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陰山（1）
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總是陰雨綿綿，時而滂沱，時而細柔。
不管是滂沱還是細柔，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容易讓人產生遐想，也容易讓人有離開房門的衝動。
就比如現在，連續的遐想之下，那些本應忘卻的事情總是在腦海中回**，隨著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著我離開這已經顯得沉悶的房間。
而我，也的確是隨意洗漱了一番後便出了門。
不知為何，出門之後的我總感覺從鄉下老家的方向有一抹光亮在指引著我，似乎隻有去那裏，我才能逃離這份來自昏沉天空的壓抑。
於是，我來到了車站。
或許是因為下雨的原因吧，今天的車站顯得很冷清，隻有三三兩兩的人群和那三三兩兩的車輛各自穿行。
很快，一輛滿身泥濘的汽車便穿行到了我的麵前，平日裏轟鳴的發動機的聲音此時也顯得有些沙啞，似乎也在感慨著天氣的沉悶。
就著濕漉漉的衣衫，我隨意地坐著，手上是一把用了好多年的雨傘。
車廂很空，明明隻有三兩個陌生人，可我卻分明感覺有些擁擠，甚至還感受到了本來無人的座位上傳來的餘溫。
雖然多年沒有乘坐過這趟回老家的汽車，但除了那三兩個人足夠陌生之外，其他的一切都無比熟悉。
熟悉的車，熟悉的司機，以及這種熟悉的擁擠的氣氛，隻有那熟悉的顛簸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抹平。
也正是因為這種熟悉，一夜未眠的我總算是感受到了困意，隨後便靠著車窗睡去了，直到汽車穩穩停下，我才在司機那熟悉的催促聲中醒了過來。
下車之後，距離老家也就三四公裏的樣子，以現在的腳程，最多二十分鍾就能到達。
不過，我並沒有走得那麽快，也不想走得那麽快。
一方麵是因為下雨，另一方麵則是為了放空自己。
路上很寧靜，除了雨聲與時不時傳來的雷聲外，就隻有雨水滴落在雨傘上的‘啪嗒’聲以及公路旁河水的‘嘩嘩’聲了。
之前說過，回老家的這條路是建在河穀中的，這就導致雨天的時候光線比以往來得更為昏沉，除了那一抹好似指引自己的光以外，周圍的事物都顯得很暗。
明明是行走在公路上，但給我的感覺卻是如同行走在深淵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橫渡那個故事的原因，當我走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我的視線竟然也莫名朝著當初鄧悅所看的河對岸看去。
不過，我並沒有看到那朵花，倒是看到了幾個模糊的人影。
在我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似乎也看到了我，正當我準備撤回視線想要加快步伐的時候，他們突然開口喊了一聲。
“劉言？”
聲音有些熟悉，應該是還未搬到城裏的一個大伯的聲音。
可就在我剛想回應時，那道像是在指引我的光線卻突然暗了下來，連帶著大伯他們的身影也跟著暗了下來，緊接著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過了好一會兒，我的眼裏才重新有了光亮。
再次朝河對岸看去，那裏哪有什麽人影，隻有三兩個披著破爛油紙與破舊衣衫的稻草人在風雨中飄搖。
說實話，這個時候的我，是有些害怕的，畢竟有著鄧悅的前車之鑒。
好在隨著光線越來越亮，對岸的景象也因雨停而越來越清晰，這才讓看清之後的我鬆了好大一口氣。
然而，此時的我根本沒有發現，我褲腿上的泥濘與公路上被雨水打濕過後的泥漿完全不同。
深吸一口氣後，我再次上路了，朝著老家宅子的方向，或者說是朝著光線指引的方向，因為這兩個方向其實並不衝突。
跨過牛角田之後，陰晴不定的天空終於是放了晴。
這就是南方的天氣，雖說老是陰雨綿綿，但放晴也就那麽幾分鍾的事。
到了這裏之後，距離老家宅子就更近了，步伐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老宅還是老樣子，年久失修下顯得破破爛爛的，加上又剛經曆了連番的陰雨，到處都是發黴腐爛的味道，讓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不過，這裏畢竟是我生長的地方，皺眉並不代表嫌棄。
相反，在陽光的照耀下，反而是覺得深深的溫暖。
雖然這裏已經無人居住，但香、燭、紙錢等一係列祭祀用品還是備得有的。
於是，在清理掉堂門前的雜草後，我便點了一支紅色的蠟燭，又拿起三炷香與一疊紙錢燒在了堂屋內的八仙桌前。
算是給這座承載了幾代人記憶的老宅子一些煙火氣吧。
至此，回老家的目的其實已經算是達到了，因為在燒完香磕完頭之後，我的心明顯不再那麽灰暗，而是變得與此時的天空一樣透亮，那連續困擾我的遐想似乎也隨著升起的青煙隨風而散。
“該回去了。”
這般想著，我便起身走出了堂屋，走下了山腰，一直走到了河邊的公路上。
值得一說的是，在我家搬離老宅之後，原來下山的路已經發生了改變，並不是從竹林方向繞過去，而是直接從宅前延伸到河邊。
至於上山時走的那條路，其實已經不能叫做是路，我之所以會從那條路來到老宅，不過是為了尋找一些兒時的記憶罷了。
或許是巧合，也或許是為了方便吧，新修這條路的終點與陰山僅僅隔著一條河。
說實話，在經曆過溺水之後，哪怕後來已經學會了遊泳，而且遊泳的技術還不算太低的我對於這陰山還是有些心虛的，因為奶奶講給我聽過的好幾個故事都與這陰山有關。
此時已經是下午，陰山和小時候一樣避開了陽光。
恍惚之間，處在陽光下的我好像看到了一個佝僂的身影在朝著我招手。
為了避免又是先前在橫渡遇到的情況，這一次，我沒有選擇理會，而是自顧自朝著集鎮的方向走去，畢竟距離最後一班進城客車的發車時間已經很近了。
然而，我越是不想理會，眼睛越是難以從陰山移開，最後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距離河麵至少三米高的一座獨木橋上。
噗通~
由於雨後的獨木橋很是濕滑，我毫無意外的落水了，巧合的是，這座獨木橋的位置正好是當初溺水的地方。
因此，在下落的過程中，我再次瞥見了曾經見過的場景，一個背著背簍的身形佝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