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誰也沒想到有人會派人來殺害快遞男,這確實是一個瘋狂而大膽的想法!

處理完一切後,樊周過來察看我的傷勢,連聲問:“你怎麽知道她不是醫院的護士?”

我說:“她進來時,大龍剛買晚飯回來,一般情況下,護士會適當提醒,請勿在病房用餐,但她卻沒有,直接就準備給快遞男添加藥物,這是其一;我女朋友蔡小靜跟我說過,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尤其是二三十歲的女人,必然注重雙手護理,但我看她的手,卻很黑很粗糙,護士這麽注重形象的職業,不會讓自己的雙手變成這個鬼樣子,這是其二;快遞男的主治醫生叫黃源,不叫江源,我故意念錯了醫生的姓名,她沒有察覺,這是其三。”

大龍在旁邊衝我豎起大拇指說:“你小子這麽機靈。”

我一笑說:“機靈的不是我,而是茶壺。他聽出了貓膩,就嚇唬那個護士注射的藥物是頭孢氨苄,還說凶手患有潰瘍性結腸炎,沒想到對方徹底暴露了。”

大家都笑,大龍有些沮喪地說:“你們在鬥智,我卻在吃包子,看來我真是個包子!”

樊周說:“這麽看來,事情就複雜了,快遞男被重傷,已被我們控製,對方卻還鋌而走險,想置他於死地。”

師父思索著問我們:“什麽情況下,你想徹底殺死一個人?”

我說:“要麽深仇大恨,要麽被對方掌握了自己重要的秘密。”

大龍說:“我怎麽感覺蒙了呢,快遞男殺人,對方反殺,凶手殺凶手,到底誰才是凶手?”

茶壺歎氣說:“可惜那個護士已經跑了。”

我說:“沒什麽可惜,她的出現正好給我們的調查帶來了線索。”

師父說:“我們來分析一下這個假護士吧,既然她不是護士,卻能推著護理車自由出入,且熟知醫院環境,知道在緊急情況下按報警器,引發慌亂幫助自己逃脫,說明她很可能在醫院內部有幫手,或有一個醫院內部的人在為她提供便利,所以如果她想逃,我們很難抓住她。雖然不能抓到她,但我們可以找找那個在醫院內部給她提供便利的人。”

這件事發生後,院方非常重視,負責人說會全麵配合調查。

我和大龍都抱有疑惑,真如師父猜測的,醫院內部有人在給那個假護士提供便利嗎?

我們調取了自快遞男住院後該樓層的監控錄像,但由於人實在太多,一時也很難發現什麽,倒是樊周和師父一絲不苟地反複看著。

直至那天半夜,他們在監控錄像中發現端倪,師父讓技術人員做了截圖:“你們注意看,這個男人在重症監護室外多次徘徊,卻未進入過任何病房,我比對其他端口的監控錄像發現,他在離開後直接去了二樓,進入醫辦室,然後穿著白大褂出來了。”

這個形跡可疑的男人就是醫院信息管理處的工作人員——梁小偉。

隨後,我們拿到了梁小偉的個人資料,他和妻子都是醫院工作人員,女兒梁雨萌一年前患上慢性胰腺炎,休學在家。

次日一早,我們將梁小偉傳喚至分局。

樊周問了關於他在十二樓徘徊的事情,他解釋去找人,我又問他找什麽人,他支支吾吾說去看病人,當我們拿出監控和他對質的時候,他明顯慌了。

一番訊問後,樊周並未撬開梁小偉的嘴巴。

為了能從他口中得到線索,樊周不惜猛擊梁小偉軟肋,拿他患病的女兒說事:“想想看,如果你女兒知道自己的爸爸被警察帶走了,會是什麽表情?”

梁小偉似乎有些觸動,啞聲道:“不要說了。”

樊周不理會,繼續說:“我想,她會哭吧,她會痛哭流涕地說,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走。”

梁小偉眼睛有點紅,厲聲嗬斥道:“你閉嘴!”

樊周繼續道:“然後她的同學會說,梁雨萌,你爸爸是犯人,犯人,犯人,梁雨萌,你爸爸是犯人,犯人,犯人!”

梁小偉徹底暴躁起來:“我叫你不要說了!”

樊周不為所動:“梁小偉,你可以選擇什麽都不說,但我請你好好想想你的女兒,她已經被病痛折磨那麽久了,不應該再為這些事情而悲傷。”

梁小偉從開始的沉默否認,到暴躁憤怒,最後終於招架不住,竟然哭了起來,並且不停說著:“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不過,連續訊問雖然讓梁小偉的精神麵臨崩潰,但他還是頂住了樊周的攻勢,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沒吐出口。

他就像一塊難啃的骨頭,第一口下去,就讓我們掉了一顆牙,對於接下來的審訊,我忽然擔憂起來。

誰也不能保證在二十四小時內扭轉局勢,隻要梁小偉挺過二十四小時,我們就失敗了。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改變案件走向的關鍵人物再次出現——一個自稱祁陽的男人給師父打來電話,稱自己知道第一個受害者的重要信息。

師父沒有耽擱,第一時間帶我和茶壺趕了回去。當天晚上,我們在分局樓下的一家咖啡廳見了麵。

那是一個年輕小夥子,文質彬彬的,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滄桑。他淡淡地說:“你們好,我是祁陽。”

祁陽,二十四歲,東閩市人,《東閩都市報》記者。前段時間他在外出差,偶然在網上看到警方發布的通緝令,並認出那個被分屍、然後被拚縫到一起的受害者。

祁陽說:“我隻知道他姓賴,具體姓名我不清楚。不過,相比他的名字,他的綽號更有來頭。”

師父一臉疑惑:“綽號?”

祁陽點點頭:“他叫賴九,曾是這個圈子裏的風雲人物。”

師父問:“圈子,什麽圈子?”

祁陽說:“采生折割,他是一個折割師!”

我問:“采生折割是什麽,折割師又是什麽?”

茶壺的臉色瞬間變了:“你說,這個賴九專門靠采生折割而活?”

祁陽點點頭。

我一頭霧水:“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茶壺沉默片刻,才慢慢地說起這個采生:“采生折割在中國已有數百年曆史,它出現於明朝,明代《五雜組》裏就有關於采生術的介紹,明清律法中,都有對采生折割的處罰。”

“所謂采生折割,按照字麵意思理解,采,就是采取、搜集,而生,則是生坯、原料,一般指正常發育的小孩子,至於折割呢,就是用棍棒毆打,刀砍斧削,簡單來說,就是抓住正常的小孩子,用刀或斧頭砍削的方法把他做成形狀怪異的殘疾人。”我心裏忽然一陣哽噎:“那大街上那些殘疾乞丐……”

茶壺說:“你看到大街上那些身形奇怪的乞丐,有一些就是被製作出來的,這也是采生折割最滅絕人性的地方。”

我在桌子上捶了一拳:“果然殘忍!”

茶壺說:“我也是在網上搜集的資料,但相關信息少之又少,對於真正的采生折割,我隻是略知皮毛,沒想到還有折割師的存在。”

這時,祁陽把話題接了過來:“對於采生折割,剛才這位警察同誌解釋得比較詳盡了,現在我來說一下折割師。”他見我們又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笑了笑解釋道,“和很多普通職業一樣,在采生折割的世界裏,折割師也是職業,但這是一個極其隱秘的職業。要知道,將小孩子做成殘疾人或怪物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們之所以被稱為折割師,是因為這個職業需要很強大的折割技術,並非每個會折割的人都能被稱作折割師,一旦操作失誤失敗,那個孩子就會因為劇痛或大出血死亡,一個生坯就被浪費了。折割師需要在大量生坯中磨煉技藝,在他們眼中,折割不僅僅是一種謀生手段,還是一種藝術表達,但這種所謂的藝術表達是殘酷的、滅絕人性的、為世人所唾棄的。”

“據說,在清朝還有‘鬥折’的說法,就是折割師們的比賽,這種比賽十分隱秘,折割師們不僅可以展示自己的折割作品,還可以現場選擇生坯,進行折割技術比拚,獲得勝利的會被授予類似於等級的稱號,這種稱號在采生折割世界裏是一種身份象征,整個‘鬥折’瘋狂而變態,當然也是曆代統治者嚴加打擊的,所以後來真正的折割師越來越少,更多的人隻是簡單掌握了一部分折割技術,就從事了折割行業。”

聽到這裏,師父望著祁陽,目光有些犀利:“既然折割師是如此隱秘的職業,你是怎麽知道的呢,還了解得那麽清楚?”

我和茶壺也抱有同樣的困惑。祁陽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記者,卻對折割師了解那麽多,甚至知道第一個受害者的姓名和職業。

祁陽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實不相瞞,這一切是我在我父親的遺物中找到的。”

“什麽,你父親不會是……”

祁陽擺擺手說:“我爸爸不是折割師,但他和折割師有過接觸。”

我們幾個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一個很叵測的故事。

我爸爸叫祁樹海,他是一名社會新聞記者,由於常年奮戰在采訪第一線,從我有記憶起,就很少能看到他,他在家的時間很短,即便是過年,如果接到舉報或采訪任務,他也會突然離開,為此,每次爸爸回來,媽媽都會和他吵架。有一次,他們吵得太凶了,爸爸打了媽媽,媽媽哭著跑了,也就在那一年,他們離婚了。他們離婚後,我跟隨奶奶生活,那時候我非常恨爸爸,認為是他毀了這個家,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和他冷戰。後來,我漸漸長大,我們的關係卻沒有緩和。

五年前的一天,爸爸回家後,破天荒地給我做了一頓晚飯,還和我聊起了很多日常話題,比如學習成績好壞、比如是否交過女朋友,雖然我感覺有些怪,但也沒多想,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最後他對我說,小陽,如果有一天爸爸沒有回來,你就去李叔叔家吃冰激淩。那時候,我正在玩遊戲機,並未太在意。那天半夜,我起夜時,發現爸爸已經走了,我以為他又去跑新聞了,當時還罵了一句,你最好死在外邊。

從那天之後,我卻再也沒見過他,直至奶奶找到爸爸的領導和同事,他們沒辦法提供線索,奶奶才報了警,警察也沒能幫我找回爸爸,他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我的生活裏,好像從未出現過。起初,我還佯裝無所謂,反正他也沒盡到作爸爸的責任,我不過是一棵野蠻生長的小草,沒多久,奶奶舊疾複發,她死前哀求我,如果有一天爸爸回來了,讓我們握手言和,我答應了,奶奶將一把鑰匙交給我,遺憾地離開了人世。

爸爸失蹤後半年,有一天,我路過一家甜品店,看到一對父子走進去,兒子說想吃冰激淩,我突然想到爸爸曾經對我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他說,如果爸爸有一天沒有回來,你就去李叔叔家吃冰激淩。這句話是不是另有深意?我輾轉找到爸爸的同學李叔叔,李叔叔說爸爸失蹤前一段時間曾經找到他,並將一個盒子交給他,但盒子是鎖住的,我突然想到奶奶臨死前交給我的鑰匙,我試著將盒子打開,發現裏麵有一本日記。

翻開日記一刻,我才知道,爸爸是一名臥底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