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兵荒馬亂的年月（3）

父親說的事，對於鄧氏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大事，就是將鄧家衰落的過往說了一遍而已，就是我之前回憶的奶奶給我說過的陰山的事。

這些事情雖然鄧氏之前從未聽說，但或多或少也知道很早之前的鄧家在這個地方並不簡單，畢竟在那個年代，祖上要是沒點基業，是不可能在兵荒馬亂的年代還能延續血脈的。

至於鄧氏父親所說的這個故事為何會落入我奶奶耳中，這還得從鄧氏父親的葬禮開始說起。

話說到了鄧氏父親下葬這天，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突然被一片片白雲所遮蓋，並且還吹起了陣陣冷冽的風。

這種情況在三伏天裏並不多見，因為這並不是要下雨。

雖然不多見，但眾人此時還沒感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可就在入土的那一刻，頭頂的卻白雲突然開始翻滾。

僅僅幾個呼吸過去，白雲之中便多了一些猩紅的色彩，整體看上去就像是打碎在血泊中的腦漿一般。

若是此時有人將棺材揭開的話，就會發現鄧氏父親的頭顱不知何時已經破碎，眼球也已經從眼眶中掉了出來。

當然了，這個節骨眼兒上是不會有人去做這種有違天理的事情的。

就在這時，在給棺材做最後定位的先生突然朝遠遠看著的鄧氏喊了一聲：

“文鄧氏，過來一下。”

聽到是叫自己，鄧氏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畢竟這種事情一般都會避諱一些的，但既然是先生在呼喊，她也沒有想那麽多，駐足片刻便抬腳走了過去。

“文鄧氏，聽說你父親曾單獨給你說過一些事？”

聞言，鄧氏心中的疑惑更甚了，但正如前麵所說，既然是先生在問，她也隻好如實回答，而且從周圍人的眼神來看，他們似乎也對這件事很好奇。

於是，深吸一口氣後，她便將父親告訴她的關於鄧家衰落的過往複述了一遍。

等到鄧氏說完，眾人臉上這才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隨後便將目光看向了先生，因為他們也和鄧氏一樣想知道先生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問起這事。

然而，先生對此並未多言，隻是眉頭皺得很深。

許久之後，才歎了一口氣，隨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眾位，待會兒還請閉上眼睛，不管出現任何響聲也不要睜開。”

此言一出，加上本就不常見的天氣的影響，眾人心頭不由得‘咯噔’一聲，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從心底升起。

當然了，鄧氏也不例外，而且她心頭的不祥比起眾人還要濃烈一些。

確定眾人已經閉上眼睛之後，先生才從擺好的案台上緩緩拿起桃木劍，也不見他有什麽揮舞的動作，那桃木劍竟然自行飛了起來，徑直飛到了鄧氏父親的棺材上方。

與此同時，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驚雷，驚的在場眾人無不一陣哆嗦。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睜開雙眼，因為先生說過不管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能睜開眼睛，畢竟他們也擔心真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出現。

不過，這其中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鄧氏。

本來，她也是閉上眼睛的，但就在先生拿起桃木劍的那一刻，她突然感覺眼球很脹，完全不受她的控製。

因此，對於驚雷之前的場景她都看得很真切，並且對之後的事情也看得很真切。

在鄧氏的注視下，那柄桃木劍在驚雷過後便開始了旋轉，而且在桃木劍旋轉的過程中，她還驚異的發現那嚴絲合縫的棺材竟然自行開啟，緊接著便看到兩團血光從棺材中飛出，徑直飛到了九霄雲外。

至於之後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因為這兩團血光就是她見到的最後的東西。

鄧氏瞎了，眼裏完全沒有一絲血色，就像是放大版的白內障一樣。

不僅如此，她的聽覺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隻能聽到別人在她耳邊大吼的聲音；除此之外，一片寧靜。

好在，文華並沒有因此而嫌棄她，反而是對她比以前更好了，甚至還為此變賣了值不了幾個錢的家產帶著她到處求醫問藥。

至於他們的子嗣，則是暫時寄養在祖母膝下。

對此，誰也沒有意見，拋開善心不談，拋開與鄰裏之間同樣被文華舍家求醫的感動不談，我祖母之於文華的子嗣也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外婆。

然而，文華舍家救妻隻能感動到鄰裏，根本感動不了老天，哪怕走遍了整個縣郡，得到都是同樣的答案——未知病情，無法醫治。

終於，在耗盡最後一分錢財後，文華帶著鄧氏回到了鄉野。

由於花光了錢財，文華是餓著肚子回來的。

走在曾經逃難來的路上，文華心中感慨頗多，但更多的還是對我祖母以及妻子鄧氏的感激，感激我祖母的救命之恩，感激妻子的以沫之情。

文華如此，鄧氏又何嚐不是如此。

於是，從橫渡到家裏的最後這一段路，她不想再讓文華攙扶，而是要自己摸索著前行，理由是想要走一遍當初文華所走過的路。

不得不說，那個年代的女性雖然地位不比現代，但感情卻比現代真摯了太多，尤其是在文華與鄧氏這類真摯的人身上，更是真摯無比。

妻子的要求，文華沒有阻止，隻是默默地跟在身後。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放手竟成了永別。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其實在啟程回鄉的時候，文華身上就已經身無分文，僅剩的幾塊錢票也隻換來了兩個粗糧製成的饅頭而已，根本無法支撐他們回到鄉野。

而回家的路很遙遠，正常情況下也至少要走上個七天，更別說還要攙扶著鄧氏了。

如果是在平時，倒是還能去路邊的人家討點，但當時那個世道，沒被打劫就不錯了，哪裏還能討到食物。

因此，在當時環境的原因以及其他原因的影響下，為了讓妻子能夠順利回鄉，這一路以來，身為頂梁柱的文華根本沒有吃過哪怕一口東西，而鄧氏又已經瞎了，也沒能識破他一直掛在嘴邊的‘我已經吃過了’的謊言。

於是，在放開鄧氏之後，他強行提起來的最後一口氣也隨之消散開來，才剛走到橫渡碼頭便倒地不起。

雖然明知鄧氏耳朵不好使，但在倒地的瞬間文華還是用最後一絲力氣控製了力道，使得倒地的身軀隻是驚擾了路邊的雜草而已。

然而，這隻是文華自己的想法，共枕了這麽多年，鄧氏何嚐不知文華的苦心，隻是她沒有拆穿而已，而且每次在咽下文華喂來的食物後她都會轉身拭去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