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碾房（2）
李氏雖然躺下了，卻怎麽都睡不著。
人越是難眠，感知就會越發清晰，情緒也就會越亂。
昨晚那並不在意的水聲在此時的李氏聽來卻是格外的刺耳，因為這種刺耳，那房頂落下的灰塵似乎也有了聲音。
同時，還有其他的一些聲音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唧唧~”
那是老鼠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在相互呼喚著什麽，又仿佛是在啃食著什麽東西。
不得已，李氏隻能翻身站了起來，想要循著聲音去一探究竟。
可就在這時，那燒了一天一夜的火把卻突然間熄滅了，這讓剛站起身來的李氏隻能勉強借著最後的餘光瞥見了一汪水潭和水潭邊上的幾隻老鼠的身影。
說是水潭，卻給李氏一種別樣的粘稠感，似乎這並不是河裏滲過來的河水，也不像是因為下雨從房頂滴落而來的雨水，畢竟這個地方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下過雨了。
若是常人遇到這種情況，或多或少都會覺得有些害怕的，但對於長期照管水碾房的李氏而言，倒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隻是稍微感覺後背有些發涼罷了。
至於為何會後背發涼，她也給自己找了一個看似很合理的理由，那就是她剛才所躺的地方本就是雜草與稻草在青石鑲成的石板上鋪就而來。
人呐，就是這樣，明明不合理的東西，時間一長就會覺得合理，若是這種因不合理得來的合理歸於真正的合理之後，又會覺得它並不合理。
就比如現在，那個一直燃燒著的火把明明就是不合理的存在，在李氏看來卻是那麽合理，以至於從接班到現在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反而是當它熄滅之時，倒覺得不合理了起來，甚至還為此給自己的害怕強行安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
對於這個理由，當時聽奶奶說起的時候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但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卻不禁一陣膽寒。
按理來說，哪怕水碾房再怎麽潮濕，青石再怎麽冰涼，躺了這麽長時間，怎麽著也該捂熱了不是。
既然捂熱了，那就不應該會感到發涼才對，畢竟她又沒有真的入睡。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不管是真還是假，不管合理不合理，這種事情的的確確是發生了，而且還口口相傳到奶奶耳中。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畢竟是現在的我，是沒有什麽理由以現在的角度去批判已經發生的事實的，也不可能去證實這到底是真還是假。
因此，我隻能將它當成是一種介於合理與不合理之間的口口相傳時導致的誤會。
回到那個夜晚，在自己找的理由的麻痹下，李氏的心倒也真的平複了下來，隻是依舊無法入睡而已。
“既然睡不著，那就出去轉轉吧。”
這般想著，李氏便打算邁步朝著碾房外走去，順便看看還是曾經無憂的兒時欣賞過的月色。
可不知為何，她的腳卻仿佛是陷入了泥潭一般難以挪動半分。
不僅如此，僅僅隻是稍微用了一點力而已，身體便像是被什麽碾壓一般疼痛難忍，這讓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
這一刻，饒是李氏有著百般理由也感覺不對勁了，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想法。
“難道是遇到鬼打牆了？”
但轉念一想，人們常說的‘鬼打牆’的情況下，人是沒有感覺的才對啊，至少不是一開始就有感覺。
於是，這個念頭才剛升起便被她強行否決了。
此時，已是午夜，剛從雲層中鑽出來的月亮正好來到碾房上空，正用它那寧靜的輝光照耀著大地，並且透過並不嚴密的碾房的房頂照了進來，灑下一地明亮的圓圈。
借著月光，李氏終於看到了那些老鼠以及它們所啃食的東西的模樣。
竟然是一灘血水！
是的，就是血水！而且不是新鮮的血水，至少已經是放了一天左右，因為麵上已經十分粘稠。
在這灘血水的不遠處，就在李氏之前去拿雜草的地方，她還看見了一具肆意躺在地上的麵目全非的屍體！
啊~
一聲驚叫響起，那些正在啃食血水和溶於血水中的骨肉的老鼠也在瞬間四散而逃，順便還帶起了一顆已經破裂的帶血的眼球......
此時此刻，李氏已經嚇破了膽，驚叫過後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在朦朧之中聽到了距離此地不到一公裏的她家的方向傳來起經的聲音......
說到這裏，奶奶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因為已經到了她該休息的時候，意猶未盡的我也在父親的厲喝下乖乖回了房間。
實話講，奶奶的作息真的很規律，反正現在的年輕人大部分都做不到這麽規律，就算是小時候沒什麽娛樂方式又很貪睡的我都難以望其項背。
奇怪的是，這個故事自從奶奶說過之後，直到今天之前我都沒有再想起來過，隻是每次從那座水碾房遺址旁的水田裏回來時都會被她狠狠地瞪一眼。
除了她的白眼外，關於這座碾房，我唯一還記得的，或許就隻有偶爾在碾房遺址處會看到一些水流和聽到一些古怪的聲音了。
水流很奇異，明明是從黑色的土地上滲出來的，卻偏偏有著鮮豔的紅色，而且這種紅色也不會給任何東西染色，就算是丟一張沒用過的餐巾紙進去，撈出來也還是原來的顏色。
至於那聲音有多古怪，我也不怎麽形容得上來，大概是有點像貓叫，也有點像嬰兒啼哭的聲音。
不過，這對於動物本身就比較多的鄉下來說其實也說不上有多古怪，不管別人聽沒聽到，我反正是聽得不少，尤其是在上學那條路上，更是無比的頻繁。
一夜未眠的回憶過後，天也漸漸亮了，那張窗戶上的笑臉不知何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雨水還在唰唰地下，似乎是要衝走我心中因為這一連串回憶造成的陰霾。
然而，雨再大也隻是雨而已，它自己都滿是汙濁，不僅不能衝掉我心中的陰霾，反而是將我帶到了另一個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