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詹姆斯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公共浴室隔壁的醫療區，我腦部傳來劇痛，像剛剛經曆了這輩子最嚴重的宿醉一般，胃裏也湧起一股惡心感。我側起身準備嘔吐，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有後背不斷傳來疼痛。
我四周圍著醫用簾，艾瑪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嚴肅地看著我。
“從現在開始，不準單獨行動。”她說。
“我舉雙手讚成。”我咕噥著回答道。
“發生什麽了？”
“那條通道本來就受損了，我檢查的時候突然傳來震動，一些石塊鬆動落下，正好砸到了我。”
她站起來握住我的手，說：“你以後不能這麽大意了，我們不能失去你，我更不能失去你。”
從那之後，我們開始結伴而行。那天下午，我和奧斯卡一起回到那條通道裏，這次我們更加謹慎小心。第二條逃生通道通向更遠的地表，但依然坍塌了。
我原以為小行星會擊中七號營地，但現在看來，它應該是直接命中了地堡上方，網格肯定是推論出我們會將重要人員疏散至此，所以直接瞄準了地堡。它應該通過模擬，推算出瞄準地堡同樣可以摧毀七號營地。為了提高效率，它在兩個目標中選擇了地堡，以此節約能量。想到莉娜和所有留在七號營地的生命，我希望網格判斷錯誤了。我祈禱在衝擊波下，至少還有一些人能夠存活。
不過，我們暫時無從得知地表上人們的狀況，眼下最大的問題是我們被困在地堡裏，無處可逃。
福勒召開了一次會議，參會主要人員有我的團隊（除了莉娜）、艾瑪、厄爾斯上xiao和奧斯卡。
我們聚集在廚房島台，有人坐在凳子上，還有人站著靠在冰箱上。
我不禁回想起在“和平女神號”氣泡室的日子，我們用安全繩固定住自己，圍在會議桌旁各抒己見。現在，我們同樣麵臨著巨大的壓力。
“大家先各自匯報一下情況吧。”福勒開口說。
我們望向田中泉，一致認為最先需要了解地堡人口的健康狀況。
“好消息是，沒有人受重傷，都不需要緊急手術。地堡有足夠的藥物儲備，應該比食物能堅持更久。”
“食物具體能堅持多長時間？”福勒問。
“大概三周。”
“能定量配給嗎？”哈利問道。
“三周就是定量配給，”田中泉回答，“而且我們今天就得開始。”
“都這樣了，應該讓大家多吃一點兒早餐。”趙民有些不耐煩。
田中泉朝他投去一個不悅的眼神，說：“我也想讓大家多吃一點兒，但我認為現在還是定量配給更合適。”
“我還以為人類能幾周不吃東西呢。”格裏戈裏無視他們的爭吵，說道。
“理論上講可以，實際上沒那麽簡單。”
“考慮到目前情況，我覺得你可以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基本的生存知識。”福勒對田中泉說。
“好。”田中泉深吸一口氣開始科普，“要想生存，首先得按必需程度排序，人體最需要氧氣、水和食物。沒有氧氣我們隻能存活五到十分鍾，沒有水則能夠存活三到八天，沒有食物可以存活二十到四十天。缺少食物的生存時間完全因人而異，取決於他們的體重、基因組成、健康狀況等，更重要的一個前提是，他們得有水。”她問詹姆斯，“我們的水資源目前充足嗎？”
“很充足，地堡裝有淨化水係統，我們還可以利用附近的蓄水層。”
“這是個好消息，”田中泉繼續說，“還有個好消息是，人體有非常強的適應性，如果身體得不到所需的熱量，它就會自動調整新陳代謝來延長支撐時間。我們的身體首先會將肝髒的糖原轉化為葡萄糖，並經血液循環運送到身體各部位。等糖原耗盡，我們的身體就會開始利用存儲的蛋白質和脂肪。一開始，它們會被分解成甘油、脂肪酸和氨基酸，能降低身體的葡萄糖需求。而對生存非必需的蛋白質會被優先分解，如果身體依然未能獲得熱量，它會再次自我調整，開始利用更多的脂肪，將它們轉化為酮類化學物質。最終等脂肪儲量耗盡，它會開始蠶食剩餘的蛋白質，我們肌肉內存儲的蛋白質會被迅速消耗殆盡，隻剩下細胞必需的蛋白質，等身體開始利用它們的時候，伴隨而來的就會是器官損傷和衰竭。到那時，免疫係統會受到嚴重破壞，本可以輕易抵禦的傳染病也會變得更加致命。在這個階段，極易出現心髒驟停並且死亡。即使逃過以上這些危險，最後也會死於惡性營養不良和營養消瘦症。”
“這些話，”我慢慢說道，“應該是促使我們離開這裏最好的動員鼓勵了。”
田中泉舉起手解釋道：“不好意思，我的用詞太專業了。通俗點說，就是健康狀況較好、脂肪和蛋白質儲量較多的人能堅持更久，所以才需要定量配給，目的是避免造成長期器官損傷以及降低身體消耗。三周後，如果我們還逃不出去，大家就會出現永久性器官損傷甚至死亡。”
“還有什麽辦法能延長生存時間嗎？”福勒問。
“補充水分至關重要，我們應該避免攝入任何含興奮劑的東西，包括咖啡或者其他任何含有咖啡因成分的食物。降低身體耗能可以延長生存時間。”
“整天坐著看電視？”哈利問。
“可以，但我建議播放全年齡段的內容，因為心跳加速也會消耗更多熱量。”
“三周……”福勒慢慢說道，“我們為什麽當初沒多拿一點兒食物下來？”
我覺得厄爾斯上xiao等這個問題很久了，他歎了口氣，說：“地堡的供應是根據需求級別決定的，但現在地堡裏的人數比原定最高承載人數要多上十倍。我們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最近的一顆小行星至少也要六周才會撞擊到地球，因此中央司令部所有人都忙於解決那三顆較大的小行星，完全沒來得及完善疏散計劃和補給安排。”
“問題在於，”艾瑪說，“我們要怎麽在三周內離開這裏？”
聽到這個問題，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我。
“大家應該都聽說了，”我冷靜地說道，“電梯井已經完全坍塌。”
格裏戈裏往椅子上一靠，輕鬆地說：“我可以製作炸藥。”
格裏戈裏應該是我們當中最想回到地麵的人，這點我可以理解，如果艾瑪被留在上麵，我也會這樣著急。
“太冒險了，”我回應道，“爆炸未必能疏通電梯井，反而很可能會破壞地堡目前穩定的結構，甚至造成塌方。”
“那兩條逃生通道都走不通了？”哈利問。
我點了點頭。
“我們能挖出去嗎？”夏洛特也問道。
“不清楚，我們目前暫時不知道塌方點後麵的情況，基本可以肯定要花上不少時間才能挖通。其中一處塌方離地堡很近，這就意味著整條通道可能都受損嚴重。另一處塌方距離較遠，但通道內部也出現了大量裂縫，”我頓了頓繼續說道，“要我說，其實三周的時間遠遠不夠，而且挖掘工作會非常危險，對於這點我深有體會，即使有防護頭盔和保護措施，我也不讚成這一計劃。”
格裏戈裏雙手一攤：“就是說怎樣也出不去了？這地堡真沒用。”
“還有一個方法。”我迅速說道。
大家紛紛朝我看來。
“利用備用水供應係統。”如我所料，大家紛紛投來不解的目光，“我之前說過，地堡有獨立且完善的水過濾係統，淨化器可以循環利用水資源，和我們在太空船上使用的係統類似。我們知道，如果水資源出問題，對地堡所有人來說都是致命的，所以我們準備了一套備用水源。”
“蓄水層。”艾瑪已經猜到我的意思。
“沒錯，地堡和蓄水層有一條連接管道。”
“一條全是水的管道。”格裏戈裏似乎很煩躁，他在平板上調出地堡結構地圖，“一條幾乎長達兩公裏的管道，而且大小勉強隻夠一人通過。假設你能抵達蓄水層，你又要怎麽回到地表？”
“倉庫也和蓄水層有連接。”我回答。
“也就是另一條管道，但那條管道也可能已經坍塌。”格裏戈裏說。
“有可能，但小行星的撞擊無疑會瓦解周圍的土地，因此我猜測蓄水層上方會有大量裂縫——一直通向地表。”
大家都沉默不語，思考著這一方案的可行性。
“蓄水層離地表還有不少距離，”艾瑪說，“假設能找到通往地上的道路，對地堡裏的許多人來講，爬上去也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
我回應道：“確實，但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我們先倒回來一點兒，”哈利說，“我們能抵達蓄水層嗎？我們有足夠的水下呼吸裝置嗎？”
“沒有。”福勒回答。
“我們也不需要，”我轉過去對著奧斯卡說，“這裏有人根本不用呼吸，遊幾公裏都不用休息。”
來到地下室，我用發動機為奧斯卡充滿了電。雖然我覺得這樣有點兒多餘，但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們來到水處理區域，奧斯卡站在水缸旁向裏麵望去。
“你可能隻能用你的腳遊了，”我對他說，“我不確定你到時候能遊多快，可能得三四個小時才能抵達蓄水層。”
“然後呢？”
“奧斯卡，屆時你就得靠自己去判斷了。幸運的話，小行星的撞擊會在蓄水層上方撕開一道裂口，如果你能見到光亮，就往上遊然後爬到地麵。如果見不到光亮，就試著找到那條和倉庫連接的備用管道。”
“如果通往蓄水層或者倉庫的管道都坍塌了怎麽辦？”
“那我們就真的完全被困在這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