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張日記

蔣夜鶯終於如願以償進了雪臣家裏。

她扶著門,小心翼翼往裏探,不舍得破壞任何事物,緊張的樣子仿佛將這裏認成了犯罪現場。

想到了這一點,蔣夜鶯突然釋懷了——沒必要這麽緊張的,這裏不是雪臣的死亡現場,這是她從前的家。

她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呢?

蔣夜鶯突然覺得雪臣好親近,想多了解了解她,想知道她那寂寞的心裏究竟還剩下些什麽。

她環顧四周,從細節推敲出生活。這裏很髒亂,客廳的茶幾上布滿泡麵的盒子;冰箱門也微微敞開,溢出暖黃色的光,在地麵拉了長長一灘痕跡;廚房的天花板上吊著一隻燈泡,結了厚實的蜘蛛網,那細密的網上又積累厚厚的油垢。

如果不是陳媽媽住在這裏,她甚至要以為這裏長期沒人居住了。

可見,從前清理工作肯定是雪臣做的,她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吧?

與其在這裏猜測,還不如直接詢問陳媽媽。

蔣夜鶯還沒開口,對方就輕蔑地道:“先說明,我和那些男人是男女朋友關係,私生活亂一點,你們警察也管不著吧?這可不是賣/**,別亂說,也別想抓我。”

謝淮安不知道她之前說的事情,能這樣耍賴揭過去,嘲諷地道:“那陳女士還真是厲害,我聽說你的男朋友在這裏過夜以後,都會留下報酬?”

“給女朋友花錢算什麽?哪個男人不給女人花錢?當年我前夫不也是從我這裏偷錢,養那個狐狸精嗎?”她想起了往事,臉上的譏諷之色更甚。

謝淮安不接嘴了,蔣夜鶯說:“陳媽媽能不能帶我去陳雪房間看看嗎?”

“行。”她用詭辯掰回了一成,心下痛快,也就不拒絕蔣夜鶯,徑直帶她去雪臣的房間。

雖然所有人都喊死去的少女本名,陳雪,但蔣夜鶯偏愛雪臣這個名字,隻因她最想窺探的是日記裏的那個人,那個滿懷少女心事的雪臣。

蔣夜鶯推開雪臣的房間門,往裏看,裏麵的物件散落一地。

少女生前應該是愛幹淨的,看桌上台燈燈罩沒有積灰就知道了。所以這些掉落在地的東西,應該是被陳媽媽發怒時掃下去的。

雪臣的離開,讓她很生氣嗎?

明明她對雪臣不聞不問,對她的死也毫不在意吧?

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相處了這麽久,即使沒有親情,也會有依賴的情緒。

陳媽媽應該是忍受不了一個人的寂寞,雪臣一走,她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這和愛不愛孩子沒有半點關係,人隻是害怕孤獨而已,因為是喜好群居的動物。

謝淮安問陳媽媽:“可以翻一下她的房間嗎?”

陳媽媽無所謂地擺手,“隨意翻吧。”

蔣夜鶯與謝淮安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他們有默契地戴上了一次性橡膠手套,開始翻檢屋內的東西。

謝淮安翻開衣櫃,搜了半天。突然,他從中拿出一張紙,對著蔣夜鶯,興奮道:“你看我找到了什麽?!”

“第四篇日記?”

“對!”

沒想到,第三篇日記上寫的家,真的是指雪臣的家。

那麽就說明,在她的認知裏,覺得家是可怕的地方,並不是溫暖的港灣?

不過,不明者究竟是怎麽把第四篇日記放到蔣夜鶯家裏的呢?是裝作小偷,偷偷摸摸爬進來的?

不過看陳媽媽的德性,宿醉倒是常事,顧不上屋裏有人也很正常。

懷疑歸懷疑,蔣夜鶯還是問了一句:“這個房間,有其他人進來嗎?”

陳媽媽又抽了一支煙,她雙臂抱胸,仰頭徐徐吐出眼圈,道:“嗬,誰會來這個房間,來我那個房間就夠了。至於我不在家嘛,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屋裏沒什麽重要東西,有小偷進來也是空歡喜一場。”

看她的樣子,是真的不知道了。

蔣夜鶯搖搖頭,不過不明者算得真準,知道他們會來找陳媽媽,也會來搜尋雪臣的房間。

算了,當務之急是早日解開日記的謎。

這第四篇日記裏,究竟寫了什麽呢?

蔣夜鶯翻開這張紙,裏麵寫了滿滿一整頁的故事。她逐字逐句念下去,一個地方都不想漏,也不敢漏。

隻見得,上麵寫著:“我今天想說的故事很可怕,這是我掩埋在心中的秘密。不能說,也不敢說,或許會被她們殺死。

這個班級有領頭羊,她操縱著所有人。在老師麵前,她是乖乖女;私底下,卻是愛和外校太妹們廝混在一塊的壞學生。全班都對她很好,也不敢不好。她平日裏笑眯眯的,被得罪以後,一定會迅速報複回去。

或許是因為我性格懦弱,我和另外一個女生林曉琳一齊被她孤立了。

我們的成績差,平時不但會被她高聲報分數,甚至還會在值日的時候,被排擠欺負。

具體的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

隻知道她喜歡的男孩子跟林曉琳表白,她很生氣,找了人堵林曉琳,不但扇耳光,還拍下了裸-照。

這種事情,林曉琳肯定不敢聲張的。一個是屈服於她的**威,一個是林曉琳性格靦腆,很怕事情被抖露出來。

全校都知道她被拍了裸-照,還和旁人討要裸-照?

那還不如去自殺呢!

我這樣想著,隔天聽到林曉琳真的自殺的消息……

當時,我也在那棟樓裏,我親眼看到她就站在林曉琳身後,高舉著手機。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麽,最終林曉琳縱身跳下三層樓高的陽台,頭著地,慘不忍睹。

我什麽都不敢說,也不敢看。

她下樓的時候發現了我,微微笑著,對我說:“我隻是路過,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和我一樣,什麽都沒看到吧?”

“對,我什麽都沒看到。”我怯生生點頭。

但潛意識裏,我好像知道……是她殺了林曉琳。

這就是我的秘密,讓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故事。

我很懦弱,什麽都不敢說,對於安循是這樣,對於我媽媽是這樣,對於林曉琳也是這樣。”

她用最簡潔的話語,描述了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欺淩故事。

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那麽也就是說,一個高中女學生害死了自己的同學?因為文中用的是女字旁的“她”,所以可以猜測是女孩子。那麽,這是一起謀殺案?

這件事突然變得棘手了起來,蔣夜鶯必須去調查日記的真實性。

如果日記裏說的是真的,那麽,就必須抓住這個心思歹毒的女學生;如果是假的,那麽就說明日記的真實性降低,極有可能是虛假的內容,也無法按照日記所說的事情調查下去。

這一刻,蔣夜鶯突然有一個很可怕的念頭——她居然有那麽一點點期盼這件事是真的。她居然在希望真的發生過這起謀殺案?是不是瘋了!

蔣夜鶯此刻被前所未有的壓力壓製,難受地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必須找個人紓解煩悶,否則她必定會被這樣黑暗的故事壓垮。像是要將這個故事永遠封印在物證袋裏一樣,蔣夜鶯加重力氣,捏緊了袋口。

晚上回到家,胡離已經煮好飯了。

他平日裏看似清冷,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實際上卻熱衷於做飯。按照他所說,當米飯的熱氣遮住人臉頰的那一刻,是最美的人間煙火。

蔣夜鶯趴在飯桌上,有氣無力地問:“小叔叔在做這一行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放棄?”

“放棄嗎?”胡離若有所思地道,“實際上,警察辭職並不在少數。冷情心硬的人反倒更合適這一行,他們不會被人間疾苦給擊退。”

“小叔叔也是這類人嗎?”蔣夜鶯茫然地問。

“大概是的。”胡離垂眸,眼底劃過一絲名為落寞的情緒,卻依舊不動聲色。

“我不這樣覺得,”她笑了笑,“在我心裏,小叔叔是最熱情心軟的人,不然也就不會把我從那樣的地方救出來。”

胡離避開她那如火焰般炙熱的眼睛,輕輕答:“不用太感謝我,我不算是什麽好人。”

“可我覺得小叔叔很好,我很喜歡小叔叔。”她借機表白,態度依舊認真。

胡離怔忪一會兒,最終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