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艾瑪

我正準備走出廚房時,福勒叫住我:“艾瑪,你能待一會兒嗎?”

團隊其他成員陸續離開了廚房,廚房門前後搖擺發出陣陣嘎吱聲。等隻剩我和福勒後,他說:“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同意你的計劃,在這種極端情況下,分配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我感覺他還有個“但是”。

“但是,我希望你能理智一點兒,特別是對你自己。”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他緩緩地說,“你吃的那份可不僅僅是為了你自己。”

“誰告訴你的?”

“這不是重點,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肚子裏的孩子。”

“可是地堡裏其他人的處境更加危險。”

“他們都沒你和詹姆斯重要。一個人如果失去了生活目標,他就沒法再戰鬥下去了。”

詹姆斯

“奧斯卡?”我分析著他的表情,幾乎可以確定是怎麽一回事,內心希望是我想錯了。

“奧斯卡暫時不在。”

“你是誰?”

“叫我亞瑟,你幾年前見過我的一位同行,”他頓了頓,“在穀神星上。”

格裏戈裏衝進運兵車,從包裏掏出一支半自動步槍,槍口朝著我和亞瑟。我舉起雙手,轉過身擋在步槍前。格裏戈裏的雙手因為怒火而不停顫抖著,他的手指已經放在了扳機上,怒不可遏地盯著亞瑟。

在我身後,亞瑟用高人一等的語氣緩慢地說:“看看你,看看你,格裏戈裏,這鐵皮人可是你逃離這荒涼星球的唯一機會,你最好小心點兒哦。”

格裏戈裏用俄語咒罵著亞瑟,唾沫橫飛。我舉起雙手緩緩走向他,說道:“格裏戈裏,冷靜一點兒,我們需要先了解情況。”

“這可是我們的敵人!”

我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把槍給我。”接著又悄悄地對他說,“以後會有機會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瞪著眼睛,憤怒地盯著我。終於,他的手指離開扳機,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取走他的槍並拿在手裏,我擔心如果放回車內,他又會忍不住做出衝動的事情。

亞瑟看著格裏戈裏離開後,用一種從容、自大的語氣說道:“我們說到哪兒了?噢,對了,自我介紹。在穀神星,我的同行自稱‘藝術’,那你就叫我亞瑟吧。我比他還要古老,差不多早六千年,但其中的一些基本程序是相同的。”

“你是什麽?收割者?”

“不,收割者是一種單獨的實體。而我可以獨立運行,通常就是為了應付眼下這種情況。”

“你想要什麽?”

“我們要的東西還是一樣,你們的太陽能輸出。”

“我們是不可能接受的。”

亞瑟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對,你們當然不會接受了。”

“那你還在這裏幹什麽。”

“和你談判。”

“談什麽?”

“你的投降。”

艾瑪

在餐廳,我看到麥迪遜正在為今天的教學做準備,學齡兒童們陸續在長桌旁坐下,等著老師上課。

我抓著她手臂將她拉出了房間:“我要和你談談。”

“什麽?”

來到大廳,我盯著她說:“你告訴福勒我懷孕了。”

她腰板一挺,挑釁地揚起下巴:“是我告訴他的又怎麽樣。”

“這是我要你保密的事情啊。”

她打量著我的反應,仿佛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說。

“其他家長已經討論過極端情況分配的方案,”她直直地看著我,“而且他們全部同意,我知道你們開會肯定會提起,所以我不得不告訴福勒,因為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告訴他,而且你也會同意極端情況分配。這雖然是我們最好的辦法,但你得吃夠東西啊。如果有必要,我會把你懷孕這件事告訴全地堡的人。你可以恨我一輩子,但別忘了這關乎你肚子裏孩子的性命。”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花板,希望從這複雜的情感旋渦中解脫出來。

與麥迪遜做了三十多年的姐妹,我知道此時此刻說什麽也無法改變她的想法,於是我隻說了兩個字“好吧”,然後轉身離開。

我在詹姆斯離開前待的那個工作間裏找到福勒。

“你在忙什麽?”我靠在門邊問他。

“想搞清楚詹姆斯在研究什麽,找找有什麽有用的線索能告訴我他出什麽事了。”

他舉起一幅手繪草圖,在我看來,上麵像是一架小型無人機,前部有個像是即興設計的挖掘工具,周圍還有許多速記標記和數字,像一幅古老的繪畫,周圍寫滿了梵文。

“我根本看不懂,”福勒說,“如果哈利在這兒,他也許能搞明白,我們就別想了。”

在我的一生中,我從未像現在一般感到如此無助,即便在國際空間站遭遇不幸、被困在飛船內時,我也仍心存希望。眼下,我感覺前途未明,或許是因為我們食物不足,又或許是因為地表遭到了小行星的毀滅性打擊,而我們還被困在地下,感覺像是盯著深淵,我所能看到的隻有死胡同。如果連我都開始這樣想,那其他人一定也會。我受過專門訓練來麵對這種情況,在過去幾年,我也經曆過不少事情,我不禁開始思考:這樣我就有資格帶領大家了嗎?或許確實如此,或許這就是我在地下應該發揮的作用,而且重要程度不亞於詹姆斯在地上的努力。

“我們應該做點兒什麽。”

福勒抬起頭看著我。

“詹姆斯很顯然在地表忙活,我們在地堡也有該做的事情。”

“什麽?”

“讓大家保持希望。”

福勒表情嚴肅,點了點頭。

“大家本來就吃不飽,還擔驚受怕。如果不做點兒什麽,大家的情況就會越來越糟。”

福勒挪開視線,說:“我們能活下去的。”但他的聲音很小,仿佛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我們能活下去,但生存不僅僅是活下去,更要有生存的目標,這是你剛才在廚房和我講的。”

“你想怎麽辦?”

“你讀過《與生俱來的權利》這本書嗎?”

他眯著眼思考著這名字:“那本心理學的書?讀過啊,二十年前曾流行一時。”

“我想組建一個讀書小組。”

“為什麽?”

“我認為這能提供我們需要的東西。”

他微微笑道:“食物嗎?”

“不是,比食物更重要的東西。這本書能分散大家的注意力,甚至給他們帶去堅持下去的希望。”

那天下午,等孩子們聚到餐廳準備上課時,我帶著大人去到地下室。漆黑寬敞的地下室是唯一空間足夠的地方,地堡房間中間的公共休息區太過擁擠。

沒想到的是,地下室就是最完美的選擇。我將LED燈圍成一個圈,擺上了毯子和枕頭供大家落座。地下室裏豎著的水泥石柱讓這裏看上去像一個洞穴,或者用於秘密集會的古代地下墓穴,我們則是某個討論偉大啟示的派係。

幾乎所有的大人都到場了,包括福勒、趙民、厄爾斯以及大多數士兵。麥迪遜、夏洛特和艾比則在樓上進行教學活動,還有一些大人在照看更小的孩子。

在過去兩年裏,我一直在為那些有雄心壯誌的宇航員授課,教他們如何在太空生存。眼下似乎也差不多——同樣是在授課,但聽眾全然不同,麵臨的生存環境也比太空更加艱難,因為現在我們麵臨的是心理上的挑戰。

《與生俱來的權利》是一本心理學著作,裏麵的理論在二十年前曾引起人們的激烈探討。要討論那些思想,嚴格來講我還不夠資格,但我會盡力嚐試,因為我想讓大家都能從書中得到啟發。

“我想先為大家讀一段書中的開頭。”雖然我的說話聲音不大,依然回**在寬敞的地下空間裏。

我拿起平板,打開書的第一頁。

“每一個人都有與生俱來的權利,那就是快樂。要獲得快樂,最大的挑戰不是來自我們生命中的障礙,而是來自我們自己,那是我們永遠也無法逃避的東西——我們的思想。

“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在不斷地學習地球生活的方方麵麵:從個人衛生到理財,但在如何理解並管理我們的思想上,並沒有一套廣為接受的課程。確實,幾乎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是自己思想的受害者,我們從未學習如何掌控、管理甚至是理解它。本書的目的就是改變這一點,這是一本人類思想的手冊。如果你閱讀並遵循書中的指引,你將會變得沉穩且內心堅忍,你會重新獲得你那與生俱來的權利。善於調整心態是通往真正長久快樂的唯一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