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 博弈
C市刑警大隊會議室。
掛壁電視正播放著商鼎大廈的庭審結果,以及媒體人的一些猜測。大多是趨向於認定劉紋為真凶,而何穗屬於無辜,不恥於劉紋的卑劣行為,要求法院嚴判,給死者一個交代……
“接近中午,庭審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在辯護律師的火眼金睛之下,控方證人劉紋被拆穿,當庭承認是自己賊喊捉賊,謀殺了被害人張麗,並嫁禍給老板何穗,其中……”
趙前深吸一口氣,拍了拍桌子,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這裏,然後輕聲問:“各位有什麽看法?”
所有人都低著頭,悶著不吭聲。
趙前接著問:“那下午的審訊,誰去做?”
還是沒人接話。
“一個個都怎麽了,被霜打了,還是被雨淋了,啞巴了?”
終於,坐在角落裏的李贛輕聲問了句:“趙隊,現在還需要調查死亡直播這條線嗎?”
“現在凶手就在局裏關著,查什麽死亡直播?”
肖望出聲,“這兩件案子應該是有關聯的……”
“對,足跡比對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第一案發現場商鼎大廈確實有劉紋的足跡,但足跡隻延伸到樓頂的門口,並未進入那片空地,換句話說,她根本不可能把張麗推下樓去,還有第二件案子的案發現場,未發現與劉紋足跡吻合的現象,她在說謊,或者受人指使,這個時間點站出來的目擊證人,我覺得……”劉萍將足跡比對的結果遞到了趙前的麵前。
“什麽意思?咱們抓錯人了?”趙前顯然不相信這樣的結果,粗暴的打斷了劉萍的話,“就沒可能是她自己打掃過現場,故意想栽贓?能想出這樣一石三鳥注意的人,會辦不到?”
“現在不是辦不辦得到,而是證據不足,她的話一分真,九分假,相信各位也有這樣的感受。”
趙前將足跡比迪結果拿起來,隻看了一眼就放到了桌上,“剛才檢察院的任檢打電話說何穗才是真凶,劉紋是頂罪,這一點倒是跟你們的看法不謀而合,不過我認為凶手就是劉紋。”
“其一,她有足夠的作案動機和條件。其二,剛才劉萍也說了,商鼎大廈有劉紋的足跡,這是證據之一。其三,在何穗接受調查之後,劉紋便急著跳出來指證何穗,想順水推舟,將何穗推進監獄,試想她若是早些時候來舉報,我們未必會信,即便她有證據,我們也會懷疑她。之所以說她是個聰明人就在於此,她知道推波助瀾,而不是跳出來當沙包,知道我們在查何穗,並懷疑何穗作案,她才跳出來,這心機不可謂不深!”
趙前陳述完畢之後,李贛像是沒有聽進去,轉口問:“那張開收到自己兒子的照片,這件事又怎麽解釋?難道劉紋也想害張開的兒子張一人?”
“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富家子弟一向紈絝,劉紋在憎恨張麗的同時,討厭這個張一人也是情理之中。”
“那她為什麽要寄照片過去,提醒張開?”
“這是為了誤導我們!將目標轉移開,脫身罷了。”
李贛有些賭氣似的說:“那這樣做的後果呢?轉移開我們的視線,然後張開也警惕起來,她要如何下手?”
“這是凶手的問題,我們不用這麽較真吧?”
趙前的意思很明顯,覺得李贛有些鑽牛角尖。
李贛接連點了幾下頭,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下午我親自去審問,到時候任檢會過來,你們可以旁聽。”
所有人都愣著沒吱聲。
趙前感覺氣氛很怪,沒再多問,自己一個人出了會議室。
他做出這樣的判斷,也有一定的道理,除去證據和主觀臆測,還有當事人劉紋主動供認犯罪事實,而且是在法庭上。
下午兩點,任檢到達刑警隊審訊室。
趙前獨自接待了他,但一碰麵,兩人便在案子上起了衝突。
任檢的觀點與李贛等人近似,而趙前還在堅持,最後隻能求同存異,開始對劉紋的審訊,但由任檢先行詢問,而趙前稍候。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劉紋並不接話,整個人很放鬆的靠在審訊椅上,有種解脫的感覺。
“你以為你一言不發,就能蒙混過關?”任檢將一張銀行匯款單拿在手裏揚了揚,“你幫何穗頂罪,這種事不可能簽合同,你也不可能心甘情願幫她頂罪,她跟你沒有血緣關係,更不是你的親屬,你也不可能是為了報恩,你隻能是為了錢,那麽給錢就必須是當場兌現,所以這筆錢是她給你的,你想不想說點什麽?”
劉紋的臉上出奇的有了一絲笑容,“人是我推下去的,栽贓她也是我自己的主意,你們不用白費力氣了。”
“很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一旦你被頂罪,等待你的將會是至少20年的刑期,即便是你在監獄表現很好,也會在監獄裏度過漫長的歲月,這筆錢對你來說沒有絲毫意義,等你從監獄出來,接近70歲的年紀,無人養老送終,你拿著錢也沒用,你最好想清楚了。”任檢話鋒一轉,“我知道當庭翻供這種事是你們事先就安排好的,所以你並沒有被辯護人夏爾引導說出真相,相反的,你們設計這一切,早已經知道該如何演下去,隻不過看著有些假。”
劉紋不吭聲。
任檢又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在沒有得到回答之後,起身離開了審訊室。
於此同時,趙前堵在審訊室門口,“你拿到基礎的證據了?”
任檢知道趙前問的是那張銀行的匯款單,隻得幹笑兩聲,將單據拿出來,當著趙前的麵撕掉了。
“什麽證據啊,我是想詐她一下,沒先到她壓根不上當,這個聰明人,實在有些不好對付。”
“這樣做,似乎不合規矩吧?”
任檢眼睛微眯,“怎麽,你要上報?”
“說的哪裏話!”趙前拍了拍任檢的肩膀,轉身進入審訊室,他要問的問題與任檢完全相反,不過李贛在最後一刻選擇進入了審訊室。
趙前的問話進行異常順利,隻要問話是指向劉紋是凶手的,她一概回答,而隻要問及別的問題,她一概不答。趙前問完之後很滿意,讓人做了詢問筆錄,滿意的離開了。
審訊室裏隻剩下李贛和劉紋。
兩個人都不吭聲,靜坐著。
劉紋看著地板,手不停的捏著手腕上的手銬。
李贛則是一會兒玩手機,一會兒在紙上寫寫畫畫。
僵持半個小時之後,劉紋有些坐不住了。
“怎麽,還有要問的嗎?”
李贛並不接話,隻看了劉紋一眼,繼續低著頭玩手機。
又過了幾分鍾,劉紋輕聲問:“我說警官,話也問完了,是不是該放我回去休息了?”
李贛又看她一眼,還是不吭聲,低頭給肖望發了一跳消息:將燈光開亮點。
很快,整個審訊室變得十分明亮,連牆角、桌下也看得清清楚楚。
劉紋的眼睛微眯,用手擋著燈光。
燈就擺在她的頭頂。
“能把燈關了嗎?”
李贛還是不理會。
“喂,你是聾子嗎?”
李贛戲謔的看著劉紋,“這就坐不住了?你還要再上一次法庭的,趁著這個時間,不想想怎麽應對嗎?還在關心燈光?”
“你……”劉紋忍住了。
“你什麽你?”李贛皺著眉,“別說話了,老實待著。”
此時,審訊室外,趙前注意到了李贛的一舉一動,問肖望:“他怎麽還不出來?”
“不知道,估計想問點什麽話?”
“還有什麽好問?”
“我哪兒知道啊,老大。”肖望哭喪著臉。
“讓他出來吧,該問的都問得差不多了,咱們晚上聚個餐,放鬆一下。”
“公費還是AA啊?”肖望一臉賊笑。
“你說呢?”
肖望攤了攤手,起身準備叫李贛出來,可剛一拉開審訊室的門,就聽到劉紋激動的喊:“你憑什麽這麽說?”
“你的演技很拙劣,當時我就在法庭旁聽席位上,你在回答夏爾問題時眼睛一開始是看著夏爾的,後來望向何穗,又看向任檢。從一開始是暗示,暗示夏爾繼續,但夏爾似乎並沒有領會你的意思,但劇情還是在按照你設想的在走,直到你看向任檢時,我就知道你在演戲,那種眼神不是在求救,而是在迷惑他。”李贛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很平靜,“任檢以為你在求救,所以一直在喊反對,這會激化夏爾以及審判長的情緒,你很聰明,不過你不該到處亂看。”
“正常情況下,你當時的眼睛應該是看著跟你說話的夏爾,或者低著頭,可是你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麵,你很刻意的在引導夏爾和任重,看似是夏爾在引導你說出一些話,但你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的思考時間,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你卻有時間到處亂看,而不是思考該如何回答問題,因為這些答案你早就想好了。”
“你這叫什麽?主觀臆測?”劉紋冷著臉。
“你可以這麽想,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不過,下一次開庭,我可以保證你會被判無罪!”
“你到底想怎麽樣?”劉紋怨毒的看著李贛。
“我不想怎麽樣,你現在的情緒容易暴露你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我勸你還是安靜的想想該怎麽應對,你是聰明人,別犯這種低級錯誤。”李贛頓了頓,接著說:“寄照片和錄像帶這種事,以後最好別做,也容易暴露你自己。
“我沒有寄照片!”
“隨你怎麽說。”
“你不相信我?”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就照片這一件事,我就有辦法讓你被無罪釋放!”
這樣的對話好在是肖望聽到了,而不是趙前,否則非得被氣到吐血不成。
一個在拚命認定有罪,而一個卻在極力的為其脫罪。
“這麽做對你們有什麽好處?”
“好處?你以為我們是為了好處在查案嗎?嗯?我們整個專案組為了這個案子已經連續工作近兩個月沒有休息,你現在問我們有什麽好處?”
“專案組?這麽一個案子,需要專案組嗎?”
“你不是凶手,也不是警察,你不知道這件案子有多麽複雜,反正你不會懂的,我隻想說,你會沒事的,放心。”
“你是要替我洗脫罪名?”劉紋的嘴角一掀,“隻要是堅持承認是自己殺的人,你能有什麽辦法?”
“照片的事算是證據之一,而其他的證據暫暫時無可奉告,等下次開庭,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劉紋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麽。
一旁站在的肖望這才出聲,“李贛,隊長說晚上咱們聚餐,AA製度,讓你……”
“好,你辛苦一下,把她帶走吧。”李贛打斷了肖望的話,“晚上想吃什麽,我現在去定位置。”
“隨便啦。我不挑食的,主要還是看你和劉萍選啥。”
“秦法醫會去嗎?”
“應該會去的,每次喝酒的事都少不了他,這老家夥酒量大,每次都把我們灌醉,然後第二天挨個數落一番。”
“趙隊長喝不過他的?”
“趙隊那樣子,看著挺能喝的,其實是外強內幹,白酒估計二兩醉,啤酒三瓶倒。”
劉紋聽著他們的對話,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她從李贛的眼睛裏得不到任何信息,更不知道談話內容真假,她隻能賭一把。
肖望帶著劉紋離開,此時趙前走過來,“怎麽好像吵起來了?”
“沒事,她情緒有點激動而已。”
“你說了什麽?”趙前皺著眉,“不要多事。”
“嗯。”李贛幹笑兩聲,“晚上把秦法醫約上吧,我有些事請教他。”
“請教他什麽?”
“法醫解剖方麵的問題,放心,跟案子沒關係的。”
趙前點了點頭,“你直接去找老秦就行,估計這會兒他也沒什麽事做,在辦公室裏喝茶呢吧?”
李贛點點頭,“任檢回去了嗎?”
“還沒,在審問何穗,怎麽,有事嗎?”
“沒事。”李贛笑著,“要沒事的話,我去找秦法醫了?”
李贛指了指門口的位置。
趙前狐疑的看了李贛一眼,“去吧,順便把地方選好,接這案子到現在都沒放鬆過,今晚咱們都喝點。”
李贛點頭,轉身出了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