的新陳代謝和衰老過程。”
詹姆斯繼續追問：“那體內的菌群怎麽辦？特別是腸道內的，即便我們……陷入冬眠……它們也還會保持活性。”
“病毒也會改變它們。”
“同樣的原理？”
“理論上來講，”田中泉說，“即便人體有開放性的感染傷口，一樣可以進入休眠，不過這隻是理論上。”
“太厲害了。”詹姆斯小聲說道。
“實驗要持續多久？”福勒問。
“一小時。”
不知道其他人怎樣，反正在接下來的一小時裏，我都無心工作。我的辦公室裏擺滿了繪圖和筆記——用於規劃殖民星球。雖然一切充滿未知，但我們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到目前為止，對於要怎樣建造我們的新家園以及我們要帶哪些東西，我和夏洛特已經有了初步想法，。
一小時後，夏洛特走進辦公室對我說：“要不要去看看結果。”
“走，我也想知道結果怎樣。”
實驗室裏，田中泉站在大型機器一旁，看著顯示器說道：“斯科特在休眠期間沒有任何不良反應，一切順利。”她在鍵盤上敲了兩下，然後桌子滑出，她在真空袋的小屏幕上按了按。
“複蘇階段也是由病毒完成，本質是逆轉第一個病毒產生的效果。”
袋子開始膨脹，田中泉盯著屏幕上的數據，接著又按了下屏幕。一秒鍾後，袋子裏傳來了動靜，一隻手正用力地抓著袋子。
田中泉打開拉鏈，裏麵頓時冒出一陣空氣，袋子攤開在斯科特身體兩邊。他用手肘撐起自己，兩眼瞪得渾圓，大口地吸著空氣。
田中泉連忙用戴著手套的手安撫他，說：“深呼吸，列兵，沒事了，我們再做些檢查就好了。”
當晚，在我為艾莉和薩姆讀故事書時，肚子裏的孩子不停地踢我，他肯定也喜歡這本書，也有可能是討厭。
“你沒事吧，媽咪？”艾莉問我。
“沒事。”
“寶……寶寶在踢你，是嗎？”薩姆問。
“對，不過我很開心，因為這意味著他沒事兒。”
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因為工作繁忙，詹姆斯最近都很晚才回家，不過我太累了，便直接喊道：“進來吧。”
沒想到門打開後，麵前站的竟然是錢德勒。
我盯著他，他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嗨，艾瑪。”
“詹姆斯不在。”
“我是來見你的。”
“哦，那你現在見到我了。”
艾莉向我挪了挪，不願意看到錢德勒；薩姆則是站起身來，不過也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
“我之前有過懷疑，不過今天見到休眠實驗後才更加確定。”
“什麽？是休眠袋太小裝不下你的自大嗎？”
“嗬嗬，你笑不了多久了，”他上前一步，“我知道飛船坐不下所有人，有多少人會被拋棄呢？一千？兩千？還是三千？”
“這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這和所有人都有關係，因為他們當中有人會被留在地球上，你覺得他們知道真相後會做何反應？”
我感到口幹舌燥，他慢慢看向我的肚子，說：“隻有一個解決辦法，我們不得不做出一些艱難的抉擇，問題是：誰最適合去新世界？我們得實際一點兒，很顯然得考慮年齡問題，所有小於或者大於某個年齡的人……就可以不用帶上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