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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畫片《巴布工程師》的聲音充斥在尼赫魯•阿曼迪的客廳中。客廳裏,他的小兒子正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尼赫魯正忙著為他的妻子和四個孩子準備咖喱羊肉和菠菜,一陣敲門聲傳來。他的妻子向他喊著,說她正忙著和表兄談正事,讓他去應門。尼赫魯有點兒生氣地去開門,連腰上的圍裙也沒摘。門一開,他發現站在門口的是37C的住戶。今天早些時候尼赫魯瞥見了他。

“什麽事?”

“非常抱歉打擾了您,我來是為了和您說,我現在想重新粉刷我的公寓。我住在37C。”

“粉刷公寓?現在嗎?”

“是的,麻煩您了。我的財產管理員說您是物業管理員,所以您一定知道粉刷工具都放在哪裏。”尼赫魯注意到男人的兩隻眼睛顏色不一樣,一隻綠,一隻藍。

“但您不能就這樣一時興起去刷牆。做這種事需要得到房主的許可才行,但房主現在不在。”

“我就是房主。”

“您是房主?”

“要不然您直接給我儲藏室鑰匙吧。那些東西是放在地下室嗎?”

“是放在地下室,但是現在天很暗,您沒有提燈的話現在是沒法刷牆的。您有提燈嗎?”

“沒有,但我隻有現在有時間。”男人不耐煩地回答,“我在哥本哈根隻會待幾天,想收拾一下這間公寓好賣了它。如果您方便的話,能把鑰匙給我嗎?”

“我沒有權力就這麽把地下室鑰匙交給別人。您在樓道裏等我一下吧,我馬上就來。”

男人點點頭,離開了。尼赫魯回到房裏開始翻箱倒櫃地找鑰匙,他的妻子放下耳邊的電話,瞪了尼赫魯一眼。沒有哪個正常的白人男性會自願在奧丁擁有房產,更別提住在這裏了,所以他還是應該小心為上。

滾筒在牆上來回滾動著,在鋪著硬紙板的地麵上,油漆一滴滴灑落。尼赫魯又提著另一罐油漆走了進來,男人在托盤上抖動了幾下滾筒,然後粉刷起來,汗從他的臉上滴了下來。

“還有一罐沒提上來,但我沒時間了,所以到時候您要自己對一下色號是不是一樣的。”

“沒事,我就要白色的就行了。”

“您想刷什麽顏色都行,但色號必須是一樣的。”

尼赫魯把男人的外套挪到一邊,好給油漆罐騰個位置,這樣他也好檢查是不是一樣的色號。挪開的外套下麵露出來了槍套,尼赫魯不由得僵住了。

“沒事的,我是警察。”

“對對,當然了。”尼赫魯說道,向身後的門挪了半步,想起了妻子剛剛瞪他的樣子。

男人用油漆斑駁的手抖開警徽:“我真的是警察。”

尼赫魯仔細檢查了一下警徽,但隻是覺得稍稍放心了那麽一點兒。高個子的男人又轉回身繼續刷油漆。

“您是便衣警察嗎?您是在這個公寓監視誰嗎?”

奧丁經常被指責是滋生犯罪團夥的溫床,所以尼赫魯問這種問題也不是毫無道理。

“不是,這就是我的公寓,沒監視誰。但我平時在國外工作,所以想把這房子出手。您走的時候不必關門,我想通通風。”

男人的回答讓尼赫魯放鬆下來,但他仍然想不通為什麽他一開始會想在奧丁添置房產,但既然男人已經叫他離開,他就放心多了。這是個正常的丹麥人,尼赫魯看著男人的背影不禁這樣想道。高大的男人用盡力氣一下下地刷著牆壁,好像他的生死存亡就在此一舉。

“您太使勁了。我能不能看一下滾筒……”

“不用了,沒問題的。”

“好吧,但這裏一點兒光都沒有,您什麽也看不見啊。”

“沒問題的。”

“您快別刷了,我和您說,您得讓我幫您,不然照現在這個刷法,您肯定不會滿意的。”

“我不會不滿意的,我保證。”

尼赫魯一下搶過滾筒把,檢查滾筒的情況,而那個男人仍舊牢牢抓著滾筒不鬆手。

“和我想的一樣,這個筒該換了,我馬上就換。”

“不用了,沒問題的。”

“怎麽沒問題,我刷牆可是老手。我能幫您一把,不能袖手旁觀看您把這裏弄得亂七八糟。”

“你聽好,我隻是想刷……”

“我可沒法袖手旁觀。能幫人處且幫人。要是我打擾了您,我和您道歉,但我就是要換這個筒。”

赫斯慢慢地鬆開了抓著滾筒把的手。他雙眼凝視著空****的房間,就好像尼赫魯讓他充滿意義的人生泄了氣一樣。尼赫魯趕緊搶過滾筒,以防他改變主意。

回到公寓,尼赫魯利落地翻出幾盞工用提燈和一個新滾筒,又從碗櫃深處翻出一個籃子,把東西都放了進去。他的妻子和孩子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她不懂他在忙什麽,37C的住戶肯定能在他們吃飯的時候照顧好自己。“你知道,那男人可能是在撒謊。他可能就是個可憐的瘋子,是被居委會安頓到這裏的。”

尼赫魯不想再費心跟她解釋,刷牆就得用正確的方法刷。他胳膊下麵夾著各種工具,帶上了身後的房門,就在他正要撿起剛剛扔在門墊報紙上的滾筒時,他突然看到一個人影從37C衝了出來,匆匆忙忙地穿過外麵的籃球場。

有一會兒,尼赫魯完全不知所措。然後他對自己說,現在的人對彼此起碼的尊重都沒了,而他老婆那番“這人是居委會送來的瘋子”的推測,或許還是有些道理的。但不管怎麽說,這男人打算賣房到底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