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

蔣夜鶯選了這一行,平日裏就總愛把自己偽裝成刀槍不入的刑警硬漢形象。

然而,她也隻是個女孩子,愛花愛草愛笑的女孩子。也隻有在小叔叔麵前,她才可以將所有盔甲卸下,以嬌婉可人的女兒妝示人。她對他笑,露出一口白牙,臉頰浮現梨渦,俏皮又可愛。這是少女獨有的清甜氣質,能用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感染人,就連胡離都不能免俗。

胡離起身欲離去,因為燈光下的蔣夜鶯,實在是白得晃眼。她換了睡裙,肩胛骨到手臂隱約能看見分明的骨痕,美人美在骨,四肢百骸鋪上一層細膩的人皮做遮掩,依舊是美得驚心動魄。

胡離對這樣的蔣夜鶯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情愫,想純粹欣賞,卻毫無立場。

隔了一分鍾,他反應過來,皺起眉頭,嚴厲道:“你該回房間休息了。”

蔣夜鶯一愣,似乎是不能懂小叔叔突然出現的怒容,是她哪裏做得不好,讓他生氣了嗎?

“小叔叔?”她迷茫地望向他,一雙杏眼很亮,像是一對黑寶石,頗有純粹通透之感。

胡離自覺理虧,是他遷怒於她,卻不知怒從何起。他輕咳一聲,側頭,避開如貓兒一般撩人心弦的眼睛,道:“時間不早。”

“哦,那我先喝完牛奶。”蔣夜鶯毫無自知,她大大咧咧坐在桌前,將一杯熱牛奶,小口小口喝下肚。她乖巧的動作,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喂她什麽都吃,給她什麽都喝,不挑剔,不抱怨,規矩到讓人心疼。

那個年紀,本該是愛哭才有糖吃的調皮階段吧?

透過玻璃杯模模糊糊的影子,蔣夜鶯小心翼翼偷窺胡離。小叔叔是怎麽了?他的眉峰微蹙,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

是有煩心事?

她下意識撐著桌子,將另一手的食指點在胡離眉心,指腹上很快就傳來脈脈暖流,那是他的體溫。

蔣夜鶯臉上發燒,自己居然情不自禁去碰小叔叔了。然而,嘴上還要裝淡定,說:“就算不開心,小叔叔也不要皺眉。”

胡離握住她細小的手腕,輕輕拽下,懸在半空。

他不敢低頭,因為一頷首,小姑娘曼妙的身材會暴露在他眼中,某處高峰溝壑一覽無餘。但胡離不可能什麽都不說,讓她繼續這樣毫無防備接觸他。

蔣夜鶯對他,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胡離又來了火,這次的怒意中燒比上次更甚,他湊近了蔣夜鶯,幾乎要貼上她的鼻尖,一字一句警告:“夜鶯,我是個成年男人,你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蔣夜鶯懂小叔叔話中的意思,一顆心立馬狂跳,在瞬息之間,兵荒馬亂。

她從未見過小叔叔這個樣子,之前接觸到的都是他溫柔有禮的一麵。隻是在這一刻,蔣夜鶯突然意識到了,那層禁欲疏離的皮囊下,或許還有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狐狸叔叔。這是她平日裏見不到的本體,欲窺探,又望而卻步的地方。

她偏愛小叔叔的柔情,可時而又後知後覺了解到,那並不是一個男人的本性。真正的愛,是充滿欲/望,像是一隻豹子一樣,充滿侵略性與攻擊性,對喜歡的人虎視眈眈。

小叔叔,也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蔣夜鶯慌了,說害怕是假,她本就喜歡小叔叔。可說不喜歡也是假,他終於有那麽幾秒的時間,將她當作一個成年女人去看待。

胡離的眸色深沉,他抿唇,能感受到蔣夜鶯的身軀緊繃,好似在怕他。

他覺得難堪,卻不想讓步,不然讓她一次又一次靠近自己,也不能讓她一錯再錯。

胡離咬牙切齒,聲音低得可怕,他說:“我不是什麽好人,和其他男人一樣。所以,你不要再接近我,即使是我,也要有防備心。別再讓我看到你穿成現在這個樣子,我隻警告你這一次。”

蔣夜鶯的聲音發顫,她竭力壓製住喉嚨裏發出的不自然的音調,細聲細氣問:“如果下一次,還讓小叔叔看到我這個樣子,你會怎樣?”

胡離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還敢問後續,也不會逃之夭夭。

“會怎樣?是會……吻我嗎?”蔣夜鶯終於適應了現在的狀況,笑眯眯地問。

這下輪到胡離不知所措了,他臉色難看地鬆開了蔣夜鶯的手,起身,進了房間。

晚上在洗澡的時候,胡離突然回想起了蔣夜鶯的模樣,她低頭喝奶時,脊背骨微微突起,那一點白就這麽恰到好處撞入了他的眼裏。

胡離沉默著,加大了噴頭嘩啦啦的水聲。

那廂,蔣夜鶯一夜未睡,她一閉眼,就會想起小叔叔那張略帶怒容的臉。他的鼻尖險些貼上她的額頭,就那麽近,近在咫尺,微微吐出熱氣,就噴灑到她的發間,帶了一絲薄荷的甘甜。

蔣夜鶯沒敢說,那時的她並不怕小叔叔。反倒徒然生起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孤勇,她想吻他,想貼上那張薄涼的唇瓣,看他震驚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她的小叔叔呀,實在是太低估她了。

第二天早上,蔣夜鶯去收集物證的辦公室再看一次第四篇日記。

她拿著物證袋,剛想戴上手套取證,隔著塑料薄膜,她突然摸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那篇日記上有淺淺的細痕,好像是被堅硬的筆頭給刮出來的粗糲痕跡。

上次,蔣夜鶯戴了手套,指尖觸覺不敏感,所以什麽都沒發現。這次,她冒著破壞物證的危險,直接用手拿出了那一篇日記。在日記背麵好像還有字,她用鉛筆筆頭細細掃了一層日記背麵,在淡褐色的碳粉下,那些“隱形的字”無處遁形,逐一浮出水麵。

原來還有一篇日記,是第五篇日記!

上麵用沒筆油的筆頭寫著一些辛秘的事情:“有些事情,連日記裏,我都不敢肆無忌憚地寫。

當然,以上都是我的猜測。

她殺死林曉琳可能不止是因為林曉琳喜歡上了自己深愛的人,而是為了拯救自己。

林曉琳和她都是單親家庭,不同的是,林曉琳的爸爸很有錢,是銀行的副行長,而她的家境不好,可以說得上是窮。而在某個機緣巧合的家長會上,她爸認識了她媽媽……其餘的都是飯後閑談,從我媽那裏聽說的。據說林曉琳的爸爸有意再娶,奈何林曉琳不同意,她就無法跟著媽媽雞犬升天,所以,才想出了這麽陰險的招數。

當然,我也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但由大人出麵殺人,總歸沒有小孩子來得方便。”

蔣夜鶯沉默了,她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與其懷疑真實性,倒不如說,她不知道該如何下手調查。

這個她究竟是誰?

該如何抓住她的小尾巴?

現在對未成年人的刑罰不重,是不是該延緩一些時日,等她成年?蔣夜鶯的心中突然出現了一些古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