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橫渡

其實,夢境隻能算是我成長的過程中聽來的這一個個奇詭的故事中的小插曲,與聽來的故事也沒什麽太大的關係,但對我的生活還是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小學時期的我算是比較貪玩也比較懶的那一類人,七八裏的求學路上常常能看到我獨自一人穿梭在被夕陽拉長的山澗之中。

倒不是放學得晚,而是我走得很慢,以老一輩人的話來說就是,害怕把螞蟻踩死。

不過,在新學期開始之後,這種情況就比較少見了,大多時候都是和小夥伴一起。

原因嘛,也很簡單,無非是想要借助他們的歡聲笑語慢慢去填補我心中因夢境而生的空洞。

還記得小波吧,新學期才剛過半,他便迫不及待地給我講起了一個不知道是從何處聽來的發生在我所知曉的人身上的怪事。

故事發生的時間不算太遠,距離小波講給我聽的時候大概也就過去了四五年。

橫渡,是我以及同一生產隊的夥伴求學路上必須經過的地方,大概在家與學校之間三分之一的位置,與奶奶講過的繡花鞋故事中的牛角田相距大概幾百米的樣子。

這天,天快黑了,被老師留下來的鄧悅終於完成了昨日欠下的學習,隨後便在老師的注視下如往常一樣踏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空****的,隻有她一人。

由於身上耷拉著沉重的憔悴與自卑,使得僅僅隻有七八裏的歸家路也變得十分漫長。

尤其是經過橫渡的那一段,更是讓她的背影顯得有些搖晃。

人搖晃,樹也跟著搖晃,連帶著鄧悅的眼神都有些搖晃。

沙~沙~

突然,鄧悅耳中傳來陣陣異響,像是有人將沙土灑在林間,一會兒在左邊,一會兒又出現在右邊,一會兒在頭頂,一會兒又好像是來自腳下。

突如其來的響動讓鄧悅的步伐加快了不少,到最後甚至開始跑了起來,奔跑的同時心裏還不停地念叨著: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

然而,林間異響的頻率也跟著她的腳步在加快,無論心裏怎麽安慰自己,那些‘沙沙’聲始終繚繞在心間。

而且,此時的她還沒有注意到,從異響傳到她耳中的那一刻開始,地上就隻剩下並不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的潔白,就連茂密無比的樹林也變得透亮。

詭異的是,月光明明並不明亮啊,可鄧悅不僅能看清樹林中的景象和路麵的潔白,還能看清與馬路隔著兩三米高的水底,甚至連白天都無法看得真切的河對岸的細節也全都清晰無比。

在鄧悅不經意的一瞥之中,那裏,正搖曳著一朵毫不起眼的無名小花。

花雖無名,卻十分妖豔,好像有某種魔力一般讓人忍不住想去采摘。

鄧悅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心裏也不止一次地告誡著自己身旁就是兩三米的絕壁,可她的腳步卻偏偏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生偏離,直至踏了個空。

噗通~

沒有意外,她落水了,渾身冰涼。

好在並沒有受傷,因為掉落的位置正好是水最深的地方。

與此同時,她那由於一直繚繞的異響而緊張不已的心也歸於平靜,連同那朵導致她踏空的小花也消失不見,似乎一切都恢複了平常。

可正當鄧悅離開了深水區準備上岸的時候,還在**漾的水麵卻突然亮起了一抹森冷青綠,看似寧靜火苗卻仿佛能直接燒到人心裏最陰暗的角落。

鄧悅僅僅隻是與之對視了一眼,便被嚇得當場大喊了一聲:

“鬼啊!”

隨後,她便看到那抹青綠開始了搖曳,連帶著自己在水麵的倒影也開始搖曳。

搖曳著,搖曳著,竟然搖曳出了先前那朵不起眼的小花的模樣。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她應該跑的,但此時的她,腳上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氣,隻能眼睜睜看著小花在視野裏變大,直至周圍的環境都映上了小花的顏色。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的紅,像是快要被風幹的血液,又像是打翻已久的森紅油漆。

緊接著,鄧悅便看到了讓她終生難忘的場景......

一具具染血的屍骸就這麽橫七豎八地躺在水中,就躺在她的腳下,麵目猙獰。

而在不遠處,也就是先前青綠被點亮的位置,一個背著老舊背簍的婦人正緩緩走來。

婦人身著一件嶄新的紅色長衫,腳上則穿著一雙精致的繡花鞋。

也不見她有什麽動作,那些屍骸上粘連著的眼球竟然紛紛飛到了背簍之中,最終在鄧悅的眼裏化為了一縷青煙散去。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鄧悅已經忘記了思考,隻能依稀間聽到婦人口中不停地念叨著同一句話。

“黃泉渡,渡死不渡生,既來黃泉,自當九泉;黃泉渡,渡生不渡死,既過九泉,當離黃泉。”

不知過了多久,鄧悅才從極端的恐懼中醒了過來,麵色蒼白之下如同一個木偶一般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月色依舊,人也依舊。

與之前不同的是,路麵已經不再潔白,樹林也不再透亮,若不是鄧悅走過的路上多了一個缺了角的影子,以及滴落在馬路上的粘稠的水滴,或許連她自己也會認為之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吧。

很快,她走完了橫渡,神情也不再呆滯。

可就在這時,本應拔腿就跑的她卻突然轉頭對著橫渡的方向邪魅一笑,與那個一直注視她離開的紅衣婦人收集眼球時臉上的表情如出一撤......

說到這裏,小波便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因為放學回家的我們也走到了橫渡。

說真的,小波說的這個故事著實把我嚇得不輕,而且比一同聽聞這個故事的另一個比我們距離學校還遠的村寨的人還要害怕,因為這是我從除奶奶之外的人的口中第一次聽到繡花鞋。

或許在他們眼裏,這是杜撰而來的故事,可事實上,我家對麵,也就是陰山旁邊的確有過這麽一個人,隻是後來不知什麽原因搬走了,時至今日也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