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 夏爾
待在拘留所的何穗顯得急躁不安。
她可能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自己曾經的一些戲言,現在會成為指證她殺人的罪證,她更想不到會有人將它錄製下來,在這個關鍵時候從背後襲擊自己。
拘留所裏的辯駁毫無意義。
在嘶吼吵鬧一段時間之後,她終於安靜下來,提出要找律師,並指名道姓要求夏爾為其辯護。
夏爾這個名字對於趙前來說,再熟悉不過,C市很多出名案件的當事人都選擇了夏爾,原因無他,專業。全國優秀律師,C市百名優秀律師第一名,C市電視台《法製社會》欄目法律顧問,從業16年,期間承辦大量複雜、疑難案件,專注刑事辯護,號稱沒有勝不了的官司,在C市也算是風雲人物。
令趙前感到意外的是何穗似乎早已經想到了今天的局麵,否則怎麽能一口說出夏爾的名字來?
就一般公民而言,認識律師的就很很少,即便是某個律師有些名氣,但想要被廣大公眾熟知,也是不太可能的事,畢竟一般人的生活中,涉及不到這方麵。
在趙前的追問下,夏爾還是說出了緣由。
夏爾是張開公司的法律顧問,何穗認識似乎也不足為奇,但何穗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到夏爾,頭腦的清醒程度著實讓人佩服,當然,這更加加重了趙前的懷疑,提前做好準備,以應對警方?
何穗落網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C市,電視台爭相報道,各種推論層出不窮。有持懷疑態度的觀望者,也有要求嚴懲的好事者,也有一目帶過的無關者。
無論是哪一種,何穗的落網都成為了C市民眾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其中讓李贛感到意外的是張開。
雖然說兩個人並未正式結婚,但姘居多年,又是青梅竹馬,如今何穗出事,張開卻格外沉得住氣,一沒有來警局鬧事,為何穗辯駁,二沒有發布任何言論,安靜在公司上班,仿佛沒事人一樣。
不過這些東西在趙前看來並不重要,眼下是盡快將何穗移交到檢察機關,進行起訴。至於足跡比對的結果,劉萍暫時還給不出任何的回應,原因是這個劉紋的腳有些奇怪,比一般人的腳要寬,腳小指位置也有明顯的凸起,實驗室的鞋子給她穿上,都是過窄,需要重新定做鞋子。
肖望提出直接采集腳長來進行比對,但被劉萍拒絕。
從現場采集回來的足跡本來就很模糊,而那個雨夜采集到的足跡也是一樣,雖然兩者能勉強吻合,但要強行將第三個足跡放進來已經有些困難,更不要說直接采集腳長來比對了。
“要不再等等?”
“等什麽?三段錄像加上個目擊證人,即便是沒有足跡比對的結果,一樣能定她的罪!”
“如果弄錯了呢?”
“你覺得可能嗎?”趙前的臉色很難看。
擔任C市刑警隊長的這些年,他擁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洞察力堅定的意誌,洞悉犯罪,清除罪惡,他不會心慈手軟。證據已經指向何穗,那麽隻能走司法程序來弄清楚這段恩怨了。
對於何穗殺死自己女兒完全能成為爆炸新聞,C市拘留所外早已經被媒體記者圍堵,一手新聞的價值,誰都清楚。
“現在是11月21日,星期四,我們在市拘留所外為您帶來商鼎大廈殺人案件的最新報道,本地居民何穗涉嫌謀殺其親生女兒的案件,上午九點何穗將會被移交給檢察機關。一直以來,廣大民眾對這起懸而未決的案件異常關注,從而引來各路媒體對該案件進行連篇累牘的報道,晚些時候,本台將會有專題報道,敬請關注。”
“試問一個中年母親為什麽要死自己的孩子呢,在整個事件背後,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內幕呢?”
各路媒體爭相報道的同時,檢察院的車徐徐開來,一個中年男子率先下車。
“這位是本案的公訴人任重,也是近些年來檢察院備受矚目的青年才俊,很多撲朔迷離的重大案件都是被他逐一擊破……”
這時,令一輛車從想法的方向駛來,夏爾坐在副駕,麵無表情。
“這位是C市有名的律師夏爾,也是全國優秀律師之一…….”
夏爾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下車,朝著任重點頭示意。
這樣的場合夏爾已經見過無數次,而公訴人是任重的情況也不在少數,兩人算是老相識了。
“早啊,任警官?”
“你也挺早的,夏爾,今天又不是庭審,你過來幹什麽?”
夏爾笑笑,“作為辯護人,我自然應該過來看看,這沒什麽問題吧?”
“這個隨你,別妨礙我們辦案就行。”
夏爾並不做聲,跟在任重身後,往拘留所內走。
“你資料準備齊全了嗎,就敢這麽清閑的在這裏耗時間?”任重頭也不回的問。
“嗬嗬,那你呢,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掌握的資料又有多少?或者說是……證據?”
“這個無可奉告。”
夏爾在見到何穗之後,請求了十分鍾的單獨約談時間,任重並沒有拒絕,不過隻能給十分鍾,多一份都不行。
狹窄的房間內,何穗見到夏爾的時候,整個人頓時放鬆不少。
“你得幫幫我,我沒啥人的!”
“這一點我清楚,我想問關於這個劉嫂的事……”
……
一番交談之後,夏爾獨自離開,而任重則是將何穗帶上手銬帶離看守所。
門外的一眾記者很快簇擁上來,七嘴八舌的問著,可任重一句話也沒多說,在警方幫助下,順利帶著何穗離開。
此時的何穗表情不再那麽猙獰,她看到了希望。
這個希望是夏爾。
她對夏爾有著絕對的信任。
等待庭審的過程中,夏爾率先趕到了印象茶館,將蔣青、楊玲、王姍姍找來,將案發當天的情況了解了一遍,並提出讓她們為何穗出庭作證,三個人當即同意。
之後,夏爾前往警局尋求幫助,趙前原本是想拒絕的,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夏爾竟也是梁教授的學生,李贛算是夏爾的師弟,拒絕的話隻能咽回肚子。
“小師弟,沒想到你也參與了這件案子?”夏爾見到李贛,很是熟絡的問起來。
“老師帶我過來學習的,算不上參與。”
“老師他人呢,有幾年沒見著他了呢。”說到這裏,夏爾的神色一暗,“還在幾年前的那件案子生我的氣嗎?”
“不是。”李贛看著夏爾,“老師他近幾年講座很多,見我也是因為這次的案子是在C市,不然我也見不到他老人家。”
“嗯。”夏爾將目光轉向趙前,“趙隊長,你似乎對我有敵意?”
趙前並不吭聲。
“我是什麽時候,或者是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沒有。”
“那就奇怪了,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對我並不友善。”
“嗬,我向來不喜歡陰詭之人,更不要說的陰詭的律師了。”
“這話我聽著有些刺耳啊?律師有這麽不堪嗎?”
“在我的印象裏,律師可不是什麽好的職業,為了錢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為了錢可以不擇手段的對抗司法機關……希望你不是這樣的人才好。”
夏爾笑笑,並不生氣,反而有些喜歡趙前的直白,“近些年律師這一行裏確實有些人做事不太規矩,不過這也算是情有可原,壓力人人都有,不是嗎?”
夏爾故意避開自己不談。
趙前清了清嗓子,“說吧,想知道什麽?”
“我想看看那些作為證據的錄像,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庭審的時候,我自然會拿出來,現在嘛……”
李贛打斷了趙前和夏爾的談話,“師兄,這麽久沒見,不如先吃點飯敘敘舊?趁著老師也在C市,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夏爾嘴角一掀,“行,等我選個位置,老師現在在哪裏?”
“在酒店寫學術論文呢,我們直接過去找他吧。”
夏爾點了點頭,跟著李贛出了警局。
“他是怎麽回事,有些緊張?”夏爾問。
李贛知道夏爾說的是趙前,接話道:“還是這件案子,案發一月有餘,現在才有了點證據,不過我想他是擔心吧。”
“擔心什麽?”
“目擊證人劉紋,還有三段錄像中的其中一段吧。”
“什麽意思?”
“劉紋的話並沒有什麽依據,而且案發時經過並不清楚,感覺像是被人推出來作為證人的,還有錄像,其中的一段其實的警方收到的,並不是劉紋提供,但是具體是誰寄給警方的,現在還沒弄清楚。”
夏爾笑著看著李贛,“這麽說,趙前對我這種態度,其實是心虛?”
“也不能這麽說。”
李贛回酒店找梁教授,說夏爾到來,梁教授直接反問:“他來做什麽?”
“當然是來拜見老師的。”
“也就你信,這案子的公訴人是不是他?”
“是他,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是來談案子的。”李贛頓了頓,“要不先下去,見了麵再聊?”
梁教授將筆記本合上,站起身來舒展筋骨,“走吧,下去看看,夏爾這些也不知道成了什麽樣子?”
“律師。”李贛悶聲提了這兩個字。
“他還是不願意跟自己妥協,應該有15年左右了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梁教授笑著往門外走。
夏爾等在車邊,見梁教授下來,急忙拉開車門,“老師。”
“一點沒變。”梁教授走上前,並不急著上車,而是轉到車前,看了一眼車標,“混得還行,沒辱沒我的名聲。”
此時的夏爾倒更像個孩子,“上車吧,老師。”
梁教授點點頭,斜著身子坐到車子後排,從後視鏡裏觀察著夏爾。
那件事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是時候該放下了,夏爾長大了,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愣頭青,心裏隻有公平和正義。
他學會了在這個城市生活,以自己的方式。
“前兩年聽說你收了個小師弟,就是李贛吧?”
“嗯。”
“在讀書還是進入司法部門了?”
梁教授望向李贛。
“在讀研呢。”
“以後打算做什麽?老師的徒弟大多進了司法部門,有個別人進了心理谘詢室,也有的進入了警隊。”
李贛搔搔頭,“還沒想好。”
“李贛的悟性可比你高,我這次帶他過來,就是想讓他接觸一些刑事案件,一方麵將犯罪心理學的知識學以致用,一方麵也是給他鋪路,我總覺得他的腦子適合警隊,不過更適合當個偵探。”
“難得,難得老師能誇人。”夏爾笑笑,“老師最近很忙嗎,來C市也不知會我一聲。”
“你不是更忙?”梁教授將視線投向副駕位置上厚厚的文件。
“我都是瞎忙活……”
梁教授並不再接話。
“對了,李贛。商鼎大廈的案子,你有什麽看法?”
“暫時沒什麽頭緒,不過我感覺這像是一場戲,專門演給我們看的。”
“一場戲?”夏爾回頭看了李贛一眼。
“恩,從案發現在的各種疑點,包括張麗落地方式,以及樓頂采集到的腳印,再到目擊證人,接著是死亡直播的事牽扯進來,擾亂視線,再到第二起案子,如出一轍,最後來了個錄像資料以及實名舉報的證人,將一起看似自殺的案子,指向謀殺,又牽連出很多無關緊要的人。”
“照你的意思,這案子背後有人在操縱,而且不止一撥人?”即便是看厭了刑事眼見的夏爾也被李贛的措辭驚到。
“可以這麽說。”
“依據呢,你提出這些看法的依據是什麽?”
李贛深吸了一口氣,“最開始是直播這件事讓我有些懷疑,對方將死者的身份設定為網站主播,接連兩起案子都是這樣,但兩者之間並無關聯,緊接著,死者家屬收到照片,原本的劇情走向應該是警方從照片查起,逐步找到凶手,或者相關人員,但照片卻讓死者家屬深陷泥潭,現在甚至直接成為了凶手,更有甚者在此時站出來指證,這一切都沒有按照常理出牌,感覺我們在被人牽著鼻子走。”
“你說的有些道理。”夏爾話鋒一轉,問:“你認為趙前是個什麽樣的人?”
“趙隊長?”李贛想了一會兒,“工作上幾乎沒有可以挑剔的,認真負責,有敏銳的洞察力,執行力很好,總之各方麵都還不錯。”
“那你認為他會做出替罪羊這類的事嗎?”
“不會!”李贛很篤定的說:“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麽,他現在也許是有些著急上頭,但隻要有足夠的證據,他不會做錯事,即便錯了,也會立即糾正過來。”
“嗯。”夏爾笑著,“別這麽激動,我就是隨口問問。”
“你這是隨口問?”梁教授嘴角一掀,“你那點小心思也就夠騙騙李贛的。”
夏爾大笑著不再接話。
車子淹沒進城市的鋼鐵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