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背後的謎團

“不好!”王鈺大吃一驚。

他不動聲色移到拉姆的身後,趁她不備,迅速打落匕首,反擰她的胳膊,怒道:“拉姆,你要做什麽!”

張申的證詞,加上突如其來的這一出,之前定性的“凶犬意外殺人案”瞬間被推翻。

所有人都意識到,小六和吳拉姆都說了謊。

邢捕頭給衙役們使了個眼色,公孫亮則嚴肅道:“張鱗差,看來此案另有隱情,請召集所有人移步開封府吧!”

張庚十分為難,結結巴巴找起了借口。

很明顯,縱犬殺人者就在這些人之中。

張申的話如果屬實,那麽他被嚇到昏厥的時間應該是昨天夜裏,排除他和家中的婢女小廝,嫌疑人就在四人之中。

吳拉姆,小六,張庚,以及張夫人覃芳。

憑之前簡短的交談和剛才自殺的舉動來看,嫌疑最大的,是拉姆。

王鈺仔細回想,她坦言昨夜外出時的狀態,不像說謊。

有沒有可能她的確外出過,隻是事發時,恰好回來了呢?

獒犬忠誠於主人,她若發令,阿黑定會服從。

就算她沒有發令,獒犬因死者癸水的血腥激發了的獸性,那麽拉姆若是在場,有沒有製止獒犬?

王鈺盡量壓低聲音道:“拉姆,昨夜外出去了何處,你回來後又發生過什麽?如果你不說,這縱犬殺人的罪名可就你一人背了。”

吳拉姆別過頭,氣憤道:“多管閑事!”

也對,死的心都有了,她怎麽會在乎自己的清白呢!

王鈺把拉姆推給一個衙役,徑自來到獒犬麵前,突然做了個驚人的動作。

剛才還昏昏欲睡的獒犬猛地起身,後臀翹起,前爪趴地,牙齒一齜便隔著網子就撲向王鈺的傷臂。

“阿黑,臥!”

吳拉姆沒有料到王鈺如此魯莽,大驚失色發出了口令。

阿黑口中發出嗚鳴,短暫的停頓後,張口以驚人的力氣撕開漁網,徑直撲向王鈺。

千鈞一發之際,拉姆掙開衙役的束縛,跑向王鈺,橫臂擋在他身前。

……還未站穩,就被獒犬一口咬住了脖頸。

公孫亮和張庚停止了討論,在場的所有人都忘記要作何反應。

隻有趴在二樓的張申,抱著腦袋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不要,不要——”

“打死他!”邢捕頭率先衝過來,拔出樸刀,毫不遲疑地砍向獒犬。

獒犬背上血口大開,它鬆開拉姆,低吼著往牆邊躲避。

衙役們手持鐵尺,漸漸縮小包圍圈,將它堵在牆角,就在邢捕頭刺出樸刀那一刻,他們齊齊攻向獒犬。

王鈺把拉姆抱在懷裏,一手捂住那汩汩冒血的脖子,大吼道:“拉姆,拉姆,不要睡,不要睡過去!”

拉姆意識模糊,渾身打起了擺子,聽到王鈺的呼叫,她眼皮用力翻了翻,斷斷續續道:“小官爺,我爹吳晉卿,拜托你告訴他,我後悔了,後悔了。我想家,想回家……”

寥寥數語,幾乎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滴落在鮮血上,頭一歪便昏了過去。

獒犬斷氣時,張庚派人叫來的大夫剛好進門,看到院中境況,扭頭便要離去。

“先去看那位姑娘!”邢捕頭拉著他過來。

“大夫,先去看我兒子!”張庚冷眼看了看拉姆,對她的死不僅毫不在意,還隱約有幾分解脫的輕鬆感。

王鈺抬起糊滿血的手,紅著眼睛道:“你還是不是人?她都快要死了!”

大夫自知輕重緩急,查看完拉姆的傷口,又翻開眼皮,隻看了一眼便直搖頭,“老夫也無能為力,準備後事吧!”

天旋地轉,眼中全是一片血紅。

王鈺木訥地看著滴血的手,“怎麽會這樣,我不過是想為她擺脫嫌疑,怎麽變成了這樣?”

就在他快要發瘋時候,張庚突然吼道:“小六,你說,是不是拉姆指使你這麽說的,是不是?”

小六被衙役架住,有些垂頭喪氣,聽到這,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指著毫無生機的拉姆道:“是,是她!官爺,是拉姆讓晚姨娘喂犬,發生命案後,為了逃脫罪責,讓我與她一起作偽證的!”

王鈺放下拉姆,陰沉著臉,來到小六麵前,冷冰冰道:“你再說一遍!”

小六定睛一看,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隻見王鈺右臂綁帶鬆開,牛眼大的傷口一片模糊,他的脖頸上,臉上,手上,鮮紅一片,血滴還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

那兩隻如鷹隼般的眼睛,從血紅中射出兩道寒光,嚇得他瞠目結舌,亂了心神。

變故突發,誰都沒想過會親眼目睹一場血案。

公孫亮最為冷靜,他向邢捕頭招了招手,“王公子已幫了大忙,我看還是先送他還回去吧!其他人,隨我一起回開封府!”

“慢著!”王鈺當場阻止,“公孫先生,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張申在母親的陪伴下,從屋裏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血泊中的拉姆,麵無表情地走到王鈺身邊來,“大哥哥,姐姐也死了嗎?”

王鈺還不知道自己與死屍相比,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蹲下身來,撫摸著他的頭,強作溫柔地道:“申兒,她死了!但是她本不該死的,是我……”

“大哥哥,就算不是為了保護你,她也會死的,你不要難過!”張申伸出手,學著他的樣子,摸著他的頭頂。

“覃芳,你怎麽看的孩子!”張庚一聲大喝,嚇得張申打了個哆嗦。

公孫亮早就發現了事情的蹊蹺之處,也想趁機弄明白其中緣由,便道:“張鱗差,令郎身體抱恙,帶去開封府怕多有不便,作為目擊證人,有義務協助我們破案,他既然有話要說,我看你就不要再阻攔了吧!”

邢捕頭走到張庚身邊,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威脅地瞪著他。

張夫人看著王鈺的駭人模樣,欲言又止,最終拍了拍張申,“乖孩兒,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也好給晚姨娘和拉姆姐姐一個交代。”

然後她回屋拿來一塊白布,蓋在了拉姆的身上。

張申一五一十把昨晚發生的事,統統說了出來。

原來,小六是昨天新來的,一進門便被張庚親自領著熟悉了家中每處以及每個人,然後留在了下來。

晚飯後,兩人便進入了書房,不知道在做些什麽,直到所有的燈都熄了,還沒有出來。

張申有起夜的習慣,茅廁又在院中,他每到後半夜都會下樓來解決。

那夜剛走到樓梯拐角,聽到廳中傳來一陣吵鬧聲,他就停下了。

他先聽到的是張庚苦苦哀求的聲音,“兩位,求你們放過她吧,她隻是個簡單的女人,什麽都不懂的!”

小六狠狠道:“晚娘,說實話,你都聽到了什麽?”

晚娘害怕極了,顫抖道:“我……我什麽都沒聽到。”

緊接著傳來一計悶響,就像是人被捂住嘴巴,被重拳錘擊腹部發出的聲音。

這時,小六來到樓梯口,嚇得張申往回退了兩個台階。

他的聲音很輕,卻被張申聽了個清楚,“拉姆,那獒犬是不是可用?”

過了一會兒,拉姆才道:“你想要怎麽做?”

小六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與拉姆嘀咕了半天,張申的尿意都快要憋不住了,他們才走開。

就在張申準備下樓時,拉姆突然說道:“晚姨娘,我的阿黑還沒喂呢,正好,麻煩你幫我喂吧!喂了之後,或許我會幫你求情!”

“申兒,然後你就聽到了晚姨娘的慘叫聲,是嗎?”王鈺繼續引導。

張申麵無表情搖頭,似乎在說與他無關的事,“不!我聽到開門聲,就上了樓,來到了遊廊……”

他抬頭看了看二樓,又看向晚姨娘留下的一大灘血跡,“晚姨娘端著食盆,剛走到窩邊,阿黑就衝了出來,一口咬上晚姨娘的肚子。”

張申呼吸急促,雙手胡亂在自己臉上揉搓著,“她是被阿黑吃掉的。阿黑它吃人了,它吃人了!”

“孩童的話怎麽能信!”小六突然麵露狠厲之色,衝王鈺叫板。

張庚的氣勢刹那間弱了下來,因為張申被小六這麽一嚇,竟直挺挺地倒地暈了過去。

張夫人再次崩潰,她抱起張申,搖搖晃晃,哭喊個不停!

好在大夫並未離去,搭脈之後,安慰道:“令郎無大礙,我開個八味驚風散的方子,熬煎後,按時給他服下,不出半月就該痊愈了!”

然後他捋著白胡須,歎了一口氣,補充道:“不過,心病難醫,這宅子,還是不要讓他再繼續住下去的好。”

一個小康之家,頃刻間兩條人命,唯一的兒子還差點驚駭致死,任誰都得崩潰。

張庚老淚縱橫,愛撫過兒子後,起身來到公孫亮麵前,“大人,我隨你們回開封府。

但是他們娘倆,我放心不下,讓他們一起回開封府,好不好?”

開封府又不是客棧,沒有關押案外之人的道理。

公孫亮有些為難,張家的人一並帶回去審問是必須的,何況張申的證詞非常關鍵,但是連張夫人也一並關押,恐怕不太合適。

此時張申昏厥未醒,何時能參與審訊猶未可知,關進牢中顯然有失公允。

邢捕頭湊到他身旁,似乎在出什麽主意。

王鈺胡亂擦了把臉,嚐試著捋清幾人的關係。

一定是晚娘不小心聽到了不得了的秘密,這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可是談話內容是什麽呢?

與張夫人口中提到過的“大差事”有關?

難不成這個大差事正是小六帶過來的,按照張申的描述,小六與其說是小廝,倒不如說是上司更為貼切。

而拉姆的身份,更像是來監視張家人的。

這麽一來,除了小六和拉姆的身份,所有的環節便都通了。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老練的聲音從大門處飄了過來,“看來,有眉目了?”