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鏡裏乾坤(一)

撫仙湖下的僵屍村

阿計是廣州人,畢業後做了個小報的編外記者,也是業餘作家,專門創作紀實文學,卻始終沒找到什麽太好的題材,賺的稿費剛夠糊口,加上年紀輕輕,名氣更是談不上了,十次有八次會被退稿。他本人卻很熱愛這個行業,覺得能夠記錄事實真相,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那一年阿計到雲南采風,在撫仙湖附近的山道上,搭了輛載貨的卡車,途中跟司機天南地北地閑聊。

那個司機徐師傅是個熱心腸的話癆,特別好管閑事,得知阿計是個作家,就問他怎麽不寫寫撫仙湖,這裏的怪事可太多了,講上幾天幾夜也講不完。

阿計說:“我寫的都是紀實文學,不是那種胡編亂造的小說,怎麽可能隨便聽一耳朵就寫?”好比前幾年氣功熱,有的作家就在書裏寫道“某位氣功大師,少年時在深山迷路,看到樹杈上坐著個白胡子老頭,胡子好幾尺長,一直垂到地下,那老頭看這孩子骨骼清奇,便授予天書四卷,出山之後就成了大師”,這不明顯是胡扯嗎?居然也敢標榜為“紀實文學”?不過牢騷歸牢騷,阿計常到山區收集素材,聽司機師傅提到撫仙湖,他還是很感興趣,就遞了支煙詢問詳情,想知道這裏都發生過什麽古怪離奇的事情。

司機徐師傅的老家就在撫仙湖邊,便在車上滔滔不絕地講了許多。從地圖上看,撫仙湖的形狀像個葫蘆,南北寬大,中間窄小,北邊水最深,都知道深,卻不知道有多深。據說前清年間,有人把麻繩捆在鐵牛上往下沉,一船的繩索都放完了還沒探到底。老人們常講“深山有靈,深水有怪”,這撫仙湖深不可測,通著海眼,裏麵自然有怪。當地凡是上歲數的人都知道,解放前湖裏曾經捉到過僵屍。也有人說那東西是水裏的猴子,但為什麽沒有尾巴?那模樣就跟水鬼一樣,體生白毛寸餘,似人非人,有鼻子有眼,滿身腥臭,身上有很多肉蟲。用網撈起來抬到村子裏的時候這東西還活著,整夜嗚嗚哀嚎慘叫,村子裏的狗聽到那聲音,全都嚇得夾著尾巴打戰。村民以為此物不祥,是沉在湖底的僵屍所化,就拿亂棒打死喂狗了,誰都不清楚它究竟是個什麽怪物。那年月真是愚昧無知,如今要是能逮到個活的,可就值大錢了。

阿計聽得入了神,首先覺得十分詭異,其次又深感惋惜,如果司機所言屬實,村民們在撫仙湖裏捉到的水怪,倘若能留下活體,絕對是震動天下的大新聞。這很可能是種早已滅絕的深水動物,似乎比在神農架發現野人更為離奇,水怪被村民打死了實在是個天大的遺憾,但有沒有留下屍骨呢?

阿計尋思,這件事畢竟隔了幾十年,留下遺骸的希望非常渺茫,而且從未見諸報端,想必什麽都沒留下,因此隻是隨便問了一句,誰知司機給出的答案卻出乎意料:“那個從湖裏捉到僵屍的村子,當天晚上便整個消失了,現在連地圖上都找不到了。”

阿計十分奇怪:“整個村子都消失了?怎麽可能發生這種事?”

徐師傅說在湖裏捉到水怪的那個村子叫“猛狗村”,因為村中自古多出惡狗,體形比周圍的狗大出許多,性情十分凶猛,最適合當獵犬。據未經考證的說法,這都是當年蒙古大軍打進雲南,從漠北草原上帶過來的犬種,不是本地的土狗。

由此可知,這“猛狗村”是撫仙湖附近存在了好幾百年的古村,村民的迷信思想很深,一直流傳著湖底有僵屍的傳說,所以把那水怪亂棍打死。結果當天晚上發生了地震,整個村子都陷到了湖裏,滿村男女老幼幾十口人,沒能逃出一個,隻有個別外出的人幸免於難。等附近的人們聽到消息趕去看怪物的時候,村子早已陷入湖底,現在連地圖上都找不到那個地方了。因此,風傳村民打死的水怪可能不是僵屍,而是湖裏的神,導致全村遭了天譴。

阿計被徐師傅的講述深深吸引,雖然也懷疑徐師傅是信口開河,但回去之後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件事。當時有很多朋友勸阿計,寫稿子沒什麽前途,養家糊口都難,恐怕連老婆都討不到,不如趁早回到廣州,湊點錢買輛雅馬哈摩托,擺個魚檔做個體戶,收入頗為可觀。阿計也知道自己前途渺茫,理想抱負畢竟不能當飯吃,不免動了做個體戶的心思。但他一直放不下在車上聽來的傳聞,決定再寫最後一篇報道,然後就回廣州擺魚檔,於是稍作準備,前去撫仙湖調查取材。

阿計先到縣檔案館查閱了縣誌和大量資料,得知撫仙湖屬於斷層溶蝕湖泊,從遠古時代開始就經常發生地震,周邊不斷塌陷被湖水淹沒。相傳湖底有座古城,少說也有兩千年以上的曆史了,至於具體是哪朝哪代沉入湖中的遺跡,迄今為止還沒有定論。縣誌還記載每當大霧彌漫之際,湖中會出現耀眼的白光,由於縣誌屬於信史,所以這些事還是比較可信的。

阿計查閱資料期間住在縣城招待所裏,無意間打聽到了一些情況。前幾年有空軍某部一架飛機經過撫仙湖,儀表突然失靈,飛機直接墜入湖中,為了搜索飛機殘骸和飛行員遺體,部隊動用了大型潛水設備。飛機殘骸雖然沒找到,但使用深水潛望設備的時候,發現撫仙湖下一個極深的大洞中,似乎有房屋建築,裏麵有不計其數的死人。那些屍體身上白乎乎的,不腐不壞,隨著暗流前後晃動,就如同許多人在漆黑陰冷的湖底行走。

這件事聽起來簡直是匪夷所思,也許僅是田間地頭流傳的小道消息,謠言居多。不過阿計知道,前幾年確實有架空軍飛機失控墜入撫仙湖,至今也沒有找到殘骸,這倒不是憑空捏造。而潛水員發現湖底有許多僵屍,更是與村民在湖中捉到水怪的情形吻合,雖然未必全部屬實,但會出現這種謠言,其中必定有些蹊蹺。

阿計接連查詢了幾天資料,隻找到幾條民國年間猛狗村因地震陷入湖底的記載,但都沒提到村民在湖裏發現僵屍的事。關於地震的情況也皆是語焉不詳,那時畢竟消息閉塞,外邊又在打仗,大概是解放軍發動淮海戰役期間。撫仙湖遠在雲南,比起國共兩黨在淮海戰場上千軍萬馬的較量,這幾十戶人家的一個小村子陷入湖底,就當時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事,能在縣誌或報紙上提到幾句,已屬難得。眼下找到的這些記錄,根本不夠寫一篇報道,最為難的是還沒有找到直接證據,僅憑一些民間傳聞,是完全站不住腳的。

阿計沒辦法,隻好去找那位司機老徐。老徐因賭錢輸了很多,正是手風不順,想找個偏僻地方忍幾天,一聽阿計想調查猛狗村的事情,就自願充當向導,隻要阿計肯付些勞務費,他可以帶路,到那個村子陷入湖底的地方走一趟。

阿計說酬勞好商量,但是當年的猛狗村整個陷入了湖底,咱們不會潛水,又沒有任何裝備,即使再去原地調查,也隻能看到湖水茫茫。這撫仙湖深不可測,空軍飛機掉進去都沒處打撈,除了水就是水,能有什麽好看?如今最理想的,是能走訪幾位當時的目擊者,親耳聽聽他們的講述。

老徐告訴阿計這就不太可能了,猛狗村陷在撫仙湖裏,距今已有好幾十年,當時隻有一個幸存者。她本人是個神婆,見到村民們打死了僵屍,嚇得屁滾尿流,沒命般地逃出村外,這才把消息帶到外邊,夜裏村子附近就發生了地震,其餘的人全是從這個幸存的村民口中聽聞,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如今那個村民早就死了,死人又怎能從地下爬出來給你講述?眼下還活著的人,大多是口耳相傳,和他說的沒什麽分別。

阿計聽罷很是泄氣,合著說了這麽許多,當年全村隻有一個幸存者,那整個村子陷到湖底得是多大的災難?沒準這位幸存者遭受的打擊太大,嚇得神誌不清,逮什麽說什麽,怎能當真?何況此人本身就是一個神婆,專以從事迷信活動為生,擅長妖言惑眾,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這些話,就更不可信了。

老徐說那個年代的人們思想雖不開化,卻也不至於如此偏聽偏信,大夥之所以會相信,是因為的確有真憑實據。1949年年底國民黨軍隊潰退,有一支部隊經雲南往緬甸逃竄,當時有位法國的攝影師隨軍報道,他跟部隊經過撫仙湖,無意中拍攝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裏有些不得了的東西,誰都解釋不了。

阿計聽得暈頭轉向。如果從時間上推算,村子因地震陷入撫仙湖的時候,正值淮海戰役期間,時間應該是1948年年底至1949年年初,而國民黨軍隊潰退至緬甸,則是1949年底的事。地震和拍攝照片的時間幾乎隔了整整一年,這位法國攝影師又能用照相機記錄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老徐說,計同誌,你別總以為我是信口開河,也不要亂猜了,不是講眼見為實嘛,咱們現在過去瞧瞧,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阿計半信半疑,跟老徐來到縣城一戶人家裏。戶主是個中學曆史老師,也是老徐在縣城裏的親戚,喜歡收集各種文獻資料,家中存了不少解放前的舊報紙,檔案館裏也未必能查得到。老徐讓親戚翻箱倒櫃找出一份報紙,指著其中一頁,請阿計仔細看看這條新聞。

阿計看那報紙上有張模糊的黑白照片,拍得本就不怎麽清楚,再用油墨印到報紙上,隔得年頭多了,報紙已呈深黃色,細節幾乎都看不到了。他端詳了許久,勉強看出照片裏是個村子,村口有塊石碑,字跡難以辨認,石碑旁倒著一個身首異處的死人。而在這死屍跟前,有個男子背向站立,手中似乎拎著什麽東西,不遠處有株枯樹,周圍全是一片模糊。

阿計盯著照片看了半天,又去看旁邊的新聞稿,但報紙保存條件不好,很多字都看不清楚。眼看天色不早,就告辭出來,找了個小食店吃晚飯,同時請教老徐,報紙上的照片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徐二兩白酒下肚,話匣子打開就停不住了,內容當然大多是聽他那個教師親戚所講。他說這張照片拍的場景,正是發生地震前一刻的猛狗村,凡是以前去過那個村子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阿計更是茫然:“徐師傅,你莫非是酒後胡言?先前還說法國人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那個村子已因地震陷到撫仙湖底將近一年了,怎麽如今又說是地震發生前的一刻?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司機老徐文化程度有限,加上喝了酒舌頭發短,連比畫帶說,解釋了足有兩個小時,阿計才逐漸聽出一些頭緒。

原來1949年年底,國民黨某部潰退至此,有個隨軍報道戰事新聞的法國記者,跟著一同經過撫仙湖。當時湖裏突然湧出大團濃霧,霧中出現了海市蜃樓般的幻象,村舍人家曆曆在目。法國人連忙取出照相機,按下快門拍了一張照片,隨後怪風忽起,濃霧迅速退散,再想看可就看不到了。當時刊發新聞的報紙,也不知道霧中隱現的村子具體是什麽地方,所以報紙上隻稱撫仙湖出現了罕見的奇觀,近似於海市蜃樓一般,曆史上曾有多次記載,但被人用照相機直接記錄下來,迄今為止還屬首例。

然而當地人看到這張照片,都認出是猛狗村。那個村子裏不過幾十戶人家,石碑前橫倒的死人,就是從湖裏撈到的僵屍,最初的照片還算清晰,能看到僵屍的樣子。

報紙上的照片模糊不清,原件更是沒處找了,但這個發現,仍然讓阿計感到十分震驚。他非常想知道猛狗村陷入湖底之前都發生了什麽事,更想收集更多素材,至此再也抑製不住好奇心,決定跟老徐到撫仙湖走一趟,進行實地取材調查,爭取掌握第一手材料。

隨著地質斷層溶蝕擴大,湖岸不斷向後推移,解放前那個小村子本就偏僻,又被湖水淹沒了很多年,因此老徐也隻知道個大致位置。

那一帶交通不便,二人不辭艱苦,隨身帶了些幹糧,有車搭車,沒車步行,翻山越嶺來到撫仙湖北端。從岸邊的山上向下一望,隻見湖麵遼闊,碧波萬頃,水天渾為一色,墨綠色的湖水就像一塊巨大的絨毯,一直鋪到遙遠的天際,遠處山體截麵上,還保存著當年地震遺留下來的痕跡。

老徐熟悉地麵,在蘆葦叢裏拖出一條被丟棄的木槽船。這種船就是在大木頭上掏出前後兩個槽子,極其簡易,可以供兩個人坐在上邊,劃到湖中捕魚。他說當年陷湖的位置就在這一帶了,可以載阿計到那個村子沉沒的位置看看。

阿計正有此意,拎著背包上了老徐的船。待到舟行至湖麵,隻見撫仙湖水質清澈,能見度可達80~100米,探頭俯視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湖底五彩繽紛的鵝卵石,以及身姿搖曳的深綠色水草,群山環抱的湖水在陽光下閃爍著綠寶石般凝重華美的光澤。他不禁由衷地讚歎,撫仙湖不愧是滇中高原上一塊異彩紛呈的碧玉,恍惚中又有種錯覺——這不就是海嗎?

小船行出裏許,湖水已深得發藍。老徐說:“阿計同誌,咱們今天運氣不錯,老天爺沒刮風,否則湖神就要變臉了。”

阿計說:“此事我也聽過,一遇風暴,這平靜的撫仙湖就變成惡魔了,它會泛起狂瀾,把一波接一波的浪湧推向沙灘,形成驚濤拍岸的壯觀場麵,氣勢不遜大海。可見這深湖之下,確實蘊藏著某種恐怖無比的力量,也不知這幾千年以來,神秘的撫仙湖吞噬過多少生命?現在雖是青天白日,但我隻要一想到整個村子沉在湖下,那麽多人都做了水下之鬼,這身上就不免有些發冷。”

徐師傅自吹自擂地說:“撫仙湖的地形我是再熟悉不過了,有我老徐給你保駕護航,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裏就好了。”

阿計點了點頭,又問:“咱們距離村子陷落的位置還有多遠?”

老徐把手往周圍一指,說道:“具體在哪兒可找不著了,總之就是這一片,沒準就在咱們的船底下……”

一句話還沒說完,遠處的湖麵上忽然升出一團濃霧,有若垂天之雲,天色迅速暗了下來。老徐臉上失色道:“變天了,咱們趕緊掉頭回去。”

誰知這天氣變得比孩子臉都快,船隻頃刻間就被漫天大霧籠罩,能見度不足數米,就聽四周水波翻湧,竟似開了鍋一般。

老徐和阿計心頭怦怦亂跳,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均想:“該不會是沉在湖底的村子浮上來了?”等二人壯著膽子向周圍望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東西,卻比預想中的更為可怕。

湖裏有無數青魚,翻著白肚皮浮上水麵,密密麻麻,多得數都數不過來,這還僅僅是眼前所能看到的,看不到的霧中可能還有更多。阿計和老徐趴在起伏的船上看得頭皮發麻,這些青魚大小不等,最小的都有巴掌大,大者長度接近一米五。

老徐從來沒見過個頭這麽大的青魚。這種青魚生長緩慢,體形越大所處水域越深,輕易不會上浮,因此很難捕捉。現在這數以萬計的青魚,大概都是從深水裏遊出來的。而且尋常隻有死魚才會翻著白肚皮浮出水麵,今天遇上魚群結隊而出,全是魚腹朝上浮出水麵,卻個個都是活的,這情形駭人至極,看得老徐目瞪口呆。

阿計來此之前,曾在途中聽老徐說過撫仙湖裏的種種怪事,其中有一件,便是青魚結陣。每年5~8月,湖麵上經常會有數萬尾大小不等的青魚,列隊環遊組成魚陣,場麵壯觀,神秘誘人。關於這種現象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大致是說千年以前發生過地陷,有古之大城被湖水淹沒,某代滇王隨著城池沉屍湖底,屍身化為了一條大魚,被困在城中找不到出口。每年這撫仙湖裏的魚群,都要成群結隊前來參拜,因為那些青魚也是淹死在湖裏的古滇人的化身。當然如果用科學解釋則更為合理,數萬條魚聚集在一處,從高空俯視,就像有個巨大的水怪在湖中遊動,常言說大魚吃小魚,大規模魚群在其他水族看來,就是一條超級大魚,魚群這麽做是為了避免自身遭受侵襲。

所以阿計看到這情景,還以為是目睹了魚陣,隻是在茫茫霧中,陡然見到這許多大小不等的魚浮出水麵,未免有些詭異,讓人心裏發慌,似乎將會有不祥之事發生。

老徐告訴阿計:“這可都是深水魚,它們突然翻著肚皮浮到湖麵,亂糟糟的不像魚陣。此事過於反常,我許多年來從沒見過這種現象,不是什麽好兆頭,恐怕要出什麽大事了。政府一再告誡群眾,人民的生命安全最重要,其他一切都是次要,咱們還是趕快回去為好。”

阿計也有隱隱不安之感,當下抄起船槳,跟著老徐一同劃水掉轉船頭,可是湖麵都被霧氣覆蓋,失去了遠處的參照物,又沒有指南針可以定位,哪裏還辨得清方向?兩人胡亂劃了一陣,累得手臂酸麻,卻似在霧中反複兜著圈子,始終沒離開原地,也分不出白晝黑夜。而撫仙湖裏的魚群則很快潛入了深水,開闊的湖麵一片寂然,眼前除了霧還是霧。

兩人心裏打鼓,突如其來的大霧和翻著白肚的魚群,都是天地失常之兆,由於不知原因,各種可怕的念頭不免在腦中接踵而至。老徐甚至想到是湖底的村子鬧鬼,作祟把船困住了,那些浸死鬼隨時都可能爬上來吃人。阿計對老徐說:“哪有這麽邪的事?咱們在霧中迷失方向並不要緊,這種霧來得快去得也快,眼下應該鎮定下來保存體力,等到大霧散掉再繼續劃船。”老徐說:“霧急了生風,大霧散開之後一定會出現風浪,到那時處境更加危險,所以不能停下來喘息。”正在商量脫困之策,卻聽迷霧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尖叫,那聲音慘厲得難以形容,聽得兩人毛骨悚然。

二人相顧失色,聽這慘叫聲離此並不算遠,但迷霧障眼,看不到遠處的情況。阿計下意識地握緊了船槳,做好了應變的準備。這時船隻忽然一震,霧中出現了陸地。

老徐喜道:“靠岸了!”阿計雖感到情況有些不對,但腳下踏到實地,總比置身於深不可測的開闊湖麵上穩妥,當即跟老徐棄船登岸。

大霧彌漫,難辨方向,兩人穿過一片茂密的蘆葦叢,一路向前摸索,不久來到一個土坡上。那裏有株枯死的歪脖樹,毫無生氣的枝幹張牙舞爪,迷霧中看來顯得有幾分猙獰,樹上全是窟窿,軀幹已經空了。

兩人驚魂稍定,都感到有些疲憊,也不敢在霧中亂走,就地坐在枯樹旁休息,抽著煙等待迷霧消散。

阿計吸了幾口煙,低聲問老徐:“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是什麽東西在這附近怪叫?”

老徐說:“聽是聽到了,可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今天這事真是邪了,湖上先是忽然起了大霧,又有深水魚群出現,兆頭很是不好,咱們等這場霧散掉,就得趕緊找路離開。”

說話間,就聽那株枯樹後有腳步聲響起。兩人起身過去察看,卻見是個年輕女子,約有二十來歲,相貌長得還算周正。

老徐正愁找不到路,看到有人經過,連忙上前詢問。誰知那女人臉色陰沉,隻看了二人一眼就低下頭,加快腳步繼續趕路,嘴裏好像在咕噥著什麽“受天譴、遭報應”之類的話。

老徐討了個沒趣,罵道:“哪來的村姑,居然聽不懂人話?”

阿計望著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霧中,發現她經過的地方是條鄉間羊腸小路,地勢崎嶇,坑窪不平。路旁有塊石碑,上麵布滿了蒼苔,看起來很是古老,石碑上赫然刻著三個大字:猛狗村。

阿計和老徐不看則已,看清石碑上的地名,立時驚出一身冷汗,感覺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徐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不是看錯了,他吃驚地對阿計說:“這村子在幾十年前就沉到湖底了,咱們難道在做噩夢?”

阿計同樣駭異,猛狗村在解放前因地震沉到了撫仙湖下,如今這石碑竟然出現在了岸上,難道是湖底的村子受地質變動影響,重新露出了水麵?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並非如此,他曾在雲南麗江地震時前去采訪,知道地震發生前,都會有反常現象出現,此前突然湧出的大霧,還有數以萬計翻著肚皮上浮的魚群,豈不正是撫仙湖將要發生地震的征兆?

阿計推測:或許他和老徐兩個人,是走進了地震湖陷之前一刻的猛狗村,已在不知不覺中卷入了幾十年前那場滅頂之災。剛才匆匆離開的那個年輕女子,很可能就是目睹村民們殺死湖神而選擇逃離村子的唯一幸存者。

阿計越看這石碑枯樹,越覺得像那照片裏的場麵,先前那聲慘叫,肯定是村民殺死怪物時發出的。“猛狗村”隨時都會因地震陷入湖底,他好奇心向來很重,自己也知道自己遲早會因此遇上大麻煩,正所謂“深泉之魚,死於芳餌”,但還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隻見村舍房屋從霧中浮現出了輪廓,裏麵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老徐一看阿計還敢往前走,忙說:“你不要命了?咱們快往外逃,也許從霧裏逃出去就沒事了。”隨即扯著阿計就撤,走不數步,忽見石碑後探出血淋淋一個狗頭,那不是尋常的土狗,屬於蒙古草原上的獒種,個頭大得出奇,它吐出猩紅的舌頭,兩眼充血,目露凶光,撲過來衝著老徐就咬。

老徐嚇得愣住了,不知躲閃,腿上先被咬了一口,傷得不輕,一屁股坐倒在地。幸虧阿計素有膽氣,他手裏還握著那支木槳,見惡狗撲向老徐,便掄起木槳,從半空橫掃過去,狠狠擊在堅硬的狗頭上。耳聽“砰”的一聲,震得阿計虎口發麻,手中鵝蛋般粗細的木槳齊柄折斷,那惡狗七竅流血滾到一旁,但它翻身就起,當頭挨了一記悶棍竟似渾然不覺,搖頭擺尾,齜出滿口獠牙,再次撲了上來。阿計手疾眼快,把手裏剩下的半截船槳當作木矛,對著那惡狗的血盆大口用力戳去,尖銳的木棍從狗嘴裏穿頭而過,鮮血噴了阿計一臉。誰知那惡狗仍未死絕,嘴裏插著半截船槳,搖搖晃晃地還想起來傷人。

阿計和老徐驚駭的同時,更感到無比詫異,村子裏的狗為何如此反常?發狂一般不問青紅皂白地見人就咬,而且那眼神也不對勁。兩人此刻赤手空拳,再也不敢同那惡狗糾纏,附近又沒處閃避,加上老徐腿上傷重難以走遠,因此慌不擇路,逃進了猛狗村。

兩人見村子裏到處都是血跡,霧中有幾條大狗正在撕咬一個小孩,肚腸子拖了滿地。二人心裏愈發驚恐,看這情形,應該是村民們從湖裏抓到的那個怪物,村民將它亂棒打死之後讓村裏的狗來吃,結果那些猛狗吃了死屍,突然變得狂性大發,把整個村子裏的人全給咬死了,這多半與那怪物體內的蟲子有關。

阿計見村子裏發狂的惡狗太多,在村頭遇上一條已是應付不了,讓它們一齊撲上來更是無從抵擋,就同老徐撞開一戶人家,倒插了門閂,又推箱移櫃堵上門窗。老徐見房中牆上除了螺蚌空殼,還掛著支打獵的土銃,就摘下來用於防身。阿計則拎了立在屋腳的一根短柄鐵鍁,這時屋外傳出抓撓撞擊門板的聲音。

阿計心知村舍簡陋,無論如何都擋不住那些體大如驢的惡犬,皆是暗暗叫苦,但至此已經無路可退,隻得同老徐握緊手中的家夥,準備殊死一搏。這時腳底突然搖動起來,屋瓦搖顫,兩人麵如土色:“地震了!”

地震的時間持續得很短,震級也不高,但村中房舍古舊,許多地方的牆壁都在震中崩裂。阿計和老徐所處的房屋,後麵山牆塌了半壁,好在牆體是往後倒,否則就把這兩個人直接埋到屋裏了。不過碎磚亂瓦和灰塵落下來,還是將他們砸得不輕。

二人在混亂的煙塵中看到後牆崩塌,均想剛才的地震還不至於使村子陷到湖底,毀滅性的陸沉式地震一定還在後頭,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當下不顧身上疼痛,掙紮起來忍著刺鼻的灰塵,從斷牆缺口爬到屋外。

兩人麵臨絕境,隻得豁出命去求生,跌跌撞撞逃到村口石碑附近,茫茫迷霧正在逐漸散開。阿計仿佛看見了一線希望,鼓勵老徐堅持住,離開這個村子就安全了,但並未得到回應。他轉頭看去,卻見老徐兩眼滴血,張開大嘴就朝自己咬了過來。阿計一看老徐變成了活屍,心中驚駭之狀難以形容,連忙伸手將對方推開,但臂上一疼,竟被撕下一塊肉來,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袖。他驚慌失措,不得不轉身逃開,而那活屍般的老徐跟在後邊緊追不舍。

阿計尋思那所謂的“湖神”,不知是撫仙湖裏的什麽怪物,村裏的惡狗吃了它的死屍,就開始攻擊村民;老徐被惡狗咬中,也變成了隻會吃人的行屍走肉。想不到變得如此之快,他無可奈何,自己再不下死手就被活屍吃了,一狠心用盡全力掄起鐵鍁。鋒利的鐵鍁揮在老徐腦袋上,齊著下巴切去了半截腦殼,活屍“咕咚”一聲撲倒在地。

這時地動山搖,使整個村子沉到湖底的地震終於發生了。猛狗村下麵是個存在了上萬年的溶蝕空洞,地表十分脆弱,遇到強烈地震,村子立時整體陷入空洞。

在村子下沉的一瞬間,周圍的霧中有奇光發出,阿計此時還有逃生的機會,但他手拎鐵鍁,轉身望向村子,心中一片雪亮。那張法國攝影師拍到的照片中,有一個村民的背影,還有橫倒在地的僵屍。那村民不是別人,而是阿計自己,身首異處的僵屍則是司機老徐。阿計手臂受傷,知道逃出去也會變成行屍走肉,霎時間心如死灰,絕望之餘放棄了逃生的念頭,低著頭走向了開始沉入撫仙湖的村子。這一刻定格在了1948年年底。

據說撫仙湖下有一具古滇王的僵屍,南疆多有蓄蠱養蟲之術,相傳滇王體內有蠱蟲,所以才在深湖中沉屍千年而不朽。這種蠱蟲會使人互相咬噬,一傳十、十傳百,變成活屍。另外一種說法是當年日軍侵華,有一架滿載毒氣彈的轟炸機掉進了撫仙湖,很多年後機艙破裂,使湖底出現了變異生物。總之那湖深有怪,各種流言蜚語都有,加上以前確實發生過地震湖陷村子被淹的事件,這才出現了“撫仙湖下有個僵屍村”的傳說。

妖術

唐朝初年,觀察使王即王大人,受皇帝委派,攜帶官銀前往湖南監督某項工程,半路經過長沙,由於天色已晚,便停留在縣令陳公府中休息。陳公見上級領導賞臉住在自己家裏,自然要熱烈歡迎,安排高檔酒宴款待,又命下人收拾好一間大房子,請王即在此休息,欲將官銀另行安放,派兵嚴加把守。

王即此次奉皇命出行,一路上押送官銀格外謹慎,耳聞近幾年長沙出現神偷飛賊,此賊行竊手段高明,至今已有十幾家大戶被盜,官府至今沒有線索破案,丟失金銀足有萬兩之多。因此他婉言謝絕了陳公酒宴,隻請地方上提供簡單的工作餐,也不喝酒,四菜一湯能充饑就行了,然後親自在房中守著官銀睡覺。

時值酷暑,天氣格外悶熱,到了晚上,王大人躺在**隻覺氣息不暢,輾轉反側而久久不能入眠,直到三更時分,耳聽得房梁之上像是有什麽東西啄擊木頭,發出吱吱咯咯的響聲,聲音非常細微。王大人在夜深人靜時仔細去聽,才得以洞察,他心知是有賊人窺覷官銀,立刻起身嗬斥。隻聽轟隆一聲,一個東西從房梁上麵掉落了下來,頂板裂了個鬥大的窟窿,仔細一看原來是隻老鼠。不過此鼠亦有不同,不僅身形碩大,而且可以像人一樣直立而行。

王大人素有膽識,看這情形怪異,立即從床邊摸到一根棍棒打了過去,倉促之際沒有打中。老鼠見勢不好準備溜之大吉,王大人手疾眼快,拿起枕邊隨身的印匣又向老鼠砸去。那巨鼠行動敏捷,竟在間不容發之際閃身避過,未承想大印破匣而出,正巧擊中巨鼠的頭部。它應聲倒地,在地上滾了兩圈,令人想不到的是鼠皮居然掉落一旁,底下竟然是一個**裸的男子。

王大人被這觸目驚心的場麵嚇得不輕,大聲高呼喚來守備在外的官兵。這男子被大印砸昏了,臥地不起。眾官兵如鷹拿雀,蜂擁而上將此賊人擒住。陳縣令聞訊也趕到一看究竟,這一看不打緊,令他想不到的是,這名披著鼠皮的飛賊,居然是自己熟識的鄉紳餘某。餘某也算是此地的大戶人家,家中積蓄頗豐,有地有房,妻妾成群,無論是賑災捐款還是修廟鋪路,餘某都出手闊綽,不知為何還會做如此勾當。

等上官到齊了,立刻挑燈審訊餘某。起初餘某還妄圖抵賴狡辯,但王大人有鐵麵之稱,最擅長折獄問案,當場下令對賊人施以大刑。這一用刑餘某就熬不住了,隻得乖乖地交代緣由,哀求上官手下留情。原來這幾年,他所持有的錢財全部都是賊贓,行竊不下數十次,而且數額龐大,之所以不被發現能全身而退,全依仗他會使得旁門之法,利用鼠皮作案。這鼠皮的來曆,還要從他來長沙之前說起。

餘某自幼家貧,父親因身染寒疾亡故,母親在他十二歲那年改嫁,改嫁後他隨母親住到繼父家裏。繼父以開米鋪為生,雖不是有錢人家,但生活也還算過得去,起初繼父對他還算不錯,自從有了自己的骨肉,便對餘某越來越差,竟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最後卷了套鋪蓋將他掃地出門。

餘某無處投奔,親娘對此也沒有過問,這使得他異常傷心,在集市裏要飯,到處被人欺負。有一天他獨自一人來到河邊,回憶起這些事情,越想越傷心,真打算投河一死了之,恰巧被一路過的道人所救。道人隨之詢問餘某輕生緣由,餘某沒有隱瞞,從頭到尾如實講出。道人一笑說道:“銅臭足乃困人,但此等小事何必輕生,隻要你拜在我門下,為師傳你些本事,保你今後錦衣玉食富貴無憂。”餘某以為自己遇到了仙家,急忙叩頭拜師。

道人將餘某帶到家中,在櫃子裏取出了一個大口袋,對餘某說:“裏麵裝的都是本領,你伸手進去摸一個出來,摸出哪樣我便傳你哪樣。”餘某伸進手去,感覺裏麵放的都是一卷卷類似皮囊之物,層層疊疊放在一起。他隨手取出一件,卻是張老鼠皮。他茫然不解,正想詢問究竟,卻聽道人說:“我傳你幾句咒語,你便可鑽進這鼠皮裏,旁人看到你隻會認為是隻大老鼠,此後無論何處,都可隨你出入。”道人隨即傳授餘某咒語,以符咒頂皮步罡向北鬥叩首,默念咒語二十四遍,向地一滾,身體就裹入鼠皮當中,還有一個皮囊掛在身邊,可以將偷來的財物藏於此處,再念一遍咒語就可將鼠皮解脫,還回人形。餘某遇了異人,得了異術,出山後不到幾年,就用此法行竊致富。

王大人暗暗稱奇,又問賊人在此次敗露之前,可曾有失手之事。餘某答道:“此術神異莫測,隻是在兩年前碰到一個同門,才被對方窺破,其餘均無敗露。”這還是兩年之前,餘某見到一名打扮高貴的客商攜帶銀兩頗多,就動了行竊之念,當他披了鼠皮正想動手之時,不知道從哪裏跑過來一隻大貓。餘某馬上施法脫開鼠皮逃生,哪承想那隻貓就地一滾就變成了人形,抬腳將餘某踩住。原來對方是他的一個同門,但法術道行高深很多,他不用任何皮囊就可隨意變換。他念同門的香火之情,就放掉餘某,並告誡餘某不要再做類似的事,否則得不了好下場,餘某受驚不小,從那時開始一直沒有行竊。

今夜是因為餘某打算給兩個兒子捐官,需要銀子在朝中做疏通之用,苦於家中銀兩不足,迫於無奈隻好鋌而走險,沒想到被飛印打到腦袋,以致敗露現形被官府擒獲。

廢園之怪

清朝鹹豐年間,爆發了太平天國農民起義,當時被稱為“洪楊之亂”,因為太平天國的主要領袖是洪秀全和楊秀清。戰亂規模空前,波及了很多省份,死的人實在太多了,除了那些打仗陣亡的,還有被亂兵山匪屠殺的、死於疫病饑荒的各種情況。據統計,這段時間非正常死亡的人數以億計,整個大清國少說減少了一半人口。

當時有位姓丁名盛的商賈,四十來歲正當壯年。其家原住杭州,祖宅被兵火焚毀,等到亂事平複,他重新在蘇州置了一座廢園,準備攜帶親眷定居下來過日子。

蘇州城的園子最多,全是前朝富戶所留,相傳丁家所買的廢園,也是某巨室的遺宅。早在發匪作亂之前,這處廢園就鬧鬼鬧得很凶,常有怪異之事發生,一直空棄至今,戰亂之時更是死了很多人,加上年久失修,從內到外都甚是破敗荒廢。

丁盛就是貪圖便宜,才買下了這座廢園。推開園門進去一看,隻見天井間屍骸縱橫,被砍下來的頭顱數以百計;那假山竹樹之間,到處都是腐骨爛肉,臭得出奇;後園有個小池塘,積滿了腐爛的落葉,池塘裏的水色呈猩紅,黏膩如膏,看一眼能讓人惡心得三天吃不下飯。丁家既購此園,為了省錢,沒有雇人幹活,全家男女老幼一齊動手,逐步清理修整。

丁盛曆來膽大,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該死的遇不上鬼怪也得死,不該死的撞見鬼怪也死不了,因此根本不把鄰居的話當回事,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帶著家人搬進去居住。

丁家搬入廢園,當天沒發生什麽變故,隻是夜深人靜之後,池塘裏有怪聲傳出,聽著就像鴨子“嘎嘎”亂叫,聲音淒厲,悚人毛骨。等到天光放亮,這怪聲就沒了,轉天發現家中蓄養的鴨鵝雞禽,意外少了幾隻。

一連三天,每天夜裏都聽得雞吵鵝叫,聲音顯得極其驚恐,聽得人頭皮發麻,到早上必然丟失幾隻鴨鵝,家中上下人等無不恐慌,不知這廢園裏藏著什麽鬼怪,紛紛勸說丁盛趕緊搬家。

丁盛把腦袋一搖,訓斥道:“無非是野狸拖雞,值得什麽大驚小怪?”

有個仆人戰戰兢兢地說道:“老爺您沒聽鄰舍講嗎,廢園裏常有人無緣無故地失蹤,試想野狸拖得去雞,可拖得去人嗎?”

丁盛聞言大怒,對眾人道:“咱們丁家以前是財大氣粗,但因發匪作亂,家財早被劫掠一空,祖宅也遭戰火焚毀,如今隻剩下當初逃難時帶的一些錢物。全家這麽多張嘴要吃要喝,加上穿戴用度,日常開銷,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能置辦下這座廢園,殊為不易,有了住所,咱們才能安頓下來,再用餘下的錢將本圖利,做些生意謀求生計,豈可輕易更改預算?況且凡是世上凶宅鬼屋,往往作怪於一時,人住得久了,陽氣即能衝壓陰氣,這就叫邪不壓正。咱丁家滿門善男信女,違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從沒出過男盜女娼的事,我不信鎮不住這座廢園。即使真要轉手變賣,至少也得等到一兩年之後,咱們現在剛買下來就急著要賣,豈不是明告訴別人此園有鬼嗎?哪個吃飽了撐的,願意用重金來買鬼宅?”

當夜陰雲密布,怪聲又起。丁盛壯著膽子,挎上寶劍,提了燈籠循聲找去,一路繞到後園池塘附近。然而他找到東邊,聲音就從西邊響起;他找到北麵,聲音又從南麵傳來,擾攘多時,未見分曉。三更時分,忽見池塘水麵上伸出一隻白森森的大手,露出一尺多長,似乎作勢招人下水。

其時夜色深暗,燈燭忽明忽暗,丁盛站得遠了,也看得不太真切,連忙揉了揉眼睛想要仔細看看,卻見那隻白手伸出一丈有餘,竟衝著他抓了過來。丁盛雖然膽大,遇上這種情形也嚇得全身發抖,仗著腿底下利索,掉頭就往回逃。他跑到假山背後,再探頭向後觀瞧,眼前卻是夜霧茫茫,一無所見。他心驚膽戰,匆匆回到房中和衣而臥,想起池塘裏那隻怪手,不禁又驚又疑,輾轉難眠。

丁盛想起昨晚經曆,兀自不寒而栗,不得不決定搬出廢園。但全家好幾十口人,行李器具頗多,也不是說搬立刻就能搬的,隻撿緊要器物收拾,直忙到天黑還沒完,準備再湊合一夜,天亮就立刻遷走。

不料早上剛要出門,丁盛發現自己五歲的獨生愛子不見了。這小孩聰明乖巧,最得老爺寵愛。少爺這一失蹤,使得全家上下亂成了一鍋粥,眾人在廢園中四處尋找,喉嚨都喊破了,卻沒有半分回應,最後看到池塘水麵上浮出一隻小鞋,正是少爺當日所穿。

丁盛見愛子也遭不測,不免悲痛欲絕。丁夫人當場要投水自盡,被丫鬟婆子們舍命拉扯勸阻才沒跳進去。丁盛越想越恨,命人花重金請來蘇州城裏的水龍隊,把池塘裏的水徹底抽空,要看看水下究竟有什麽怪物作祟。

有錢能使鬼推磨,城裏的水龍隊聽得丁老爺有吩咐,當即全夥出動。園中架設水龍不易,便以大桶排水,上百人一齊忙活,日頭出到頭頂的時候,廢園池塘裏的水就快要見底了,隻見在殘存的淤泥黑水中,有個白色之物,形狀像是人手,卻比人手大得多了。

水龍隊裏有個壯漢,先前跟隨九帥剿過發匪,湘軍炸開城牆打進天京的時候,他是最先衝進去的團勇之一,曆來膽大包天,不信鬼神。此時他有心請賞,便自告奮勇,站出來說:“池塘裏的殘水雖已不深,但要徹底排幹抽空,至少還要兩三個時辰,不如讓某下到塘中,將那水怪擒出,交給丁老爺發落。”

丁盛一聽,連聲讚好:“如果壯士能生擒此怪,丁家願出十金犒賞。”

那漢子謝過賞,便解開衣服,凸出渾身筋骨,把辮子盤到額頂,口中銜起一柄開了刃的牛耳鋼刀,赤著膀子下到池中。這時池塘裏的淤泥黑水仍然深可沒膝,他剛進水,還沒等站穩立定腳跟,水中那條白森森的怪手就已逐人而至,竟伸出一丈有餘。擱現在講,三尺一米,一丈大約是十尺,確是長得驚人。那漢子沒想到如此厲害,也是準備不足,嚇得駭然變色,驚呼了一聲,連忙逃避躲閃,可陷在泥濘中動彈不得。怪手愈追愈疾,這一百幾十斤的精壯漢子,被它齊腰卷住,就跟拖雞拽鵝般毫不費力,而且越纏越緊。

幸好池邊有幾個人拿著漁叉,紛紛攢刺下來,怪手被迫縮回水中,眾人乘機將壯漢從池底拽上。那漢子麵無人色,好不容易驚魂稍定,說起適才經過,聲稱那怪手不見身體,但覺其手臂奇長無盡,皮膚滑如海帶,腥臭無比,一旦接近,就使人忍不住張嘴作嘔。

丁老爺傷心愛子慘死,讓家人用木炭堆積,焚燒這隻怪手,燒到天黑才終於焦枯為灰,臭氣傳至數裏開外。然而這廢園之怪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始終也沒人能夠說清。

屍變

浙江省有座城隍山,由山下城隍廟而得名,形勢絕佳,曆來禁止棺葬,不許任何人到山上修墳造墓。因為據風水先生說,城隍山是條龍脈,如果安葬先人,其後代必出真命天子,所以官府禁令極嚴。

清朝雍正年間,欽天監望氣官稟告皇帝,說吳越之間當出真主,不過解釋不出原因。雍正皇帝性喜猜疑,也深通風水形勢,推測此乃城隍山埋屍之故,便下了密旨,命兩江總督酌宜處置。

兩江總督為封疆大吏,總攬江浙兩省軍政大權,每天都是日理萬機,忙得馬不停蹄,但接到雍正皇帝的密旨,絕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調遣五百兵勇,由他親自指揮,在城隍山連續搜尋了十天,始終沒發現山裏有墳墓的跡象。

其時正值酷暑,總督大人沒完成皇上的密旨,心裏又急又躁,加上連日疲憊,就帶兵在山穀裏稍事休整,恍惚中遇到一位老者。

這老者仙風道骨,不同凡俗,徑直走過來說:“大人心中所想之事,老夫已知。你不必憂愁,要想解決這件大事,要等明日午時,城隍廟前會有一人經過,穿綠衣戴綠帽……”

兩江總督大為奇怪,稍微一怔,後麵的幾句話便沒有聽到,忽然一陣清風拂麵,他猛然驚醒,才知剛是荒山一夢,不免暗自詫異,尋思這怪夢來得蹊蹺,可仔細想想那老者之言,又甚為荒謬,試想天底下有誰會穿綠衣戴綠帽?

兩江總督雖然不信,但此刻無法可想,唯有等到轉日,看看這個怪夢是否能夠應驗。於是轉過天來,總督大人身著便服,帶了幾個親隨,來到山下城隍廟。眼瞅著時辰到了,果然有個人從廟前經過,就見來者是個乞丐,腦袋上頂著荷葉,身上披著荷衣,他是借此物遮擋似火的驕陽。

總督喜出望外,立刻命隨從將乞丐邀進廟堂,好言好語詳細地詢問情由。那乞丐不知兩江總督身份,隻以為對方是位貴人,便哭訴說家父今年春天病故,奈何貧窮無以為葬,隻得在城隍山上找了個土坑,推屍入坑,以淺土掩埋,連塊墓碑都沒豎。

總督稱要做善事,資助乞丐造墳葬父,當即讓此人領路,找到埋屍之處。兵勇們掘地刨出屍骸,隻見土下死者僵而不化,屍身已生出鱗片,兩手彎曲有如龍形。總督大人忙下令將這具發生屍變的屍體燒化,骨灰移至鐵棺封存,遷墳到百裏之外,又賞了乞丐兩千銅錢。那乞丐領了賞錢,歡天喜地地去了。可能他永遠也想不到,要是自己不說出先父屍體埋在什麽地點,清朝江山早晚就是他的了。

相傳戰國時“鬼穀子”,世稱王禪老祖,曾觀天地開辟,知萬物之造化,見陰陽之終始,有通天徹地之能,兼顧數術學問,古往今來無人能及。

當時諸侯紛爭,天下不安,正值英雄豪傑建功立業之秋,有孫臏、龐涓、蘇秦、張儀四人,先後拜師於鬼穀子門下,求其傳授“兵家秘訣”,以平亂世。

鬼穀子告訴四個徒弟,兵家秘訣分為“權謀、形勢、技巧”三篇,變化無窮,各有所歸,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然而勢不相容,因此不能兼顧,隻需精通其中一篇,武能安邦,文可治國。

四個弟子不知三篇兵家秘訣有何分別,都曾請教師傅,願聞其詳。

鬼穀子便說:

形勢者——善知天時、地利、人和,以此權衡天下形勢,度量各方短長,令其或縱或橫,或南或北,或東或西,或反或複,或聯合,或對抗,使天下形勢握於股掌之中。

權謀者——事生謀,謀生計,計生議,議生說,以此審情定機,圖取製勝之道,擁力而避戰,交言而弭兵,不戰而屈人,陰謀陽謀,方略圓略,揣情摩意,縱橫捭闔,無往而不利。

技巧者——“攻殺占守,布陣行軍,奇門數術,六韜三略,觀象望氣,言談辯論”為技巧。學得此篇,當知兵無定策、策無定形,終能窮通變化,鬼神莫測。

四個弟子聽罷,心中各有所想。蘇秦出身農家,自幼刻苦好學,胸懷大誌,請鬼穀子傳授“形勢”;張儀乃魏國貴族之後,心機深刻,有為相之才,願學“權謀”;孫臏、龐涓都想拜為上將軍,統兵橫行天下,建立蓋世奇功,因此想學“技巧”。

鬼穀子察其先後,度權量能,根據四人短長,分別加以傳授。

不過兵家秘訣實為四篇,除了“權謀、技巧、形勢”之外,尚有“陰陽”一篇,相傳其中包含隱形藏體之術、混天移地之法,能呼風喚雨,撒豆為兵,斬草為馬,為鬼神所忌,不能泄露於世。

其實兵家秘訣中的陰陽篇,是利用上古三式,從數學的高度抽象模擬了天地萬物,演測宇宙間陰陽消長、交替變化的過程,並將其最大限度地用於戰爭之中,使之產生巨大威力,如果讓它流傳於世,恐有大亂難定,天下百姓盡受荼毒。

所以鬼穀子將兵家秘訣中的陰陽篇,分別藏匿於“權謀、技巧、形勢”三篇之內,傳與四個弟子,讓其互為表裏,相輔相成,生克循環,使天下不致受製於一人。

從此兵家三大流派出世,彼此在亂世中互為廝殺,表麵上看,是權謀克技巧,技巧克形勢,形勢克權謀。可一旦有人領悟到任意一篇秘訣內的陰陽變化之理,就將生克易位,翦伏群雄,將相持不下的混亂時局歸於一統。

東漢末年,漢室衰微,豪強並起。有官宦世家公子,沛國譙郡人,姓曹名操字孟德,生而穎悟,倜儻不凡,少年時有機變之才,然而性喜任俠,遊**無度,不修品行學業,眾皆謂之難成大器。

某日,一位蒼髯老叟漫步街前,恰見曹操鮮衣怒馬,騶從如雲,擁簇過市。老叟目送而去,驚呼:“真國器也,安天下者必為此人,吾當教之!”當即登門求見曹操之父曹嵩,當麵說明來意,自稱為“通玄真人”,曾於戰國古塚中窺得竹簡天書,此乃兵家不傳之秘,得者翻手成雲、覆手為雨,因於街中視曹操氣宇不凡,故此願傾囊相授。

曹嵩見這老叟容貌奇古、談吐非俗,不敢怠慢,轉日就命曹操拜其為師,並囑之:“自今以往,唯師命是聽。”

從此老叟與曹操獨處一室,並不談經講史,而是循循善誘,如有弓箭,即以技射教之;如有管弦,即以音律教之,隨其所欲,引今證古加以開導。雖然事近嬉戲,而智識漸開,不出數年,已能熟誦群經諸史,又據其稟性授以兵法權謀,曹操盡測其蘊。

後值世事動**,天下將亂,各方招募披甲持戈之士。曹操素有野心,自知精熟兵家權謀,足以帶甲百萬,與天下群雄爭鋒,急於到軍前建功,又恐恩師再將“兵家秘訣”轉授他人,成己之敵,便暗圖窺得陰陽奧妙之後下毒加害。那老叟看出曹操用心不善,自恨養虎成患,當即翩然離去,從此不知所終。

曹操悔之無及,但木已成舟,也隻好出仕為官,並在鎮壓黃巾軍的過程中嶄露頭角,迅速從群雄逐鹿的亂世中脫穎而出,逐次殲滅北方各個割據勢力,平定了中原,挾天子以令諸侯。建安十三年,曹操占據江陵,統率八十三萬人馬水陸並進,欲圖統一南北,與孫劉聯軍對峙於赤壁,大戰一觸即發。

赤壁之戰,雙方實力懸殊,以孫劉數萬聯軍,難擋百萬曹軍雷霆之鋒。深謀遠慮的曹操卻感到處境極其不利,在營中晝夜難安:一來北兵不服南方水土,軍中爆發疫情,士卒多有死者;二來馬超、韓遂尚在關西,有後患未除;三是剛剛占據的荊州士民聽命於曹軍,也隻是暫時受兵勢所迫,而非誠心歸服。此數者皆為用兵之大忌,而孫劉聯軍雖然僅有數萬之眾,卻憑借天險地勢扼守,諸葛亮、周瑜之輩,尤為精通兵家形勢技巧,尚能以寡敵眾,如果曹軍不能一戰成功,恐怕將會陷入腹背受敵之絕境。

且說曹操置身危局,心中焦躁煩惱,食不甘味,一日親自率眾前往江邊勘察敵情,忽然大雨驟至,波浪洶湧,水流猶如滾湯一般緊急,江中沉沉浮浮似有兩條蛟龍相爭,不時有血水湧出。曹操見狀甚覺古怪,指之詢問究竟。

曹操部下立刻找來知情的當地人,稟告道:“此非江中之蛟,而是兩隻巨黿。那江黿生來性獨,隻因窺此處江底洞穴淵深,都欲據此為巢,故而時時相爭,數十年來難分上下,每次都是兩敗俱傷。”

曹操聞言默然不語,他麾下猛將如雲,個個帶著誅龍斬虎之威,皆有力敵萬夫之勇。眾將見曹操麵有愁容,就紛紛上前請命道:“丞相勿慮,容我等下水斬此妖孽!”隨即搭一艘戰船入水,亂箭齊射。江黿見有敵來襲,竟然不再爭鬥,同時掉頭撞擊戰船。

曹操窺覷江麵良久,驀地生出一計。兵家權謀之道,講求審情定機,揣情摩意,不難看出這二黿為爭一穴互相纏鬥,不死不休,遇著外敵時又能結陣以求自保,正同孫劉聯軍一般,古人言:“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如今赤壁之戰難操必勝之券,荊州定而未穩,不如暫且收兵,留下荊州為餌,使孫劉兩家反目成仇,令其自相殘殺消耗實力,待到我軍踏平西北,再來掃**江南,豈不如踏平地一般?

曹操當即決定,要舍去一時之浮名,建立不世之奇功,於是主動露出敗象,自行焚燒大營平息疫情,同時收兵北退。

孫劉聯軍趁勢追擊,但曹軍有虎豹騎精銳斷後,實力未受重創,天下由此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麵。

蜀吳兩方沒能識破曹操的詭計,果然因為爭奪荊州失和。曹操利用這一時機,西征擊潰了以馬超為首的關中諸軍,又消滅了漢中張魯,對西蜀和東吳構成了戰略壓製,構築了整個魏國基礎。

孫權用計奪取荊州,害死了關羽。劉備興兵討伐東吳為關羽報仇,結果被火燒連營兵敗虧輸,病死於白帝城。東吳也元氣大傷,一蹶不振,不得不向曹操稱臣。

曹操利用兵家權謀之術,徹底駕馭了天下形勢,眼看大局已定,不免目空海內,但他還不想廢獻帝自立,聲稱:“縱然天命在我,我也隻願意做周文王。”隻是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年的老叟已另覓傳人司馬懿,並授以陰陽權謀之道。此人擅長韜光養晦,在曹操死後屢次進獻巨謀奇策,滅蜀平吳,成為全盤掌控魏國朝政的權臣。曹魏江山終於落入了司馬氏囊中,從此三分歸晉,“兵家秘訣”也暫時在曆史大輪回中銷聲匿跡。

當時有名士施耐庵,生而好學,博古通今,他痛恨元帝殘暴,常年遊走四方,聯絡各地義軍,謀劃抗元大業。

某日,施耐庵被元兵追捕,獨自逃入深山,結果迷失道路,環視四周,所見盡是危石奇峰,絕無人跡,心裏甚是惶恐,莽莽撞撞地走了半天,途中見有一個少年乞丐餓倒於路邊,眼看就要餓死了。

施耐庵心地仁厚,便將身邊僅有的半塊幹糧給他喂下。那乞丐跪地感謝救命之恩,然後與施耐庵二人結伴尋找出山的路徑。走到深夜裏,發現山林中有座破廟,兩人又餓又冷,淒惶之際,隻好棲身在破廟泥胎中過夜。

施耐庵剛剛睡著,忽聽廟裏窸窸窣窣有腳步聲響起。他以為是元兵追至此地,大氣也不敢出,從泥胎縫隙裏偷眼觀瞧,就見兩位赤瞳黃衫客,正在燈燭下對弈,身後各有侍童數人,執禮甚恭。

施耐庵擔心惹禍上身,不敢露麵,繼續藏身在泥胎中窺探,卻聽那兩位黃衫客縱論古今得失成敗,言辭古意昂然,高談闊論,無不盡中機宜,再看棋局間往來縱橫,似乎暗合兵法,神妙無方,常人難測其奧。

施耐庵大為歎服,知道是遇到了世外高人,連忙從泥胎中爬將出來,拜見那二位黃衫客,懇請收納為徒,傳授兵法古術,用以匡扶天下。

那兩個黃衫客見狀並不驚訝,當即請施耐庵落座。他們自稱其祖輩乃是春秋戰國時鬼穀子門下,曆代隱居於此山,有許多年不見外人了,而今有人誤入山中,也是機緣難得,看來天下大變在即,合該兵家出世定亂。於是取出一捆竹簡,告之施耐庵:“此乃兵家秘訣,分為形勢、技巧、權謀三篇,內合陰陽術數,蘊涵天地形勢變化,暗藏扭轉乾坤之機,如能領悟其中一篇奧妙,當有九五之尊。”

施耐庵忙說:“我一介布衣,從不敢有非分之想,隻求能夠輔佐賢明聖主,推翻元人暴政,以解天下蒼生倒懸之苦。”

那兩個黃衫客聞言怪笑了幾聲,當場將竹簡盡數相授。施耐庵再次拜倒叩謝,隨後在燈下翻閱“兵家秘訣”,越看越是入迷,渾然忘卻了身外之事。

驀地裏一陣山風將廟門推開,頓時寒意襲人。施耐庵周身打了個寒戰,等他抬起頭來,卻不見了那些人的蹤影。此時天色破曉,晨霧中隻見有一群長臂蒼猿,正自穿林越澗而去,為首兩頭巨猿都是赤瞳黃背,空山沉寂,猿聲轉瞬間已在數裏之外了。

施耐庵心中驚疑不定,站在破廟中茫然若失,還沒回過神來,忽然腦後被人狠狠打了一記悶棍,當即昏倒在地,等醒來之後,發現腦袋上滿是鮮血,“兵家秘訣”不翼而飛,而那個躲在泥胎中的少年乞丐,也早已不知去向。

原來濠州有個出身貧苦的朱元璋,幼時名為朱重八,靠給大戶人家放豬放牛為生。元順帝四年淮北蝗災,赤地千裏,百姓易子而食。十六歲的朱元璋孤苦無依,成了一個流落鄉野的乞丐。

有一次朱元璋餓倒於深山,被救後不思報答,反而恩將仇報盜走了“兵家秘訣”,以為從此就能當上皇帝。可竹簡上麵字跡古樸,難以辨識,就揣在懷中,回到市上請人解讀,不過文意深奧,朱元璋大字認不了幾個,哪裏讀得明白?留下來既不當吃也不當穿,還不如換幾個錢飽餐一頓,但他想到如今天下動**,正值英雄豪傑建功立業之秋,大丈夫豈可不動一念,這“兵家秘訣”遲早會有用武之地,於是藏帶在身,秘不示人。

此後朱元璋到黃覺寺出家當了和尚,每日帶上木魚、瓦缽,到處遊方化緣,終於找機會投奔義軍,並以戰功連續升遷,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勢力。他聽聞劉基劉伯溫有文經武緯之才,就想請其出山,共謀大業,為了表示誠意,不惜以部分“兵家秘訣”相授。

劉伯溫深感其德,從此充為軍師,追隨左右,屢次獻出奇謀良策,使義軍取襄陽,收滁州,平蕪湖,克太平,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長江兩岸,誅滅張士誠、陳友諒,然後揮師北上,直取大都,將元順帝逐回漠北,終於建立了不世之功。

朱元璋出身草莽,以徒手奪取天下,從一介放牛童當上了開國的太祖皇帝,自然對那些用兵如神、精通謀略的開國元勳深為忌憚,唯恐朝中有人起兵造反,所以劉伯溫雖以大功,隻封伯爵。但最使朱元璋感到不安的,還是當年救他的那位恩公,他十分後悔當初行凶時做賊心虛,手底下有些發軟,以致留下了隱患。

朱元璋擔心竹簡兵書落入別人手中,早已將竹簡付之一炬,可一想到世間還有某個人掌握著“兵家秘訣”,便寢食難安。但他並不知道施耐庵的身份姓名,時隔多年,也無法再按當年的形貌緝拿此人,於是暗中頒下密旨,命各地嚴加搜捕“兵家秘訣”的傳人。

卻說施耐庵浪跡天涯,多年隱居不出,因感時政衰敗,作《江湖豪客傳》寄托心意。不料此書被洪武皇帝看到,惹得龍顏大怒,認定是宣講謀逆做亂之道,就勒令地方官員,將施耐庵問罪下獄。

施耐庵此時已經知道了朱元璋的身份,料想那洪武皇帝為人陰狠,又慣於猜忌,不願像唐太宗一般與功臣同始同終,就算那些開國元勳想要急流勇退,恐怕也難得善終,今後朝廷中必然還有一場血腥浩劫。但大局已定,他身為一介草民,終無回天之力,隻把“兵家秘訣”轉授給羅貫中,囑咐他妥善收藏,萬勿失落,時移則事易,事易則備變,隨後鬱鬱而終。

不出施耐庵所料,洪武皇帝果然開始大肆殺戮功臣,前後有四萬多文臣武將遇害,軍中為之一空,更不允許“兵家秘訣”留在世間。羅貫中暗恨朱元璋殘暴狠毒,立誓讓“兵家秘訣”流傳後世,但朝廷上法度森嚴,明寫兵書無異於自尋死路,況且也沒有書商膽敢出版印製。

羅貫中心生一計,窮其畢生精力,將神妙無比的“兵家秘訣”分解開來,以明朝開國戰例為素材,全部寫入《三國誌通俗演義》,全書借用三國時期複雜的政治軍事鬥爭為背景,起自黃巾起義,終於西晉統一,書中褒劉貶曹,寄托了羅貫中師徒對仁君的向往,以及對奸雄的切齒痛恨。

這部暗藏“兵家秘訣”的《三國誌通俗演義》,終於在嘉靖元年刊印出版,自此膾炙人口,廣為傳播,改編成評書戲曲的段落不計其數,卻一直沒有任何人察覺到被羅貫中隱匿在書中的“軍事密碼”。也正是由於這篇密碼的存在,徹底顛覆了大明王朝的江山社稷。

轉眼間時移物換,到了明朝末年,已是朝綱敗壞,各地流寇蜂起,衝州撞府,勢如席卷,內憂外患接踵而來。

清太祖努爾哈赤起兵攻明,八旗鐵甲橫掃遼東,消息傳到北京,舉國憤慨。大廈將傾的危難關頭,天啟皇帝授袁崇煥山海監軍之職,築寧遠城,憑借壁壘堅固和紅夷大炮,重挫八旗精銳。

袁崇煥認為八旗彪悍,來去如風,十分善於野戰,但攻城戰術有限,北騎尤懼大炮轟擊,一遇堅城重炮便無可奈何,所以明軍應當憑借火器,守而後戰,堅壁固壘,避銳擊惰,相機堵剿,可為取勝之道。他采用這一戰術,先後取得了兩次寧遠大捷,預計數年之內即可收複遼東。

但這時候袁崇煥受到朝中奸黨彈劾,不得不稱病請辭,他回到北京叩見皇帝謝恩,心中不免感慨萬千。返鄉前無意獲悉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相傳古時有“兵家秘訣”,神鬼不測其機,幽冥難窮其幻,羅貫中臨終前留下一部手書原稿,比坊間刊印書籍,多出了一個關於漢代“傳國玉璽”的古怪謎語,原來真正的“兵家秘訣”,都被他用暗語寫在《三國演義》的字裏行間。後漢三國時期,各路諸侯討伐董卓時,率先攻入洛陽城的孫堅,在井中得一宮女之屍身上有一紅色盒子,匣中之物正是傳國玉璽。之後孫堅之子孫策將玉璽獻與袁術以借兵馬。孫策用此璽從袁術處換來三千兵將,從而奠定了孫吳霸業之基。袁術稱帝失敗後,玉璽歸屬曹操。羅貫中所著《三國演義》中,凡是涉及傳國玉璽的段落,都與他生前留下的謎語有關,謎語的答案即解讀“兵家秘訣”的方法。此時關外女真與李自成都在暗中尋找這份手稿。

此時朝政紊亂,奸黨橫行,袁崇煥的奏折並未受到重視。幾番明爭暗奪之後,羅貫中的手稿終於落入盛京,隨即被範文程破解了其中的秘密。皇太極正愁統兵的旗主貝勒們不懂漢學兵法,他知道昔日太祖皇帝在大明總兵李成梁府中為奴之時,就常讀“三分”,後來在行軍布陣中獲益匪淺,但也僅得皮毛而已,今得體用之道,何愁大明不滅?當即命範文程將《三國演義》譯成滿文,更作詳細分解,用做兵書。皇太極終於得其所助,使用反間計,讓崇禎自毀長城,除掉遼東督師袁崇煥,掃平了八旗入關的最大阻礙。

此後清軍鐵騎入關,定鼎北京,八旗席卷南北,削藩平叛,出兵西北,收複台灣,抗擊沙俄,功業澤被後世。曆史潮流浩浩****,轉眼間又是風雲變幻,世事幾度起落浮沉,然而關於“兵家秘訣”的傳奇,卻連清宮最機密的檔案裏都沒有留下任何記載,它仍舊默默無聲地沉睡在《三國演義》之中。

深山驚魂

康熙年間,吳三桂興兵造反,雲南與外省連接的幾條道路,都因戰亂而被封鎖,許多外地人受困無法返鄉。當時有潮州客商張氏兄弟三人,為了逃出雲南,決定穿過猛樂山,奈何不識路徑,在深山裏步行了十餘天,一直沒找到路,饑寒交迫之際,隻好采草根充饑,飲露水解渴。

這天兄弟三人一大早動身探路,沿途披荊斬棘,中午累得走不動了,就坐下來歇腳,忽然有狂風從西邊襲來,遠處的風聲猶如海潮江濤,轟轟作響。三人大驚,起身跑到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觀望。隻見遠處有一頭野牛,通體黝黑,頂著三顆牛頭,體形大得出奇,正朝這邊狂奔過來,所過之處的植物均被踏為平地。兄弟三人見狀不妙,急忙向後跑遠。

拚命逃竄了許久,眼看天色將黑,在那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越走越迷。弟兄三個正在沮喪之時,老大忽然指著前方樹下,對身旁兩個兄弟說:“前方大樹下好像有戶人家,咱們今晚不用露宿荒野了。”兄弟三個精神大振,忘記了疲勞飛奔而去。

三頭人進屋後,呼喚他的妹子為客人燒菜煮飯。其妹聞聲從裏屋走了出來,居然也是三頭女子。她看了看張氏三兄弟,惋惜地對她兄長說道:“這三位客人隻有大哥可以長壽,其餘兩位兄弟不免會遇難啊。”三兄弟不解為何出此言語,但也沒敢作聲。吃過了晚飯,一夜無話。轉天三頭人折了一根樹枝給了他們,說:“用此樹枝應對太陽的影子而行,可當指南針辨別方位。你們往山外走,途中肯定會經過一座荒廢的寺廟,那座廟可以宿人,但廟中有一口銅鍾,切記不可撞擊使它發出鳴響。”

張氏兄弟三人千恩萬謝,告辭了那對兄妹繼續趕路,幾天後果然在途中遇到一座古廟,看牌匾是“般若寺”。三人進到廟中準備過夜,腳步聲驚起寺內的大群烏鴉,它們飛起來四處盤旋鼓噪。

老二覺得鴉鳴不祥,就拿起石子向天上的烏鴉投去。烏鴉沒打到,石子落下來卻意外擊響了銅鍾,鍾聲“嗡嗡”回響,震徹了山野。這時不知從哪裏躥出兩隻夜叉,抓住老二、老三活生生地撕成點心吃了,隨後又要來捉老大,此時忽聽海潮江濤之聲洶湧而至。老大本來閉目等死了,聽到聲音不對睜眼一看,原來是先前所遇的那頭碩大黑牛,從外麵衝進來與夜叉搏鬥。夜叉不敵倉皇逃走,黑牛也跑進深山不知去向了。老大這才得以脫身,尋思那黑牛應該是山神之類。他含淚收拾了兩個兄弟的屍體,獨自一人輾轉多日,終於返回了故裏。

義犬救主

京城中有位常公子,雖是男兒之身,卻長相清秀不遜於美女。他皮膚白淨細滑,講話也是柔聲細語,倘若不看穿著打扮,與女子真是別無兩樣。這位常公子平時酷愛養狗,身邊有條愛犬取名“花兒”,終日與他出入相隨,食則同桌,寢則同榻。

這一年春天,萬物複蘇,正是賞花的最好時節。某日天氣晴朗,碧空萬裏,常公子攜愛犬出門遊山賞花,一時貪看春色,竟然忘了回程的時間,直到日暮西山,沿途行人逐漸稀少,一人一犬才趕忙往回走。

回來的路上,遇到三個閑漢坐在路旁飲酒,一看便知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常公子攜犬經過,三人上前攔截,起初他們以為常公子乃女扮男裝,就口裏不幹不淨地加以調戲,最初隻是拉扯拉扯衣服,一看常公子並沒怎麽反抗,就變本加厲上前親吻。常公子又急又羞,拚命遮擋,但他這斯文公子,哪裏有力氣拒擋,隻好大喊道:“我乃男子,身非女人。”三個惡人起初一愣,隨後大笑:“就是有如此美貌的相公,兄弟幾個更要快活快活,同你唱一出《**》。”花兒見狀對其三人嗷嗷直叫,撲上前來撕咬。那三人勃然大怒,舉起一塊大石向花兒砸去,大石擊中了狗頭,當場腦漿迸裂,慘死於樹下。

隨後有行人路過此地,發現常公子倒地不起,就給他穿好衣服送回家中。常公子回家後大病了一場,心裏悲痛萬分,一來身為男子遇上這種倒黴事,礙於麵子沒法報官,再者愛犬花兒也因忠於主人慘遭非命。他心感花兒有情有義,轉過天來到樹下將屍骨收回,立塚安碑供放。晚上夢到花兒前來探望,拜在床前,花兒說:“奴多年來蒙受主人寵愛,始終無以為報,遇到歹人行凶時挺身救助,卻死於非命,隻好附魂在豆腐店的癩皮狗身上,終於咬死為首的賊人,雖死也可瞑目。”說完它悲鳴兩聲,緩緩離去。

轉日常公子來到賣豆腐的店裏,店中果然趴著條癩皮狗,聽店主說:“此狗已奄奄一息,又病又老,從來不咬人,昨日從外麵回來,卻是滿口鮮血,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常公子又找人去打探那惡人的消息,得知那人還沒等被同夥抬回家,就因傷重一命嗚呼了。

槐樹廟

從前在京城廣安門外,通向盧溝橋的大道邊,長著一棵碩大的古槐樹。據說此樹在金元時代就有,大樹枝繁葉茂,樹幹有兩抱粗細。不過樹老心空,離地一人高的地方有個窟窿,裏麵居然有一座小廟。此廟旗杆、山門、大殿、經樓樣樣俱全,全用天然木料建造,故此人們都叫它槐樹廟。

此廟來曆出自清朝末年,當時有位老漢在城外開了家餅鋪,貨真價實,買賣還算不錯。他膝下僅有一女,取名秀蘭,年方二八。由於老伴很早去世,老漢獨自將女兒拉扯長大,雖然不是大戶人家,但秀蘭賢良淑德,十分聰慧美麗,早早地許配了一戶好人家,隻待擇日過門成親。

有一天恰是白雲觀廟會,秀蘭發願要給亡母做些功德,也想燒炷平安香,以佑全家沒災沒病。老漢就雇了頭毛驢讓秀蘭騎在上麵,自己牽著驢子直奔白雲觀。出門不遠就碰上了一夥凶神惡煞的官軍,領頭的騎著匹高頭大馬,跟隨其左右的牽狗架鷹,此等人便是鎮壓農民起義軍的劊子手勝保。他曾在河南延津將太平天國的英王陳玉成淩遲處死,此刻是到永定河邊射兔子。

老百姓見了這夥人嚇得倉皇而逃,人群擁擠之時驚到了秀蘭騎的毛驢,小毛驢一下子撞到了勝保的馬。勝保頓時大怒,但仔細一看原來是個貌美的姑娘,滿腔火氣頓時煙消雲散。他盯著秀蘭“嘿嘿”**笑,老人知道不好,趕緊牽住毛驢掉頭就往家跑。

勝保走後父女二人抱頭痛哭,老人心一橫,便讓鄰居匆忙請來親家,將女兒匆忙嫁出。老人也打算收拾東西去投親,不承想還沒出門,勝保的花轎就到了。嚇得老漢從窗後跳出去逃命,正巧被官兵看到。老漢在前麵跑,他們在後麵追,黑夜裏不辨方向,隻顧往前跑。老漢年老體衰,跑了一陣就跑不動了,他瞅見道邊是棵大槐樹,樹幹裏有個窟窿可以藏身,這也是求生心切,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竟爬到樹上鑽了進去。他躲在裏麵暗自祈禱,希望樹神可保佑父女兩個躲過此劫,如能躲過此劫,一定來給槐樹修廟謝恩。這時候勝保的手下已經追到了附近,見那樹洞有些可疑,正想攀上去搜查,忽然陰雲密布,狂風閃電一齊襲來,一道道炸雷震得他們心驚肉跳,隻得草草收兵回去複命。

轉過天老漢安然離去,勝保也因得罪了朝廷,被賜自盡而死。事後老漢回到家裏,一直沒忘了許願修廟之事,隻是工程浩大無力而為。後來他終於想到個方法,找來能工巧匠在樹洞中修了一座精美的木製小廟,稱為“槐樹廟”。

蛇胎

在山東有一名門望族蔡氏,兄弟四人家大業大,但四人已納入妻室數年均無所出。不僅如此,沒過幾年老大、老二和老四相繼病逝,這繼後香火的重任就落在了老三的身上,但老三媳婦長久也沒有懷孕的跡象,這可愁壞了老三。

老三求子心切四處尋訪,什麽土方妙丹都嚐試過,錢沒少花但也不見起色。恰巧一日,老三在集市得一古書,書上記載著各種旁門偏方,也有生子的偏方。書中道:不孕之婦身佩三年大蛇皮方可開枝散葉,但蛇皮須片鱗不傷才有其效。他便出重金令人四下尋找。不久便有人獻上六尺大蛇皮,蛇皮映日通明,首尾完好且片鱗無傷。老三得此完好蛇皮,喜笑顏開,馬上令人以紅緞做成了個套袋,命其妻纏繞於腰腹之間。

起初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就是覺得纏繞之處微微瘙癢,沒過多久肚子的隆起逐日劇增,其妻也覺如身負五石。不許時日便產下一個如笆鬥大小的胎胞,胎胞紫紅色外皮極軟,而且有一股很難聞的腥臭之味。產婆剖開胎胞並沒有見到小孩,隻見有形色像紫葡萄一樣的物體,疊加粘連於其中,剖開每一個葡萄狀物體,都能看到裏麵有條小蛇,黃紋斑斕像是蟒背的顏色。家人見後都很害怕,老三命人將胎胞帶到山中丟棄,產婦卻全然不知。

普佑出生後毒瘡甚多,眼、耳、鼻、口以及四肢無時無日不患毒瘡,孩子身受其痛且父母非常傷心。普佑慢慢地長大,他天資聰慧絕倫,讀書過目不忘,記性和悟性均異於同齡孩童。很可惜普佑十二歲終因毒瘡嚴重而身亡,老三也已過不惑之年,喪子之痛無以言表,大病了一場,從此蔡氏便斷了子嗣。

如果老三不給其妻使用這種旁門之術,也未必沒有兒孫,隻是求子心切,妄信野書招來蠱毒糾纏。

韓舍龍

有一山西汾陽人士,其名韓舍龍,家裏窮得連自己所住的房屋都沒有,隻得在城中一破廟樓上做傭工維持生計。韓舍龍有著一身的力氣,幹活沒得說,而且心腸也很好。

有一天他去城中辦事,回來的時候天色將晚,遇見寺門外躺著一個老道。那老道年歲已高,雙眼微閉,奄奄一息,還剩下半口活氣。韓舍龍走到近前詢問,原來老道是去往前鎮看望女兒,途經於此,身染疾病不能前行。他二話沒說將老道背上樓去,對老道細心照顧,就像是對待自己父親一樣,每日三餐無論再忙也未曾落下。大概三個月過去了,老道的身體已無大礙,他被韓舍龍仁義所感,把其喚至麵前說道:“你連一素昧平生之人都可如此厚待,可見你為人善良,為了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我求道多年,一身皆空,平生僅有一顆寶丹,吃了它就能變得力大無窮,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現在我將它送給你,但七十年後終得歸還於我。切記,待你富貴之後不可從官,否則會折掉一半陽壽。”說完老人從口中吐出一隻如拳頭般大的小羊,送到韓舍龍麵前。韓舍龍見此羊除了身材比平常的羊要小,其餘均無兩樣,也看不出是何等珍貴。他推辭不過,應老道之命正要納入口中吞食,小羊便一躍入口,自己順喉而下。老道趁他不注意,以掌擊其後腦。韓舍龍眼前一黑,當即暈倒在地。

待他醒來之後,發現老道已經不見了蹤影,小羊下肚後隻覺渾身氣血旺盛,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而後韓舍龍幹活更加有力,鋤頭在他手中輕如稻草,更沒想到好運隨之而來,不久雇主召見他,任命他為工長。為了能使自己的工具發揮更大效力,韓舍龍自己買來鐵料另鑄器具用來耕地,所鑄器具非一般人能拿得動,而他用起來異常順手。他一日所耕地的數量,要比其他人耕種的十倍還要多,但每日必食米三鬥,食量也大得驚人。雇主見他身魁力大而且非常勤快老實,更是喜愛有佳,委以重任。

韓舍龍押的第一趟鏢,是運送一批布料至都中,哪承想第一次押鏢就碰到山賊。兩位保鏢拚死抵抗而慘遭殺害,韓舍龍手中並沒利刃,隻得到路邊使出渾身力氣,將一棵棗樹連根拔起來揮動亂打,竟以此將山賊擊退。事後更加博得雇主的賞識,從而升職為鏢頭,手下管著幾個跟班聽其差遣。

苦於沒有順手兵刃,韓舍龍又找來生鐵,自己鑄了一根鐵棍。他使用鐵棍毫無章法套路,也沒人教授他武功,隻懂得用蠻力亂揮,別看沒有招式,但他力大無窮,加上那根鐵棍沉重無比,真正是沾上就死挨著就亡,所以江湖上送他綽號“韓鐵棍”,打遍一十三省沒有對手,這就叫“一力降十會”。

綠林盜賊們知道是韓鐵棍所押的鏢,就絕對不敢攔截,據說韓舍龍習慣將鐵棍放在鏢車後麵,普通的人根本拿不起來,而他單手拎棍,猶如無物。

某次韓鐵棍押鏢至京師,到地方找了客棧住下,腳跟還沒站穩,就聽得外麵有人要找他,出來一看,原來也是一位習武之人。此人長身玉立,氣質不凡,可是韓鐵棍並不認識他。來訪之人自稱白二,乃是山東人氏。白二不等韓鐵棍開口,便自己報明來意,他行了一禮說道:“聽聞韓鏢頭擅用重棍,今日白某不請自來,正是想見識見識韓鏢頭這根重棍。”韓鐵棍抱拳還禮,一指車後說道:“鐵棍在車後,白兄可隨意觀瞧。”

白二來到車後,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地拿起鐵棍,對韓舍龍說道:“不知道閣下用此重棍傷了多少人命,我慕名而來,也是希望韓鏢頭用這鐵棍與我較量一下,如果真能傷我分毫,我甘拜下風。”

韓鐵棍搖搖頭道:“我與你並未結怨,又素不相識,為何非要以兵刃相見。兄台隻是為了試探我的力量,不如我彎曲一指,如果兄台能將此指扳直,我就此洗手歸田,今後不再押鏢。”韓鐵棍說罷彎曲手指,白二見對方劃出道了,自然也不示弱,二人當場將手鉤住較力。

韓舍龍趁白二力竭之際,乘勢提力將對方摔倒在地。白二輸得心服口服,起身拜道:“我乃山東響馬之首,所到從未遇過敵手,沒想到今日敗在韓鏢頭手下,今後山東境內任你往來。”言畢轉身離去。此後韓鐵棍經過山東,如在自家後院行走,名頭越來越響,得到的酬金也越來越多。還有人請他做武官帶兵,但他思念故土,辭掉了鏢局的差事回到老家。

長蛇顯身

緬甸山區自古便有崇信蛇神之風,當地土人大多親眼目睹過“長蛇顯身”的靈異現象,說起來無不繪聲繪色,神乎其神。

據說每當有大的災難來臨之前,懸崖絕壁上就會出現數十米長的一條黑蛇,蛇身如煙似霧,朦朧模糊。最奇怪的是,那條黑蛇竟然釘在筆直的峭壁上一動不動,仿佛是一幅古老而又神秘的岩畫,平時是完全看不到的,這是長蛇顯出靈異告訴人們應該趕快逃走躲避災禍。

那峭壁上出現的黑色蛇形,既不是描繪怪蟒圖騰的壁畫,也並非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如果不知其中緣故,誰都難以想象得到,留存於緬甸古老傳說中的“長蛇顯身”,竟會是一幅具有生命的神秘圖像,離奇得令人難以置信。

其實岩壁上的蛇形黑影,根本就不是長蛇,而是在叢林裏成群遷移的“紅蟻”。緬甸北部地勢環合,四周綿延起伏的山脈,大多為太古時期“喜馬拉雅造山運動”的產物,氣候終年恒定不變,通常的熱帶風暴難以波及影響此地,除非有來自印度洋的大規模熱帶風團。在惡劣的氣候來臨之際,緬北山區也將受到狂風暴雨的侵襲,驟雨會使平靜低窪的河道變為湍急迅猛的洪流。

反常悶熱的氣候,會使深山老林裏的生物提前有所察覺,因此有數以千萬計的紅蟻,將巢穴遷移到高處,以避免蟻巢遭受滅頂之災。原始叢林中的紅蟻數量多得驚人,雖然名為紅蟻,但周身烏黑,僅尾部帶有一點朱紅,體形最大的接近人指,小者也如米粒一般,密密麻麻地聚為隊列爬壁而上。

深山密林中生存的“紅蟻”,又稱“信蟻”,它們可以在覓食或行軍的區域留下“信息素”,每次遠距離遷移都有固定路線,等到天氣好轉,便要原路返回崖底,重新修造被暴雨衝毀的巢穴。

人們站在遠處望見,自然會將其視作“長蛇”。也許早在千百年前,就曾經有人目睹過這一神秘的自然現象,所以才會留下這些令人難以琢磨的離奇傳說。在自然界不僅是小小的螞蟻,很多生物的感知能力都遠比人類甚至科學儀器還要敏銳,比如地震前常有家犬夜吠,或是魚群翻坑,都屬於此類現象。

東北深山老林裏流傳最多,也最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傳說,可以分為三類:一是黑瞎子,二是黃鼠狼,三是放山挖人參。

這回先說黑瞎子,黑瞎子就是黑熊。熊的種類很多,最可怕的是人熊。實際上,人熊的學名稱作“羆”(pí),毛主席詩詞中也有名句:“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

與熊最大的不同之處,是“羆”的遍體毛色呈現黃白,它不僅脖子長,後肢也比普通的黑瞎子高,力大無窮,一人粗細的老樹說拔起來就能給拔起來,遇到人便人立而起窮追猛撲,而且姿態五官似人,性猛力強,可以掠取牛馬而食,所以叫作“人熊”。

經驗豐富的老獵人也不敢輕易招惹人熊,更別說打主意去狩獵人熊了。但人熊並非捉不得,隻是要冒的風險極大,一個環節出了岔子就會把命搭上。因為這種猛獸膘肥體壯、皮糙肉厚,即使被彈丸洞胸穿腹,血流腸出,它也能掘出泥土鬆脂塞住傷口,繼而奮力傷人致命,所以即使獵手槍法精湛,火器犀利,也絕難以力取之。

有言道:“逢強智取,遇弱活擒。”自古以來,有許多獵人獵殺人熊的傳說,大多是以智取勝。其中流傳最廣的一則,約略是說那人熊喜歡以千年大樹的樹洞為穴,空樹洞裏氣熱熏蒸,冰雪消融,人熊吃飽了就坐在其中。獵人們找到熊洞,就從樹洞處投入木塊,人熊性蠢,見有木塊落下,就會伸手接住,墊坐在屁股底下。隨著木塊越投越多,人熊便隨撿隨墊,越坐越高,待到人熊坐的位置與樹洞口平行的時候,獵人們瞅準機會,以開山大斧猛斬其頭,或從古樹的縫隙中以矛攢刺斃之。

據說以前曾有個經驗豐富的獵手,他有一次進山打麅子,無意間在山中遇到人熊渡河,便潛伏起來窺視。過河的是一隻巨大的母人熊,帶著兩隻小人熊,母人熊先把一隻崽子頂在頭上赴水渡河,遊上岸後它怕小人熊亂跑,就用大石頭把熊崽子壓住,然後掉頭回去接另外一隻熊崽子。潛伏著的獵人趁此機會把被石頭壓住的小人熊捉走了,母人熊暴怒如雷,在河對岸把另一隻小熊崽子拉住兩條腿一撕兩半,卻忘了追趕,其生性之既猛且蠢,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