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中古都(一)

靈獼盜寶

清朝康熙雍正年間,江湖上出了個江洋大盜,姓鬱,排行第四,人稱鬱四爺,綽號“飛天蜘蛛”。此人本領高強,是綠林中的總瓢把子,其手下黨徒甚眾,積案如山,官府拿他毫無辦法。各地盜賊作案劫得金銀財帛,自己留下七成,餘下的三成都要拿去獻給鬱四爺。到他晚年的時候,已經積蓄了一座金山。

鬱四爺思忖自己年事已高,這些年所得賊贓十世也花銷不盡,應該急流勇退,以求得個善終,就決定在做壽那天金盆洗手,不再做這殺人越貨的勾當了。於是他廣撒英雄帖,邀請各地的親朋好友前來觀禮,並放出話去,希望大夥都來捧場,如有接到帖子不來的,那就是不給他鬱四麵子,當與天下英雄共棄之。

那些江湖後進,既不敢違背總瓢把子的意思,又想長些見識,自是欣然前往。到了鬱四爺金盆洗手的那一天,果然是賓客盈門,來者全是三山五嶽的豪傑、水旱兩路的英雄。主家大擺宴席,從廳堂到兩廊,總共鋪設了一百多桌,也不知放倒了多少隻牛羊,打開了多少壇美酒。

群盜依序列而坐,大多是燕頷虎額的好漢,唯有上首末席坐著一隻獼猴。那猴體形甚巨,臉紅如血,一雙火眼金睛,遍體黑毛,唯獨頭頂溜光,好像剃度出家的僧侶一般,而且兩隻耳朵都被割掉了,腦側隻剩兩個黑窟窿。它竟然也會拿筷子夾菜,喝酒的時候,還能與旁人推杯換盞。

在座的群盜見此猴舉止奇異,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等到開席之後,眾人開始大吃大喝,也就顧不上理會那隻獼猴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有個年長的老賊提議,說這次各地英雄齊至,席上滿是好酒好菜,實屬難得的盛會,奈何狂飲寡歡,沒有下酒的東西。咱們綠林中人性情粗魯,也不耐煩學那文人行酒令,不如各述得意事跡,講到或勇武或奇異,凡是常人所不能為者,我等當共浮一大白以賀之。

此言一出,群盜齊聲稱讚,於是依照次序開始敘述。等輪到那猴子的時候,巨猴瞪起金睛舉目四顧,好像也要說說自己的事跡,奈何不會說話,急得它抓耳撓腮。

這時鬱四爺出言說道:“此猴與我半兄半友,今當盛會,我不能昧其勳烈。想鬱某膝下僅有一女,早已許配他人,金盆洗手後我要同這位猴兄隱遁山林,於俗世再無瓜葛,因此我要替它述說平生事跡,使之名傳後世。”

鬱四爺說自己少年時,曾隨一位老道在峨眉山學藝。師傅所傳的刀槍拳棒,隻親自演示一遍,鬱四爺學過即忘。幸好深山裏有隻獼猴,常在旁廝耍,看了老道傳授的技藝,即可心領神會、過目不忘,還能撿起樹枝模仿。鬱四爺便每天帶些果子、糕餅喂猴,跟其學習師授武藝。寒來暑往,這一人一猴日漸相熟,混得如兄似弟。

後來鬱四爺藝成下山,結識了一群綠林好漢,專行劫富濟貧的事業。凡是遇到那高牆深宅的巨富之家,就蒙麵持刃趁夜潛至,先派獼猴躥上牆頭。此猴疾如飛隼,翻入人家後躡手躡腳地撥去門閂,將群盜放進來大肆洗劫,縱橫數省,無往而不利。

平時鬱四爺出入各地,都扮作耍猴的遮掩身份。有時住在客棧裏,不等他指揮號令,那獼猴便在天黑後自行出外偷盜,每次回來都是手握金銀、口銜寶珠。鬱四爺必須取出果子、美酒犒賞,獼猴才把珠寶交給他,然後抵足而眠,雖在寒冬臘月,這猴子身上也如一團炭火。

有一次,鬱四爺獨自出去辦事,途中行於曠野,恰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所在。眼看天色陰晦異常,忽然北風怒號,氣溫驟降,大雪漫天落下,雪花都大如手掌一般,竟出現了百年罕遇的雪災。風雪幾天幾夜不停,鬱四爺在山穀中被風雪困住,身體都給凍僵了,多虧那獼猴趕來接應,才把他帶出山穀。

日子一久,鬱四爺有靈獼助盜之事,開始流傳出去。官府的鷹犬聞得訊息,就在各處路口暗藏眼線,專盯著耍猴的江湖藝人,終於在濟南府將鬱四爺擒獲,打入深牢大獄,準備訊明處決正法。那靈獼機警,遭官軍圍捕時漏網逃脫。它找到鬱四爺的綠林同夥,那些強盜見獼猴孤身前來,急得上躥下跳比比畫畫,就猜到是鬱四爺出事了。他們立刻召集各處豪傑,得獼猴相助,混入濟南府,天黑後到處縱火,趁著守軍大亂,砸牢反獄把鬱四爺救了出來。

鬱四爺述說這些事跡的時候,四座寂然無聲,及聞“風雪逃災、黑夜劫獄”之事,群雄哄然喝彩,舉起酒碗相賀,獼猴也連飲數杯,婆娑起舞。

鬱四爺卻說:“吾適才所述,還屬常人力所能為,不足以顯示靈獼異績。諸位看沒看到此猴額頂禿了一大片,兩耳也被利器割去?我把這件事跡講出來,才真能讓天下英雄欽服。”

鬱四爺說起了這件事情的經過。那時聖祖康熙還在位,有西域藩國進貢了一顆夜明珠,大如龍眼,精氣粲然,黑夜裏熄滅燈燭,從匣中取出此珠,其光芒可以在十步之內看清人的毛發。聖祖視為異寶,交給了寵妃岫雲,囑咐妥善收藏。

某次鬱四爺到九華山,見了幾個綠林道上朋友。眾人談及此珠,皆有欣羨之意,奈何深宮大內,戒備森嚴,誰有本事和膽量進去盜寶?

不承想這番話被那靈獼聽到,它目光閃爍,若有所思。後來路過京城,竟然趁著夜黑風高,獨自潛入紫禁城,在寢宮裏四處翻箱倒櫃,想盜走明珠,結果驚動了宮女,隻好趁亂溜了出來。皇妃發覺有飛賊意圖不軌,就將珠匣藏在床榻之下,十幾名宮女輪值盯著,視線片刻不離,又請皇上調集了許多武藝高強的侍衛,埋伏在四周守護。

這靈獼也當真是賊膽包天,並不甘心失手,等幾天風聲過了,它再次夜闖大內,這回事先偷了個炮竹。靈獼穿梁越柱溜進寢殿,湊到宮燈下用火燭引燃了炮竹。那些宮女和皇妃正在睡覺,驀地一聲巨響,頓時將眾人都驚醒了。她們不知出了什麽變故,還以為是震雷擊宮,群雌粥粥,亂作一團。

皇妃嚇得花容失色,卻還惦記著藏在床下的珠子,趕緊從暗閣裏取出,打開匣子一看寶珠還在,並未隨天雷化去,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誰知那靈獼躲在暗處窺得真切,突然躥出來,從皇妃手中搶走了寶珠,還沒等皇妃和宮女們回過神來,就已奪路逃出。

當時,大內侍衛中有個奇人異士,擅使獨門暗器血滴子,夜裏巡視到附近,聽到一聲炸響,急忙過來察看,忽見一隻遍體黑毛的巨猴從殿閣上躍過,就立刻放出血滴子擊殺。

血滴子這種暗器,用途近似殘唐五代年間的“飛劍”,樣子很像一個精鋼鳥籠,帶有鎖鏈,放出去的時候快速旋轉,會發出“嗚嗚”怪叫之聲,裏麵則是許多牙齒一樣的利刃,如果套在人腦袋上,“哢嚓”一聲便會將人頭和身體分離,向來百不失一。

靈獼仗著身手矯捷、輕如飛鳥,僥幸逃過一劫,但兩隻耳朵和額頂頭皮,都被血滴子削掉了。它血流滿麵,吞珠入口,跳進護城河裏才得以逃脫。

鬱四爺事後聽到坊間傳聞,又見靈獼頭上重傷帶回寶珠,才知道它夜闖深宮,而宮人諱言此事,也沒有大肆搜捕。但鬱四爺得了寶珠,終無大用,想出手變賣,又沒人肯出巨資購買,最後就將此珠施舍於嵩山白鶴觀。因為那道觀中有座古塔,巍然高出雲表,除了獼猴,本事再大的飛賊也爬不上去,所以將寶珠安放在塔頂。

老祖宗

天津鄉下,大約離城十裏左右,有座杜公廟,這是延用舊時地名,民國初年已找不到廟宇遺址了,也不知供的是哪位杜公,隻留下這麽個地名。周圍數裏,皆為桑園,園旁有幾間茅屋,住著個做小買賣的溫州人,當地人都稱此屋為溫州草棚子。後來這茅屋中的溫州人突然失蹤,下落不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反正是個外來人,平時跟左鄰右舍接觸不多,這個人沒了就沒了,從來沒人過問,畢竟是民不舉官不究,下邊沒人揭發,上邊樂得糊塗。

取而代之,茅屋裏住進了個丐婦,也就是個乞討要飯為生的老太婆,估摸著年紀得有七八十了,滿臉皺紋,口音含混,不知從何方而來。她住在空置的茅屋裏,每天撿幾根柴火,到園中偷些菜,再向人家討要些殘羹剩飯和破爛衣物,以此度日。

這丐婦眼神也不太好,雙目深陷,猶如不能見物,每次出門都要扶著牆壁或摸著樹,行路時顫顫巍巍,搖頭不止,經常自言自語,在嘴裏念誦佛號,特別喜歡哄小孩,遇到孩子就給些糖豆,自稱是“老祖宗”,非常慈善和藹。當地人可憐其孤苦無依,也就對其偷菜的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某天,一位姓孫的鄉紳家中,走失了一個五歲愛子,家裏人到處都找遍了,一直不見蹤影,隨後當地丟失的小孩越來越多,大夥就以為是有拐帶人口的人販子,聯名報到官府上。官府查了很久也沒頭緒,胡亂抓了幾個外來的遊民盲流,屈打成招頂了罪。可人口失蹤的事仍在持續發生,案件懸而難決,搞得人心惶惶。

那時候穿便衣偵查辦案的部門,俗稱“采訪局”。當中有個姓胡的探長,他報告局長,本地拐帶人口的案件,恐係“老祖宗”所為。因為胡探長無意中見到,“老祖宗”提的竹籃裏,有一隻小孩的繡鞋,被用來當作吃潮煙的荷包。如今吃潮煙的少見了,以前除了吸的紙煙、旱煙,還有種煙膏,可以抹到嘴裏直接咀嚼,這就叫“吃潮煙”。局長不敢怠慢,忙命胡探長帶領幾個采訪局的便衣隊員,暗中跟蹤“老祖宗”,看其所作所為有什麽反常之處,盡量找出確鑿證據,一有發現,立刻緝拿歸案。

胡探長領命,挑了幾個精明能幹的得力手下,布控在茅屋附近,他親自潛蹤盯梢。這天就看老祖宗和往常一樣出門,一路在田圃中偷瓜竊菜,偷到的蔬菜都放到左手挽的大竹籃子裏,每路過人家,便哀聲乞討,中午就在桑園附近休息。她伸手在蓋著粗布的籃子裏掏了半天,摸到一個破舊的洋鐵罐子,揭開蓋子,捏出幾根小孩的手指頭,放進嘴裏“嘎吱嘎吱”地咀嚼,連骨頭都不吐。看得胡探長和幾個便衣汗毛豎起:“這老婆子是人嗎?”

采訪局的便衣擔心暴露行蹤,不敢離得太近,遠遠窺見那老婦手中的洋鐵罐子,除了小孩手指,還有很多蠕動的黑色活物,無外乎螞蚱、地狗、蚰蜒一類,嚼完了手指,又抓出一條大壁虎,放入嘴中。就聽那壁虎“吱喳”之聲不絕於耳,“老祖宗”邊嚼臉上邊顯出甘美回味的神情,並拾取地上苦草為佐料。

胡探長看得心驚肉跳,可離得有些遠了,也不敢確定此人吃的就是小孩手指,沒準那東西是陳皮梅牛肉幹。但這妖婦行跡鬼祟可疑是不必說了,倘若任其將洋鐵罐子裏的東西吃光,可就沒有證據了,想到這兒,他立刻跳出來,喝道:“老賊婆,如此賊頭賊腦,躲躲閃閃,卻在此偷吃什麽東西?”

老婦沒有防備,吃了一驚,旋即鎮定下來,連連念誦佛號,聲稱自己今天沒討到飯,餓得頂不住了,不得不吞幾條壁虎充饑,並向采訪局的便衣們乞食果腹。

便衣們翻看老婦手中的洋鐵罐子,除了螞蚱、壁虎,已經沒有小孩手指了,估計剛才都被她吃光了。胡探長辦案多年,經驗很豐富,遇事也十分果決,命令手下抓住老婦,盯緊些別讓她跑了,帶到其所居茅屋中搜查,必有所獲。

於是押著老婦來到茅屋草棚內,隻見屋中有很多小棺材板,還有不少小孩的衣服、鞋子、長命鎖等物,地下埋了無數吃剩下的蛇皮、龜殼、死人骨頭。此外屋角還有一口瓦缸,上麵壓著石頭,揭開一看,其中竟是三個小孩腦袋,混以蛇鼠肉及辣椒、蘿卜等物醃製。胡探長等人縱然辦過很多血淋淋的命案,見此情形也感覺到慘不忍睹,當即稟明上官,將老婦拘押在牢中審訊。

誰知這老婦被官府拿住之後,隻是咬牙切齒,任憑上官如何逼問,她始終是一言不發。剝掉衣衫嚴刑拷打,也仍舊悶不吭聲。最令眾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七八十歲的老太婆,其麵容老邁枯槁,身上的皮膚卻格外雪白細嫩,竟與二三十歲的年輕女子無異,拿鞭子抽上去,留下一道道血印,不多時便又平複如初,不知是不是吃小孩吃多了,練就了返老還童的邪法。官府動用了各種酷刑,一連過了幾遍堂,竟沒問出一句口供,最後隻好定了個謀財害命之罪,五花大綁遊街半日,下午押赴刑場執行槍決,並且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以前提到過河南開封的“厲種”,與這老祖宗十分相似,應該屬於同一類人,不知道是天生異質,還是後天練成了妖術邪法。

太湖誌異

有言道“太湖八百裏,魚蝦捉不盡”。本回話內,單表大清順治年間,某個漁人為了奉養老母,在這太湖邊上蓋了兩間茅屋,每天天不亮,他就駕著一葉扁舟,到湖上捕捉魚蝦。

這一年江河大旱,湖水變淺了很多,漁人心眼兒活絡,別人仍是駕船到湖上撒網,他則獨自來到岸邊,沿著湖岸摸索,撿拾了不少螺蚌,還順便捉了些魚,收獲頗豐,都裝到竹簍裏拖回家中。不知不覺天色已黑,他趕緊到廚下張燈煮酒、烹螺燴鯉,整治好了飯菜請老娘一同飲食,娘兒倆邊吃邊嘮些家常。

漁母說:“兒啊,你現下二十好幾了,也該說門親事,你瞅哪家的姑娘合適?”

漁人歎道:“如今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枉我一表人才,自幼勤奮好學,加上錯別字足足識得五七個大字,而且粗通音律,這在打魚的人裏也算得上是有文化了。奈何咱們家錢少房小,一天不出去撒網一天就得挨餓,有哪家不長眼的姑娘願意嫁過來?”

漁母說:“你也是眼界太高,條件能不能放低點?”

漁人說:“兒雖貧窮,誌氣卻不短淺,寧吃仙桃一口,不啃爛杏一筐。真要是找個豬不叼、狗不啃的蠢媳婦,那我還不如打一輩子光棍兒呢!”

正說著話,隱約聽到屋外有人抽泣,那哭聲時斷時續,很是淒慘。老太太心慌起來,放下碗筷說:“我的兒,你聽沒聽到外邊有些動靜?快出去看看,深更半夜的,究竟是何人啼哭?”

漁人手捧燈燭出去轉了一圈,回來說:“娘啊,您是年老耳聾,這空山無人,深夜裏哪會有人啼哭?隻是裝在魚簍裏的螺蚌吐涎之聲而已。”母子兩個吃完晚飯,各自吹燈就寢。

夜裏漁母做了個怪夢,恍惚中見到一個女子,眉清目秀,身上披著一件白鬥篷,下拜泣訴道:“我潛身水府,修道一百餘年,從不為害於世人,昨日因湖枯水竭,偶然棲息淺灘,被令郎拾取,等到天明,不免有**之慘,還望您慈悲垂憐,放我一條生路,倘得偷生,必圖厚報。”漁母詫異莫名,再想詢問詳情,驀然驚醒,這才發覺是南柯一夢。

此時東方已白,漁母匆忙喚醒兒子,講述了一遍夢中經過。那漁人本想早上起來,吃完了早飯,就把那些螺蚌拿到集市上販賣換錢,一聽老娘這夢做得蹊蹺,尋思沒準是水族成精,托夢求救,身披白鬥篷的女子一定是成形的蚌精。

漁人喜出望外,立刻告訴老娘:“兒久聞湖蚌成精,身上必然藏有大珠,剖蚌取珠可得巨富,這真是老天爺開眼,竟賜下如此富貴。今後咱們娘兒倆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受那風吹日曬的操船拽網之苦了。”

漁母猶豫遲疑:“我看那姑娘相貌俊美、舉止斯文,又向我托夢求救,為娘實不忍心看她在刀下慘死,你要是不想放了她,讓她給你當個媳婦也行。”

漁人急道:“我的親娘,您真是老糊塗了,千萬別被它的妖言所蠱惑,人妖豈可為伍?那生下來的孩兒會是什麽怪物?再說這妖精在湖底修煉了一百多年,我才二十來歲,歲數也不般配啊!待我摳出珠子,把這茅屋漁船換成廣廈巨艦,還愁娶不到美貌媳婦嗎?”他越想越得意,當即取出尖刀,放在石上反複磨礪,就要剮蚌取珠。

漁母年老心慈,思量那蚌精修煉不易,以此致富,於心難安,但見兒子心意已決,便假意應允,讓兒子先吃早飯,然後剖蚌求珠。漁人一想也對,眼下天色剛明,陰陽初分,此時取出來的珠子必定晦暗無光,當即去灶下點火,煮了些隔夜的剩飯充饑。漁母趁這工夫,到屋外魚簍裏摸出體形最巨的白蚌,拋到湖心放了生。

漁人吃罷早飯,拿著盆和板凳出來,準備取刀剖蚌,他打開魚簍察看時,發現少了一隻巨蚌,心知是老娘做的好事,頓足埋怨道:“娘親一時疏忽,竟被那蚌精所騙,平時說您老糊塗了您還不愛聽。我這當兒子的,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不辭風波之險,到湖上撐船撒網,風裏來雨裏去,起早貪黑從不敢有半分懈怠,然而所得僅夠果腹,咱家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熬到頭?好不容易盼得寶物入網,今後衣食無憂了,老娘您卻自棄富貴,試想那蚌精除卻一身之外,還有什麽東西可以報答咱家?它定然食言逃命,再也不可能回來了。您兒子我正當壯年,長得又這麽英俊高大,隻因錢少房小,至今未曾婚娶,估計這輩子再難有出頭之日了,您這當娘的也不免跟著我吃苦受累,難道您隻心疼那湖蚌,卻不心疼我這親生骨肉?”說完蹲在地上,抱頭抽泣。

漁母看兒子涕淚齊下,也甚覺慚愧懊悔,心中惴惴不安。漁人抱怨了半天,但他為人還算孝順,也不能跟老娘再說什麽了,隻好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堵了悶氣,整天不飲不食,想起千金空逝,送到嘴邊的肥肉沒了,明天還要起個大早,駕船到湖上捕魚捉蝦,後天大後天乃至下半輩子都得這樣,此等生涯真是毫無趣味。他悵然不樂,到晚上和衣而臥,恍恍惚惚做了一個怪夢。

那個披著白鬥篷的女子托夢現身,漁人不依不饒,連叫:“妖精,還我富貴!”那女子對漁人施以萬福,說道:“我以一時貪生,使郎君母子懊悔,然而我曾許諾重金報答,一定多於你昨日所失,今後君須每日四更前後,駕船往湖中黿頭渚一帶,穿梭勿停,如見巨螺浮出水麵,可潛蹤急取。此物喜逐光亮,畏懼石灰,你要準備好銅鏡和石灰、鐵珠,先以銅鏡映射月光,將它引至船邊,再投石灰使其不致逃遁,有大螺珠藏在其頂蓋之下。你取了珠子,然後一定要把鐵珠塞入螺內,仍縱之回歸湖底,不要傷害它的性命,如此萬金可得,勿忘我之所囑,切記切記。”

漁人醒來之後,將此夢告之老娘,母子俱是大喜,從這日起每天夜裏三更起身,駕船入湖,一連很多天,非但一無所獲,那湖風又凜冽,吹得人皮膚開裂。漁人凍病了,臥床不起,往常捕捉魚蝦的正業都給耽擱了。所幸有老娘到湖邊摸蚌挖螺,才算勉強糊口,得寶之心漸懈。漁人明白自己是被蚌精騙了,他暗自發狠:“遲早要把這妖怪寸寸碎斫,否則難出我心頭惡氣。”

冬去春來,不覺到了夏季,漁人漸漸將蚌精之事拋諸腦後,仍舊每天到湖上撒網捕魚,跟老娘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

某天暴雨如傾,漁人船小,隻好泊在湖心一個島嶼上,等驟雨停歇,雲開月霽,已是深夜三更,他怕老娘惦念自己,就趁著月色駕船回家,劃到半途,忽見月光在湖中輝映,卻不是明月倒影,原來有個巨螺,正在水中沉沉浮浮,對月弄珠,過了一陣就沉到湖底,不見了蹤影。漁人沒帶石灰、銅鏡,懊悔萬分。

漁人至此方知那蚌精所言屬實,此後苦心偵伺,逐步摸清了巨螺出沒的地點和規律,苦於沒個幫手,就帶上老娘,母子兩個夜裏住到船上等待時機。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又見那巨螺從湖底浮出。漁人忙把銅鏡對向明月,將巨螺從水中吸引到船邊,投下石灰將其捉住,隻見螺殼緊閉,便把它塞進了魚簍,得意忘形之際頭腦發昏,隻顧著回家取珠,竟忘了蚌精托夢所囑。

這湖上本是風平浪靜,驀地湖風習習,水波漸興,小船在湖中搖搖晃晃回旋打轉,任憑漁人母子竭力劃槳,小船就是不動地方。風是越來越大,波湧大作,船隻就似風中飄葉,哪經得住這麽搖晃,一個浪頭打過來,母子二人翻船落水。漁人自幼生在太湖邊上,仗著水性精熟,且神誌未亂,拖著老娘掙紮遊上水麵,僥幸攀到一塊船板才撿回了性命。

未幾,風定雲開,恰有一艘小船經過,母子二人高聲呼喚,被救到船上。舟行如飛,眨眼間就到了湖心島邊,漁人隱約中見到劃船的是個女子,好像正是夢中所見之人。等他驚魂平複,揉了揉眼睛再看,惜已幻化無蹤,隻有那小船還在,而這條船就是自己剛才翻掉的船。他和漁母悵然若夢,再看那魚簍中的巨螺,早已不知去向了,母子相對嗟歎,都說人不得外財不富,奈何外財不富命窮人,無價之寶已拿到手裏,卻又得而複失。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輩子就是錢少房小的命了。

此事流傳很廣,大多數人都相信確有其事。後來到了民國年間,湖中某個島上有幢別墅,位置偏僻,主人想轉售卻無人問津。他靈機一動,利用當地傳說,拉電線在後院裏裝了個燈泡,到夜裏就讓它閃爍幾下,然後借故安排一位富商夜航太湖。那富商早聽說過這湖裏有巨螺對月弄珠,忽見那漆黑一片的島上有陣陣微光,還以為自己發現了重寶,趕緊找主人出大價錢買下別墅,舉家搬到島上抓那螺怪蚌精,著實費了不少力氣,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凶石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幾句閑詞道罷,卻說杭州舊時為南宋都城,湖光山色,天下無雙,江南寺廟最多,除了城外飛來峰靈隱寺香火最盛,城裏還有一座天承古寺。寺旁是好大一片宅邸,以泉石花木等園景著稱。主家位極人臣,顯赫一時,後來獲罪被誅,落得滿門抄斬。此後宅邸幾易其主,居者皆不得安寧,數十年後已是荊棘雜草叢生,蓬蒿沒人,牆壁坍塌,變成了無主的荒宅。

當時有個姓易的儒生,閑遊路過此地,聽聞此宅當年曾為宰相故居,就請隔壁一位看花叟引路,到荒宅破園中瞻仰懷古,逐次看了樓闕遺跡,不免感慨萬千。一路行到後宅,見池畔雜草中有塊形狀奇特的石頭,重不過數十斤,結構靈奇,大小不一的孔竅多達百餘個,表麵沾滿了枯苔,色如鐵鏽。

儒生對這塊石頭愛不釋手,它看上去可能是塊太湖石,這種奇石講究的是“瘦、皺、漏、透”,窟窿皺褶越多,越有觀賞價值。他便打算帶回去做成盆景,屆時邀請賓朋好友賞玩,沒準還能被貴人相中,售以高價。

看花叟見儒生想把石頭帶走,忙告訴他說:“此為凶石,留之不祥,你還是趕緊扔下它為妙。”

儒生搖頭不信,覺得老叟隻不過是個擺弄花草的匠人,鬥大的大字也認識不了一筐,根本不懂欣賞奇石,何況一塊石頭,怎有吉凶之分,更談不上關乎人事。

儒生有意賣弄見識,就對著看花叟侃侃而談,聲稱我們讀書人可以在石頭中看到天地的縮影,這是憑借眼前的景物,仰觀俯察,發現山林丘壑,而神遊物外,寄托情懷。你瞧這奇石呈現出的山嶽和洞穴,是歸隱山林的象征或出世的寄托,在某種程度上暗合了道家或禪宗的觀念;石身堅潤的質地和敲擊發出的清越之音,則是儒家道德精神的化身。

看花叟沉下臉來說:“後生休逞口舌之快,老朽雖不及你讀的書多,但常年住在這附近,閱此宅興衰久矣。如今年老體衰,更是與世無爭,怎會用虛言誑你?你且少安毋躁,先把石頭倒置在牆下,然後退開十步,仔細看看此石是何形狀。”

儒生將信將疑,放下石頭,後退了十步,定睛觀瞧,石上除了孔竅眾多,也看不出有什麽怪異之狀,笑斥老叟做耍了,這玩笑開得很沒意思。

看花叟卻說道:“你再退十步看看。”

儒生見看花叟神色鄭重,不像是在說笑,隻好再退開十步,心裏暗罵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可等他舉目往那塊石頭上一看,頓時驚得麵如土色。

儒生退到二十步開外,看清石頭上呈現出的輪廓形狀,心中駭異萬分,想不到這塊石頭竟如此可怕。他噤若寒蟬,半晌做聲不得,好一陣才問出一句話來:“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麽?”

看花叟對儒生說:“卻要問問你自己,剛才究竟瞧見了什麽?”

儒生定了定神,奇道:“我看那石頭上孔竅密布,卻像許多張死人臉一般,麵目曆曆可辨,莫非這些洞穴都是骷髏骨上的窟窿?”

看花叟點頭稱是,這塊石頭,乃是很多骷髏頭骨黏結而成。死人頭顱堆積在地下,曆時千年,枯骨逐漸黏化為石,與其說是石,倒不如說是骨,或稱骨石恰當,不知是從哪個萬人坑裏掏出來的,跟傳統觀賞石十分相似。盡管體量較小,但孔竅洞穴很多,能夠小中見大,而且質地非常堅密,皮殼蒼老滋潤。若在近處觀瞧,儼然是塊通透的靈石,不僅形瘦皺多、風骨嶙峋,也極具出塵之姿,紋路猶如閑雲流轉,意趣孤逸幽深。隻有站在遠處仔細端詳,才會分辨出死人的骷髏形狀,它又哪裏是什麽太湖石了。

看花叟又說,這東西還有個奇異之處,誰家收藏了此石,它就能預兆宅中凶相。如果要死人了,孔竅中必有血淚流出,如折幼丁,則流汙水。這宅邸最初的主人對此物很是迷信,他購得骨石之際,正值富貴鼎盛,放在宅中觀察征兆,意外發現石竅滴血,不久老太爺亡故,大夥以為凶兆已驗,便放下心來。誰知三天之後,骨石諸竅各穴一同出血,漫溢不止,家裏連男帶女上百口人,總不可能一齊死掉,因此皆不知是何妖異。誰知過了沒幾天,主家受奸臣陷害,被汙蔑暗圖謀反。結果朝廷降罪下來,也不分良賤,把這滿門男女老少,總計一百多口,全部押到街心開刀問斬。此後宅邸幾易其主,每換一個主人,骨石便顯出凶兆,每家都得不了好。

看花叟說:“這些事,都是老朽曆年來親眼所見,實在是邪得厲害,不可不謂之奇異,可見不是石能預示吉凶,而是這塊石頭能給人帶來厄運。我見你年紀輕輕,是個一表人才的讀書相公,今後前途不可限量,不忍隱瞞不說,故此如實相告,勸你這後生不要引火燒身。”

儒生聽罷大驚,哪裏還敢把這塊石頭帶回家去,就地棄於池中,對那看花叟千恩萬謝,這正是“聞言早覓回頭岸,免卻風波一場災”。

分水箭

天津地處九河下稍,河道很多,其中有個地方叫三岔河口。據說早在清朝的時候,河水岔開之處,分為黃、藍、白三色,各色河水涇渭分明,顏色絲毫不混,算是地方上的一大奇觀。

雍正年間,津郊有個種瓜的老翁,他的瓜地裏長了個很奇怪的瓜,長白異常。一天有位南方客商經過瓜田,向老翁求購此瓜。老翁覺得這瓜長得老了,不適合食用,打算留著做種,所以不願意賣給旁人。

誰知那南方人卻出了高價,表示非買不可,老翁越不答應對方出價也就越高。老翁感到十分奇怪,就要問個緣由,否則給多少錢也不賣。那客商迫不得已說出實情,原來三岔河口內有“分水箭”,才使眾流經此匯海而直下,此寶價值連城,但河內有老龍看守,必須以奇門古術攝之才能盜取,因此要騎瓜下水,方可降伏老龍。

老翁聽了很感興趣,說賣給你瓜也可以,但是取分水箭時,我得跟你一同前往,這輩子能見此寶,死也瞑目。客商無奈,隻得答應了他的要求。

當天夜裏,二人聚於河邊。客商囑咐道:“我給你赤、綠、黑、白、紫五色旗,等我下水後,就會有巨手從水中伸出,到時候手是什麽顏色,你就向河中拋什麽顏色的旗子。切記勿驚勿恐,我得此寶之後,必當重謝。”

此刻,夜近子時,月明如晝。客商和老翁駕著小船來至河心,那客商披發赤足,投瓜於水中,跨之而下,轉瞬間無影無蹤。沒過多久,就見波浪翻滾,一巨手破水而出,其大如鬥,顏色赤紅如血。老翁趕緊把赤旗投下,數刻後又出一黑色巨手,隨即見水波洶湧,幾乎高出了河岸,把小船衝得漂**欲翻。那老翁害怕起來,心裏變了主意,他尋思:“分水箭乃神器重寶,鎮河一方,倘若被這客商盜走了,恐怕就要鬧大水了,我這禍可惹大了。”

這時河中又伸出一隻白色大手,老翁心裏正自猶豫不決,竟然誤將綠旗投下,隨即波浪更壯,小船搖擺不定。他更是慌亂,急忙劃船至岸,再看河中水立如山、震響如雷,過了許久才平靜如初。那客商的死屍浮上水麵,早已身首異處,順流而下。老翁沒敢聲張,自行返回瓜園。此後三岔河口裏的水再也沒有顏色之分,變得與尋常河水毫無區別了。

靈禽演劇

馬戲又稱戲馬,起源於古羅馬競技場,現在以馴獸表演居多,主要以獅虎、熊、象一類的龐然大物為主,犬、猴之類小獸也有,但不是壓軸的戲碼。其實野獸本身都有靈性,掌握它們的習性之後,就能逐漸加以馴服。

這類技藝在中國漢代已有,到了唐代,表演水準達到巔峰,其中的“透劍門伎”尤為精彩,就是在地上倒插刀劍,間隔分成幾級,有如房椽,寒光閃閃,使人望而卻步。表演者駕乘小馬,奔騰跳躍,飄忽而過,人馬無傷,使人歎為觀止。

不過“透劍門伎”是給貴族看的,普通老百姓難得一見,舊時有很多民間藝人,也能耍諸般奇異戲法,用以取悅民眾,其中有些人擅長**禽蟲,實屬罕見手段,似乎也有某種秘術,至今失傳已久。

有一種喚作“烏龜疊寶塔”,是有七隻大小不等的烏龜,聽戲者擊鼓為令,它們由大到小依次爬到桌麵上,然後最大的伏定不動,比它小一號的爬到它背上,直至七龜重疊宛如寶塔,一個個跟著鼓點聲伸腿瞪目,形態頗為滑稽,觀者無不喝彩叫好。

另有一種名為“蛤蟆說法”,戲者畫地為圈,打開一個木頭匣子,就從裏麵跳出一隻大蛤蟆,其後又有九隻小蛤蟆,排成一列與大蛤蟆相對蹲坐。隻要為首的大蛤蟆鳴一聲,對麵那排小蛤蟆便跟著鼓腮鳴動,還能做出點首施禮的動作。

再一種是“螞蟻角武”,訓練黃黑兩種螞蟻,雙方各以體形最大者為將軍,插旗為號,分別排兵布陣,完全依古時戰法——“聞鼓而進,鳴金則退”。那民間藝人擊打第一通鼓,黃白兩群螞蟻便擺開陣勢;擊第二通鼓,兩方就開始交戰廝殺,鳴金敲鑼後立即停止交戰;再擊鼓分兵歸營;四通鼓列隊入巢。

據說最絕的一種稱為“靈禽演劇”,以蠟嘴雀穿上紙衣紙帽作為傀儡,由耍把戲的人口中唱曲引導,蠟嘴雀就會模仿戲子的舉動,一會兒做出跪拜起立的姿態,一會兒銜著小旗飛騰起舞,奇變百出。蠟嘴雀又叫“梧桐”或“銅嘴”,這種鳥叫聲好聽、洪亮。“斑翅”“白翅”“黑翅”等三種蠟嘴雀,在經過訓練後可以學會叼物、打彈等技藝。如今在北方的春節廟會上依然可以看到這些表演,卻沒有古時候“靈禽演劇”那般奇幻莫測。

偏方

都說“偏方治大病”,其實大病不能耽誤,還是得找大醫院較為穩妥。不過民間有些土方子,能治一些大醫院看不好的疑難雜症。

在民國年間,魚龍混雜的“三不管地界”有個土郎中,天生是個侏儒,人稱“周矬子”,他肚子裏就有很多秘方。頭疼腦熱之類的症狀,給多少錢他也不治,隻管西醫、中醫都沒辦法的怪病,而且萬試萬靈。那些年聲名鵲起,關於他的傳說都神了,至今隔了這麽多年,很難再去判斷那些傳說是真是假。

據說有個家財巨萬的富商,剛到四十歲就開始謝頂了,最後腦袋頂上禿得油光鋥亮,擱現在管這叫“脂溢性脫發”,頭發和頭皮經常出油的人,便容易掉發。但這位商人的情況比較嚴重,而且經常需要交際應酬,又剛娶了個很年輕的大姑娘做妾,禿了頂未免顯得老邁,畢竟正值壯年,所以心有不甘,到處求醫問藥,不知道花了多少錢,始終不見效果。

周矬子隻看了一眼,就說這個還可以治,但方子太怪,煎出藥來就怕老爺您自居身份不肯依法施為。

富商聞言大喜,都到這種地步了哪還顧得了身份,隻要先生給拿出方子來,再怪的藥也敢用。

周矬子也沒寫藥方,當場拿了富商一筆錢,帶著他到南市,南市就是老天津衛的“三不管”,那時候是最熱鬧的地方,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周矬子在人群裏擠進擠出,專找頭發又濃又密的行人,另外還得是戴帽子的,尤其是那些不太講衛生,腦袋上的帽子戴好幾年也沒洗過,摘下來一看裏邊有層泥,泛著油光的。凡是遇到這樣的人,周矬子就用高價買他戴的帽子,一下午就收了上百頂。

然後他讓從人把帽子都搬到富商府上,在院子裏搭了爐灶,支起一口大鐵鍋,燒水煮這些帽子。三大鍋水煎成一碗,讓富商往腦袋頂上抹,這期間不許洗頭,連抹七天就能見效。

那富商一看這碗藥湯子漆黑漆黑的,帶著一股難聞的怪味,越想越覺得惡心,但為了治好禿頂,隻能強忍著抹到腦袋頂上,連著七天不敢出門見客。這七天裏頭皮奇癢難忍,爛出一層瘡來,待到瘡勢愈合,果真重新長出了烏黑的頭發。

鈴鐺閣

周矬子擺攤的地方是個街角,自己在身後牆上寫了兩行大字——袖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據其所言,這“袖裏乾坤大”是廣羅萬象、包治百病;而“壺中日月長”則是暗指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壽之術。

可誰也不知道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藥方從何而來,偶爾酒後話多,他就自稱年輕的時候夜歸迷路,走進了一片墳地,聽那老墳裏有些響動,壯著膽子走過去一看,你猜瞧見什麽了?原來是隻狐狸在墳包子上打洞,它從棺材裏摳出一本古書,然後對著月光逐頁翻看,一麵看還一麵擠眉弄眼地“嘿嘿”發笑。周矬子那頭發根子當時就豎起來了,尋思這不是撞上妖怪了嗎?可咱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火壯膽就粗,哪能讓它給鎮唬住了?拿塊石頭扔過去把狐狸打跑了,然後撿起書來一看,裏麵都是些起死回生的金石方術,從那以後就自學成才了。這番話多半是故弄玄虛,但說到醫術精絕,找周矬子瞧過病的人無不欽服。

當時有座“鈴鐺閣”,在天津衛三寶裏占著一寶,始建於明代,最初是稽古寺的藏經閣,清代改為書院,常年無人居住。曆年既久,故不免時有怪事發生,都說那地方鬧鬼。可有個渾星子不信邪,跟人打賭比誰膽大,就夜裏爬上鈴鐺閣睡了一宿,轉天早上走下來鼻子裏就血流不止。西醫、中醫求了一圈,用什麽辦法都止不住血,最後被人抬著找到南市的周矬子。

周矬子趕緊讓人在街上抓了隻野貓,用生薑擦貓耳,能急取貓尿。灌下去之後就聽渾星子一陣咳嗽,從喉中探出一條筷子粗細的蚰蜒,周身紅色血豔,極其駭人。周矬子鉗起蚰蜒收入瓶中,如釋重負地說:“幸虧此物是雄,若是雌物,散子於腦中,那就徹底沒救了。”那膽大的渾星子命是保住了,可腦血已枯,從此成了一個癡傻。

銅鏡

在古代眾多法寶中,銅鏡的驅邪能力是最強的。古人之所以長期使用銅鏡,因為銅鏡不僅是照麵的器具和工藝品,也是一種兼有多樣功能的法寶。銅鏡的法力從何而來,古人的種種解釋多與其製作者相聯係。

秦漢時期,世人普遍認為銅鏡可以鎮壓僵屍,因為當時的人對著鏡子是要“正容”,看看自己的表情是否莊重嚴肅,衣服帽子是不是穿戴得整齊,要是穿戴歪斜了,就要趕緊正過來,所以銅鏡是“正”的代表。一正能壓百邪,另外鏡也代表“陽”,是白天的象征,是對“陰”的震懾之力。

據說秦王掃六合以定天下,在此過程中得到了不少六國秘器,其中有八麵古鏡,照骨鏡隻是其中之一。相傳這麵銅鏡能照視人身骨骼脈絡,是一件世間罕有的無價之寶。秦始皇在位之時南巡,途中見到有人在海邊打撈到一具浮屍。這具男屍是個老者,身材高大異於常人,容貌不俗,髯長過胸,肌膚白潤,肉堅如鐵,穿著上古之王者衣冠,漂浮在海裏也不知有多久了,更不知其來曆死因,但看起來依然麵色如生,沒有什麽被海水長期浸泡的跡象。一陣海風吹來,古屍須眉悉皆飛動,和活人一般無二。

秦始皇以為這古屍是海中仙人的遺蛻,應當祭祀供奉起來,以求仙人賜不死藥,但其他人則持相反的看法。秦始皇向來迷信修仙煉丹之說,他手下有許多方士,方士們都認為這是古之僵屍,乃妖物所化,一定是從南海的海眼裏浮出來的,見之已屬不祥,談何祭拜求藥?然後又說了這件事在什麽什麽時候曾出現過,象征著什麽什麽樣的預兆,應該如何如何處理才是妥善之道。

在秦代做方士混飯吃並不容易,古代人大多都比較樸實,稍微能言會道,即被視為有才辯之能,想做皇上的顧問首要本領就是能侃,把死的都能給侃活了。秦始皇本不是耳根子軟的人,但架不住這幫人說得跟真的似的,加上他對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深信不疑,擔心海眼中浮出僵屍會有亡國之兆,既然不能加之薪火刀斧,唯有穴地藏納。於是命三萬刑徒鑿穿一座荒山埋屍,鑄了一尊銅獸壓在僵屍上鎮山,並請出秦王八鏡中的“秦王照骨鏡”嵌於獸頭,最後封山而歸。

湘西有三大古謎,最有名的當屬送屍術,也叫趕屍。趕屍匠收學徒,務必要三個條件:一是膽大,二是長相醜陋,三是一輩子不婚娶。

據當地土人講,“送屍術”今稱“趕屍”,在古代則被稱為“驅水術”,行內的暗語叫作“一碗水”,因為在真正送屍的過程中,其方術全憑一碗清水,而且必兩人同行,才有效用。兩人一前一後,一名送屍匠在前打著布幡,以方術引導;另一人平端一碗清水走在最後,不管這一趟送多少死屍,那些死屍都走在隊伍中間,由送屍匠前後夾持而行。

兩名送屍匠一稱“執幡的”,一稱“捧水的”。在這一行中,捧水的是最重要的角色,走一段就要在水碗中加一道符咒:“開通天庭,使人長生,三魂七魄,回神返嬰,三魂居左,七魄在右,靜聽神命,也察不祥,行亦無人見,坐亦無人知,急急如律令!”這道符務必要湘西的“辰州符”,換了別家道門的符咒,則完全不起作用。

隻要捧水的手中水碗不傾潑破裂,屍體就能不倒。在送屍過程中,死屍與活人無異,但不能言,其行路姿態也僅與活人微異,完全跟著執幡的人行動,執幡的走死人就走,執幡的人停死人也停。這種送屍隊,在明代末年湘西地區簡直太常見了,湘諺有雲:“三人住店,二人吃飯。”就指的是送屍人。

送屍隊快到死人故鄉的前一天,死者必托夢給家人,其家便立即將棺木斂服整治齊備。屍體一到家,便會立在棺前,捧水的將水一潑,屍體會立即倒入棺中。這時候就需要趕緊給死者收斂下葬,否則其屍立變,現出腐壞之形,如果已死了一個月了,立刻就會現出正常人死亡一個月後的腐爛程度。

不過這“一碗水”都是早年間的勾當了,到了乾隆之時已逐漸失傳,因此知道些名堂的人,也大多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失傳的原因大概就是太過保密,會這門秘術的人越來越少,最摸底的人也僅僅知道這麽個大概。

後值清末亂世,不少人為了謀求暴利,把貴州生產的鴉片販運到湖南,便打起了走屍送水的主意。借著民間對送屍的恐懼,利用其作為掩護,倒騰煙土軍火,他們雖然利用送屍做掩護,但還是盡量把死者送歸故裏,隻不過更加故弄玄虛,以便掩人耳目。

炸餜子盜寶

天津有個地方叫“鈴鐺閣”,地處天津市的紅橋區。據曆史記載,鈴鐺閣始建於明代,閣樓頂部的屋脊係掛著百餘個銅鈴,故名“鈴鐺閣”。每當風動銅鈴,便會發出悅耳動聽的叮當聲,這聲音能傳遍全城。

清朝末年,有個外地來的男子,年紀四十歲上下,終日無所事事,混跡於各個古玩商鋪之間,想象著某日若能逮著個不打眼的好物件,低價買了來,高價賣了去,賺些銀兩,便可衣食無憂一陣子了。但是他在行市中轉悠了些時日,一直沒有淘換到個中意的物件。

轉天,這男子拿著麵和油,又買了些木架、鍋灶、炭火之類的東西,在閣樓下擺了個炸餜子賣早點的攤子。這種吃食,北京叫油條,天津管這叫“炸餜子”。他終日在此叫賣,不管有沒有主顧,總是要炸一大堆餜子,刮風下雨的日子則歇業不出。時間一長,炸餜子時所散發出的油煙隨氣流向上飄浮,閣樓上的鈴鐺表麵便蒙了一層油泥,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麽油,反正暗黃色的油漬足有半指來厚。

自此,鈴鐺間相互碰撞的聲音變得沉悶,少了那股子悅耳動聽的脆生勁兒。誰聽了都覺得別扭,紛紛責怪那炸餜子的人,都說這人太不像話了,炸的餜子賽過鐵條,賣不出去,還把周圍熏得都是油煙。當時還沒有綜合執法,無照經營也沒人管理,大夥隻能是口頭上譴責。

那人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自願找到鈴鐺閣附近居民,他以清理油汙為名,在眾人監督下上了閣樓,使出“狸貓換太子”的手段,把沾滿油漬的鈴鐺拆卸下來逐個擦拭,又將擦好的鈴鐺重新掛回原位。其實換上的鈴鐺,全是事先準備好的便宜貨,他晚上悄悄將真鈴鐺擦洗幹淨,連夜腳底下抹油——溜之大吉了。打那開始,換上去的假鈴鐺就再也沒響過,人們方才醒悟過來:“這是憋寶的賊人,把天津衛的寶貝給憋走了。”

鈴鐺閣的鈴鐺沒了,空剩個樓名。解放後改成鈴鐺閣中學,據說八九十年代翻修操場的時候,還從地底下刨出過馱碑的贔屭(bìxì)。

無錫太爺

清朝嘉慶年間,齊白石的老家湖南湘潭有一位怪人。這個人姓張,最初是無錫的一個知縣,故此被稱為無錫張太爺。由於他做人正派,剛直不阿,又為官清廉,辦事勤勉認真,深受百姓愛戴,逐步升遷,一直官至大理寺卿。後來為了給一個平民百姓出頭得罪了某位王爺,因為他不肯向權貴妥協,索性卷著鋪蓋卷回老家賣菜了。

張太爺眼裏不揉沙子,他在無錫做縣太爺的時候,脾氣就是出了名的不好。有一次上級大官在府中請客,邀來各級領導一同就座,並請來了一個在當時紅得發紫的女戲子唱戲助興。席間在座的各個要員為了給這個大官捧場,紛紛掏出紅包贈與那戲子。那戲子唱罷,下台卸妝之後,馬上出來向諸位要員敬酒表示感謝。敬酒時,大夥都誇獎戲子唱得好。一路下來,唯獨敬到張太爺跟前,他捋了捋胡子說道:“我看不慣你這副模樣,你不如去找個大花麵來敬酒,看我連幹他三杯。”張太爺的話,把在座的各個要員都嚇了一跳。那位請客的大官也感覺麵子掛不住了,臉拉得老長,但他還以為張太爺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是因為朝中有更大的勢力撐腰,也沒敢發作。

據張太爺所言:人死後幾年,變作的鬼會越縮越小,但是富貴之人就不一樣。而且鬼這東西最為勢利,見人穿著上等模樣,就搖尾乞憐、膜拜作揖;見衣衫襤褸之人,便會上前去,或驚嚇,或戲弄於他。

我想這位張太爺並非真能見鬼,很可能隻是對那種附庸銅臭之風予以譴責,但他的描述非常具有想象力。

張海鬼

海底深淵裏的世界是個什麽樣子?這種問題的答案,一直是人類千百年來孜孜不倦所探尋的課題。從古至今,海洋愛好者、探險家以及科學家,都在用各自領域的知識和手段,探索著這些謎一樣的領域。但到現在,還是有一些未解之謎尚待解答。

人類自己也對“大海深處到底是什麽樣的”這個疑問,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奇思妙想。也許就像詹姆斯·卡梅隆那部經典電影《深淵》裏展示的,在一望無際的大海深處,有一個高度發達的古老文明存在。

這些畢竟都是外國人的想象,中國古代有一個被稱為“張海鬼”的奇人,常年在海邊生活,練就了一身水下的好本領,並且長有一對魚眼,能夠在水中見物。據說此人能夠在水中待上幾日幾夜,所以人送綽號“海鬼”。這個張海鬼不僅水下本領了得,而且會些拳腳功夫,時常帶著短刃潛入海中與鯨鯊搏鬥,將其殺死後,拖著尾巴遊回岸上,見者無不歎服。

張海鬼常常對人說起自己在海中見到的景物,據他所言:大海之中有山,有平地,也有深穀。在海裏借助陽光的照射看去,海水沸騰翻湧,與江河湖泊大不相同。最深處常會有種巨大的黑色生物出現,或是探一下頭,或是搖一下尾巴,出沒無常,很是神秘。不但人類看不清楚,就算是鯨魚蛟龍,也不敢從中遊過。遊到千尺以下,會看見有好幾處裂開的石縫,從縫隙中噴出的水就好像燒沸了一樣,各種生物和魚類都不敢靠近,那個水的溫度比溫泉還要熱上好幾百倍。不僅如此,海中也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樣的生物鏈存在。有些體形較小的魚類會時而淺遊,時而浮出水麵,而鯨鮫之類的隻會在深海處起伏遊**,伺機獵取小魚為食。那幅景象就好像人世間一樣——深山之中有泉眼從岩壁中噴湧而出,而且各路鳥獸也都居於山林叢中,其中猛虎惡豹,獵殺其他較小走獸為食。

據說有一次,張海鬼潛到海中,隱約可見那海底森林下方有十餘塊齊整的大石磚,每塊都有五六尺高,用手觸摸,石麵上凹凸不平,像是古篆碑刻,便以為是水中的石碑,但也無法探明真相。另外在海底森林深處,棲息著很多巨蟹,遊進去的生物皆怕被它們吞噬,所以都不敢輕易靠近。相傳自古以來,凡是凶惡殘暴的怪物,大多生活在幽深的海溝裏,有時會浮上水麵獵食,不久又潛回水底。若是與鯨鯊蛟龍遭遇,往往會有番生死搏鬥,結局或死或逃,或兩敗俱傷。

有一日,張海鬼見海上魚群紛紛驚恐地向外遊走,正不解緣由之時,見一龐然大物從海中遊出。此物足有二三十尺長,鱗甲遍體,其頭似牛頭一般大小,而且長有胡須。經過之處,所有生物不分大小,一概吞入腹中,極為恐怖。隻見這怪物遊進海底森林之時,忽然竄出數十隻巨蟹,像結陣法一樣將其團團圍住,而後群起而攻之。那怪物瞬間即被蟹群截成幾段,但每一段還在水中跳動不已。張海鬼見罷小心遊近,胡亂抓了一塊便轉頭迅速遊回岸上。上岸後定睛一看,原來是那怪物的一根胡須。隻見此須足有七尺多長,像嬰兒手臂一樣大小,胡須末梢尖銳無比好似鐮鉤,如同無名指一般粗細。張海鬼拿著那怪物的胡須給常人看,人人均不知道此為何物。

後來張海鬼在南沙一片深海中得到一物,此物為圓形,質地好似水晶一般光亮,球體發出的紅光可照數十步之遠。放在水中,各種魚類均紛紛遊出水麵將此物團團圍住,就好像要與之搏鬥一般。張海鬼覺得此物不祥,便扔進海裏,隨即遊來一條大魚將這東西吞下,眾魚群見狀,立即尾隨簇擁著那條大魚遊走了。

海中蝦蟹,有的好像鯨魚一樣大小。其中以蟹最為凶猛,若真遇到巨型海蟹,就算是蛟龍鯨鯊也敵不過它。潮水在海中,會分成數股流向,各類魚群都會找到自己最適應的水流棲息,從不越界一步。它們都以海底和海麵的深淺程度作為界限,各自有各自的地盤,如遇到其他種類誤進或惡意前來,則必受族群圍攻。海中魚類之大,有的超過百尺之長,大珊瑚有數百尺之高。初次下到海中的人見了,肯定會感到驚奇萬分,久而久之熟悉了海中規律所在,即便遭遇險情,隻要按其規律避讓,也就會平安無事了。

鎮海眼

以前,在天津城東頭住著一戶人家,家裏收了個“團圓媳婦”。所謂“團圓媳婦”就是童養媳。這家人對待童養媳非常狠,不僅不給吃飽、不給穿暖,還逼著她每天幹很多重活,院子裏有幾口大水缸,沒水了就讓童養媳去挑,如果挑不滿就是一通毒打。

正在這時候,有位騎馬的人經過河邊,看到一個衣衫單薄的女孩在河邊哭泣,就過來詢問緣由。童養媳帶著淚將來龍去脈一一道出。騎馬的人聽罷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一把一尺來長的小馬鞭交給了童養媳,對她說:“我把這個給你,當你需要挑水的時候,你就把馬鞭在桶裏晃一晃,桶裏的水自然就滿了。但是你要千萬注意,這是個寶物,不能讓別人看見,如果泄露了便有麻煩。”童養媳接過馬鞭,在桶裏晃了晃,水真的就滿了。她立刻跪在地上給騎馬人磕頭,可抬起頭想道謝的時候,那人早就沒了蹤影,這才明白是遇見了仙家。

從此以後,童養媳每天早上挑著水桶出門,走不遠處就用馬鞭在水桶裏晃一晃,然後把盛滿的水挑回家去,如此就輕鬆多了。可後來時間一久,婆婆發覺她挑水的速度快了很多,不免起了疑心。有一天早上,看童養媳挑著水桶出門了,婆婆見狀便尾隨其後,到了離家不遠的地方,童養媳剛拿出馬鞭在桶裏一晃,婆婆突然從她身後躥出來大聲叫道:“你這是在幹什麽?”童養媳心無防備,被婆婆一叫,頓時慌了神,手一鬆便把馬鞭掉在了桶裏,頓時桶裏不斷湧出水來,就像海眼一樣,沒多久整條街都是水了。水勢一個勁地往上漲,婆婆嚇得尖叫著拚命逃跑。童養媳卻沒有跑,她知道惹了大禍,就向桶裏探身尋找馬鞭,卻一無所獲。她隻得轉身坐在了水桶上,說來也真奇怪,大水緊跟著就不再湧出,童養媳卻也立刻斷了氣。

童養媳的故事幾經傳誦,人們便把她奉為解救天津的娘娘,給她塑了像,還修了一座娘娘宮。傳說她底下坐的就是“海眼”,永遠不能離開,否則大水就會淹了天津衛。當然這個故事僅是天後得道的眾多版本之一。

祖師殿

關外深山裏有座廢寺,有一天來了個老道,在山下收了個道童做徒弟,並且募緣修建了一座祖師殿。那殿門前峰巒密布,盡是怪木異草,經常能看見有兩個小孩在山門外戲耍。老道每次碰見了,就會隨手給那倆孩子一些糕餅、果子,時間一久,相互間也就漸漸熟悉了。但那兩個小孩子從不敢進殿門一步。

如此過了數年,始終相安無事,直到有一天老道從山下帶回來幾個鮮桃,順手擺在殿內香案上。他趕了一天的路,又累又困,便坐在殿內扶著桌案沉沉睡去。

這時一個小孩在門外扒著門縫往裏看,忍不住悄悄溜進殿內偷吃。誰知那老道突然大喝一聲,跳起身來,伸手抓住那小孩,狠狠夾在腋下,衝到後殿香積廚。他手忙腳亂地將那小孩衣服剝個精光,用水洗淨了,活生生地扔到一口大鍋裏,上邊蓋上木蓋,並且壓了一塊大石頭。

小道士心想出家之人,應該以行善為本才對,怎麽能如此殘忍要吃人肉?隻怕師父是要修煉哪路邪法了。他耳聽那小孩在鍋裏掙紮哭號,心中愈發不忍,想揭開鍋蓋放生,但又擔心師父吃不到人肉,就要拿自己開刀。

隨著火頭越燒越旺,鍋內逐漸變得寂然無聲,想來已經把那小兒煮死了。小道士擔心鍋裏的水燒幹了,微微揭開一點鍋蓋,正要往裏看看,忽聽“嘣”的一聲,那小孩鑽出來就逃得沒影了。

老道士正好抱著一個藥罐子趕回來,見其情形,忙帶著徒弟追出門外,結果遍尋無蹤,隻得揮淚長歎:“蠢徒兒,你壞我大事了!我居此深山數年,就為了這株千年人參,如果合藥服食,能得長生。看來也是我命中福分不夠,升仙無望。不過那鍋裏的湯水和小孩的衣服,都還留著,煉成丹藥吃下去,也可得上壽,而且百病不生。”說完,師徒兩個趕緊回到殿中。

可當他們回來尋找衣服的時候,發現已失其所在,而鍋中的水,早被一條禿毛野狗喝得涓滴無存了。老道士大失所望,一病不起,鬱鬱而終。那條野狗則遍體生出黑毛,細潤光亮絕倫,從此入山不返。山上隻剩下了那個小道士,守著空****的祖師殿。後來他窮困潦倒,無以為計,便被迫落草為寇當土匪去了。

桃杯

桃杯,顧名思義就是用桃核做的杯子,咱們普通人所吃的桃是做不了桃杯的,必須要用體形碩大之桃的內核才能製成,而且一隻桃子隻能做出一對桃杯,曆來罕見罕聞。

據聞明清之時,在現在的東北長春一帶,有一個姓韓的道人。此人本出生在一個衣冠之家,後來曾任當地的捕官一職。在他中年的時候,曾遇到過一位奇人,兩人見麵甚是投緣,便終日吃住在一起,好似親兄弟一般。那奇人每日為其講經說道,足有月餘。後來他毅然辭去官職,投身道家,專心修道。

有一年秋末時分,剛剛下過一場秋雨,韓道人獨自一人行於山間,忽見山下河流之中有一片大葉順流而下。韓道人起初還沒有太過在意,但隨即從河流上遊處又漂來數片大葉,而且數葉之間有一大桃,個頭好似鼎般大小,漂流而下之時,正巧被河中礁石擋住,卡在河邊不遠處。韓道人見狀,加快腳步跑到河邊,慢慢地將大桃抱上岸來。他抱著大桃仔細觀看,桃子表麵柔軟紅潤,而且桃香撲鼻,沁人心脾,絕不是一般人所能常見的。韓道人知道這桃乃是世間罕有之物,所以轉頭撈起一片河中大葉,將桃包好後抱在懷裏,準備上山拜祭了祖師再行食用。

這期間,韓道人用那兩片桃杯飲用山泉時,杯中有了泉水,桃核即刻變得紅潤如新,好像剛剛從桃中取出時一樣,水中也帶著一股濃濃的桃香,甚是令人驚奇。後來這一對桃杯就一直流傳下來。八十年代的時候,東北長春的一戶尹姓人家中,便有這麽一對桃杯,用之盛酒,普通的燒鍋也勝於陳年佳釀。據說這曾是大內皇宮裏的物件,至於是不是韓道人所用的那一對桃杯,那就無法考證了。

魚行祖師

天津菜的前身是魯菜,尤以河海兩鮮見長。當年天津衛的魚蝦產業,被稱作魚蝦行,後來規模逐漸擴大,慢慢演變成為海貨行。吃這碗飯的人,都習慣供奉一個祖師爺。據說海貨行祖師姓張,但名字已經失傳了,此行業裏的人都稱呼他為“邋遢張”。要說起這邋遢張的來曆,那可就話長了,而且極富民間傳奇色彩。

卻說在清代道光年間,邋遢張還是一介庶民,每天他都會在當時天津城北門外一個叫樂壺洞的集市售賣魚蝦,但收入甚是微薄,連最基本的溫飽都不能保證,隻不過勉強維持生計。這是因為邋遢張為人懶散,每天到市集的時間都特別晚,等別的商戶都已經賣完了自己的貨物,他才姍姍來到,所以他的魚蝦總是賣得很少,賺來的錢也隻夠下次進貨之用。於是他悄悄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早點起來入市賣貨。

有一年冬天,天寒地凍,邋遢張還沒等天亮,就早早起來趕到了市集上。到市集後,他發現市集上一個人都沒有,才後悔自己起得太早了。可是來也來了,無奈之下,他隻好放下手中的擔子,等待天明開市。就在這時候,忽然發現在不遠處有一人躺在地上。邋遢張以為是具路倒屍,就點了一盞風燈,壯著膽子走過去觀看。上前一看原來是位老者,還帶著些許活氣,好像很快就要凍死了。

邋遢張見狀,立刻把老者背到北大關橋下,升起一堆火來,借著橋洞子躲避寒風。那老者漸漸蘇醒,一番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是這邋遢張救了自己,就從身上拿出一顆紅丸相贈,以示酬謝,然後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時間一長,同行業裏的人終於知道了邋遢張的這個手段,都想把這顆紅丸偷去據為己有。邋遢張逐漸感覺到此事不妙,也擔心被人強取豪奪,竟一狠心將紅丸吞入腹中,從此去向不明,好像是人間蒸發一樣。一時之間,海貨行裏傳言四起,紛紛說邋遢張是有道骨的人,而那個瘸腿老者便是八仙中的鐵拐李,特來到此度他。因此,大夥把邋遢張立為行業中的祖師,希望他保佑同行生意興隆,供奉他的地方至今仍香火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