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該愛你的

闕心柔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從警局出來,她有些恍恍惚惚。

陳毅口中的正派男人,絕對是秦漠野,否則不可能再有別人。

但他為什麽沒有被接受調查呢?

如果他遭到了襲擊,那也就是說,他和光頭那夥人是在演戲,故意做出假象來迷惑警方的調查方向?

一係列猜測湧上心頭,闕心柔無法靜觀其變,她很想找到秦漠野,當麵質問他事情的來龍去脈,她不相信他會真的做出那種事,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闕心柔發現想要找到他,在此刻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她沒有秦漠野的聯係方式,早在三年前,就將所有關於他的一切刪得幹幹淨淨,如今再重拾,她竟毫無頭緒。

在街邊站了很久,直到兩腿發酸的時候,闕心柔忽然想起三年前他曾在外租住過一段時間,為了陪同她複習最後的期末考,特意選了距離學校很近的位置。

那種地方,現在還會有他的身影嗎?

病急亂投醫,闕心柔沒有猶豫太久,打了車便趕往目的地。

之前她醉酒過一次,神不知鬼不覺地來過這裏,卻已經換了租客,還被罵神經病。

有時候人的心由不得自己,喜怒哀樂全由它一手掌控,就算表麵偽裝得再天衣無縫,隻要它還在跳動,那就無法改變事實。

就比如現在。

她佯裝平靜地站在老式公寓樓前,抬頭,五樓緊閉的窗戶已經蒙上了層厚重的灰塵,就像她與秦漠野之間的關係,被無情地踐踏在塵埃裏。

她不自覺地攥緊挎包帶子,踟躕片刻,邁入昏暗的樓梯間。

其實闕心柔根本不抱任何希望,早在三年前出事後,他就退掉了這間房子,再也沒回來,可能早就將這裏遺忘幹淨了。

清冷的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裏回**。

還在這裏居住的人已經不多,大部分都搬去了對麵的新小區,而前段時間也接到政府通知,這裏很快就要拆遷了。

心情複雜地走到五樓,她轉身,麵朝左手邊的房門。

闕心柔有些意外,因為隻有這扇門的把手是幹淨的,應該是有人居住才對。

她忐忑不安,伸手幾次,才猶豫著敲了敲門。

很快,裏麵傳來了令她緊張不已的響動。

拖鞋踩在地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門後,還沒等她準備好,男人忽然將門推開。

“今天的外賣怎麽送這麽晚,我還以為……”

接下來的話,悉數卡在了秦漠野的喉嚨裏。

他微張著口,右手還攥著一條白毛巾在擦濕漉漉的頭發,應該是剛洗過澡的樣子,微愕地看著門外不請自來的女人,一時沒了動靜。

“原來你還住在這裏。”

闕心柔捏緊挎包,扯了扯嘴角。

秦漠野回過神,將毛巾丟到身後的沙發上,攥著門把手沉默片刻。

“嗯,圖個清靜。”

她微微點頭,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半晌後輕聲開口。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秦漠野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飛快轉身,將沙發與地板散落的髒衣服迅速丟進浴室,隨手抓起茶幾旁邊的外賣塑料袋,把一桌的空飲料瓶和飯盒掃入袋中,抽了兩張餐巾紙草草擦了桌麵。

做完這一切,才將房門完全拉開,為女人讓出道路。

“隨便坐吧。”

闕心柔低著頭,與他擦肩而過。

剛才的情況她全都看在眼中。

秦漠野不是個邋遢的男人,但如果處在他的低潮期,他會頹喪到令人心疼。

眼前,一整排外賣的塑料袋刺痛闕心柔的眼睛。

她已經忘記自己來這裏最初的目的,默默看著,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原來你過得真的不好。”

她自嘲地笑了笑,伸腳,踢了下最靠邊的空飲料殼。

“我記得你不愛喝這種碳酸飲料。”

“戒酒了,總得給自己點兒活路。”

秦漠野無所謂地聳聳肩,將被她踢歪的瓶子用腳尖扶正,看了眼沙發。

“坐吧。”

“不了。”

闕心柔搖頭,側身同他麵對麵,醞釀了下情緒開口。

“我想問你些事情,關於昨天的。”

秦漠野似乎猜到了她此行來的目的,在她欲要開口前,阻止了。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但想我回答,有個條件。”

她蹙眉,不解地看著他。

秦漠野微微一笑,指著一地的外賣飯盒。

“這種東西吃多了,太膩,能幫我做頓像樣的飯嗎?”

她默了下來。

這個要求說過分,相當過分,畢竟他們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分手,提出這種請求未免太不合適了。

但從另外的角度想,這個要求其實也並沒什麽大不了。

她想從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情報,而他隻不過想吃一頓自己親手燒的飯,又有何難?

權衡片刻,闕心柔點頭妥協。

男人的表情稱得上是驚喜,眉梢眼角皆染著抹不自知的笑意。

“廚房裏有之前買過的肉和菜,應該還能吃,謝謝你。”

他與她之間,不必提謝字。

闕心柔放下挎包,挽起袖口,不用男人帶領,自顧自走進了廚房,輕車熟路翻出了冰箱裏的食材。

東西一看就不新鮮,但不影響食用。

她皺著眉頭,猶豫了下才動手,細心將爛掉的部分去除,而後開始清洗。

秦漠野半邊身子倚靠在門框上,單手兜在棉睡褲的口袋裏,目光尋著她的身影,來回移動。

其實也不需要多餘的動作。

廚房空間十分狹小,僅夠一人站的位置,他高大的身體堵在門口,使得空間看上去又縮小了一整圈。

“很快就好,你可以出去等。”

闕心柔頭也不抬地說道。

秦漠野不甚在意,“嗯”了聲,灼熱的視線還是追隨著她不斷遊弋。

“你這樣我沒法兒做飯。”

她彎腰,拉開儲物櫃櫃門,翻出了一條暗色格子圍裙,利落地係在身上。

男人眸色微頓,須臾間,眼前的人兒與三年前的某個身影逐漸重疊在一起。

那時他們才住進這裏不久,闕心柔整天嚷嚷著要做頓飯,說好歹要開個火,暖暖房間。

他從警局下了班,在校門口接到她,兩人一起膩歪著去超市買了大堆食材和醬料,碗筷刀叉一應俱全,等回到家開始動真格的時候,秦漠野才知道她壓根兒就不會做飯。

然而三年未見,她已從之前的廚房殺手,蛻變成為眼前刀工嫻熟的料理家。

整齊的蔥段兒放入油鍋,切成細絲的青筍緊隨其後,她熟練地翻炒幾下,撒了鹽巴和幾隻紅辣椒,倒進沸水,將鍋底罩滿,蓋上鍋蓋開始燜,繼續準備下一道菜的原料。

煮湯的時候,她習慣性拿起胡椒瓶,電光火石間想到什麽,又放了回去。

“怎麽不放?”

秦漠野明知故問。

闕心柔飛快切著土豆片,眉眼低得極深。

“突然不想放。”

“是不想,還是別的?”

“就是不想。”

她語氣淡漠,將炒熟的青筍裝盤,嚐了口,又開始往鍋裏倒油。

“我現在能吃一些胡椒了。”秦漠野輕聲開口,拿起被她放在一旁的胡椒瓶,往湯裏撒了兩下,“還是放點兒吧。”

闕心柔頓住動作。

灶台裏的火苗幽幽跳動著,鍋底的油逐漸冒出煙霧,發出滋滋的聲響。

她忽的將火熄滅,轉身推開後方的男人。

“沒用的,秦漠野,我們不可能回到從前。”

他以為就憑那些無聊的回憶,可以挽救一段被遺忘的感情嗎?

沒錯,她是記得他所有的喜好,對胡椒過敏,不愛吃胡蘿卜,喜歡穿煙灰色的衣服,可這又有什麽意義?

她不會貪戀曾經的美好,那已經是過去式,如今的她隻想快點帶著父母走出妙妙去世的陰影,讓整個家可以恢複正常,而不是提起秦漠野的名字,或是任何關於拐賣兒童的新聞,都會令雙親痛心疾首。

“這頓飯,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做的,也算是彌補了三年前的遺憾。你吃過,就告訴我昨天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不要騙我。”

秦漠野蜷起冰涼的指尖,潮濕的頭發還沒完全散開,襯得他整個人都格外清冷。

他低頭,看到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手背隱隱有青筋跳動,可見此時此刻,該是多麽強烈的隱忍。

“其實你很清楚,真正有罪的那個人,並不是我。”秦漠野薄唇蠕動著,喃喃自語,“當年我想救妙妙,我們都想,她才九歲,花一樣的年紀……是我錯了。”

“不,你沒有錯。”闕心柔聲音顫抖著,從雙目中溢出哀戚,“是我。如果一開始我們就是陌生人,那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我的錯,我有罪,從頭到尾都怪我……”

“心柔……”

“我不該愛你的。我熬了三年,我以為自己熬得過去,我以為不再愛你了……秦漠野,秦漠野……你真的不該回來!”

淚眼溟濛著,闕心柔撲上去,如雨點般的拳頭落在男人胸膛,張口,竭力撕咬著他的肩膀,喉嚨中發出嗚嗚的悲泣,像絕望的小獸在作垂死掙紮。

秦漠野一動不動地站著,任憑他在自己懷中肆意發泄,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秦漠野,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可我們回不去了。”

她虛脫無力,揪住他的衣服,緩緩滑坐下去,額頭抵在男人的膝蓋,無聲哭泣。胸口堵著團棉花,上不去,下不來,每一口喘息都艱難無比。

秦漠野微仰臉龐,盯著天花板脫落了一片瓷磚的角落,夾縫中藏汙納垢,他清潔了幾遍都沒能恢複如初。

逼仄的空間裏,陷入了令人心慌意亂的寂靜,甚至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

闕心柔微微聳動著肩膀,在地麵蹲了許久,而後扶著他重新站起來,抬眸那瞬眼神恢複如初,平靜地轉身,炒菜。

油冷了,又熱了,她再沒開口。

這本該是一頓美味佳肴的,可惜秦漠野食不知味,一口一口吃得苦澀。

他給闕心柔也拿了筷子,想和她一起吃,但很明顯,闕心柔並不想奉陪。

待盤中所剩無幾,她坐直身體,為兩人的杯中添了溫開水,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現在可以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了嗎?”

秦漠野點了根煙,輕撫眉骨,半晌後,才緩緩開口。

“昨天我哪兒都沒去。”

“說了,別騙我。”闕心柔淡笑,“中午在菱湖路對嗎?”

“沒有。”

“我親眼看到的,你否認沒用。那兩個男人是做什麽的?你們之間有什麽聯係?”

秦漠野無奈地攤開雙手,衝她搖頭。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昨天我一直待在家裏,中午時候還收了份外賣,不信,你可以打這個電話詢問。”

他起身,從一排外賣塑料袋中挑挑揀揀,找到昨天的,將票據撕下來拿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