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廳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蔣夜鶯最近因為和小叔叔的關係突飛猛進,連帶著看謝淮安也順眼許多。再怎麽說,他也是個助攻,要不是他,蔣夜鶯也沒那麽快想通,沒那麽快豁出去。

上班就得收收心,兒女情長回家再談。蔣夜鶯這樣想著,又奮不顧身投入了雪臣案件的調查工作。

現在該如何調查領頭羊徐黛茵呢?

所謂領頭羊,就是羊群中進行優勝劣汰所篩選出的一隻“羊王”,在羊群裏具有天然的崇高威望。它守護與領導整個羊群,每一隻羊都對它惟命是從。

也就是說,徐黛茵就是這樣一隻羊。

現在羊群遇到了危機,她又該如何發揮她的權力呢?

她究竟會怎麽做呢?

這時候的徐黛茵無疑是慌張的,她企圖讓所有人同仇敵愾,可又無法控製複雜險惡的人心。

那麽,她會采取什麽行動呢?徐黛茵又是怎樣讓一盤散沙的班級團結一致,凝固在一起呢?

如果蔣夜鶯是老師,她也肯定會喜歡徐黛茵這樣的學生,因為她很有手腕,可以管理好整個班級。但從另外一方麵來想,她又太可怕了,隻要惹怒她,徐黛茵絕對可以讓一整個班級針對一名老師。

畢竟在現在這個社會,學生們的背後是家長,整治一兩個學生沒問題,可一旦對付起整個班的家長,那麽必輸無疑。學校會選擇誰,孰輕孰重,可想而知。

老師不敢賭,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羊群的存在。

關於林曉琳的事情,如果真的和徐黛茵有關。她為了班級不走漏風聲,肯定將這群羊管的服服帖帖,猶如沒有一絲縫隙的堅固鐵桶,沒有人能讓軍心渙散。每一個人都將秘密守口如瓶,一旦說出去,就會被驅逐出羊群,成為第二個雪臣。

誰敢,又誰想重蹈覆轍呢?

思及至此,蔣夜鶯才對徐黛茵有一個完好的認知——她比惡魔還要可怕,能蠱惑人心。

蔣夜鶯歎了一口氣,知道這事難辦。

謝淮安突然笑道:“這事未必難辦。”

蔣夜鶯詫異:“怎麽說?”

“她真的相信每一個人嗎?”

“什麽意思?”

“徐黛茵正是因為不相信同學們,才搞了懲罰製度,把羊群管得這麽嚴。”

蔣夜鶯恍然大悟,“你是說,我們隻要找到一個同學,做出點小動作,即使那個人什麽都沒說,徐黛茵也會自己懷疑上他?”

“對,可能還會看到一處製裁‘羔羊’的好戲。”

謝淮安是指,他們要故意找一個同學親近,惹人懷疑。

“可是,那樣會不會太殘忍了?畢竟被我們當作靶子的那個同學,會被針對。”

“為了自己的秘密,連人都能害死,你覺得他們可憐嗎?他們不可憐,隻是自私罷了。”

他說得在理,但是接下來要做的調查工作,已經不合適他們這個身份去做了,必須要剝奪幾天刑警的警服,才能繼續執行得心安理得。

於是,蔣夜鶯和胡離提出了最近要在外調查工作,就不來警局報道的要求。

“和謝淮安一起在外工作幾天?”

胡離平日裏不會幹涉她太多決定,因為在他眼裏,即使蔣夜鶯再怎麽不讓人放心,她也是二十好幾的大孩子了,總不能庇護她一輩子。

可這一次,對方是個情難自禁要吻她的家夥。和這樣的人搭配工作,真的沒有問題?

說出來,連胡離自己都不信。

他蹙眉,不語。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因峰巒似堅毅的眉頭微微皺起,而淡去溫柔的假象,浮現出冷硬的本質。

蔣夜鶯解釋:“麵對工作,他還沒有這樣混不吝,是挺認真負責的人。”

“隨你,你決定就好。”胡離還是沒有多說話,他沒有立場去多說話,即使是出於擔心。

“嗯!”

“於公是這樣,於私……晚上九點必須到家。”

“啊?好!”她的小叔叔是在關心她嗎?想到了這裏,蔣夜鶯的心底起泡,如同瘴氣從粘稠的沼澤裏翻湧,情不自禁將那些滿懷的溫柔情緒,接連不斷釋放。

等上了車,蔣夜鶯還在傻笑。

謝淮安坐在副駕駛座上,哀怨地道:“你就這麽開心?”

蔣夜鶯癡癡地笑,“開心呀,被喜歡的人關心,怎麽不開心了?”

反正謝淮安也知道她喜歡誰,藏著掖著還不如這樣敞開來說,他也不會誤會。

“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啊,夜鶯妹妹,你太沒有良心了。”

“你也算是舊人?”

“你要是想讓我當新人,那我沒意見啊,隨時隨地準備著。”

蔣夜鶯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

出發之前,他們已經和鄭老師取得了聯係,詢問了班級裏迄今為止成績最差的學生是誰。

鄭老師說,是那個叫宋軼的男孩子,個子瘦小,戴眼鏡。

蔣夜鶯還要了他的家庭住址,方便之後上門詢問。

她打的算盤是:學生以成績定勝負,成績差即為劣者。所以雪臣和林曉琳才會被盯上,那麽除去她們以外,為了維持羊群勝者為王的規則繼續生效,那麽就得再選出一名排擠者,被上層人把玩。隻有這樣的位置存在,大家才會往徐黛茵的方向靠攏,因為誰都不想成為眾矢之的的靶子,都想脫離水深火熱的下層。這是從前資本階級的生存法,現用在了競爭壓力大的高考班內,同樣奏效。所以,她隻要留心觀察這個掛在食物鏈底端的人就好了。

等到了放學的時候,由於黃山高中基本是本地學生在讀,大多數非住宿,而是走讀。一到下課時間,學生們成群結隊,三三兩兩往校外跑。

蔣夜鶯憑借過人的眼力,盯住了人群中稍顯矮小的宋軼。

她做了個手勢,招呼謝淮安跟上,不要被他發覺。

以他們特訓過的能力,跟一個高中生還不簡單?

宋軼沒有發現自己被跟蹤,一如往常那樣,先到遊戲廳裏逛了一遭。難怪成績不好,一下課就去打遊戲,又不回家熬夜讀書的人,怎麽可能會進步?

這間遊戲廳也有點黑,門外寫著禁止十八歲以下入內,從簾子裏來回穿梭的人卻都是學生。

蔣夜鶯和謝淮安都是便衣出警,所以直接走進去,也沒人懷疑。

謝淮安換了幾個遊戲幣,靠著宋軼,就在他一側的遊戲機前坐下了。

蔣夜鶯慌得要死,小聲在後頭提醒:“你不要命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調查切入點,你憑什麽輕易打草驚蛇?

謝淮安卻不慌不忙,還朝她擠眉弄眼,“這是男人之間的浪漫,女人不懂別吵!”

她全無辦法,隻能遠遠看著,聽謝淮安那裏的藍牙耳機傳過來的交談聲。

遊戲廳裏的光線偏暗,隻有數不盡的遊戲機畫麵在躍動,光怪陸離。

蔣夜鶯想到了很小的時候,胡離想著,小孩子都是愛玩遊戲的,為了投其所好,也帶她來了遊戲廳。

然而蔣夜鶯根本就不喜歡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昏暗的燈光下,那些人的樣子也變得凶神惡煞。她被大花臂的混混嚇哭了,盡管對方隻是一個看起來凶的溫柔大叔。

胡離沒轍,隻能抱起她,一溜煙竄出了遊戲廳。

他皺眉,問:“你不喜歡遊戲嗎?小孩子應該都喜歡遊戲?”

九歲的年紀,經過家中一場大變故以後,早把傷痛都烙印在心。

她害怕看到那樣的人,像是討債的人一樣裝扮,在她家徒四壁的時候,依舊上門把她父母往絕路上逼。

蔣夜鶯抗拒,看到他們身上的刺青就瑟瑟發抖。

她不肯說話,隻是摟住胡離的脖子,一次又一次小聲地說:“走。”

胡離沉默了很久,隻能僵硬地拍了拍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用體溫溫暖她。那時候的蔣夜鶯沉默寡言,又不愛吃肉,手臂瘦得跟稻杆似的。

他將她摟得很緊,半大的孩子跟著初長成的少年,竟也能美成一幅動人畫卷,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